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摄政者

他的德国母亲曾经警告、批评他的友善态度。“仁慈胜于苛刻,”她告诉他,“但是,正义存在于处罚与奖赏之间;尤其重要的是,不使法国人民畏惧他的人,则他将很快会畏惧他们,因为他们轻视那些无法使他们畏服的人。”菲利普二世由蒙田塑造而成,他崇拜英国的自由,畅谈不盲目服从他的一些臣民,但也明智得能让自己向他们解释为何要制定那些法律。为了表示其政权的精神象征,他迁出凡尔赛宫,住进巴黎心脏,热潮所在的皇宫。他讨厌宫廷生活的仪式和排场,因而将它们置于脑后。为了更安适及保有私人园地,他规定年轻的国王不得住在凡尔赛宫,而住在郊区的万塞纳城堡。一点也不像谣言诬告的那样毒害孩子,菲利普二世对待年幼的国王非常慈爱,并恪尽君臣之礼,因此,路易十五对摄政者给予他的百般照顾,终生都铭感在心。

路易十四下葬两天后,菲利普二世即下令,除了那些危害社会的重罪者外,余者从巴士底狱全部释放。其中数以百计的罪犯,都是由老国王的秘密信函拘捕入狱;他们大部分是詹森派教徒,所受的指控只是不遵奉国教;有些人下狱日久,以致无人甚至连他们本人,也不知罪因。有个人入狱35年,却未曾受审问或告知监禁之因;到老年才被释放,反而对自己的自由迷惑不解;他在巴黎举目无亲,又身无分文;他要求留在巴士底狱度过残年,结果获准。

老国王临终时的告解神父米歇尔·泰利耶,平日追捕詹森派教徒,结果被逐出巴黎。摄政者劝告教会里的反对党,止息他们的争论。他对秘密的新教徒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并任命他们中的一些人任职行政机构。他打算恢复自由主义的《南特诏书》,但耶稣会会员和詹森派教徒联合起来指责这种容忍,而他那位想要钓取红衣主教地位的牧师迪布瓦,也加以劝阻。教会里的两派拒绝施给新教徒的正义,只能由哲学加以赢取。在信仰方面,摄政者是伏尔泰的崇拜者。菲利普二世没有显而易见的宗教信仰;在虔诚信教的路易十四之下,他在教堂读过拉伯雷的作品;而现在他已允许伏尔泰、丰特内尔及孟德斯鸠出版书籍,仅在一年前,这些著作被视为危及基督信仰而遭禁止。

在政治上,虽然菲利普二世将伏尔泰送进巴士底狱,他仍是一位自由而开明的统治者。他对民众解释律令时,措辞非常温和、真诚,所以米舍莱(Michelet)看出其为1789年国民大会的先导。纵使有些人对摄政者含有敌意,政府各部门中的任职者都是能干的专才;一位曾经威胁要暗杀他的人被任命为财政部长。菲利普二世是一位自然享乐主义者,在下午5点钟以前,他是一位苦行僧。直到那时,圣西蒙说:“他完全献身于公众事业,接见部长、议员等,白天从不进餐,只在下午两三点时吃点巧克力,此时任何人都可进入他的房间……他的亲善和敏捷博得人民极度的喝彩,但过于滥用。”“在亨利四世的所有后裔中”——即是所有波旁皇族——伏尔泰说,“菲利普·奥尔良在勇气、仁慈心肠、率直、欢乐气象、和蔼可亲、自由思想及良好教育各方面,最像这位君王”。他以其广泛的知识、深入的见解、明智的判断,精选大使与议员。但他也有与哲学家一样的弱点——看出一件事情的多面性的能力与意愿,将时间花费在讨论上,因而延缓了行动。

他虽然崇尚自由,但对于传统的王室权威的任何剥夺,却丝毫不容。国会运用他曾应许他们的疏谏特权,拒绝认可他的一些法令(把这些法令列入已承认的土地法规中)时,他便召集(1718年8月25日)著名的“正义之光”(lit de Justice)——国王坐在判决的“床”上,行使其王权以强制王室敕令的签署,153位法官,身着庄严的鲜红色长袍,徒步至杜伊勒里宫,年轻的国王遵照菲利普二世的指示,命令他们(他们照做了)——签署摄政者的法令。因为梅因公爵及其夫人仍在议会中反对他并施以种种阴谋,他利用这个机会剥夺皇室的私生子成为王子的权利。合法的公爵重获高官和特权,圣西蒙公爵大为欢愉,对于他而言,这是摄政最伟大的成就,也是他的《回忆录》最辉煌的时刻。

梅因公爵夫人并不承认失败。1718年12月,这位公爵夫人联合西班牙大使切拉马雷、西班牙总理阿尔贝罗尼及米歇尔·波利那红衣主教,准备推翻摄政当局,而以西班牙国王菲利普五世入主法国、以梅因公爵为内阁首脑。但这个叛谋终被揭发,大使被革职,公爵夫妇则分别被送进不同的监狱,而于1721年获得释放。公爵对这项计划辩称不知。公爵夫人在索镇,重新部署她的计划。

受到这些打击和传统及本身性格的限制,菲利普二世仍然采取一些温和的改革。在他当政的短短几年内,与统治半个世纪的路易十四相比开辟了更多的道路。他放弃了马尔利(Marly)和凡尔赛,因而积蓄了数百万法郎。他维持一个绝对朴素的宫廷。约翰·洛的许多改革以更经济、仁慈的税收而留存下来,那些受到贪污或浪费指控的收税官均被解雇。菲利普二世尝试施行分等级的所得税办法:他先在诺曼底、巴黎、拉罗谢尔试行,但由于他的早夭而告失败。他全力避免战争;遣散成千的部队,分发他们到未开发地区;他将残余的军人驻扎在军营,而不住在民间。他以宽大的眼界允许所有够资格的学生免费进入巴黎大学和皇家图书馆;他以国家基金资助皇家科学学院、皇家题铭及纯文学学院、皇家建筑学院;他援助学术作品的出版;在卢浮宫建立机械文艺学院,以促进发明与工业艺术。他为文艺作家、学者及博学之士发放津贴,并在皇宫给予他们居室,他很喜欢跟这些人畅谈他们在不同领域的造诣。他的方法和改革收效不明显,部分由于债务的负担和经济革命的溃败,部分由于摄政者本人生理与道德的缺陷。

那是法国历史上的一大悲剧,如此聪明才干的俊杰,竟然由于他所处阶级与时代的淫荡而玷污、受损。他的父亲近男宠,而他本人受教于一位放浪的教士,他长大后纵欲好色,几无限制。“如果他能无原则而获有美德,”杜卡洛说,“则他已是道德之士。”他被迫与路易十四的私生女儿结婚,却寻不到妻子的爱情、体贴,便经常酗酒,其情妇甚多。他结交了一些以金钱及昂贵艺术品追求性刺激的朋友,他称呼这些狂欢者为“浪荡子”(roués)。在皇宫或在圣克劳德的别墅里,菲利普二世招来朋友——大都是年轻的贵族,但也有一些有教养的英国绅士如斯泰尔及斯坦霍普伯爵——举行小小的晚宴,在那里,有教养的女士像杜德芳夫人,掺杂着女伶、女歌手和情妇,成为男士钩心斗角竞相追逐的对象。圣西蒙带着伪装神圣的色彩说:

在这些集会里,每个人的性格,尽收眼底。部长像其他人一样放纵恣肆。古今宫廷及朝野的风流韵事,所有古老的故事、笑话以及荒谬的事儿,都被挖掘出来;无人幸获一免;奥尔良公爵也像其他人一样秽言秽语。但这些交谈很少留在他脑海里。他们尽可能地互相灌醉,使他们更为兴奋,毫无顾忌地说出下流的话,竞相畅吐亵渎之语;他们喧噪胡闹,酩酊大醉之后,便上床入睡,以便第二天再开始玩同样的把戏。

菲利普二世好动轻浮的本性,在他和姘妇相处的短暂上,一览无余。他们在一起很少超过一个月,但被替换者往往在等待着良机的再临。他的男仆,甚至朋友,不停地为他带来新的候补者。高贵的女士像帕拉贝雷伯爵夫人,女冒险家像唐森夫人,歌剧里的歌手与舞蹈家,漂亮无比的模特儿像萨布朗女士,她的“高贵气质”和“举世无双的体态之美”,连清心寡欲的圣西蒙都为之震动,这些女士都献身给摄政者,以沾染皇家气派,或是求取金钱、珠宝;他从自己的收入或羸弱无力的财库里,挥霍无度地赠送她们礼物。他虽然粗心大意,但从不让这些女人从他那里私探国家秘密或讨论国事。萨布朗女士设法打听这类事情时,他便让她瞧着镜中的自己,问她:“一个人怎会和这般漂亮的脸孔谈论事情呢?我完全不喜欢那么做。”稍后不久,她就不再得宠了。

这样一个浪子,却很孝顺母亲,他每天探望她两次,温驯地忍受她伤心的申诫。他不爱发妻,但还表现出关怀与风度,他和她生下5个孩子。他很喜爱孩子,他最小的女儿进修女院时,他每日前往探望。而他住在卢森堡宫廷的长女,其生活几乎和他一样丑闻昭彰。

她和查理·贝里公爵的婚姻,很快就变成时战时休的吵架状态。他被外国军队掳获后,她答应说如果他能赦免她的不贞,她也将对他的不忠一笑置之。历史学家添油加醋地说:“他们还保证互相保护。”她是巴伐利亚人的后裔,血液里含有疯狂的成分,她自觉不能控制心智和道德上的稳定;她对自己过错的自觉,更使她高傲的脾气火上加油,震惊了所有闯进她生活圈子的人。她充分利用她的追求所得,在巴黎像个皇后驾车而过,并在卢森堡维持一个奢侈华丽的家庭。有时仆人就有800人之多。她丈夫死时(1714年),她还接待一连串的情人。她的酗酒、淫荡、猥亵的言语及轻蔑的骄傲,使每个人心惊肉跳。她偶发的虔诚与对宗教怀疑的攻击,交互消长。

她爱父亲似乎胜过其他任何人,而她父亲爱她也是如此。她继承了他的智慧、敏感、机智与品行,她年轻时的美丽与父亲最美的情妇匹敌。巴黎流传着谣言,指控他们乱伦;为了齐全起见,谣言还添说他与3个女儿都有染。或许这些谣言是由梅因夫人圈内人散布。最知悉内幕的圣西蒙予以反驳,而视之为卑鄙的残酷手段。菲利普二世则从未为之烦恼,予以否认。他一点也不嫉妒他女儿的情人,而她也从未对他的女人吃醋,这或许能说明问题。

只有一个人能将她从她父亲那里拉走——皇家禁卫队队长里翁,他的男子汉气概深深迷住了她,使她变成他的俘虏。1719年,她将自己关在卢森堡,仅留几名侍者,为这位队长生下一个女儿。随后,她秘密地和他结婚。她要求父亲准许她宣布这桩婚姻,但遭拒绝;她对他的爱变成疯狂的愤怒。她因此病倒,寝食俱废,结果大发热病,死于她的医生配给她的泻药(1719年7月21日),仅24岁。验尸时发现她的大脑里有畸形物。没有主教愿意主持她的丧礼,圣丹尼斯的修道士允许她葬在他们大修道院的王室地下坟墓时,菲利普二世不惜卑躬感激他们。她的母亲乐于听到女儿的死讯,她的父亲则把自己埋葬在权力的空虚中。 JT9/jp6ovwJRdgOpqbbuC4xEkjnJb7xAPxDQdLVB5+QOqEab7+WSw5F/oi1ulcg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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