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人民信仰和教士团道德这方面的事情延到下一章去考虑,现在让我们先注意14世纪意大利基督徒生活的两个对应的特征:宗教裁判所和圣徒。公正需要我们记得:当时大多数的基督徒都相信上帝的儿子已把教会建立,而且已把基本教条立下;因此,不管其人类的职员可能有何过失,试图推翻教会的任何活动都是反叛神圣的权威和背叛由教会为其道德武力之世俗城邦。唯有在心理上有此思想,我们才能了解教会和俗人联合压制诺瓦拉的多西诺(Dolcino of Novara)及其美丽的姐妹玛格丽塔(Margherita)所传播之异说(约为1303年)的那种残忍行为。
像弗罗拉的约阿基姆(Joachim of Flora),诺瓦拉的多西诺把历史分成几个时期,其中的第三期从教皇西尔维斯特一世(Pope Sylvester I)到1280年,可以见到教会由于世俗的财富而渐渐腐化;从西尔维斯特以来(多亚诺说),除了教皇西里斯廷(Celestine)五世以外,所有的教皇均不忠于耶稣;圣本笃、圣方济各、圣多米尼克曾很高贵地试图把教会从财神手中赢回到上帝手中,但失败了;而现在的教廷,在博尼费斯八世和克莱门特五世的统治之下,成为《启示》(Apocalypse)里的大淫妇。多西诺使自己成为新同宗会——帕尔马使徒同宗会(Apostolic Brethren of Parma)——的领袖,他不接受教皇的权威,而从帕塔林斯(Patarines)、韦尔多教派和弗朗西斯科圣灵派(Spiritual Franciscans)继承了一种混合的教条。他们承认绝对的贞洁,但他们每一人都和一个被称为其姐妹的女人生活在一起。克莱门特五世命令宗教裁判所去调查他们,他们拒绝出现于裁判所;相反,他们武装自己,占领了阿尔卑斯山皮德蒙特(Piedmontese Alps)山脚下的阵地。那些调查者带领军队来镇压他们,血战因之而起。同宗会员退守山隘,在那儿他们被封锁并忍受饥饿,吃鼠、狗、马和草;最后,他们的山上要塞受到猛攻,1000人陷入战争中,数千人被烧死(1304年)。当玛格丽塔被带去接受火烙之刑时,她仍如此美丽,尽管有些憔悴。只要她肯发誓否定异说,她将被赦免。她拒绝了,因而被慢慢地烧死。多西诺及其同志隆基诺(Longino)被留活口,以作特别处理。他们被押送到马车上,到韦尔切利遍游全市之街道。在游行中,他们的肉被热钳一撮一撮地撕裂,他们的肢体和生殖器被从身上扭取掉,最后才被杀死。
同一世纪,我们见到阿维尼翁的灾难和腐化,也见到像科维诺(Giovanni da Monte Corvino)和波第诺(Oderic of Pordenone)的传教士,他们设法使印度人和中国人改变信仰。很明显,这些传教士对宗教上之贡献远不如地理上的贡献。
终其一生,圣凯瑟琳待在现在仍供游客瞻仰的朴素房间里。在这里,她帮助教廷,而且使意大利的虔诚复活。15岁时,她参加圣多米尼克的忏悔仪式。这是一种“第三会员”的组织,并非由僧尼组成,而是由过着世俗生活的男女组成,但他们尽可能献身于宗教工作和过贞洁的生活。凯瑟琳和其父母住在一起,但她使自己的房间几乎成为隐遁者的密室,陷于祈祷和神秘的沉思中,除了上教堂外几乎足不出户。她对宗教的狂热很令其父母为她的健康担心。他们课她以最繁重的家务工作,她毫无怨言地做了。她说:“我的心很少角落是和耶稣分开的。”她保持孩童般的宁静。其他女孩子可从渎神的爱中得到的乐趣、怀疑和狂喜,凯瑟琳则在对耶稣的奉献中发现快乐。在这种孤独沉思的日渐增强状态中,她想到、提到耶稣,把他当作天上的爱人,她和他心心相印,在异象(vision)中她看到自己和他结婚。像圣方济各那样,她对这位被钉上十字架者的五个伤口想得如此之久,以致她感到好像那些伤口就在自己的手、脚和肋旁似的。当撒旦的诡计要使她从全神贯注的爱中撤退时,她拒绝了肉体的诱惑。
在近乎3年孤独的虔诚岁月之后,她感觉到能很安全地冒险去过都市的生活。就像她能把女德奉献给耶稣一样,她把母性的温柔献给锡耶纳的病人和穷人。她和时疫牺牲者相处到最后一刻,以精神上的安慰站在受罚的罪犯身旁,直到他们上刑的时刻到来。她父母死后,留给她一份不太多的财产,她全都分给了穷人。虽然她因天花而破相,但她的脸对于所有看过她的人而言,都是一种祝福。年轻人听到她的话,放弃了平日渎神的行为,老年人听到她那单纯可信的哲学,把怀疑熔化了。她以为人类生活中所有的罪恶都是人类不道德的结果;但人类所有的罪行,都可以在耶稣之爱的海洋中,被吞掉而消失;世上所有的罪恶,若人能被劝服而实践基督教之爱,则都可被治愈。许多人相信她,蒙特普西亚诺(Montepulciano)城请她来调停其世仇的家族,比萨和卢卡城的人向她请教,佛罗伦萨城邀她共同出使阿维尼翁。渐渐地,她被带进世俗世界中。
她看到意大利和法国的情形,很恐怖:罗马污秽而荒凉,意大利和已逃往法境的教会(教廷)脱离关系,教士团过着世俗的生活而丧失俗人的尊敬,法国已因战争而成半毁状态。她对自己的神圣使命有信心,她当面斥责高僧和教皇,而且告诉他们唯有回到罗马和恢复庄重,才能拯救教会。她自己不能写,她——26岁的女子——用单纯而有韵律的意大利文口授严厉而仁慈的信,给教皇、领主和政治家;几乎在每一页上均出现预言式的字——改革。政治家无视她的呼吁,可人民却成就了她。当教皇乌尔班五世到罗马来时,她高兴;当他离去时,她悲伤;当教皇格列高利十一世来时,她欣慰;她进忠言给乌尔班六世,却因他的残忍而震惊;当教廷分裂把基督教国分成两部分时,她本身即是这种不可信的冲突所酿成的灾难之一。她已把食量减少到只吃几口,传说她苦行的程度已达到其唯一的滋养品是从她的自治区所收到的被供奉的圣饼。她失去抵抗疾病的所有力量;教廷的分裂使她丧失生存的意志;在教廷分立两年后,她死了,时年33岁。对于这个时代,她的爱是仅次于耶稣和教会的意大利至善的一种力量。
她死的那一年(1380年),圣贝尔纳迪诺(St.Bernardino)出生了。凯瑟琳的传统铸成了他的性格,1400年的瘟疫中,他日夜照顾病人。这时他已加入圣方济各教团,他立下了遵守修道会严格规律的典型。许多僧侣遵从他,他跟这些人一起创立(1405年)了严修会方济各派(Observantine Franciscans),或称严修会同宗派(Brethren of the Strict Observance)。在他死前,有300个僧侣团体接受其教规。其生活的纯净与崇高赋予其传道不可抗拒的雄辩。即使在罗马——其人民较欧洲任何其他都市的人更为无法无天——他也能使罪犯忏悔,罪人悔改,宿怨和解。在佛罗伦萨城的异教神被萨沃纳罗拉(Savonarola)所烧毁的70年以前,圣贝尔纳迪诺劝服罗马的男女把他们的赌牌、骰子、奖券、假发、猥亵的书、画,甚至乐器投入朱庇特神殿前的火葬堆里(1424年)。三天后,一个被控以巫术蛊人的年轻妇女也被烧于同一广场,所有的罗马人蜂拥而至。圣贝尔纳迪诺说他自己是“最有良心的异教迫害者”。
因此,善与恶,美丽与恐怖,混合在基督徒生活的变迁和混乱中。意大利朴实的人们,满足于保持中世纪的生活方式,而中、上阶级的人被长久存于地窖的古典文化之酒醺得半醉,以创造文艺复兴和现代人高贵的热情向前迈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