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雷利与埃塞克斯
(1588—1611)

虽然塞西尔与沃尔辛厄姆、德雷克与霍金斯是光荣与胜利的直接工具,伊丽莎白却是胜利英国的化身,在她60岁时已达名位的顶峰。此时,她脸上已见皱纹,头发已见脱落,有些牙齿也已掉落,有些则成黑色,她戴花边头饰,穿飞扬的绉领,有衬里的袖子及衬有圈子的女裙,外饰宝石金光闪闪。在这样极具威严的服饰下,她看来极有傲气,相当精神,无疑就是一位女王。国会对其自视甚高的统治方式颇有怨言,但也只有屈服。老臣提供意见时仍有年轻侍臣的胆怯,而年轻的侍臣善于阿谀恭维,围绕在女王左右。莱斯特和沃尔辛厄姆已经衰老,德雷克和霍金斯不久也将为他们想要统治的大海吞没。塞西尔——培根称他是“英国的阿特拉斯”——今已垂垂老矣,而且为关节炎所苦,不久,伊丽莎白将在其患不治之症时照顾他,并亲手喂他饮食。伊丽莎白深为老臣凋零而悲伤,但她不会因而减低其出巡的豪华与宫中的活泼气息。

在其身旁又有了新脸孔,使她分享了一些年轻气息。克里斯托弗·哈顿年轻英俊,她封之为贵族院院长(1587年)。9年后,她方接纳伯利爵士的劝告,引用其睿智驼背之子罗伯特·塞西尔为国务大臣。她更喜欢雷利的英俊和威武善战,而不在乎他对宗教的怀疑,因为她自己也有某种怀疑。

雷利集伊丽莎白朝人的典型于一身:绅士、战士、航海家、冒险家、诗人、哲学家、演说家、历史学家、殉道者,这是文艺复兴梦想中的完人,他在各方面皆显现才华。他于1552年生于德文郡(Devonshire),1568年入牛津大学。他不肯把生命浪费在书上,于是参加一群身世显赫的英勇志愿军,进入法国协助胡格诺教徒抗暴。6年的战争生活使他学到某种无耻的暴力行动和鲁莽大胆的言词,这是导致其后噩运的主因。回到英国(1575年)后,他强使自己研读法津,但1578年,他再次辍学,志愿从军协助荷兰人抵抗西班牙。两年以后,他到爱尔兰担任陆军队长,该军曾平定“戴斯孟德叛变”,而在“斯梅里克大屠杀”中,他一点也不迟疑。伊丽莎白赏给他爱尔兰1.2万英亩的土地,在宫中他也颇为得宠。由于容貌英挺、善于恭维, 又聪明智慧,女王能静听他在美洲设置英国殖民地的计划,而少有惯常的疑心。她赐予他特许状,1584年,他本人——虽不参加——却派遣了第一支远征队,拟至弗吉尼亚州建立殖民地,但失败了,只空留其名,作为女王不能得到殖民地的永久纪念。女王的名誉侍女伊丽莎白·思罗克莫顿较易亲近,她接受雷利为其情夫,并暗中嫁给了他(1593年)。由于未经女王允许宫中之人便不得结婚,热恋的这一对情人要在伦敦塔度过未经料到的蜜月。雷利写信给伯利爵士,称许女王为历史上最完美的人物,因而获释——但被逐出宫中。

他隐退于瑟本田庄中,计划航行和探险,阐述无神论,写诗,每首诗均富有辛辣讽刺的意味。两年的安静又使他静极思动。得到霍华德爵士和罗伯特·塞西尔的协助,他装备了5条船,驶向南美,寻找埃尔·多纳多(El Dorado),这是寓言中的大陆,其上有金殿、含有金沙的河底及日增魅力的亚马孙河流域。他航行100英里,驶入奥里诺科河(Orinoco),但并未发现女战士和黄金。受阻于急流和瀑布,只好空手返回英国。但他说,他将女王像出示给美洲土著时,他们都惊奇于女王的美丽,因而不久他又获允进入宫中。其流畅的著作《幅员广大、富有、美丽的圭亚那帝国的发现》(The Discovery of the Large,Rich,and Beautiful Empire of Guiana)重新确立其信仰:“太阳底下,世界上任何地方的财富都不如奥里诺科河流域。”他不断鼓吹英国应自西班牙手中取得美洲财富的必要性,他完美地说明了海权论:“谁掌握大海,谁就掌握了贸易;谁掌握了世界贸易,谁就掌握了全世界的财源,因而他就掌握了世界本身。”

1596年,他参加赴加的斯的远征队,就像他自己写的一样,他勇猛作战,结果竟伤了腿。现在女王“对他极为和善”,任他为卫队长。1597年,他指挥由埃塞克斯统领赴亚速尔群岛的部分舰队,受到暴风影响而与其他船舰分离,雷利的舰队首先遇到敌人并取得大捷。埃塞克斯永远不宽恕他的预先独占胜利。

第二任埃塞克斯伯爵罗伯特·德弗罗远较雷利富有吸引力。他有雷利的野心、活力及傲性,比他脾气暴躁一点,少他一点智慧,更慷慨,更具有显贵人应有的高尚品德。他是一位热爱智慧的外向人物——骑战和体育的胜利者,在战争中以勇武胆大闻名,也是诗人、哲学家的资助者和鉴赏者。其母成为莱斯特之第二任夫人时,莱斯特即将其置于宫中,以抵消雷利善于逢迎讨好的优势。那时女王已53岁,很自然地将其母爱尽付于这位敏感、英俊的20岁青年(1587年):现在终于有这样的孩子来安慰她无子的遗憾了。他们在一起谈话、骑马、听音乐、玩牌,于是宫中传出闲话:“不到飞鸟啼晓,爵士是不回其寓所的。”他秘密地与西德尼的遗孀结婚时,她真是垂老伤怀。但她很快就宽恕了他,1593年,他已是枢密院的一员了。不过,他不很适应宫中生活,也不是大政治家的典型,其仆卡夫说:“他的爱恨均明显地表现在脸上,不知如何隐藏。”他使雷利、威廉·塞西尔、罗伯特·塞西尔成为他的敌人,最后连忘恩负义的培根和女王都成为敌人。

弗朗西斯·培根,注定比其他伊丽莎白朝人对欧洲思想有更多的影响。1561年他生于约克宫中,其父尼古拉斯爵士当时担任掌玺大臣,伊丽莎白把这个小孩呼为“小掌玺大臣”。身体羸弱迫使他由运动转向读书,运用其灵智饥渴地吸收知识,不久其博学成为那个“伟大时代”的奇迹之一。在剑桥3年以后,他奉派随英国大使赴法学习治国之道。但他在法国时,其父突然逝世(1579年),来不及购买给次子弗朗西斯的地产,因而这位青年贫苦度日,只好回到伦敦的格雷法学院学习法律。他是塞西尔的外甥,向其要求某种政治地位。经过4年的等待,塞西尔却送给他一纸古怪的备忘录:“随着衣服的加长,我几年的反对或将会消逝无踪。”那年即1584年,虽然他仅23岁,却已用尽了种种方法获选入国会。他以主张给予清教徒更多的宽容而名噪一时(其母就是清教徒)。女王根本不知其主张,但是在其私自刊行的《关于英国教会论争启事》(Advertisement Touching the Controversies of the Church of England,1589年)中,他再次勇敢地陈述那一意见。他建议任何人皆不应受到侵扰,只要他答应保卫英国,抵抗威胁英国完整主权及其自由的外国强权——包括教皇在内。伊丽莎白和塞西尔认为这位年轻的哲学家有点太激进——事实上,他的确是超越其时代的。

埃塞克斯喜欢培根清醒理智的头脑,邀其提供意见。这位年轻哲人立即劝那位年轻贵族要表现得好像——即使并不如此——很俭朴,很节约,要担任民政官而不要担任武官,因为政治上的挫折较之军事失败更易弥补,而受民众的欢迎反成为对女王的威胁。培根希望埃塞克斯终会成为一位政治家,从而使他这位顾问也有机会被起用。1592年,他又致信塞西尔,其中词句极为有名:

我现在已经老了,在时漏中31年的光阴包含了很多沙粒……我景况不佳多少令我激动……我该承认我有广泛的思索目标,犹如我有适度的生活目标一样,因为我已把知识当作我的领域……不论是因为好奇,或因虚荣,抑或本性使然,反正它已紧紧地固着于我的心上,不可分离。

埃塞克斯再三请求塞西尔父子和伊丽莎白把总检察官的空缺给予培根时,其请求完全落空。反之,爱德华·科克(Edward Coke)年纪较大,才能也较为平庸,却获得其位。埃塞克斯潇洒地承受失败,给予培根在特威克纳姆(Twickenham)的一笔地产及1800镑现款。培根在可以使用这笔财产之前,便因负债过多而受到短暂的监禁。1597年,培根受任为枢密院顾问律师会议的一员。

不顾培根的劝告,埃塞克斯仍加入作战派,计划使自己成为陆军统领。他在加的斯作战时表现得极为勇猛,然而越得人望,越不受枢密院的喜爱。他在亚速尔群岛的失败及其日增的骄傲、奢侈及逞口舌之利,使他与朝臣疏远,并激怒了女王。他推荐乔治·卡鲁(George Carew)爵士在爱尔兰任职被女王率直拒绝时,竟脸带轻蔑的神色转身就走。女王立感狂怒,掴其耳光尖叫:“给我滚蛋——”他则手按长剑向她喊道:“你的这种暴烈举动我无法加以原谅。即使是令尊的手做出这种举动,我也无法忍受。”他愤怒地冲出房门,群臣均预期他会被关入伦敦塔(1598年)。可是伊丽莎白一无举动,反之——或许是要踢开他?——数月以后,竟任命他为爱尔兰代表,出任贵族院议员。

培根警告他别想以武力去做反信仰的那种吃力不讨好的工作,但埃塞克斯仍要了一支军队。1599年3月27日,在人民热烈欢送、朋友颇表疑虑及敌人纷觉痛快中,他前往都柏林。6个月后,其任务终告失败,他未经允许急忙回到英国,并未经通报闯入女王的化妆室,试图解释其在爱尔兰的行动。她耐心而愤怒地听他解释,然后把他交给约克宫的总管大臣,直到开始审讯其罪为止。

伦敦市民议论纷纷,因为他们不知其失败,却难忘他过去的胜利。枢密院下令举行半公开的审判,并责成培根为律师顾问会议的一员和女王的辩护律师,负责撰写起诉书。培根自请回避,但他们坚持,他便同意了。他列举的罪状颇为温和适度,因此埃塞克斯当庭承认其真实性,并请堂上从轻发落。法庭判决他暂撤一切职位,并应留在自己家中,直到女王愿意释放他为止(1600年6月5日)。培根替他请求开恩,8月26日埃塞克斯即告恢复自由。

如今住在其伯爵官邸中,埃塞克斯继续追求权力。他的一位密友是莎士比亚的恩主南安普敦伯爵亨利·里奥谢思利(Henry Wriothesley),埃塞克斯派他至爱尔兰劝说当地贵族代表孟特乔领兵返国,协助埃塞克斯控制政府。孟特乔拒绝协助。早在1601年,埃塞克斯即曾上书苏格兰王詹姆士六世,请其协助,并允诺支持他继任英王。詹姆士回信颇示鼓励。此时谣言四起于激动的首都:说罗伯特·塞西尔阴谋企图立西班牙的公主茵凡塔为英王,埃塞克斯即将被关入伦敦塔中,雷利发誓必置之于死地等。或许是想迫使埃塞克斯自露马脚,小塞西尔劝请女王致书埃塞克斯,要他参加枢密院会议。他的朋友都警告他这是逮捕他的计谋。当天晚上,一位朋友奇利·梅利克爵士(Gilly Merrick)请张伯伦(Chamberlaim)等人至索思沃克(Southwark)观赏莎士比亚的戏剧《理查二世》(Richard II),演出一位君王公正地被罢黜的故事。

第二天早上(1601年2月7日),约300名埃塞克斯的狂热支持者全副武装地集合于其住宅的院子里。总管和三名显贵前来询问非法集会的原因时,群众反而把他们关了起来,并驱使迟疑不决的埃塞克斯跟他们到伦敦发动革命。他希望一般民众起而助他,但传道士请求群众留在家中,因此他们足不出户。政府军早在警戒状态中,他们击败了叛徒。埃塞克斯被捕,送至伦敦塔监禁。

他很快以叛国罪名受到审判。枢密院令培根协助科克替政府说话。他若拒绝即失去政治前途,他若同意则毁却身后名誉。科克提出控诉颇为迟疑不定时,培根即起而陈述此事,历历如绘,分析详尽明晰,令人信服。埃塞克斯随即供认有罪,并指出其帮凶。其中5位立被逮捕处以死刑。亨利·里奥谢思利也被处以无期徒刑,其后被詹姆士一世释放。女王曾送给埃塞克斯一枚戒指,并答应在必要时只要他把它送还给她,她就会前来救他,传说当时埃塞克斯终于把这枚戒指送还女王了。假如果真送去,那一定未被女王收到。1601年2月25日,35岁,埃塞克斯勇敢地接受了他的噩运,其表现符合其个性。雷利目击用刑,并为之落泪,他那断落腐烂的头颅悬在伦敦塔达一年之久。 AEO9ija6W4O6dZm9sg4vATAAaqRpRiRs+/owS38rKfDmNo+4KrFSMpIF90OiQnx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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