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鼎盛时期

莫里哀对他所树的敌人犹未尽兴,又向医生进军。他将唐璜描述成一个“在医学上不够虔诚”的人,并评估医术是“人类最大的错误”。他亲自发现17世纪医生的无能和虚伪。他认为医生的处方因为误用了锑而治死了他儿子,而且医生对他本人的肺结核又一筹莫展。国王也对每周的泻剂和放血很不耐烦,据莫里哀说,是国王鼓动他来嘲笑医生的。他从旧喜剧中撷取这个题材,5天中写出一部《医生恋史》(L’Amour Médecin)。1665年9月15日,在凡尔赛宫御前献演,国王“龙心大悦”。一星期后,在皇家剧院演出时赢得满堂喝彩。剧本大意是,有一位妇人生病了,召来4位郎中,他们私下议诊,谈的却是自家事。父亲坚持要他们做诊断,但一个开了灌肠药,另一个却认定说灌肠药会使患者一命呜呼。然而妇人没吃药而稍愈,大夫们居然为之勃然大怒。巴希(Bahys)医生急叫:“照方吃药死去,比不照配方而痊愈要好得多。”

1666年8月6日,莫里哀推出短剧《大夫袖手》,为《厌世者》(Le Misanthrope)一剧的轻松的开场戏,目的在于驱散悲观主义者的抑郁。莫里哀也没打算把这些对医药的讽刺剧看得过重。我们注意到他和他的私人医生莫维兰(M.de Mauvilain)相处得不错,曾替医生的儿子在国王面前说情,并找得个闲差(1669年)。有一次他解释为什么他和莫维兰能处得这么好:“我们彼此讲理,他开他的药方,我不吃我的药,也霍然得愈。”

《伪君子》争论期间,莫里哀于1666年6月4日又推出一剧,几乎没打算讨好民众或朝廷。如果说戏剧的灵魂在于动作的话,《厌世者》与其说是戏剧,不如说是哲学的对话来得恰当。一句话可说尽全剧:责己责人都严的阿色斯(Alceste)爱上了一位虽也爱他但又乐受他人追求和恭维的莎莉美(Célimène)。这只是莫里哀论道德问题的一种试验,做人处世究应率真还是讲情面呢?阿色斯憎恨社会上对真理的依违态度,他咒骂朝廷的矫揉虚伪,每个人装得凛然高贵,“热诚关注”,心底下每个人盘算挑别人的错,以阿谀谄媚取得爵位或权势。阿色斯咒骂这些,甚至临到自杀关头也要诚实无欺。奥伦特斯(Orontes),一个字迹草劣的追求者,坚持要念诗给阿色斯听,请他认真批评。果真得了评语后,他又声言要报复。莎莉美搔首弄姿,阿色斯责备她,她骂他假正经。这里我们大致可听到莫里哀在责备活泼的妻子。事实上正是莫里哀扮演阿色斯,阿蒙蒂演莎莉美:

阿: 夫人,你要我对你坦白说吗?我对你的行为极感失望……夫人,我不和你吵,但你的本性,是对来者不拒。你有太多的情人在争逐,我的灵魂实在受不了。

莎: 你责备我吸引情人吗?人们觉得我可爱,我有什么办法?他们高高兴兴来看我,我能拿棍子赶他们走吗?

阿: 不,你要用的不是棍棒,而是在他们来时,不那么娇弱无力、那么脉脉含情就得了。我知道你的美艳无所不至,但你的魅力要比你秋波所及的还多,你的甜美在对你屈膝者心中完成了你媚惑的工作。

衬托阿色斯哲学的是他朋友菲林特(Philinte),他劝阿色斯对人类本有的缺点将就随和一点,认清礼貌是生活的润滑剂。本剧的动人之处在于莫里哀彷徨于阿色斯和菲林特之间。阿色斯的莫里哀是怕戴绿帽的丈夫,这位皇家的制床匠,为国王制床,要受贵族的严厉批评,他们以阀阅自傲,一如他以天才自负。菲林特就是莫里哀,是一位哲学家,以理智自许,对人性随和而慈悲。菲林特的莫里哀对阿色斯的莫里哀说的这段话,可当作诗人莫里哀的样本:

天呀!我们不必理睬时代的习俗,对人性稍作宽容;

我们不要以最严酷的心情来考验它,

而要以一种恩惠的慈怀来看它的缺点。

这世界上需要有一份温驯的美德;

由于理智的压力,人们也许该被责骂;

充分的理由可避免困境,

而且一切节制的话可使我们变得更为明智。

旧有的贞操观念和我们的时代与习惯冲突;

若要成为一个完人,

我们必须毫不固执地向时代让步,

而且如果你要改变这个世界实在是一件非常愚笨的事;

跟你一样,我认为,

每天都有千万件事情,正在朝好的方面进行;

但是,无论如何我还是会在每一件事中发现,

人们像你一样在盛怒中就看不清我了。

我冷静地择人,要他们名实相符;

我习惯于独自忍受他们所加诸我的;

同时,我以为在朝廷,与在城市,

我的冷静如你的坏脾气一样,都如一位哲学家。

拿破仑认为菲林特比较站得住脚。卢梭却认为菲林特是骗子,赞同阿色斯严肃的道德观。阿色斯像卢梭一样,谴责这个世界,孤芳自赏。

此剧的成绩平平,朝臣对讽刺他们的文雅仪态并不欣赏,一般观众对孤芳自赏的阿色斯也不感兴趣。但是,批评家既非朝臣也非俗士,为莫里哀勇敢地写出如此有新意的戏剧喝彩,随后饱学之士都认为这是莫里哀的作品中最完美之作。经过一段时间,被嘲弄的一代过去后,它又得到群众的喜爱,1680年至1954年,在法国喜剧院演出1571次,仅次于《伪君子》和《吝啬鬼》(L’Avare,又名《悭吝人》)。

由于不能和年轻的妻子和好相处(她将一夫一妻制与美丽看成互不相容的),他离开她到巴黎西部的欧特伊(Auteuil)与他的朋友沙普兰(Chapelain)同住(1667年8月)。沙普兰温和地嘲笑他对爱情看不开,但莫里哀更像诗人,而非哲学家,他承认(如果我们能相信一位诗人描述另一位诗人):

我曾决心和她住在一起,不当她是我太太。但你若知道我受的苦,你就会同情我。我的热情甚至已达到对她的一切兴趣都产生怜爱。我对她觉得不能再忍受时,我对自己说,她可能也是没法克制自己搔首弄姿的倾向,我觉得我更怜悯她,而不责备她。你无疑会跟我说,一个人对此事必须要有诗人般的感受。但对于我来说,只可能有一种爱,如不能感受微妙的情感便非真爱。在我心中世上的事都与她有关……我见了她,一种可以感到而不能言传的情绪,使我失魂落魄。对她的过失视而不见,只觉她如天仙化人无有不妙,你说这不是无可救药的癫狂吗?

他试着在工作中忘怀她。1667年,他为国王在圣热尔曼安排消遣的娱乐。他的喜剧《做主人》(Amphitryon,1668年1月13日)以丘比特的爱情为中心。丘比特勾引安菲特律翁的太太阿尔克墨涅,丘比特对她说:

Un partage avec Jupiter

N’a rien du tout qui déshonore

即,一个女人和丘比特共枕并不丢脸——这句话是许多听众用来宽恕路易和蒙特斯潘夫人的话。果真如此,它可算是很宽容的奉承,因莫里哀决不同情挑逗者。像在《伪君子》结尾一样,他跟别人都拍了国王的马屁。另一出喜剧《困惑的丈夫》(George Dandin,ou le Mari Confondu)于7月15日在朝廷演出,又是一个困惑的丈夫的故事,怀疑妻子通奸,由于没法证实而疑虑、妒恨得痛心疾首。

那是一个忙碌的年头,只在数月之后(9月9日),他推出最负盛名的喜剧之一《吝啬鬼》。这出戏的题材和部分情节取自普劳图斯的《一坛金子》(Aulularia),普劳图斯又取自希腊的新喜剧。守财奴,以及对守财奴的讽刺,恐怕就像金钱本身一样古老。没有人对这个题材的处理比莫里哀更真实、更强劲有力的了。阿巴贡(Harpagon)喜爱敛财,以致马都饿扁了,出骑也没钉上马掌。他贪婪到连“祝你有个好时光”也不肯说,只愿说“借你个好时光”。要是看见晚餐点燃两根蜡烛,他就吹熄一根。他不给女儿嫁妆,更以为儿子会比自己早归天。这样的讽刺,如莫里哀惯常的揶揄,已近于滑稽。观众嫌恶这种格调,演过8次后就停止了。但由于布瓦洛的赞扬,它再度受到欢迎。在它的前4年共演出47场,演出次数仅次于《伪君子》。

《中产阶级绅士》(Le Bourgeois Gentilhomme)乏善可陈,但更成功。1669年12月,一位土耳其大使到法国,朝廷极尽铺张,炫示外宾,但他反应矜持,无动于衷。他走后,路易召来莫里哀和吕里编写一出芭蕾舞台喜剧,把大使作为嘲弄的对象。莫里哀将之加长,讽刺那些越来越多的法国中产阶级:他们穿着和谈吐刻意装得俨然一副天生贵族的样子。1670年10月14日,此剧首次在御前上演。11月在皇家剧院演出时的收益,弥补了《吝啬鬼》演出经营的赤字。莫里哀扮约丹先生(M.Jourdain),吕里扮穆夫第(Mufti)。为了将自己贵族化,约丹请来音乐、舞蹈、剑术和哲学教师。他们来后,各自吹嘘自己的重要性——究竟是达到和谐、踩准步调、杀得利落,还是说文雅的法语更重要?从上句的音乐教师的话来看,我们看得出是有点儿挖苦浮夸攀附的吕里。半个世界的人都知道这一幕,约丹学的所有的语言不是韵文就是诗:

约丹: 为什么当我说“尼可,拿拖鞋和我的睡帽来”,就是散文。

哲学教师: 是的,先生。

约丹: 我敢赌咒!40年来我一直在说散文却茫然不知。我是世界上最该感激你告诉我这事的人了。

有些朝臣从市侩进入文雅社交圈不久,感觉此剧是针对他们的,因而诋毁此剧毫无意义。但国王对莫里哀说:“你所有写过的,还没比这个更令我赏心。”基佐(Guizot)后来说:“朝中立即响起一片赞美声。”

莫里哀和吕里再度合作,在宫中推出(1671年1月)芭蕾舞台悲剧《赛姬》(Psyché),大部分的诗由高乃依和基诺执笔。吕里说服了莫里哀,由喜剧转向歌剧,由对话转向一般技巧,众神不再高高在上或深藏地底。皇家剧院的舞台因为上演该剧必须改建,耗资1989利维尔,但该剧票房收入也算斐然可观。

但是,传奇爱情故事不是莫里哀的拿手戏,他更擅长以他的机智取笑时代的荒谬。对于他来说,一位有学识的女子是一种极不惬意的反常,也是婚姻的阻碍。他曾听说这样的女子推敲文字、辩论文法优劣、征引古文、高谈玄学。科坦神父(Abbé Cotin)和诗人梅纳热(Ménage)一直猛烈抨击他的戏剧,此时来讽刺他们正是时机。因此,1672年3月11日,他又推出《才女》(les Femmes Savantes)。菲兰米特解雇了一位用了一个学院规定不能用的字的女仆人。她女儿阿蒙蒂反对婚姻,因为结婚是令人憎恶的身体接触,而不是心灵的交融。特里索旦朗诵他的蹩脚诗给那些谦逊的人听。维迪斯诘难这些诗。在这些人中,莫里哀唯独替亨利埃塔辩护,她憎恶“亚历山大体”,需要一位能给她孩子而非讽刺诗的丈夫。是阿蒙蒂·贝雅尔变成名女人还是莫里哀已现出老态? N7ADUhrsiNf+o28XbZyyDKQHa44xyUl83NC2AbOPQLglT++Ac2hSbP094lDqKSt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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