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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黎与日内瓦
(1750—1754)

1750年12月,卢梭患了很严重的膀胱炎,这使他卧床6星期之久。这次不幸,使他的退隐的意愿更为加强了。他有钱的朋友叫私人医生来诊断,但是以当时的医疗水平,医生对他的病情是无能为力的。“越听从他们的指示,我越感到虚弱、消瘦。依我的想象……我面临坟墓边侧,除了由尿沙、尿石和尿潴留造成的持续性痛苦之外,别无其他。任何对于别人而言减轻病情的法子——灌水药、洗浴和放血——只是增加我的痛苦而已。”

1751年初,泰蕾兹为卢梭生下第三个小孩,而这个跟从前几个一样,仍然被送到弃儿收容所。他后来对这件事有所说辞:因为他太穷了,无法抚养,若由勒瓦瑟尔家抚养,可能会毁了他们全家,而且如此去做,可能会大大妨碍他在作曲和写作方面的工作。他的病使他放弃杜潘属下的收税员职位和收入,因此他的生活主要是依赖抄写乐谱,以每页10苏计算来维持的。可能是狄德罗忽略了,或者是出版商的吝啬,他那部论文的版权,并没有给他带来任何收入。这可以证明他在音乐方面的收入比哲学方面的收入更多。

1752年10月18日,由杜克罗斯力荐,卢梭的歌剧《乡村法师》(Le Devin du Village)在枫丹白露的宫廷上演,国王和大臣们都在场。这次演出是成功的,所以一个礼拜后,重演一次。在巴黎公演(1753年3月1日)时,此剧赢得广泛的好评,而这位形同退休的作家,再度发现自己闻名遐迩了。卢梭用音乐和文字所写的插戏(intermède),几乎是“对话”的伴奏(obbligato):剧中的牧羊女柯尔蒂由于情人科林与城里的少女们调情说爱而悲伤,后来接受了乡村牧师的指导,也以自身的调情卖弄赢回科林的欢心。科林带着一颗忌妒之心归来,然后他们齐唱芭蕾舞曲,赞美乡村生活,反对城市。卢梭参加了这次初演,几乎与城市社会融洽如初了:

在国王御前,没有鼓掌声。所以任何事情都可以听到,这对作者本人和歌剧都有益处。我听到几位妇女低声地在谈论我,而这些女人无一不是美如天仙的。她们以很低的语调,交头接耳:“这多么迷人,多么勾魂;几乎没有一丝声响不打入人的心坎深处。”以如许情绪上的快感,给予如此之多的人,使我感动得快要流泪了。而在第一幕第二部合唱时,我按捺不住了,因为当时我观察在场诸人,不只是我自己在流泪。

那天黄昏,达克·德奥蒙(Duc d' Aumont)捎信儿,叫他第二天早上11点到王宫晋见国王。这位信使的附言是,国王打算给他年金。但卢梭的膀胱宿疾发作,使他无法如愿:

谁能相信,如此光彩的日子对于我来说,竟会是一个痛苦的、困扰的夜晚?首先映入我脑海中的是,晋见以后,我当即打算随时退休。这使我在戏院里受到非常大的折磨,而这可能在第二天使我更为苦恼,如果我必须在套房里,或在国王的套房中,面对所有达官贵人,等待陛下离去的话。我孱弱的身体是阻止我参加社交活动及与美人交谈的主要原因……只有那几位熟悉我处境的人,方能判断我接受如此建议造成的危险和恐怖。

所以,他的回复是:不能赴约。两天后,狄德罗责备他何以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尤其这个机会能改善他和泰蕾兹的处境,而使之更能适合他自身的发展。“他以较为热情的态度谈论年金这个话题,其关心的程度比一位哲学家所能企求于他的更大……虽然照道理讲,我应该感谢他的关心,但是我对他抱持的原则不感兴趣。这样,我们之间,第一次产生激烈的争执了。”卢梭不是没有从《乡村法师》一剧中获得任何益处。蓬巴杜夫人非常喜爱这出戏,所以在宫廷里的第二次演出,她竟然扮演柯尔蒂的角色;她赠予卢梭50路易,而路易给他100路易。国王本人“以法国最差劲的声音”,接着高唱柯尔蒂的悲伤独唱曲“我迷失了自己”——这是格鲁克(Gluck)的警句。

同时,卢梭为《百科全书》准备了一篇有关音乐的论文:“这些是我在狄德罗给我的3个月时间里仓促写就的,结果是一塌糊涂。”提莫在一本题为《百科全书中有关音乐方面的错误》(Erreurs sur la Musique dans l' Encyclopédie,1755年)的小册子中严厉地批评这篇论文。卢梭把所提到的项目予以修正了,以之作为《音乐辞典》(Dictionnaire de la Musique,1767年)的精华部分。除了提莫之外,当时一般人无不将他视为“最上流的音乐家”;现在我们倒应该把他归类为后进派的优秀作曲家之一了,但毫无疑问,他是当时的音乐作曲家中最有趣的一位。

1752年,一群意大利歌剧的歌手侵入巴黎时,有关法国和意大利的乐风在精神上孰优孰劣的争执,更为白热化了。卢梭因写了《关于法国音乐的信》(Lettre sur la Musique Française,1753年),而卷入了争端。格里姆说:“他在信中证明用法国文字写作乐曲是不可能的,法国语言全部是不适合音乐的。法国从未有音乐,将来也不会有。”卢梭所说的音乐指歌曲而言。他在《一个孤独漫步者的遐想》一书中写道:“我们唱了一些古老的歌,而这些比起现在的嘈杂之声,要好得多了。”哪一个时代没有倾听这样朴素的音乐呢?在《音乐辞典》中,有一篇题为《歌剧》的文章,隐约预示了瓦格纳(Wagner)的风格,并将“歌剧”界定为“一种戏剧性的、抒情诗似的景象,以之寻求联合所有唯美艺术的魅力,而成为一项热情行动的代表……一出歌剧的组成是诗、是音乐、是装饰:诗针对心灵,音乐针对耳朵,而绘画则针对视觉……希腊戏剧庶可称之为歌剧矣!”

1752年,莫里斯——图尔的“昆廷”(Quentin de la Tour)——以颜料为卢梭画像。他将卢梭的微笑、英俊和清爽,一一予以表现,引致狄德罗责备这一幅画与真实违背。马蒙泰尔描绘的卢梭,一如在霍尔巴赫的晚餐聚会那几年所见:“他赢得首奖……在第戎……一位胆怯、有礼的人……有时……太逢迎人,几近屈辱。从他害怕的保留中,讨厌别人的情绪隐约可见。他低垂的双眼,以充满阴沉的、怀疑的眼光,注视所有的事物。他很少加入别人的谈话,也不太愿意坦诚地与我们相处。”

由于这样强烈地指责科学和哲学,卢梭在控制沙龙的理性派哲学家的圈子里,时常感到格格不入。他的论文使他不得不采取维护宗教的立场。埃皮奈夫人描述在奎诺夫人(Mme.Quinault)所办的晚宴中,女主人发现话题太过离谱之后,如何要求宾客们“至少尊重自然宗教”。达朗贝尔——此人为日后伏尔泰追求夏特莱夫人(Mme.du Châtelet)的对手,不久又是卢梭追求乌德托夫人的情敌——反唇相讥:“不可比尊重其他更多。”埃皮奈夫人继续如下的记述:

对这样的回答,卢梭发火了,口中嘀咕着一些使人讥笑他的话,他说:“如果,允许任何人在背后谈论不在场朋友的闲话,这是懦弱的,那么允许任何人谈论在场上帝的闲话,就是罪恶的了。而且,我信仰上帝,先生。”……我转向达朗贝尔说:“先生,你是一位诗人,你将会同意我,一种永生的生命——万能而最有智慧——的存在,是最美丽的热情的源泉。”他回答说:“我承认,看到这神的脸庞面向世界,关怀芸芸众生是美丽的……然而这种想法是愚行的源泉。”卢梭插嘴了:“先生,如果你再多说一句,我要拂袖而去了。”事实上,他已离开自己的座位,而且真的打算一走了之,幸亏亲王此时到来。

这样,大家才把争执的话题置之度外。如果埃皮奈夫人的《回忆录》所记的值得相信,那么卢梭曾对她表示过,这些无神论者,照道理讲,是应该打入十八层地狱的。

在为他创作的喜剧《水仙花》所写的序言中,卢梭再度向文明挑战。本剧在1752年12月18日由多米迪·弗朗西斯扮演。卢梭写道:“讲求享受的嗜好,是一个人腐化的开始,而不久,腐化益剧。如许嗜好在一个国家中之所以产生,其可恶的源泉有二……懒惰和出风头的欲望。”无论如何,直到1754年,他仍然继续参加霍尔巴赫的自由思想家的“集会”(synagogue)。在那里,一天,马蒙泰尔、格里姆、达朗贝尔和其他人,围着听珀蒂神父朗诵自己所写的悲剧。他们发现他写得很差劲,却还故意地大大夸奖一番。这位神父因为酒喝得太多了,所以看不出他们是在取笑,反而洋洋自得,不可一世。卢梭对这些朋友的不厚道大为反感,便毫不留情地向这位神父大声斥责:“你的作品一文不值……这几位绅士无非在笑话你。你最好离开这里,滚回老家,去当乡村教士算了。”霍尔巴赫对卢梭的粗鲁行为大表不满;而卢梭在愤恨之余,索性离去。有一年之久,他不再出席这样的聚会。

同伴们摧毁掉他的天主教信仰,但是影响不了他对基督教根本教义的信仰。天主教在他心中的地位下降时,孩童时代的新教浮升到表面,取而代之了。他把年轻时代的日内瓦理想化了,而自以为住在那边,将会比住在使他灵魂厌烦的巴黎更为舒适。如果他返回日内瓦,将会重新获得公民的头衔,及其所包括的权利。1754年6月,他搭乘驿马车抵达尚贝里,发现华伦夫人又贫苦又不快乐,所以倾囊相助,然后径赴日内瓦。他被视作一位回头浪子,受到大家的欢迎。他似乎签署了一项支持加尔文教派的宣言。日内瓦教士对这样一位百科全书派的学者能矫正其宗教信仰,不禁雀跃三丈。他再度恢复公民的身份。此后,他就可以骄傲地用“公民卢梭”(Jean-Jacques Rousseau, Citoyen)为其签名头衔了:

由市政府和宗教议会、市长、市府官员、市民的善待和隆重的礼仪,加在我身上的仁慈,给予我的印象,甚为深刻……除了放下家务,为勒瓦瑟尔先生及其夫人寻找住处,或为他们准备生活费用之外,我根本不想重返巴黎,而在办完事后,我跟泰蕾兹回到日内瓦,打算在此度过我的余生。

他现在已比少年时代更能淋漓尽致地欣赏湖光山色之美了:“对湖的远方尽头,我保留活生生的记忆,几年之后,在《新爱洛漪丝》一书里,我写了有关的描述。”他在这本小说中,把瑞士农夫的住处写成有如田园诗似的农舍:他们有自己的农场,而没有人口税,也没有劳役,冬日无一不忙于处理自己的家务杂事,自足地与世隔绝,几乎不涉及人间的嘈杂和争端。他在《社会契约论》(Du Contrat Social)一书中描写他的政治理想时,心中所思所想的都是以瑞士小城邦为其蓝本。

1754年10月,他到巴黎去了,行前答应尽快回来。伏尔泰在卢梭离开两个月之后,到达日内瓦,并在代利斯定居。在巴黎,卢梭和狄德罗、格里姆的友谊恢复了,但是不如从前那样真诚。当他获知霍尔巴赫夫人去世,就写了一封亲切的哀悼信函,寄给霍尔巴赫。两人于是重归于好,而卢梭再度与这位不信教人士同席共餐了。约有3年以上的时光,他在各个方面都表现得像一位理性派哲学家;而他新近改信的加尔文教义,在他心中所占的地位,又变得微不足道了。他现在集中心力于出版第二篇论文。这一篇比上一篇更能震动世界。 rVFGAyWViHDrE/GuyShh2lq3zUN6im2p4J8zblBEGD3Guhl8gnz/isFq0dKNjNF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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