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善良的领主

1758年10月,伏尔泰在费内买了一幢古老的宅邸,这里位于瑞士边境的热克斯(Gex)郡区。此后不久,他又以极高的价格买下了邻近的图尔奈的领地,如今他成了名正言顺的领主(lord),而在法律文件上的签署为“图尔奈伯爵”(Comte de Tournay),他把纹章饰于大门和银盘上。

1755年以来他一直在日内瓦的代利斯过着逍遥的生活,并以百万富豪哲学家自居。达朗贝尔在《百科全书》中有关日内瓦的论文,暴露了当地牧师私下的异端邪说,使伏尔泰被指控向他的朋友出卖了这些牧师。他在瑞士土地上不再是一个受欢迎的人,因而另觅住处。费内在法国境内,但距日内瓦只有3英里,在那里他的藐视仍能及于加尔文教派的领袖们;而假如远在250英里外的巴黎天主教领袖旧账重算,要拘捕他,他可以在一小时内跨越国界,当时(1758—1770年)他的友人舒瓦瑟尔正执掌法国的内阁。也许担心政治的风向转变时遭到没收的厄运,他以侄女德尼斯夫人的名义买下了费内的地产,但与她约定,只要他活着,她必须承认他为地产的主人。一直到1764年,他一直主要居住在代利斯,他从容地重新设计在费内的房子,同年搬了进去。

新厦是用石头砌成的,大部分是伏尔泰设计的。新厦还包括14间卧室,是这位领主为他的朝臣准备的。他说:“那不是宫殿,而是个宽敞的乡间住屋,毗连着一大片粮草、小麦、稻和燕麦的田地。我有一些像苍松般挺立着的橡树,耸入云霄。”图尔奈增加了一个古城堡、一个农场、一个谷仓,还有一些马厩、田园和树林。他的马厩容纳了马、公牛和50头母牛。他的谷仓宽敞得除了收藏他土地上的收获外,还可容纳制酒的压榨机,鸡窝和羊栏。400个蜂窝使耕地上嗡嗡声不绝于耳,树则供应木柴让主人取暖,使他免于严冬受刺骨寒风的侵袭。他买来幼苗并加以种植,并在温室内培育幼苗。他扩大屋子周围的花圃和土地直达3平方英里,其中包括果树、葡萄园和各式各样的花卉。所有这些建筑、植物和田园,及30个管理员,他都亲自监督管理。与他进入代利斯时一样,他再度满足得不知老之将至。他在写给杜德芳夫人的信上说:“我的生命和健康是因为我的生活方式而得来的。我敢说我很聪明,我真幸福。”

对住在大厦里的30余名仆人及客人,德尼斯夫人管理得不甚恰当。她天性不错,但有点脾气,爱金钱甚于其他任何东西。她说她叔叔吝啬,他则加以否认,无论如何他“慢慢地把财产的大部分都转让给她”。在她孩提时代他就爱她,长大成人后他爱她如故,如今他很高兴有她来当这大厦的女主人。她在他所编的戏剧中担任角色,而他认为她的演技可以与克莱龙小姐媲美。这个赞美使她颇为自负,于是她自己也写戏剧。伏尔泰力劝她不要把那些剧本公之于世。她对乡间生活感到厌倦,渴望前往巴黎。为了取悦她,伏尔泰长期邀请并容忍一连串的客人。她不喜欢他的秘书瓦吉尼,而喜欢亚当,他是伏尔泰邀请到家里来作为下棋对手的一位老耶稣会员,一天,他经过仆人芭芭拉身边时被伏尔泰吓了一大跳。一次,也许是因为她任拉阿尔普舍弃了这位大师的一部原稿,而把伏尔泰激怒了,他将她遣往巴黎——给她年金2万法郎。18个月之后他后悔了,又恳求她回来。

费内成为那些有能力旅行并欣赏18世纪欧洲启蒙运动的人士朝圣的目的地。到这里来的有统治者如维滕贝格公爵、选帝侯巴拉丁伯爵,王公如查理亲王、黎塞留和维拉尔,名人贵族如福克斯,传记作家如伯尔尼与博斯韦尔,江湖客如卡萨诺瓦及上千的次要人士。不速之客来访时,他穷于应付地托词道:“告诉他们,我生病。”“告诉他们,我死了。”但是没有人肯相信。他在写给维莱特的信中曾说:“老天!把我从朋友手中救出来吧,我倒愿意亲自照顾我的敌人。”

博斯韦尔来访时(1764年12月24日),他在费内并未完全安定下来,此时他正勤于与卢梭叙晤。伏尔泰叫家人传话下去说他仍未起床,不可以打扰他。对于这位热心的苏格兰作家而言,这只不过是些微的失望而已,他固执地一直等到伏尔泰出来。他们做了极简短的谈话,然后伏尔泰即退回书房。第二天,博斯韦尔从日内瓦的一个小旅馆中写信给德尼斯夫人:

夫人,我必须请求你为我在伏尔泰面前求个情。我打算星期三或星期四再返费内。这个庄严之城的大门竟然在最……荒谬的时刻关闭了,以至于在这位著名的领主有时间接见客人以前,我们却不得不于餐后住在他处……

夫人,可否许我在伏尔泰大师府上借宿一宵?我是一个强壮而有力的苏格兰人。你让我住到最高最冷的阁楼上,我也不会拒绝,即使睡在你女仆卧室的两把椅子上也行。

伏尔泰吩咐他的侄女叫这位苏格兰人来,并告诉他已为他留了一张床。12月27日他来了,伏尔泰一面下棋一面跟他讲话,他深为这位大师流利的英语与犀利的言词吸引,然后被“很有礼貌地留宿”在“一个豪华的房间里”。第二天,他设法要改变伏尔泰,使他接受正统的基督教。不久,伏尔泰觉得头昏脑涨而要求中止。一天后博斯韦尔与教士亚当谈起大师的宗教信仰,亚当告诉他说:“我每天为伏尔泰先生祈祷……很遗憾他不是基督徒。他具有许多基督徒的美德。他有最美的灵魂。他慈悲、宽厚,但对基督教怀有极强烈的偏见。”

伏尔泰供给食物、智慧、机智和戏剧,以款待他的宾客。他在住家附近建了一座剧院。英国历史学家吉本于1763年见到时,形容它“很精巧,设计得很好,就坐落在他的小教堂旁边,而教堂比它逊色多了”。这位哲学家嘲笑卢梭和加尔文教派的传教士,他们责难他的舞台是魔鬼的演讲台。他不但训练德尼斯夫人,还训练他的仆人和客人,参加演出他自己及其他人编写的戏剧,他自己也在舞台上扮演主要的角色,职业演员也随时能为世界上最著名的作家演出。

访客们发现他的外表和他的谈话同样迷人。利涅亲王描述他裹着一件以花为图案的长袍,巨大的假发上戴一顶黑丝绒的小帽,上等棉制的外套长及双膝,红色马裤,灰长袜,白布鞋子。据说,他的眼睛“明亮而充满了热情”。他那位忠心耿耿的秘书还报道说,他的主人“常用纯净的凉水洗眼睛”,而且“从不用眼镜”,到了晚年,由于懒得刮胡子,他用钳子拔掉。瓦吉尼接着说:“他酷嗜干净整齐,他本人就非常洁净。”他经常使用化妆品、香水和发油,他敏锐的嗅觉经不起怪味的侵扰。他“枯瘦得令人难以相信”,简直到了皮包骨的程度。伯尔尼博士于1770年拜访过他之后写道:“很难想象在这样只有皮和骨构成的躯壳中能有生命存在……他以为我急着要想象……一个人死后行走的样子。”他自己说:“没有死去实在很滑稽。”

他半生都病着。他的皮肤非常敏感。他常抱怨周身奇痒,也许是因为神经质,也许是过分的洁癖所致。他有时因小便淋沥——排尿慢且痛——而痛苦异常。他与卢梭经常意见相左,在这方面却同病相怜。他每天喝咖啡,据腓特烈二世说,一天喝50次。瓦吉尼则说一天喝3次。他嘲笑医生,说路易十五比他的40个医生还长寿,又说“有谁听说过有活到100岁的医生?”不过,他自己则使用许多种药。他同意莫里哀参加博士候选的论文中所说的任何重症的最佳救药为灌肠剂。他每星期以肉桂溶液或油滑的灌肠剂清肠3次。他认为最佳的药剂是预防疾病的药物,而最好的预防药物是清洗内部的器官和外部的皮肤。虽然他一大把年纪、多病,又有那么多访客,他仍以孱弱的身体尽力工作。瓦吉尼计算他的主人每天的睡眠“不过五六个小时”。他工作到深夜,有时还把亚当神父从睡梦中叫醒帮他查考一个希腊字。

他认为活动是冷静和保持健康的良剂,而户外的活动更好。伏尔泰确实亲自栽培自己的园圃,有时他亲手犁地或播种。杜德芳夫人在他的信中发觉他看到自己种的包心菜长大时而获得的喜悦。他希望他的子孙至少由他种植的数千株树而记得他。他开垦荒地和干涸的沼泽地。他设立了一个养马场,弄来了10匹牝马,兴高采烈地接受了德瓦耶侯爵所送的一匹种马。他写道:“我的后宫已准备妥当,只缺苏丹王……近年来大家热烈地谈到人口问题,我希望至少我能以马来增加热克斯这块地的生物密度,因为我没有繁殖自己种族的荣幸。”他在写给生理学家海勒的信中说:“在这世上我们能做的最好的事是耕种,其他的自然科学的实验,相形之下都是儿戏。向那些耕种田地的人们致敬,为那些糟蹋大地的人——官吏、军人或僧侣教士——感到悲哀!”

由于没有那么多土地让他附近的居民从事农耕,他在费内和图尔奈开设制表店和织袜厂——他种的桑树供给袜子所用的丝。他雇用所有向他求职的人,直到他拥有800个人为他工作。他为工人盖了100栋房子,以4分利贷款给他们,并协助他们寻求产品经销的市场。不久,君主们购买在费内制造的手表,而高贵的仕女们受了他书信的引诱,穿着他工厂出品的长袜,因为他宣称有些袜子是他亲手织成的。叶卡捷琳娜二世买了价值3.9万银币的费内手表,并答应替他在亚洲寻觅销路。3年之内在费内所制的手表、时钟和珠宝定期输往荷兰、意大利、西班牙、葡萄牙、摩洛哥、阿尔及利亚、土耳其、俄国、中国和北美。在伏尔泰居住期间,费内由于新工业的发展,从一个仅有40个农民的村落扩展为1200人口的地区。他在写给黎塞留的信上说:“给我一个公平的机会,我就能建立一个城市。”天主教徒和异教徒在无宗教信仰者的土地上和平相处。

他和他的从属者之间的关系是那种“好好先生”(bon seigneur)式的。他本着良心,慈和有礼地对待他们所有的人。莱恩亲王说:“他和农民们讲话,就像对待外国大使一样。”他免除他们的盐和烟税(1775年)。虽然徒劳无功,他继续为这个地方的全体农民争取免除农奴的身份。这个地区遭受饥荒的威胁时,他从锡雷进口小麦,而以低于成本很多的价格卖出。他从事反邪恶的战争时——反迷信、反蒙眛、反迫害——他花了许多时间从事实际的工作。他找借口不离开费内:“我有800个人需要指导和养活……我不能离开而使一切陷于混乱。”他经营的成功使所有看到成果的人大感惊讶。对他批评最厉害的人士中的一位说:“他判断清晰,而且很有见识。他管理的人也都热爱他。一次他路过时,人们把月桂树的叶子抛入他的马车里。”年轻人尤其喜欢他,因为他每个星期日开放大厦以供舞会和其他娱乐。他鼓励他们参加,并与他们同乐。加勒廷夫人曾说:“他很快乐,一点都看不出已82岁。”他自觉年事已高,但非常满足。他写道:“我已成为年老的族长。” TaRMlqKhVhG9fcEWGHa6FoLAtTykW1jif+oJirBLqNXwW2IscJyM15V1LTeyLhE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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