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伊丽莎白女王来说,接受朝臣的献媚比与患有梅毒的年轻人做爱更为让人满足,这种献媚可以让她感受到一种非凡的快乐。因此伊丽莎白常年享受别人的逢迎阿谀,而且贪婪地陶醉其中。贵族为取乐于她而极尽奉承之能事;舞剧和露天历史剧宣扬她的美德;诗人献上十四行诗和颂词;音乐家演奏她的赞曲。一首小情诗歌颂她的眼睛有征服别人的魅力,她的胸部就像“那座美丽的小山,其中蕴有德行和圣洁的灵巧”。雷利说她走路很像爱神维纳斯,打猎像狩猎及月神戴安娜,骑马像亚历山大大帝,唱歌时像天使,演奏时像阿波罗之子俄耳甫斯。她几乎相信这是真的。她极其爱慕虚荣,仿佛整个英格兰的繁盛都是她眷顾的结果。在某种程度上,这倒是实情。由于不相信身体的魅力,她要穿最昂贵的衣服,而且几乎每天更换一套。她死时留下2000套衣服。她在头上、手臂、手腕、耳朵及衣服等处戴上珠宝。一个主教责备她太爱服饰时,她就警告他别再提起,否则他有早登天堂之虞。
她的举止有时会令人焦虑不已。她掌掴或抚爱其朝臣,甚至那些外国使节。达德利跪受伯爵之位时,她竟搔其颈背。 她倾听时会流口水——有一次流在昂贵的大衣上。通常她总是和蔼可亲,平易近人,但她说话太快,滔滔不绝而不让别人有争辩的余地。她像海盗(若是可以这么说的话,她的确是一个海盗)一样起誓诅咒,“天杀的”(by God’s death)是其缓和的诅咒之一。她有时很残酷,如与玛丽·斯图亚特玩猫捉老鼠的游戏,囚禁格雷夫人在伦敦塔受苦至死,但在本质上她极仁慈,恩威并施。她常常发脾气,但很快又恢复镇静。高兴时大声喧笑,那是常常可以听到的。她热爱跳舞,在69岁以前一直喜欢作芭蕾舞步的转足尖。她热心赌博和打猎,喜爱舞剧和戏剧。命运不佳之际,她也神采奕奕。面对危险时,她充满勇气和智慧。她饮食甚为俭朴,但喜爱金钱和珠宝。对没收富有叛徒的财产,她乐此不疲。除了贵族献上珍藏的宝石,她仍要设法取得苏格兰、勃艮第、葡萄牙皇室的宝石。她并不以感恩和慷慨驰名。有时她也试图赞许其臣仆几句,可是在其吝啬和傲骨当中,显然有爱国主义的存在。她即位时,几乎没有一个国家尊敬英格兰;她死时,英国夺得了制海权,并向意大利和法国的学术盟主地位挑战。
她究竟具有何种心智?她具有女王应有的学识。她一面统治英国,一面继续研修语言。她用法语与玛丽·斯图亚特通信,用意大利语与威尼斯大使交谈,以流利的拉丁语责骂波兰使节。她翻译萨卢斯特和波伊提乌的作品。她的希腊语修养很高,可以研读索福克勒斯的悲剧,并翻译了欧里庇得斯的一出戏剧。她自称读书之多与任何基督教君主一样,而这也是实情。她几乎每天都读历史。她编诗和乐曲,弹奏维忽拉和小键琴。但她对自己的成就也能自嘲,了解知识与睿智的分别。一位大使赞扬她在语言上的成就时,她说:“教一个女人会说话不算稀奇,教一个女人不说话那才是难事。”其心智犹如其言词一样敏锐,而且其智慧足能赶上时代。弗朗西斯·培根记载称:“她惯于训其大臣,说他们就像衣服一样,初次穿上很紧身,但穿久便逐渐松了。”其书信和讲辞以英文写成,风格完全是属于她自己的,迂回、包容、感人,富于古怪有趣的转折,在流利和风味方面颇见水平。
她的睿智超乎智性。沃尔辛厄姆称她“拙于处理任何有分量的大事”,或许这只是一种片面的讽刺。她做事技巧是来自女性天赋微妙与敏锐的悟性,而非基于严密的逻辑推理,但有时其结论却证明狡猾若猫的试探较之依赖推理更见智慧。她那种无法解释的锐气困扰了欧洲,振奋了英国,促成英国的兴盛繁荣。她重新进行宗教改革,更重视文艺复兴——尽情快乐地度过尘世一生,每天都要享受和美化人生。她不是道德的典范,而是富有生命力的完美人物。约翰·海沃德(John Hayward)爵士——他因传播反叛的观念而被她送入伦敦塔监禁——在她监禁他的9年后,已对她相当谅解,写道:
如今若有人具有天才和手段能赢得民心的话,那就是这位女王。假如她曾经如此自诩的话,一定出之温和与高贵,而对最卑贱的人她也会示以高贵的关怀。她的全部才能皆已付诸行动,而每种行动皆很适当。她眼睛注视一个人,耳朵倾听另一个人,判断集中于第三个人,却对第四个人说话。她精神似乎分散各处,却又无分神之虞,就像一点也没有分散他处一样。有人受她怜悯,有人受她赞扬,有人受她恩谢,其他人则受她愉快促狭的揶揄,但是她不会轻蔑别人,也不会轻视自己的职务。她技巧地向人展露笑容、美丽的容貌及优雅的风度,因此人们倍愿证明他们喜欢她。
其宫廷代表了她的本性——爱其喜爱之事,提高音乐、运动、戏剧的鉴赏力,欣赏诗、情歌、戏剧、歌舞剧当中栩栩如生的词句及英国前所未闻的散文。在白厅(Whitehall)、温莎宫、格林尼治宫、里士满宫及汉普顿宫中,贵族与贵妇、骑士与大使、艺人与侍从,均被轮替的王家庆典和盛会吸引。一个特设的“典礼处”专司准备各种娱乐,内容包括猜谜和双陆棋戏,乃至复杂的舞剧和莎士比亚的戏剧。耶稣升天节、圣诞节、新年、圣诞后第十二夜、圣烛节、忏悔节,通常均有种种娱乐,举行体育竞赛、马上比武、哑剧表演、戏剧、歌舞剧等。歌舞剧就是伊丽莎白时代从意大利传入英国的。伊丽莎白喜欢戏剧,特别是喜剧。假如伊丽莎白和莱斯特受到清教徒的攻击而不支持戏院,莎士比亚的戏剧有多少会搬上舞台或留传后世呢?
不以其五宫为满足,伊丽莎白几乎每年夏天都要“出巡”全国,一方面让别人瞻仰她,另一方面也巡视其贵族,并享受他们勉强的致敬。宫中部分人随她出巡,一面为改变环境而雀跃不已,一面对食宿设备和啤酒啧有怨言。镇上穿着丝织衣服的乡绅致辞并呈献礼品来欢迎她,有的贵族甚至因为款待她而破产。受到很大压力的贵族,祈祷她不经过他们那里。女王骑马或坐在软轿上,高兴地同拥挤在路上的臣民打招呼。人们战栗地见到了他们的无敌女王,在其高贵的问候和具有传染性的愉快态度中,他们又有了新的效忠观念。
宫廷迎合她的欢乐,采纳其自由的态度、豪华的服饰、热爱庆典及理想绅士的条件。她喜听华丽衣服的沙沙声,故她身旁的男士将东方式的衣料裁成意大利式的服装。欢乐是宫中的日常节目,每个人随时都要准备在大海上进行英勇的行动。勾引宫女要很谨慎,因为伊丽莎白自觉为了宫女母亲的荣誉,有保持其贞洁的责任。因此,她将彭布罗克(Pembroke)伯爵驱逐出宫,因为他使玛丽·费顿怀孕。和其他王宫一样,阴谋常常织成很复杂的网,女人无耻地竞争男人,男人则竞争女人,而大家又追求女王的宠幸,赏钱的多少则依此而定。那些善于作诗歌颂可歌可泣的爱情和道德的绅士,渴望领取干薪,收贿或行贿,取得专卖权或分赃。贪婪的女王却纵容其侍从贪污不法。通过其赠予或得其允许,莱斯特成为英国最富有的贵族,菲利普·西德尼爵士(Philip Sidney)在美洲取得大片的土地,雷利在爱尔兰取得4万英亩田庄,第二代埃塞克斯伯爵垄断了甜酒的进口,而克里斯托弗·哈顿(Christopher Hatton)爵士由女王的走狗摇身一变竟成为贵族院(House of the Lords,即上议院)院长。伊丽莎白重视英挺的双腿而不重视敏捷的头脑——因为这些“社会的支柱”当时尚未为裤子包住。纵然她有这些缺点,她使英国的精英发挥他们的潜能,鼓励他们建立事业,唤起他们的进取精神,并培养他们高贵多智的仪态,促进诗、戏剧和艺术的发展。英国最伟大时代的全部天才几乎都集合在那个炫目的王宫和女王身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