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沃克吕兹隐居时,彼特拉克为了和维吉尔一争高下,立志写诗——以论西庇阿(Scipio Africanus)打败汉尼拔(Hannibal)而解救意大利为题材,写了史诗《亚非利加》(Africa)。他同后一个世纪的人文主义者一样,选拉丁文作为传达的媒介,而不像但丁那样用意大利文。他希望得到整个西方文学界的认可。在写诗的过程中,他越来越怀疑其价值。当他正专心于拉丁文六音步诗的写作时,他的意大利文《诗歌集》(Canzoniere)使他声贯意大利,而一本译本也把他的大名带到整个法国去。在1340年从罗马元老院和巴黎大学同时来了请帖,邀请他去接受诗人的桂冠。他接受了元老院的颁赐,并接受了那不勒斯王“智者”罗伯特(Robert the Wise)的邀请,在途中赴那不勒斯小作停留。
在腓特烈二世(FrederickⅡ)和日耳曼的霍恩施陶芬(Hohenstaufen)王朝被教皇的武力和外交推翻之后,教皇国(Papal States)南部的意大利(包括那不勒斯和西西里)被让给了查理的安茹王朝。查理以那不勒斯和西西里王统治两地;其子查理二世将西西里割给阿拉贡(Aragon)王室;其孙罗伯特,虽然想重新夺回西西里,最终却失败了,不过由于他有能干的政府、明智的外交及对文学和艺术特别的赞助,因此赢得了“智者”的绰号。那不勒斯王国工业不发达,农业又受到短视的地主的支配,他们把农民剥削到革命的边缘。不过,那不勒斯的商业给予朝廷一些收入,该收入使得新皇堡(Royal Castel Nuovo)常常充满宴乐之声;豪富之家群起效尤;婚姻成为盛大的庆典;定期游艇赛会使得海湾充满生气;当戴花冠的贵妇从雕有纹章的舰尾望台抬头向年轻的花花公子微笑时,他们正在市区内方形广场上进行危险的比赛。在那不勒斯,生活愉快,道德极为松弛,妇女美艳而容易亲近。在这种多情、调笑的气氛中,诗人找到许多诗歌创作的主题和灵感。薄伽丘(Giovanni Boccaccio)就这样在那不勒斯被塑铸出来了。
薄伽丘的父亲是一位佛罗伦萨的商人,其母是一位姓名和德行均不详的法国少女。也许其私生子的身份和一半的法国血统,塑造了其性格。还是婴儿时,他被带到靠近佛罗伦萨城的切塔尔多(Certaldo),在继母的管教之下,度过极不快乐的童年。10岁(1323年)时,他被送到那不勒斯去当学徒,学习理财和经商。他恨商业,就像彼特拉克恨法律一般。他宣称自己偏爱贫穷和诗歌,倾心于奥维德,以他的作品《变形记》和《女杰书简》自娱,而且还背诵了大部分的《爱情的艺术》,为此他曾写道:“这位最伟大的诗人指出:维纳斯的圣火可能使最冷酷的胸膛燃烧。”他的父亲发现不能使他爱钱甚于爱美,于是准许他放弃从商,但条件是要学习教会法。薄伽丘同意了,但他对浪漫生活已做好了准备。
那不勒斯城里最放荡的女人是玛丽亚·阿奎诺(Maria d’Aquino),她是“智者”罗伯特国王的私生女,但她名义上的父亲视之如同己出。她在一所女修道院受教育,15岁嫁给阿奎诺伯爵(Count of Aquino),但发现其不能满足自己的需要,于是她交往一连串的爱人来补足丈夫的缺陷,并鼓励他们把财产花费在自己的服饰上。薄伽丘第一次见到她是在1331年复活节前一周的星期六(Holy Saturday)弥撒上,刚好是在彼特拉克发现劳拉的四个复活节之后。对于薄伽丘而言,她似乎比希腊的女神阿佛洛狄忒更为美艳;世界上没有什么比她的金黄色秀发更为可爱,也没有一件东西比她那淘气的眼睛更令人迷醉。他称她为“小火焰”(Little Flame),渴望将自己沐于她的情火中。他将教会法抛诸脑后,数月以来,他所想的只有如何去亲近她。他单独到教堂去做礼拜,只是希望她能在场。他徘徊于她的窗前,听说她在拜尔耶(Baiae),他就立即赶往那里。他追求她达5年之久,她一直让他等,一直等到其他爱人的钱袋空空如也为止,然后她允许他接近自己。一年耗费昂贵的幽会使得通奸的刀口都变钝了,她抱怨他看别的女人。此外,他的钱也花光了。于是这个“小火焰”转而寻找其他的猎物,而薄伽丘则隐退写诗去了。
很可能他已读过彼特拉克的《诗歌集》和但丁的《新生》(Vita Nuova),他最初的诗与它们很像,是一些有关思慕、燃烧、激烈的爱情十四行诗,其中大部分是写给他的爱人“小火焰”的,有些则赞美“较小的火焰”(其他的爱人)。为了她,他写了一首长而沉闷的散文诗《费罗库坡》(Filocopo)。较佳的是他的《费罗斯特多》(Filostrato),在此他以热情的诗句说出西里斯塔(Criseida)如何发誓永远忠贞于特洛努斯(Troilus),又如何被希腊人捉去,如何在不久之后,以第奥米德(Diomed)之如此“高、壮、美”而且就在身边为借口而屈服于他。他以八行诗节(ottava rima)为表达形式,而此诗体为浦尔契(Pulci Luigi)、博亚尔多(Matteo Maria Boiardo)、阿廖斯托(Ariosto)诸人树立了典型。此诗为坦率的淫荡故事,有5400行,当诗中女主角西里斯塔“抛掉她的内衣,赤身裸体地投入她的情人之怀中”时,达到最高潮。但它也是某一类女人——轻浮而不贞,淫荡而爱虚荣——的值得注意的心理研究;它以现在常可在歌剧里听到的语词结束:
一个年轻的女人很轻浮,渴求着许多爱人;她自认美丽胜过镜中所映出的影像;很傲……她既不知道美德为何物,也不知道才智是什么,始终像风中叶子般漂浮不定。
之后不久,好像要以全力来打破抗拒力,薄伽丘写了一首史诗《提斯第》(Teseide)献给他的“小火焰”,该诗恰恰跟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纪》(Aeneid)一样长。此史诗说出两兄弟——派拉蒙(Palemon)和阿赛特(Arcite)——为了一个女人艾米莉娅(Emilia)所引起的流血之争,胜者死在她的怀中。在相当长的迟疑之后,艾米莉娅接受了败者之爱。但即使是英雄式的爱情故事,在9896行中读到一半已足令人生厌了;而英国的读者,在《骑士故事》(The Knight’s Tale)里读到被乔叟(Geoffrey Chaucer)适当简化过的故事,便感到满足了。
1341年初,薄伽丘离开那不勒斯,到佛罗伦萨去。两个月后,彼特拉克来到了罗伯特王的宫廷。在皇室的庇荫之下,有一段时间他极受宠幸,然后继续起程去罗马找他的桂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