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特拉克选择居住在威尼斯(1361年),在那儿住了7年。他把图书馆也搬了去,藏书几乎包括所有拉丁文古典名著(卢克莱修的除外)。在一封流畅的信中,他立契出让一本珍贵的集子给威尼斯,但保留使用权直至死亡。为了表示感激,威尼斯政府为了他而派人去装饰莫里那(Molina)宫,以作为他的安适之所。然而,彼特拉克携带了书,继续其漂泊生活。他死时,藏书沦入威尼斯的敌人弗朗西斯科一世,也就是他最后的主人之手;有些被存在帕多瓦,大部分被变卖或以其他方式散失了。
也许在威尼斯,他写了一篇论文《论帝王之责任和德行》(“De Officio et Virtutibus Imperatoris”)和一篇很长的对话录《祸福补救》(De Remediis Utriusque Fortunae)。他劝人发达时要谦抑,困厄时要有勇气;劝人勿把幸福系在世俗的荣耀和物质上;教人如何忍受牙痛、肥胖、失妻和声名的起落。这些都是善意的忠告,但是塞涅卡式的。约在此时,他写了最伟大的散文作品《名人传》(De Viris Illustribus),从罗慕路斯到恺撒的31名罗马名人传记;其8开本的350页是献给恺撒的部分,直到19世纪,构成了恺撒生活最完善的篇章。
1368年,彼特拉克离开威尼斯到帕多瓦,希望调解加里亚佐二世和乌尔班五世之间的矛盾,结果只学到“虽有口才而无枪在外交家中是引不起重视”的教训。1370年,他接受弗朗西斯科一世的邀请,再度做客帕多瓦皇宫。但他上了年纪,对该城紧张而喧扰的生活感到愤恨,于是很快退居在帕多瓦西南12英里的阿卡(Arqua)朴素的别墅,此别墅位于乌加利亚(Euganean)的小山中。在那儿他度过了其生命的最后4年。他收集、编辑书信,以备死后出版,而且写了一篇吸引人的小型自传《书信集》(Epistola ad Posteros)。他再次沉溺于哲学家的老毛病——告诉政治家如何治国。在《治国论》(De Republica Optime Administranda)中,他劝告帕多瓦的领主“不要做主人,而要做臣民的父亲,且要爱民如子”;要抽干沼泽,保证食物供应,保全教会,资助病患和无助者,保护并赞助文学家——所有的名声赖其笔以存。然后他研究《十日谈》,把格丽塞尔达的故事译成拉丁文,因而赢取欧洲的听众。
薄伽丘此时正陷于后悔写《十日谈》或幼稚的荒淫诗的情绪中。1361年,一位垂死的僧侣送来一封信,谴责他罪恶的生活和快乐的故事;然后预言,若他迟迟不悔改,则将速死,而且死后在地狱永远受苦。薄伽丘从来不是一个坚定的思想家,他接受了当时关于算命和评梦的谬说;他相信众魔之说,而且以为埃涅阿斯真的游冥府。他现在皈向正教,而且想卖书,做僧侣。当彼特拉克劝他皈依正教时,恳求他行中庸之道:把意大利情诗和短篇故事集的写作转移到对拉丁文和希腊文古典名著的热诚研究。薄伽丘接受了他的“可敬的大师”的忠告,成为西欧第一位希腊人文主义者。
由于受到彼特拉克的不断催促,他收集了希腊古典稿本;他从被人忽略的蒙特卡西诺(Monte Cassino)的图书馆的故纸堆中,救出了塔西佗所著的《年鉴》(Annals)11—16卷和《史丛》(Histories)1—5卷;恢复了马休尔(Martial)和奥索尼乌斯(Ausonius)的文本,并设法把荷马介绍给西方世界。在信仰时代已有些学者经营希腊的知识,但在薄伽丘时代,除了在希腊以南的意大利外,希腊作品几乎完全消失在西方知识界。1342年,彼特拉克开始研究希腊文,他是向卡拉布里亚(Calabrian)的僧侣巴拉姆(Barlaam)学的。当卡拉布里亚一个主教职位有缺时,彼特拉克很成功地推荐巴拉姆担任。该僧侣离开后,彼特拉克因缺少教师、文法和字典,而把希腊文荒废了——当时有关这方面的拉丁或意大利文书籍不易获得。1359年,薄伽丘在米兰遇到巴拉姆的一个学生列昂·庇拉图斯(Leon Pilatus)。薄伽丘邀请他到佛罗伦萨,并且说服大学——11年前所建——为庇拉图斯设希腊文讲座。彼特拉克帮助付给薪俸,送《伊利亚特》和《奥德赛》的抄本给薄伽丘,而且委托庇拉图斯将之译成拉丁文。这项工作被延误,而使彼特拉克受累于麻烦的通信中,他抱怨庇拉图斯的信甚至比他的胡子还长、还脏,唯有经过薄伽丘的鼓励和合作,他才振作起来完成这项工作。14世纪,这一本不精确的散文版本是欧洲所知唯一荷马史诗拉丁文的译本。
同时,庇拉图斯并未教给薄伽丘足够的希腊文,使他能流畅地阅读希腊古典作品。薄伽丘承认他只了解原文的一部分,但就所了解的,已描写得优美绝伦。受到这些书和彼特拉克的鼓励,他把所有剩余的文字工作的时间均贡献于促进拉丁的欧洲了解希腊文学、神话和历史知识。在一系列简要传记——在《名人成败》(De Casibus Virorum Illustrium)中,他把人物从亚当列到法国的约翰王;《名女人传》(De Claris Mulieribus)中,他把名女人从夏娃到那不勒斯的乔安娜一世皇后的故事讲述出来;在《论山峦》(De Montibus,Silvis,Fontibus)等书中,他按字母的顺序,描写山、林、泉、河、湖,这些都是在希腊文学中被提到的;而在《古代神话》(De Genealogiis Deorum)中,他写了一本古典神话手册。他如此深地沉溺于这种题材中,以致把基督教的上帝称为朱庇特,把撒旦称为普鲁托,而提到维纳斯及战神时,就像他们跟圣母和耶稣一样真实似的。这些书用拙劣的拉丁文写成,而且只有中等的学术地位,现在沉闷得简直不能卒读。但在当时,它们却是研究希腊的学生很珍贵的手册,在实现文艺复兴方面扮演很重要的角色。
就这样,薄伽丘从年轻时代的胆大妄为转变为老年时代的受人尊敬。佛罗伦萨有时以他为外交家,派他出使弗利、阿维尼翁、拉韦纳和威尼斯。60岁时,他身体衰弱,生癣,患上数不清的病。他住在郊外的切塔尔多,极为贫穷。也许是为了在财政上帮助他,其友于1373年劝服佛罗伦萨政府创办“但丁学术讲座”(Cathedra Dantesca),并付给薄伽丘100弗罗林,让他在巴迪亚(Badia)讲述有关但丁的课程。课程未讲完,他的健康状况就恶化了。他回到切塔尔多,安于等死。
彼特拉克曾写道:“我希望在有准备和正在写作中,或者,如果上帝高兴的话,在祈祷和流泪中,死神发现到我。”1374年7月20日,他70岁生日时,人们发现他伏在一本书上,好像在睡,但已经死了。在他的遗书中,他留下50弗罗林给薄伽丘买披风,以防其在漫长冬夜中受凉。1375年12月21日,薄伽丘也去世了,享年61岁。这以后意大利将在休耕中度过50年,直到这些人所播的种子将来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