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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扎然与投石党
(1643—1661)

1643年起,法国开始崛起于西欧,其政治上的影响力直到1763年,而在语言、文学与艺术上的影响力直到1815年仍然未衰。自西罗马奥古斯都以来,没有一个王朝像路易十四时代拥有如此多伟大的作家、画家、雕刻家与建筑家,并在礼节、时尚、思想、艺术上被他国艳羡模仿。外国人视巴黎为心智修养与教育的中心,许多意大利人、德国人甚至英国人,都认为巴黎较其故乡更可爱。

为什么法国在这段时期会得到如此优势的地位呢?其中一个理由是人力。1660年,法国有2000万人,西班牙与英国各为500万、意大利600万、荷兰共和国200万。当时的神圣罗马帝国,包括德国、奥地利、波希米亚与匈牙利,总人口约为2100万,但这个帝国徒具虚名,又因“三十年战争”国势衰微,帝国境内又分裂成400多个敌对的主权国。这些小邦每个最多不过200万人口,却都有自己的统治者、军队、货币和法律。而法国在1660年后已是一个地理上统一的国家,拥有一个强大的中央政府,法国“大世纪”的催生,黎塞留(Richelieu)主政时期功不可没。

在欧洲哈布斯堡王室(Hapsburgs)与法国波旁王室的长期对峙中,后者逐渐占了上风。数十年中,部分神圣罗马帝国的土地落入法国手中,而西班牙的哈布斯堡王室也于1643年在罗克鲁瓦(Rocroi)战役和1659年的《比利牛斯和约》(Peace of the Pyrenees)中失势于法国。此后,法国成为基督教世界最强的国家,国内自然资源丰富,人民忠诚乐业,将军善于谋略,而其君主则为“真命天子”。这一时期,一位年轻的君主即位,在他近75年的主政期间,不仅统一了国土和人民,也统一了政府和政策。此后50年中,法国培养并吸纳了无数文学和科学方面的天才,建筑宏伟的宫殿,成立强大的军队,震惊与鼓舞了人类世界达半个世纪之久。法国的前景可比之为一幅史无前例的耀目图画,以人们的鲜血绘出了多彩多姿的画面。

路易十四于1643年嗣位时,年仅5岁,法国尚未统一,黎塞留未竟之业须另一位红衣主教来完成,这人便是马扎然(Jules Mazarin)。他的意大利原名是马萨里尼(Cuilio Mazarini),生于西西里一个穷人家,在罗马耶稣会受教育,后来在教廷担任外交工作,1630年,因在紧急时候调解结束曼图亚之役(Mantuan War)而名扬欧陆。在出任教廷驻巴黎使节时,得识黎塞留,并投身于这位政治天才门下。黎塞留感其忠诚,封他为红衣主教。黎塞留临终时,向“国王保证没有人比马扎然更能干来接替其职位”,路易十三接受了黎塞留的推荐。

1643年路易十三去世时,马扎然仍未露头角,由路易十四的母后、奥地利的安妮王后摄政,虽有两位亲王孔代(Condé)与奥尔良的加斯顿(Gaston)幕后执掌实权,但安妮王后任命这位41岁的意大利人为首相。在他被任命的第二天,法国在罗克鲁瓦战胜的消息传到巴黎,马扎然的统治一开始即颇为顺利,日后许多外交与战场上的成功巩固了其地位。他对选择政策、战术乃至谈判者,皆有他人不及的智慧。1648年,签订《威斯特伐利亚和约》时,法国在其领导下确定了由战争赢得的优势地位。

马扎然并不像黎塞留那样具有伟大的综合能力与坚强的意志,但他更具耐心、精明,有一种个人魅力。吃亏之处在于他是外国人,他曾向法国人保证:虽然他出生于意大利,心却属于法国,然而法国人仍恐他有二心。我们不知马扎然向安妮王后尽忠到什么程度,他小心行事,最终赢得她的信任,甚至可能也赢得她的爱情。他知道他与安妮王后的安危系于能否继续黎塞留的政策,建立法国王室的权力以对抗分封的领主。他聚敛财物,为将来一旦失势未雨绸缪。当时法国正是崇尚风雅之时,人们视他为一个暴发户,厌恶他的意大利口音和他那些骄奢的亲戚,特别是他侄女们的挥霍。雷斯主教曾把他骂成“一个卑鄙小人……奸诈……穷凶极恶”,但这位曾败于马扎然之手的雷斯主教并不公正。马扎然敛财是事实,但他花钱颇为风雅,购置不少书籍和艺术品,后来都馈赠给国家。他的翩翩风度大大取悦了女士们。莫特维尔夫人曾形容他“举止文雅,与黎塞留的严峻大相径庭”。他易于宽恕敌对者,也易于忘却给别人的好处。他治国勤奋是众人皆知的,但这点也会招来攻击,因为他有时让一些贵宾在会客室苦等。他注重清廉,以为贪污是人的本性。关于他的私人道德,除了一些以王后为情妇的闲话外,倒无甚大错。他对宗教所持的怀疑态度使宫廷中人震惊,那时对宗教这种淡漠的思想尚未风行,他们认为他对宗教的忍让是由于缺乏宗教信仰。他上任后不久首先就确认《南特诏书》,允许法国境内胡格诺派教徒举行宗教性集会。在他任首相期间,没有一个法国人曾受到中央政府的宗教迫害。

马扎然如此不得众望,却能保持其权位,实在是令人惊奇的。农民由于他征收重税以充战费而恨他,商人由于他的关税制度影响贸易而恨他,贵族由于他反对封建制度而恨他,议会由于他将国王和他本人置于法律之上而恨他,同时,由于王后禁止任何人批评他的治理,更增加了反对之声。但王后支持他,因为她发现有两种势力正企图趁妇人孺子当政之时觊觎政权:一方面是旧贵族欲削弱王室而恢复过去封建领主的特权,另一方面是议会欲建立一个由少数律师控制的政府。为了对抗旧贵族与新贵族这两种势力,安妮向马扎然求助。他的政敌曾先后两次企图罢免其职位和控制王后,这就形成路易十四时代的投石党(Fronde)。

巴黎议会成为投石党第一个(1648—1649年)试图模仿英国将议会权力提升至国王之上的立法和司法机构。过去,巴黎议会位于国王之下,是法国的最高法院。根据传统,任何一项法律或税令均须得到这些议员(几乎全部是律师)通过并记录在案后,始能被公众接受。黎塞留主政时曾削减议会的权力,而他们现在决定再度确立它。他们认为目前在法国成立君主立宪政治的时机已到,应将王室权力置于代表全国民意的某种代议机构之下。但法国各地的十二个议会与英国国会不同,并非是由全国选举产生的立法机构,而是一个司法和行政机构,其职位是世袭或由国王指定的人员担任。如果投石党此举成功,法国政府便可能成为一个由律师组成的贵族政治政府。另外,由贵族、教士与平民三个阶级组成的全国会议(States-General)也可能发展成一个代议政体以限制王权,但全国会议只有国王有权下令召开。1614年以来,一直到1789年法国大革命爆发前,这种会议都没有召开过。

巴黎议会的议员敢于为国家发言时,他们一时间成了全国人民的代表。1648年初,议员塔隆(Omer Talon)谴责黎塞留与马扎然的苛税使人民变穷了:

十年间法国已残破不堪,农民只好枕草而卧,他们卖尽财产去充税捐。为了使某些人在巴黎过上豪奢的生活,无辜的人民只有靠最廉价的面包生存……他们除了自己的灵魂外一无所有,而这是因为还没有人想出办法来将他们的灵魂也一并出卖。

同年7月12日,巴黎议会在法院集会,向国王及其母后提出数项革命性的要求:所有个人税捐减少1/4;非经议会自由投票同意,不得征收新税;由王室派驻各省的大臣,其权力在当地省长和法官之上应予废除;不得任意监禁人民超过24小时而不提交法院。如果这些要求得到允许,法国日后将成立一个君主立宪的政府,有着与英国相似的政治发展。

相比未来的政体,安妮更易接受旧制。在她的经验中,除了绝对王权,她不知有其他形式的政府。她认为,如目前依照议会要求出让王室权力,对王室的统治将是一个无可挽回的打击,不仅削弱王权在传统与习俗上的心理支柱,而且迟早有一天王权会沦泯于群众的混乱中。况且,先王(或黎塞留)时代享受的权力,她不能完整地传给她的子孙,这是可耻的事;也是她没尽到责任,将会受到历史谴责。马扎然同意安妮王后的看法,他已预见:如果同意议会的要求,他个人将无容身之地。8月26日,他下令逮捕布罗塞尔(Pierre Broussel)和其他议会领袖。年高的布罗塞尔曾以其“拒绝纳税”的口号而名噪一时,群众在皇宫前集会要求释放布罗塞尔。许多人带着投石器,当时人就称他们为“投石党”,那次事件也称为“投石之乱”。巴黎大主教继承人贡迪(Gondi,即雷斯红衣主教)向安妮进言释放布罗塞尔,遭王后拒绝。他愤怒之余转而鼓动人民反抗政府,当时他正致力于谋求一个红衣主教的职位。

8月27日,巴黎议会的160名议员穿过群众与街道上的路障,向皇宫前进,一路上群众高喊着:“国王万岁!处死马扎然!”谨慎的马扎然认为这不是逞血气之勇的时候,只好建议王后下令释放布罗塞尔。她虽同意,但又愤怒于对人民的让步,便带着国王离开巴黎,退到郊区吕埃(Rueil)。马扎然暂时答应议会的要求,但故意拖延生效的时间。王后回到巴黎时,街道上的路障仍未撤除。人民对她表示不满,流传有关她与马扎然之间的绯闻。1649年1月6日,安妮再度出城,这次她与国王逃到圣热尔曼,典当珠宝购置衣物,夜间以稻草为枕,情况甚为狼狈。年幼的路易十四自此对群众甚无好感,对巴黎也无好感。

1月8日,议会在群情激奋的情形下发表一道法令,宣布马扎然是罪人,并促请全法国人民追捕他。另一道法令则下令没收所有王室资产,将之充公。许多贵族认为这次革命是争取议会恢复封建特权的大好时机,或许也认为如果没有名门贵胄领导这次起事,可能将乱得不能收拾,因而一些有势力的贵族,如朗格维尔公爵、波福尔公爵与布永公爵均加入革命行列,提供军队、资金,还为这段历史提供了不少传奇故事。布永公爵夫人和朗格维尔公爵夫人——麻面而美艳的女士——以及其子女一起住进巴黎维尔旅馆中,志愿作为人质以保证她们的丈夫对议会与人民的忠诚。那时,巴黎成了一座兵营,这些贵族夫人在市政厅内欢舞,朗格维尔公爵夫人与当时的马西拉克亲王(Prince de Marsillac),即拉罗什富科,还有一段暧昧关系。1月28日,朗格维尔夫人为马西拉克生了一个儿子。当时的投石党人有不少为贵族夫人充当护花骑士的,常为赢得美人一笑而决斗流血。

王后所处的危势由于孔蒂亲王(Prince de Conti)与他的长兄孔代亲王发生纷争而获得转机。孔代亲王被当时人称为“伟大的孔代”,曾率领法国军队在罗克鲁瓦和朗斯(Lens)获胜。现在,他以强大的军队转而支持王后母子,安妮立刻令他率部进军巴黎,向他的兄弟与姐妹(朗格维尔夫人)进攻,并将王后母子安全送回宫中。孔代集结军队,围攻巴黎,占领了在沙朗东(Charenton)的前卫要塞。城内叛变的贵族向西班牙和神圣罗马帝国求援。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议会与人民的爱国情绪远胜于阶级意识,大多数议员都不愿丧失黎塞留时代外交胜利的果实,不愿再度引进哈布斯堡王室势力来干预法国内政。他们也开始觉得被贵族作为企图恢复封建势力的工具利用了。此举一旦成功,法国将再度分裂成许多各自独立的地区,无法发挥合力。因而,他们态度一变,派了一个代表向正起驾回宫的安妮表示归顺,并声称他们一直都是敬爱王后的。她赦免了所有愿意放下武器的人。议会解散自己的武装力量,并通告人民今后应服从国王。巴黎市内的街垒路障被撤除,安妮、路易十四和马扎然回到宫中(1649年8月28日)。宫廷内重新集会,那些叛变的贵族也成为座中客,好像根本没有发生过什么大不了的事一样,一切都被宽恕,但没有被忘记。第一次投石党革命就此结束。

接着还有第二次。孔代自认为靖难有功,地位应在马扎然之上。他们发生了争执,孔代便煽动不满的贵族叛变。马扎然一不做二不休,将孔代、孔蒂和朗格维尔全部监禁于文森(Vincennes,1650年1月18日)。朗格维尔夫人逃到诺曼底,鼓动叛变,并越过边境到达西属荷兰,引诱蒂雷纳(Turenne)将军叛变。这位名将也同意派一支西班牙军队对抗马扎然。伏尔泰说:“所有的党派都彼此倾轧,各自订立盟约,又一个一个地背叛,没有一个人不是三番两次地改变立场。”雷斯主教回忆道:“每天清晨我们准备彼此拼个你死我活。”他自己就险些被拉罗什富科(La Rochefoucauld)公爵杀死。每个人都自称忠于国王,路易十四想必惊奇于他承继的是如此支离破碎的王权。

一支军队攻下波尔多,而马扎然也率军亲征佛兰德斯,打败了蒂雷纳。这时,雷斯主教急于将王后的首相和情人排挤掉,便说服议会再次放逐马扎然。马扎然紧张起来,于1651年2月13日下令释放被监禁的亲王,同时,为自身安全着想,他逃到科隆附近的布吕尔(Brühl)。孔代亲王为报王后与马扎然一箭之仇,联合其兄弟孔蒂、姐妹朗格维尔夫人、内穆尔公爵和拉罗什富科公爵在9月向王室宣战,占领波尔多,以此为起事基地。孔代与西班牙结盟,与英国克伦威尔谈判,答应在法国建立一个共和国。

9月8日,年方13岁的路易十四宣布终止母后摄政,他现在将亲自接掌政权。为讨好议会,他同意将马扎然放逐。但到了11月,他又鼓起勇气召马扎然率领一支军队返回法国。这时奥尔良的加斯顿公爵采取中立,但蒂雷纳已倾向王室一方。1652年3月,路易十四派掌玺官莫雷(Molé)前往奥尔良要求联盟。城中的贵族通知加斯顿,除非他或他的女儿唤起市民来抵抗,否则他们将把城市献给国王。

这时,有一个像解救奥尔良城的圣女贞德一样有名的女人出现,她叫安妮·玛丽·路易,小时因黎塞留将其父放逐而在心里埋下了一粒反叛的种子。她的父亲加斯顿是路易十三的兄弟,从被放逐后正式改为平民称谓“先生”(Monsieur),她的母亲蒙庞西埃女公爵玛丽·波旁只称“夫人”(Madame),所以她即是“小姐”(Mademoiselle)。她长得高大强壮,人们又称她为“蒙庞西埃大小姐”。蒙庞西埃家财巨富,自小生长于财富与家世双重尊贵的环境中,她曾说过:“我的出身没有一件事不是伟大而高贵的。”她曾希望嫁给路易十四,虽然他们是堂兄妹。后来她见对方无意,更激起反叛情绪。她听见奥尔良城的呼吁,见她父亲似不愿插手其中时,便征得父亲的同意自己出面。她一直反对习俗加之于女性的限制,特别是女人不能成为一个战士,现在她全副戎装,集合一些与她同道的贵族女战士,率领一小股军队向奥尔良进军。城内的官员拒绝她们进城,担心国王会震怒。她下令手下打破城墙,城墙守卫视而不见,于是她与两位女伯爵破墙入城。入城后,她炽热的演说煽动了全城民众。莫雷无功返回巴黎。全奥尔良城矢志效忠这位新圣女。

第二次投石党革命在巴黎达到最高潮。孔代自南方进军,击败皇家军队,准备将国王、王后和马扎然全部逮获。孔代的军队逼近巴黎时,城内的投石党人将巴黎市守护神圣吉纳维夫(St.Geneviève)的神龛抬出,上街游行,祈祷孔代一举获胜,推翻马扎然。蒙庞西埃小姐自奥尔良赶往卢森堡皇宫,恳求她父亲支持孔代,但她父亲拒绝了。蒂雷纳与国王的军队也接近巴黎,在城外靠近圣安东尼门处,与孔代部队相遇。两军相遇,蒂雷纳处于优势。此时这位小姐赶向巴士底,逼令其守将将炮口转向国王军队,此后她又以她父亲的名义,下令守军开城门让孔代的军队入城,及时将国王的军队阻于城外(1652年7月2日)。这位小姐真不愧为当时的女英雄。

孔代成为巴黎的主人,但此时稳健派人士开始反对他。他发不出军队的薪水,军队开始腐化,最终变成暴动。7月4日,一群暴动的人攻入市政厅,要求将所有支持马扎然的人交到他们手中,他们放火焚烧市政厅,并杀死了30个平民。城内经济活动被破坏,食物供给陷于一片混乱,半数的巴黎人都面临饥饿威胁。那些有产阶级开始怀疑:过去的王室独裁,甚至马扎然的统治是否比目前的暴民统治高明些?马扎然于城陷时自动引退,更使投石党人失去一个联合攻击的目标。雷斯主教这时已得到他渴望已久的红衣主教职位,认为这是保住既得利益的时候,便利用他的影响力使人民恢复对国王的忠诚。

10月21日,安妮与国王在平静中再度返回巴黎。这位年方14岁的君主,潇洒、勇敢,让整个巴黎折服,街道上充满了“国王万岁!”的欢呼声。几乎过了一夜,群众的激情才平静下来,秩序恢复了。这不是武力造成的,而是慑于皇室的威仪,人民下意识中相信他们的国王真正是君权神授的。1653年2月6日,路易十四因其地位已经稳固,放心召回马扎然,仍委以一切职权。第二次投石党革命就此结束。

孔代逃到波尔多,议会再无二心,叛变的贵族隐退到各自的城堡内。朗格维尔夫人在修道院里终其余生,蒙庞西埃小姐被放逐到她的一个采邑上,悔恨她在巴士底的所为已经断绝她与国王结婚的机会。她在40岁那年爱上了洛赞伯爵(Comet de Lauzun),此人比她年轻许多,也比她矮了一截。路易十四拒绝批准他们的婚姻。他们不顾一切决定结婚时,国王将洛赞关入监狱,一关就是10年(1670—1680年)。蒙庞西埃小姐对爱人矢志不渝,他被释放后,他们结婚了,生活在一起,一直到1693年她去世。雷斯主教曾被拘禁,后逃出,终得赦免,并出使罗马,最后隐退在洛林写他的回忆录。书中对当时人物有非常客观的分析,包括他自己在内:

我不曾做出一个虔诚教徒的模样,因为我深知自己的伪装绝难持久……我发现自己不能没有爱情而生活,因而发生了与蓬姆蕾夫人的一段恋情。她是一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在她的家中,在她的热恋中,浑身闪耀着光彩。她与别人的情史不过是为我掩饰……我是自己决定沉溺于罪恶之中的,但我同时决定忠实地尽我在宗教上的责任,我尽我所能以拯救其他的灵魂,虽然我并不在乎自己的灵魂。

至于马扎然,已经地位稳固,而且重握大权,路易十四这时对他仍言听计从。他于1657年与克伦威尔治下的新教英国签订一项条约,克伦威尔曾派遣6000人的部队援助王室抵抗孔代与西班牙的军队。1658年6月13日,英法联军又赢得沙丘之役(Battle of the Dunes)。10天后,西班牙军队便撤出敦刻尔克(Dunkirk),路易十四亲自参加入城式,然后根据英法1657年的条约,又将其让给英国。西班牙战败之余,损兵折将,元气大伤,便于1659年11月7日与法国签订《比利牛斯和约》,这项和约结束了长达23年的战争,但为未来一场战争埋下了种子。在和约中,西班牙割让鲁西永、阿图瓦、格拉沃利讷、蒂永维尔给法国,并放弃对阿尔萨斯的主权要求。菲利普四世还将其女儿玛丽亚·特蕾莎嫁给路易十四为后,他答应在18个月内送给他女儿一笔50万克朗的嫁妆,条件是她与路易十四声明放弃继承西班牙王位的权力,这一点使日后全西欧国家都卷入了西班牙王位继承之战。菲利普又以赦免孔代为和约的条件,路易不但赦免了孔代,恢复他以往的爵位与封邑,并欢迎他在宫廷内往来。

《比利牛斯和约》是黎塞留政策的实现——削弱哈布斯堡王室的势力,以法国取代西班牙成为欧洲的强国,马扎然完成了黎塞留未竟之功,他的政绩终于得到国人赏识。虽然很少人喜欢他,但承认他是法国历史上最能干的首相之一。法国可以很快地宽恕孔代的叛变,却永不原谅马扎然的贪婪。据伏尔泰的估计,他搜刮的民脂民膏达2亿法郎之巨。他挪用军事预算以饱私囊,出售皇家官职以肥己,甚至以高利贷向国王放账。他曾送给他的一个侄女一串项链,至今仍是世界上最昂贵的珠宝之一。

临死之前,马扎然向路易进言以后应自兼首相,不要将任何重大决策交由手下决定。他于1661年3月9日去世,他死后柯尔伯向国王透露马扎然财富的藏匿地点,路易将之全部没收以快民心,他自己也成了当时最富有的君主。巴黎当时流传一个笑话,将马扎然的医生盖诺捧为大众恩人:“给这位老爷让路,他是杀死马扎然的好大夫!” uf0xcUVnkY9T1H6KmnLs974/VGgwPeJ1GwaNkZNeI8HLVXyzNS5uo4ovRZ3jBEq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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