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哀士同意了。仔细查阅与他共事的执政后,他看出他们之中无一人——即使狡猾的巴拉斯——有他那种能使法国明达与统一的智慧、观察力与意志的结合。他有一个宪法构想,但是在它诞生时,他需要一位将领辅佐他。他想到儒贝尔,但儒贝尔现已去世。他延请莫罗,几乎相信他将是“在马背上的人”。但是,他们得知拿破仑正由埃及返回时,莫罗告诉西哀士:“那是你要的人,他将比我更能助你以武力夺取政权。”西哀士沉思,拿破仑可能是人才,但是他愿意接受并充当新宪法的引导者吗?
10月13日,执政团通知两院——拿破仑在弗雷瑞斯附近登岸,代表们热烈欢迎。有三个昼夜,巴黎人民在酒店饮酒并在街上唱歌,庆祝这个消息。从海岸到首都一路上的每个城镇的主人与人民都出来迎接这位人物,他似乎是法国胜利的象征与保证。他们尚未得知在埃及的惨败。在几个中心城市,《导报》(Moniteur)报道,“狂欢的群众竟使商业几乎不能进行”。在里昂上演一场戏剧表示对他的敬意,一位拥护者告诉他:“去与敌人作战,击败他,你将成为国王。”但是,这位年轻的将领沉默而忧伤,正在思考应如何对付约瑟芬。
他抵达巴黎后(10月16日),直接到了他购置的住所,街道已被改名为胜利女神路以向他致敬。在那里,他希望找到他不忠的妻子,并从他的生命中摒除她。她不在那里,其因有二。第一,1799年4月21日,他围攻阿卡时,她购置了300英亩的地产——从巴黎顺塞纳河向下约10英里的玛尔迈松(Malmaison)。巴拉斯为她垫付5万法郎作为首付款,查理是她宽敞别墅的第一位来宾。第二,她与她的女儿4日前离开巴黎,希望在驶向里昂的途中遇见拿破仑。约瑟芬与奥尔唐娜发现拿破仑选择另一条路线时,她们折返,虽然实在厌倦了旅行,仍然折回200英里到达首都。其时,年老的博阿尔内侯爵找到拿破仑并为她辩护。拿破仑的兄弟力劝他与他的妻子离婚,因为他的家庭憎恨她的权力高于他,但是巴拉斯提醒他公开的丑闻将损伤他的政治生涯。
疲乏的母亲与女儿到达胜利女神路时(10月18日),欧仁在楼梯顶端走廊迎接她们,而且警告她们将要有一场风暴。叮嘱他照料他的妹妹后,约瑟芬爬上楼梯敲响拿破仑房间的门。他回答他决意不再见她。她在楼梯上哭泣,一直到欧仁与奥尔唐娜使她振作,与她一起再次恳求拿破仑。拿破仑随后讲道:“我问我自己,他们应当成为他们母亲过失的牺牲者吗?我伸手,抓住欧仁的手臂并拉至我身边。然后是奥尔唐娜……与她的母亲……在那里还能说些什么呢?只要是人,不都有弱点吗。”
在那些忧愁笼罩的日子,他避免公开场合亮相,他知道一位政府官员必然不能过分公开。在家与外出时他穿着平民的服装,阻止关于军队正在策划攫取政府的谣言。他做了两次访问:一次到欧特伊拜谒80岁的爱尔维修夫人表示敬意;一次到军事学院,在那里他谈到远征埃及主要是因为科学上的兴趣,贝托莱与蒙日支持他。拉普拉斯、拉格朗日、卡巴尼斯及其他许多人,将他当作一位科学家和哲学家而尊重他。在这次集会上,他遇见西哀士,获得他一句短评:“我们没有政府因为我们没有宪法,或至少不是我们需要的。你的天才必可给我们一个。”
不久,他的家变成磋商秘密的中心。他接见左派和右派的访客,他答应支持共和国并卫护民众的利益。随即,他坦白地宣布:“我收留波旁皇族的工作人员。”但是,他让自己与任何派系隔离,特别是军队。贝纳多特将军有意领导政府,忠告他停止政治活动而且满足于军事统率权。拿破仑比较乐于听从平民像西哀士的建议,接管政府并创造新宪法。这可能需要滥用或违犯一两条法律。但是元老院再度受到雅各宾派的警告,假装没有看见这次小小的非法行为。五百人院不顾及雅各宾派,选举吕西安为主席。5位督政中,西哀士与迪科保证他们自己属于拿破仑。塔列朗负责说服巴拉斯让他获取金钱与胜利后隐退。戈耶,督政府的主席,几乎爱上约瑟芬,却能不动心于她的微笑。一些银行家可能已给予资金支持。
在11月的第一个星期,一个谣言传遍整个巴黎,雅各宾派正准备一次民众暴动。11月9日(即著名的法国革命历2月18日),元老院使用它的宪法权力,命令它自己与五百人院,将他们的会议于次日改在圣克劳德郊区的王宫召开。为了伸展它的宪法权力,它任命拿破仑统率巴黎卫戍部队,而且要求他立刻前往在土伊勒里宫的元老院宣誓就职。拿破仑到了那里,被60名官员护卫着,他自己的誓词十分笼统:“我们需要国家建立在自由、平等与国家象征的神圣原则之上。我们将获有它,我发誓!”——为了他稍后所说的话有些回旋的余地。
从会堂走出后,拿破仑告诉聚集的部队:“军队再与我结合,我再与勒吉斯拉的兵团结合。”此时,波图特,巴拉斯的一位秘书,从一度有权力的督政府带给拿破仑一个口信,要求给予离开巴黎的安全通行证。在一个面对士兵与民众的声明中,拿破仑对此予以严厉的责备,那几乎是督政府的死刑判决,因而击溃可怜的波图特:“对于这个法国,我将它的整个荣耀委托于你,然而你都做了什么?我留给你和平,我却得到战争。我让你胜利,我却得到溃败!我由意大利交给你百万金钱,我却得到各处的掠夺与穷困。至于我光荣战役中熟识的十几万法国人,你是如何处置的?他们如死人一般。”
拿破仑的听众不知道他的台词有些得自雅各宾派,他们思索自身的意义,政变理由从尘封的记忆中显现。接着,拿破仑担心他的话会增加巴拉斯的敌对,将波图特拉到一边,向他保证他对督政的个人观点保持不变。然后他骑上马,检阅军队,回到约瑟芬那里,她对他成功地成为一名演说家而十分惊喜。
11月10日,勒费弗尔将军率领巴黎卫戍部队500人至圣克劳德,将他们安置在王宫附近。拿破仑及他的亲信跟随着。他们之后出现了西哀士、迪科、塔列朗、布里埃内。他们监视在战神陈列馆(Gallery of Mars)集会的元老院,在奥兰治里邻近的五百人院。吕西安命令五百人院遵守秩序时,他即刻遭到王宫附近出现的士兵的抗议,他们大声叫喊:“反对独裁政府!打倒独裁者!在此我们是自由人民,刺刀威胁不了我们!”一项动议被提出,要求每位代表走到演讲台,而且高声重复维护宪法的誓言。这项动议使投票从容地进行,一直到下午4点。
元老院消磨时间,是因为它必须等待五百人院提出建议。拿破仑在附近一个房间中忧愁烦躁着,如果不能立刻采取一个决定性的行动,他将错失良机。他与贝尔蒂埃、布里埃内前往元老院的演讲坛,鼓动这些老人行动。但是,他在宣布文告时非常动人,在谈话时非常果断,在感情与思想上却过分抑制幽闭,以致未对立法机构做有条理的演讲。他说话粗率、激动、几乎不连贯:
你们在火山上……让我以一个军人的自由说话……你们请求我担任你们的统帅时我安宁地待在巴黎……我集合我的同志,我们飞奔援救你们……人民的诽谤淹没了我,他们谈论恺撒、克伦威尔或军事政府……此事非常着急,因此你们必须采取迅速的措施……共和国已无政府,只有元老院。让它采取措施,让它发言,我将是你们行动的力量。让我们保全自由!让我们保全平等!
一位代表打断他的演说:“还有宪法呢?”拿破仑愤怒地回答:“宪法?你们自己已毁灭了它,共和历12月18日你们违反了它,共和历8月22日你们违反了它,共和历9月30日你们违反了它。它不再享有任何人的尊敬。”被要求提名涉嫌雅各宾派阴谋的幕后人物时,他提及巴拉斯与穆兰;被要求提出证据时,他言语支吾,除了求助于站在门口的士兵并不能想到任何令人信服之事:“你们,我的勇敢同志,伴随着我,勇敢的榴弹兵……如果任何一位外国人带来的演说者,胆敢宣称不受法律保护,让战争的闪电立刻击倒他。”质问与反对压倒这位演说者,他的讲话变得更加混乱,他的副官出现并援救他,护送他离开议事厅。他似乎搞砸了。
他决意再度尝试,这次将直接对付敌人——雅各宾派——使五百人院变色。在4名榴弹兵的护卫之下,他前进至奥兰治里。代表们愤怒于军事炫耀,大厅充满着呼喊:“卑鄙的独裁者!卑鄙的暴君!打倒他!”这是使罗伯斯庇尔失势与死亡的呼喊。一项动议宣布拿破仑不受法律的保护。主持会议的吕西安拒绝将它提出表决,将五百人院的席位托付给一位朋友,他登上讲坛,并发言为他哥哥辩护。激动的代表们包围拿破仑。“你凭什么赢得胜利?”一位代表问道,这些人紧紧地压迫着他,以致使他几乎晕厥。榴弹兵闯入,靠近他,引导他出了大厅。户外的空气使他清醒,他骑上一匹马向军队求助,他们为他扯裂的衣服与蓬乱的头发惊愕地呆立着。“士兵们,我可以指望你们吗?”他问道。“是的。”许多士兵回答,但是也有一些犹疑着。拿破仑再度迷惑,他远大的计划似乎再次被粉碎。
他获得了弟弟的援救——吕西安,跳上最近旁的马匹,从奥兰治里急速赶至,骑乘到拿破仑的身边,并以权威、雄辩的口才及使人心服的道理向混乱的士兵演说:
我为五百人院主席,我向你们宣布此院的多数党此刻受到一些短剑武装的代表的恐吓,他们包围讲坛并威胁他们同事的性命……我宣布,这些无耻的盗贼无疑为英国雇用,已反叛元老院,而且使负责执行元老院法令的将领不受法律的保护……我将拯救多数党不受他们代表恐吓的责任托付给战士。将领、士兵、老百姓,你们必须知道只有那些前来帮助我的才是法国制定法律者。至于那些坚持留在奥兰治里的,让暴力驱散他们。
吕西安紧握一把剑,对着拿破仑的胸膛发誓:他的哥哥要是侵犯法国人民的自由,他将亲手杀死拿破仑。
因此,拿破仑下令鼓手击鼓,军队进攻奥兰治里并驱散不服从的代表。马拉与勒费弗尔引路,高喊着,榴弹兵跟随在后,“好啊!打倒雅各宾派!打倒1793年!这是鲁比孔河的通道!”代表们看见步兵向他们进攻时,大多数人逃走,有些从窗子跳出,少数人围绕着吕西安。那位胜利的征服者有礼貌地行进至元老院,并向他们解释五百人院已遭到整肃。元老院得庆幸存,通过一项法令以三位“临时执政”(Provisional Consuls)替换督政府。五百人院中由拿破仑、西哀士、迪科等100位代表组成第二议院。两院自那时休会至1800年2月20日,让临时执政写新宪法并统治法国。“明天,”拿破仑对布里埃内说道,“我们将睡在卢森堡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