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如何,他没有抱怨伦敦的理由,因为伦敦带给他成功、声名和财富,在他之后的文学生命中,他被提过200次以上,而且几乎都是赞赏他的。1598年,弗朗西斯·米尔斯(Francis Meres)的《戏剧名家》(Palladis Tamia:Wits Treasury)一书,列出西德尼、斯宾塞、丹尼尔、杜雷顿、瓦尔纳、莎士比亚、马洛、查普曼等人为英国杰出作家,而把莎士比亚列为所有剧作家之首。同年,另一个重要诗人理查·巴恩菲尔德(Richard Barnfield)称莎士比亚作品(在当时他的最好作品尚未出现)已使他名列“不朽名人录”。即使在他的劲敌中,莎士比亚也深孚众望。杜雷顿、琼森和伯比奇是他的密友,琼森批评他风格夸张,文体不拘,很嚣张地漠视古典文学的规则,但在莎士比亚的第一版对开版本中,琼森将其名列于古今剧作家之上,认为他“并非属于这一代,而是亘古长存”。他逝世时,琼森写道:“我爱这个人……在这方面近乎偶像崇拜。”
传统的说法是,在布雷德街美人鱼旅馆(Mermaid Tavern)举行的文人会议中,琼森和莎士比亚两人见了面,认识他们两位的弗朗西斯·波门(Francis Beaumont)对此赞道:
我们在美人鱼所见是多么美好!——
一切的言谈是如此伶俐,
如此充满着微妙的情感,
俨若每人自他们来到之后,
便将他的一切机智当作笑谈,
而决定在他晦暗的余生中,
过着愚人生活。
托马斯·福勒(Thomas Fuller)在《英格兰杰出人物》(Worthies of England,1662年)一书中说:
莎士比亚和琼森两人有过无数次的机智之战。这两个人,我将他们比喻为西班牙的大型帆船和英国战舰。琼森(如同前者)学问方面建构高,但在演出方面则较稳固、缓慢。莎士比亚……体形小,航速快,抢风顺潮时掉向容易,而以他的机智和创意的敏捷,占尽风势之利。
艾布雷在约1680年,续说莎士比亚的“敏捷、爽快和平稳的机智”这一令人可信的传统说法,他说他“是一位洒脱而体面的人,极易相处”。现存仅有的肖像是藏于斯特拉特福教区之墓的半身塑像,和第一版对开版本前的铜版像。两幅像十分相似,都是半秃,留着胡子,尖鼻,沉思的眼睛,但没有戏剧中那股燃烧的火焰。或许是他的戏剧误导我们对他性格的想象,认为他是一个具有敏感的活力和热情的人,在思想与诗篇的顶峰、忧伤及失望的深渊之间上下震荡。同时代的人形容他彬彬有礼,诚实无欺,不容易发怒,具有“开放而自由的个性”,享乐生活,不太顾及子孙,表现出一股讲求实际的气质,与诗人造型似乎不太相配。不知是因为节俭或馈赠,1598年他已非常富足而入股全球剧院。1608年,他和其他6位人士合建布莱克法尔斯戏院。这些事业的股份,加上他身为演员和剧作家的收入,使他的收入相当可观——一年200镑至600镑不等。600镑这个数字很可以解释他在斯特拉特福不动产的购置。
艾布雷说:“他惯于每年回故里一趟。”他常常在牛津驻足,那里有一位约翰·达文南特(John Davenant)经营一个小旅馆。威廉·达文南特爵士(William Davenant,1637年桂冠诗人)每爱提及他是莎士比亚在那里荒嬉度日的意外结果。1597年,我们的戏剧家以60镑购得斯特拉特福第二大房地产新厦,他仍住在伦敦。1601年,他的父亲逝世,遗留给他斯特拉特福亨莱街的两幢房子。一年后,他以320镑购得斯特拉特福附近的127亩土地,租给佃农。1605年,以440镑取得斯特拉特福和其他3社区有所发展的教会什一税股权。他在伦敦写作他最伟大的戏剧时,在斯特拉特福则因身为成功的商人而闻名,时而涉入产权和投资的诉讼。
他的儿子哈姆内特死于1596年。1607年,他的女儿苏姗娜和约翰·赫尔(John Hall)结婚,后者是斯特拉特福杰出的医生,一年后莎士比亚当了外祖父,现在他有新的回家理由了。约1610年,他自伦敦和舞台退出,移居新厦。他显然是在此地写出《辛白林》(Cymbeline,1609年)、《冬天的故事》和《暴风雨》。前两剧重要性不大,《暴风雨》显示出他仍具相当的威力,其中的米兰达,在岸旁看到沉船船骸时流露出本性,叫道:“啊!我看到那些遭难的人,我心也难过。”其中的卡力班是莎士比亚对卢梭(Rousseau)的答复。其中的普罗斯帕罗,一位仁慈的魔术师,放弃魔杖而向这个快活的世界可爱地告别。从普罗斯帕罗的言语中,在不衰的口才中表现出来的是诗人忧郁的回响:
我们的游戏现在完了,就像我曾预先告诉你,
这些演员是精灵,
现在化成空气,稀薄的空气:
顶着云霄的高楼,富丽堂皇的宫殿,
庄严的庙宇,甚至地球本身。
对了,还有地球上的一切,
将来也会像这毫无根基的幻象一般消逝,
也会和这刚幻灭的空虚戏景一样地不留一点痕迹。
我们的本质原来也和梦的一般,
我们短促的一生在睡眠中结束。
但这已不是莎士比亚现在的心境了。相反,在该剧中,莎士比亚逍遥自在地谈谈小溪和花草,唱唱歌,如“五寻深处”、“在蜜蜂吸蜜的地方我吸蜜”。谨慎的反对者不表赞同,但事实上普罗斯帕罗的告别词是这位年老诗人的话:
……坟墓曾受我的命令,
惊醒里面睡眠的人,张开口,
借着我伟大的法术放他们出来。
但这种强暴的法术,我现在放弃了。
……我将折断我的法杖,
深深埋在土里,
并将我魔术的书沉到
不曾测知的海底。
也许是因为他的女儿和外孙带来了快乐,他通过米兰达叫道:
啊!好奇怪!
这里怎么有这么多的好人!
人类有多么美!啊!优美的新世界,
有这样的人在里面!
1616年2月10日,朱蒂丝和托马斯·昆尼(Thomas Quiney)结婚。3月25日,莎士比亚立下遗嘱,他把财产遗给苏珊娜,给朱蒂丝300镑,给他的演员一些馈赠,而将他那种“第二等的床”送给他疏远久矣的妻子。也许他安排苏珊娜照顾她母亲,他的妻子安娜·哈撒韦多活了7年。根据斯特拉特福教区牧师约翰·沃德(John Ward,1662年—1681年为教区牧师)的说法,1616年4月,莎士比亚、约翰·德莱顿(John Dryden)和琼森有一次快乐的聚会。他们畅饮过度,莎士比亚死于这次感染的热病。1616年4月23日,死神来临,遗体安葬在斯特拉特福教堂圣坛下,在该处一块未署名的石头上刻着词句。据当地传统说法,这是莎士比亚的亲手笔:
好朋友,看在耶稣面上
挖掘这里的尘土。
祝福省却石头的人,
诅咒移动我骨头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