半晌午时分,汉家山敌人,向康家寨要下五个花姑娘。派来一个日本兵,一个警备队,马上等着带人。这下,把村里人气炸了,就像开了锅一般,到处嚷嚷,到处反对,维持会派下谁家,谁家也不去,年轻姑娘媳妇都躲藏了。老婆婆们满街哭骂,老汉汉们撅着胡子,气忿忿地说:“畜生,真是畜生!谁家的女子愿意叫牲口糟蹋?割了脑袋也办不到!”
康顺风看看没办法,就亲自走到街上,对村里的人说:“唉!这也是劫数啊!其实这也没有关系,谁家锅底没有黑?这种年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对了!上碉堡住几天也没有关系,人家日本人又不带上走!”人们都吐着唾沫走开,乱哄哄地骂着:“这是放狗屁哩!”“你喜欢日本人,就把你老婆送去。”康顺风听着,气得脖子都粗了,马上回到维持会,叫警备队和日本兵,分头到各家去拉。日本兵和警备队员出了维持会,第一下便闯进了周毛旦家。碰巧周毛旦的儿子周丑孩支差没回来,周毛旦担水去了。家中只有周老婆和儿媳妇。媳妇因为有病没躲走,见那两个家伙进来,吓得面无血色,周老婆哀求说:“太君饶了吧!她有病哩!”这两个家伙本是法西斯豺狼,见那媳妇长的好看,早乐得没命了。两个交头接耳咕噜了一阵,就要先下手。
那媳妇躲在婆婆身背后,吓得直抖。周老婆在前又拦又挡,口中不停地哀求说:“太君饶了她吧!行行好!”警备队员扑上去一把拉开周老婆,周老婆身子往前一扑,便抱住他的腿死死不放。日本兵上来狠狠一脚,正好踢在周老婆胸脯上,周老婆疼得两眼直冒火星,按住胸脯,爹一声妈一声地躺在地上打滚。那两个家伙扑上炕去就拉扯那媳妇,那媳妇又哭又喊,直往炕角里躲缩。可是一只绵羊怎斗得过两只饿狼?最后被两个家伙拉过来。那媳妇死命挣扎、叫喊,三个人滚做一团,拧成一块。忽然日本兵的手指头被那媳妇咬了一口,鲜血直流,日本兵又疼又恼,随手拔出刺刀,对准那媳妇的面孔就要砍,正好这时周毛旦挑水回来,见了这个光景,气得头发都竖起来了,脸红得像喝醉了酒,把桶一扔,举起扁担,照着那个日本兵的后脑瓜打去,日本兵手中的刀子还没砍下去,后脑瓜早着了一扁担,“啊呀”一声,倒栽葱跌到地上,正好一头把水桶碰倒,冷水浇下一身。周毛旦抡起扁担就像打铁一般,连着又是六七下,那个日本兵便躺在水里不动了。
那个警备队员,起初被吓呆了,泥胎似的站在炕上不动。随后看见周毛旦又来打他,这才慌忙跳下炕来,连滚带爬逃出门外去了。
快到村口,猛听得背后有人大叫,慌忙回头一看,只见头顶上明晃晃飞来一把斧头,紧防慢躲,斧头早落在头上,两眼一黑,“扑通”一声倒在了地上,像刚割了头的山羊一样,四条蹄腿在地上乱蹬乱动。头上拳大的窟窿,黑血泉水般往出冒。
原来周丑孩的媳妇是孟二愣的妹子。这天孟二愣正在院里劈柴,张忠老汉跑进来惊慌地喊道:“哎呀!你还在这里劈柴啦!日本兵要拉周家你妹子,周老叔不让,打下人命啦!”孟二愣听说要拉他妹妹,气得一跳三尺,也不问清打死的是谁,提了斧头,就往外冲。迈出大门,正好碰上警备队那小子从周家往外跑。孟二愣心中的愤怒,好似干柴见火一般,没松气,拔腿就追。只见那家伙,跑的一阵风似的,眼看就要脱网,孟二愣心一急,把手一甩,斧头飞了过去,把那家伙打倒了,这才觉得大大消了胸中气愤。走过去定神一看,见那家伙直挺挺的躺着不动了,不由得一阵后怕。心想:“这回可闯下祸了!这是日本人的天下,要是被他们抓住,不知要怎办!逃到靠山堡再说吧!”想着,拔腿就走,连斧头也没顾及拿。
走了没半里路,听见后面有人大喊大叫,有个粗嗓子喊:“刚从这里跑下去!”又有个细嗓子喊:“那不是?那不是?”孟二愣一听不对劲。正要往路旁枯草丛里钻,忽然见康家败戴着眼镜,提着马鞭,来势汹汹的,领着维持会一群拿绳带棍的狗腿,已经扑到跟前了。这些人看见孟二愣,一下四面围住,康家败上前扬起马鞭,指着孟二愣说道:“哼!你的胆子倒不小,敢在太岁头上动土,给我捆起来!”一声高吼,眨眼工夫,把孟二愣捆得像根柱子一般,推的推,拉的拉,一直拉回了维持会。
到半后晌,雷石柱和周丑孩给敌人做苦工回来。一进村,见街上冷冷清清,有几家女人在哭嚎,好似做过丧事一般。雷石柱知道又是出了岔子,紧走几步到周家门口,见周丑孩妈妈披头散发,坐在街上,两眼哭得睁也睁不开。周丑孩见他妈妈哭的满襟泪湿,嗓子也哑了,不由得心里一酸,跑过去抱住,就哭就问。老太婆睁开泪眼,见是儿子回来,哭着说:“日本兵要拉你媳妇,叫你爹打死了,你爹也叫抓到维持会去啦!”
这时,正好张忠老汉从前村过来,雷石柱上前拦住问道:“到底村里出了什么事?”张忠老汉没说话,回头看看没人,一把把雷石柱和周丑孩拉回他家里,把村里事说了一遍,不禁叹了一声,两眼盯住雷石柱忧愁地说:“你看这怎办呀?可出了乱子了。”雷石柱先是皱住眉头不说话,想了一阵才说道:“事情既然闹成这样子,我们赶快想办法干吧!你看这日子,还不是菜碟舀水,一眼看到底的事情,日后还不知要有多少祸害哩!”“可是该怎么干呢?”张忠老汉接住问了一句。雷石柱说:“办法不愁。你先给我找一方白麻纸来,我给老武写封信。”说时,张忠老汉早已从乱账上撕下一方白纸,雷石柱从口袋里摸出半截铅笔,趴到炕上就写。出了一头大汗,写下歪歪扭扭没二十个字。雷石柱拿起念了一遍,张忠老汉和周丑孩高兴地叫道:“好!有他们来就有办法了!”雷石柱把写好的信递给周丑孩说:“你快把这信送到靠山堡,路上跑的快些,今天晚上一定要送到!”周丑孩接过信,两条腿穿梭似的走了。
这时天已黄昏。雷石柱嘱咐张忠老汉去前村找武二娃,要他们夜里到村外接武工队,说完便一直跑回家里。刚端起饭碗吃饭,忽见康明理跑进来说:“那些狗养的们,把二愣抓回去就打了一顿,康顺风已派人给汉家山送了情报,说今天就往汉家山送。你看,这这……”康明理眼睛瞅住雷石柱,脸上带着愁容。雷石柱想了老半天,猛一抬头对康明理说:“这样吧,我先去求个情再说,管他行不行,反正拖长时间就好办。”说罢,就出门往维持会里去了。
孟二愣自从被抓到维持会就挨了一,顿拷打。孟二愣只是大骂,没说下个长短。康顺风看看无法,叫把孟二愣的衣裳剥净,赤身子关进后院一间冷房子里。康顺风睡到炕上边抽大烟边想:“二愣性子躁,年轻人,火气上来,打死人,情有可原;周毛旦虽说脾气怪,可是他一个死老汉也敢往死打人?嗯,村里一定有粗腿!逼出口供来报给皇军,又是一宗大进项。”主意拿定了,就叫康家败把周毛旦吊上二梁拷打打一鞭又一鞭一。,阵工夫,把周毛旦的棉衣打烂了,棉花一块一块掉下来,渐渐渗出了血。开始还有气没力的叫喊,随后嘴唇发了青昏迷过去了劈头浇了一,。盆凉水,周毛旦才又有了一点活气。
康家败见他醒过来了,扬起鞭子又打,打了几鞭,突然有一只手,把康家败的鞭子扯住了,转头一看,见是雷石柱,好生动火,正要开口问他,雷石柱却笑容满面地道:“康二少,你看都是一村的人,出门就见面,有什么了不起的事,也用不着你动这么大的肝火,放下来好说好道就完了嘛!”康家败把雷石柱的手一甩,愤愤地说道:“这才是狗咬耗子多管闲事!我们在拷问坏人,与你何干?”雷石柱说:“不与我相干。咱们总算都是一个村里人,常说:亲不亲一村人,他这大年纪的人啦,还吃住那样拷打?!”
康家败听着雷石柱这话,分明是给周毛旦辩护,早有七分不高兴了。恰好康顺风这时在一旁看着,心里暗想:“村里那次请愿抗交羊毛,一定是有人领导,说不定就是雷石柱搞的!……害得我被小队长辣辣地打了两巴掌!乘这机会,把雷石柱也拷打拷打,就是说不出真情,出出心头的仇气也好!”想着便走到康家败身边,鬼鬼溜溜,用手指点了几下,康家败那颗干萝卜脑袋点了点,眉毛一竖,厉声喝道:“早知道你也是康家寨的坏鬼,捆起来一块往汉家山送!”康二旦几个狗腿,马上扑过来,把雷石柱也吊上大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