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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的前奏

·古典高卢的末日(310—480)

在4世纪和5世纪,高卢在罗马帝国西方各省中,就物质而言最为繁荣,就知识而言最为先进。土壤肥沃,手工艺精良,河川及海上贸易兴盛。由政府支持的大学兴起于纳博讷、阿瑞斯(Aries)、图卢兹、里昂、普瓦捷、特里尔和波尔多、马赛,教师及演说家,诗人和贤者拥有着政治家及拳师般的地位和声誉。随着奥索尼乌斯和西多尼乌斯两人声名鹊起,高卢成为欧洲文学的领导者。

德奇穆斯·马格努斯·奥索尼乌斯(Decimus Magnus Ausonius)是一位诗人,也是高卢“白银时代”(Gallic Silver Age)的象征。约310年,他出生于波尔多,是当地一名医生之子。他在当地接受教育,后来他以六音步诗描写他老师的德行,他只记得他们的微笑而忘记了他们的责打。他过着单调的生活,后来成为波尔多的一位教授,教授文法(文学)及修辞(演讲术和哲学),后来他成为未来皇帝格雷先的教师。他写到其父母、伯叔父、妻子、儿女及学生时流露出来真挚感情,他很愉快地描写他承继自父亲的住屋和田地及他希望在何处度过他的余生。他结婚不久后对太太说:“让我们永远像现在这样生活,让我们不要放弃我们在初恋时为彼此取的名字……你我俩人将永远年轻,你在我眼中永远是美丽的。我们不要理会岁月的增长。”不久后,她为他生的第一个孩子不幸夭折。几年后他深情地谈及这件事:“对于你的离去我一直很悲伤,名字跟我一样的第一个孩子。正当你练习着要将牙牙学语变成孩童时代的第一次说话时……我们却为你的逝世而悲叹。你躺卧在你曾祖父的怀中,在他的墓穴中。”他的妻子在为他生了一女一子之后,便与世长辞了。他对她有着很深的爱情,所以不再续弦。他老年时曾痛苦地描述丧妻之痛,那座她曾用双手照料过、用双足走过的房子弥漫着忧郁的寂静。

他的诗歌有着温柔的感情,纯正的拉丁文有如维吉尔一般流畅,受到了当时人们的喜爱。后来圣徒波利努斯将他的散文与西塞罗相比,叙马库斯则认为维吉尔的诗,没有一首比得上奥索尼乌斯的《摩泽尔河》( Mosella )。这位诗人与格雷先同住在特里尔时,便喜欢上了这条河流。他描写这个由葡萄园、果园、别墅及欣欣向荣的农庄所构成的伊甸园,他使我们感受到河畔的鲜绿及水流的美妙音响,然后他以涵盖一切的突降法,写给河中可爱小鱼一篇连祷辞。奥索尼乌斯在六十年的文学研究之后,心中所能迸发出的也只是文学的热情。他的诗是友情的金玉佳句,颂美的连祷,但是由于我们没有遇到这样有魅力的伯叔或教授,很难为这些赞美诗感到兴奋。

瓦伦提尼安一世逝世时(375年),继任帝位的格雷先召来他年老的老师,赐给他一连串的官职。他陆续担任过伊利里亚、意大利、非洲、高卢等地的行政长官,最后以69岁的高龄出任执政官。在他的促请之下,格雷先下令由政府资助教育事业,诗人、医生以及古代艺术品受到保护。出于他的影响,叙马库斯被任命为罗马的行政长官,波利努斯也被任命为一省总督。当波利努斯成为圣徒时,奥索尼乌斯感到悲伤,因为到处受到威胁的罗马帝国急需这类人才。奥索尼乌斯也是基督徒,但不很虔诚。他的兴趣、写作题材、诗韵和神话都属于轻快活泼的异教。

在年近70岁时,这位老诗人回到了波尔多,在这里度过余下的20年。这时他已做了祖父,他年轻时的赞美孝顺的诗篇这时有祖父般的慈爱相呼应。他告诉孙儿说:“不要害怕,虽然学校中时而听到鞭打之回响,并且老师脸色阴沉;早晨时光来临时,不要让哭声或鞭打之声令你心悸。老师手里挥舞着藤条当王笏,装备着桦枝……只不过是让人害怕而已。你的父母亲当年都曾经历这一切,并且还活到现在以安慰我平静的老年。”幸运的奥索尼乌斯,能在蛮族洪流来到之前度过其一生!

阿波利纳里斯·西多尼乌斯(Apollinaris Sidonius)之于5世纪的高卢散文,正如奥索尼乌斯之于4世纪的高卢诗歌。他出生于里昂(432年),父亲担任高卢的行政长官。他的祖父也曾担任同一职位,母亲是455年即位的皇帝阿维图斯(Avitus)的亲戚,西多尼乌斯后来于452年娶其女为妻。这种关系是再好没有了。帕皮亚尼拉(Papianilla)给他克莱蒙(Clermont)附近的一所豪华别墅作为嫁妆。有好几年他的生活便是访晤他的贵族朋友。这些人都是有教养的人,并有赌博和懒惰的特长。他们住在乡下宅第,很少参与政治。他们无力保护其奢华的生活不受入侵的哥特人的侵扰。他们不喜爱城市生活,这时的法国及英国的富人都避居乡村而不喜欢城市。在这些宽广的别墅中——有些拥有125个房间——舒适高贵的设备一应俱全:带镶嵌的地板、柱厅、风景壁画、大理石及青铜雕刻品、大壁炉和浴室、花园和网球场,宅第周围的林地,可供先生女士放鹰打猎。几乎每个别墅均有一间图书室,陈列着古代异教典籍和一些著名的基督教经典。西多尼乌斯的许多朋友都是书籍收藏家,在高卢也像在罗马一样,总有一些富人重视装帧甚于内容,满足于他们从书籍封面得到的文化。

西多尼乌斯代表了此种优雅生活较好的一面——好客、有礼、愉快、道德高尚,会写清秀的诗句及美妙的散文。当阿维图斯前往罗马即帝位时,西多尼乌斯陪他一道,并致欢迎辞(456年)。一年后阿维图斯被废,他又一同回到高卢。但468年,他回到罗马,在西罗马帝国最后的动荡中担任罗马市的行政长官。在混乱中他仍能优容自处,他模仿普林尼及叙马库斯的书信,描写高卢和罗马的上层社会,他也同样具有虚荣和优雅的品质。文学这时已没有什么内容,并且太过谨慎,以至于仅剩形式和魅力。在这些最好的信中,反映了对受过教育的绅士们那种仁慈的容忍和同情的了解,这些成为了高卢文学的代表。西多尼乌斯将罗马人对随笔的爱好带入了高卢。从西塞罗和塞尼加,经过普林尼、叙马库斯、马克罗比乌斯(Macrobius)、西多尼乌斯,到蒙田(Montaigne)、孟德斯鸠(Montesquieu)、伏尔泰、勒南(Renan)、圣伯夫(Sainte Beuve)及安纳托尔·法朗士一脉相传,几乎是同一思想的轮回转世。

为避免对西多尼乌斯有所误解,我们必须指出他是位好基督徒和勇敢的主教。469年,他出人意料地不愿马上从俗世身份转任克莱蒙的主教。这时的主教不但是精神上的引导者,还是民事管理者。安布罗西及西多尼乌斯等既有经验,又有富人所具有的一些条件,要比神学方面的高深学问显得更令人信服。西多尼乌斯在神学上并没有什么造诣,但是也很少诅咒人。他将银器送给穷人,总是宽恕他人的罪。从他所写的一封信中,我们可以察知他教会中信徒的祷告偶尔会因为吃点心中断。当西哥特的国王欧瑞克(Euric)决定并吞奥弗涅时,残酷的现实冲入了这种愉快的生活。连续四年的夏天,哥特人都围攻奥弗涅的首都克莱蒙。西多尼乌斯以外交手腕及祷告抵抗来犯的蛮族,但是失败了。城陷之时他被敌方俘虏,并被监禁在卡尔卡索纳(Carcassonne)附近一座堡垒中(475年)。两年后他获释,并恢复主教的职位。此后他活了多久,我们无法得知。但是他于45岁时便表示希望“神圣的死,使我从目前生活的痛苦和重担中解脱出来”。他对于罗马帝国已失去了信心,而将他对文明的所有希望,寄托于罗马教会。教会终于原谅他那半异教色彩的诗,而封他为圣徒。

·法兰克人(240—511)

随着西多尼乌斯的去世,蛮族带来的黑暗笼罩了整个高卢。我们不愿夸张这种黑暗。人们仍然保有经济方面的能力,买卖商品,铸造钱币,撰写诗篇和创造艺术。在欧瑞克和阿拉里克二世的统治之下,西哥特王国(高卢西南)显得颇有秩序,其文明和进步,得到了西多尼乌斯本人的赞扬。506年时,阿拉里克二世颁布了“王国法律大要”(Breviarium)。这是一套较为开明的法律,将罗马—高卢人民与其征服者之间的关系,充分加以疏理。勃艮第的国王们也制定了类似的法律(510年),他们是以和平方式建国于高卢东南部的。直到11世纪,罗马法律在博洛涅恢复之前,拉丁欧洲都是由哥特及勃艮第的法律所统治,此外还有法兰克人类似的法律。

历史上有关法兰克人的记载始于240年,当时皇帝奥理安在美因茨市附近打败了他们。法兰克人于5世纪之初定居于莱茵河西岸的坡地,他们占领了科隆市(463年),以之为首都,将他们在莱茵河的力量由亚琛扩张到梅斯。有些法兰克部族仍然留在莱茵河东岸,这使当地被命名为法兰克尼亚(Franconia)。舍拉法兰克人(Salic Frank)的名字,可能起源于荷兰的舍拉河(Sala)。他们由此向南和西迁徙,约356年占领了缪士河、海洋与索姆(Somme)河之间的区域。大部分时候,他们势力扩张的方式都是和平迁徙,有时是接受罗马帝国的邀请,前往人烟稀少的地区居住。430年,高卢北部已有一半为法兰克人所有。他们还带来日耳曼语言及异教信仰,因此在5世纪,拉丁语不再是莱茵河下游人民的通行语言,基督教也不是他们信仰的宗教。

舍拉法兰克人在其《舍拉法典》( Salic Law )的序言中,自称为“光荣的民族,善于议事,身体健壮,面貌姣好,勇敢、敏捷、坚毅……这是从颈间挣脱了罗马枷锁的一个民族”。他们不承认自己是蛮族,认为是自我解放的自由人。法兰克一词意为自由,即拥有公民权之意。他们身材高大、匀称;长发在头顶结成一束,像马尾般垂下;留髭不留须;外衣腰部系有皮带,上饰珐琅铁片;皮带上悬挂着剑与战斧及剪刀和梳子等。男人跟女人一样喜爱珠宝,佩戴戒指、手镯和珠子。每位身强体壮的男子都是战士,从年轻时便学习跑、跳、游泳、投掷枪矛和使用战斧。勇敢是最美的德行。但是若对其事迹加以分析,不难发现法兰克人并不仅是战士,他们的征服和战役不比我们现代人多,规模和破坏性也远不如我们大。他们的法律反映他们从事农业和手工业,使高卢东北部成为一个繁荣和平的农业社会。

《舍拉法典》是6世纪初制订的,与查士丁尼皇帝周详的罗马法同一时期。据说是由“四位可敬的酋长”拟订的,并由三次人民会议审查通过。它规定审判“根据数人的证词而对嫌疑犯作无罪的宣判”(compurgation)和神断(ordeal)原则。只要有足够多的够资格的证人证明被告品行良好,便可使他在没有足够证据的案件上被判无罪。所需证人数目视所控罪行大小而定:72名证人可使一个谋杀罪嫌疑犯获释,但是当一位王后的贞操受到怀疑时,则须有500名贵族做证。如果问题尚不能解决,则使用神断法。被告也许手脚捆绑被丢入河中,如无罪便会下沉,如有罪便会浮起(因为河水已经宗教仪式圣化,能祛除恶鬼,拒绝收纳有罪的人);或者被告会被命令赤足走过火堆或烧红的铁块,抑或手握烧红的铁器一段时间;抑或探赤裸之手臂于沸水中,自底部拾起某物,或者原告与被告被令站立,双臂伸出交叉成十字形,因疲惫而使手臂放下的一方被勒令认罪;或者被告奉命吃圣餐礼的圣饼,如有罪,则会被上帝击倒;当各种方法都仍无法决定是否有罪时,可用角斗的方法决定两个自由人谁有罪。其中有些神断法历史上很早便有了:波斯古经《火教经》( Avesta )提及沸水神断法,古波斯人就使用过;《摩奴法典》( Manu )(100年以前)曾提到印度的淹水神断法;火或热铁神断法也见于索福克勒斯所写的《安提戈涅》一剧中。闪米特人认为神断法是大不敬;罗马人则认为是迷信;日耳曼人充分使用它;基督教会勉强接受,有时还增加宗教仪式和庄严的誓词。

格斗裁判与神断法一样古老。萨克索·格拉马蒂克斯(Saxo Grammaticus)说这种审判法在1世纪时由丹麦强制使用,盎格鲁人、撒克逊人、法兰克人、勃艮第人及伦巴底人等的法律显示此法也为他们广泛使用,圣帕特里克也在爱尔兰发现了这种审判法。当一位罗马基督徒向勃艮第国王贡多巴德(Gundobad)抗议说这种审判法只能决定谁的技术高明而不能决定谁有罪时,这位国王回答说:“战争和格斗的结局不就是由上帝裁决而决定的吗?并且上帝不是将胜利给予正义的一方吗?”蛮族皈依基督教,只不过是将他们崇拜的神换个名字而已。除非我们能设身处地,了解这些人认为上帝当然与每件事的因果有关而不会容忍不公平的裁决的想法,否则我们无法评论这些习俗。由于会面临如此可怕的试炼,因此原告如对案件或证据没有把握,他们在向法庭提出控告之前一定会再三考虑。事实上,有罪的被告会逃避神断,主动提出赔偿。

几乎每件罪行都有其代价:被告或被判有罪者通常可以付一笔血钱(wergild)以脱罪——其中1/3付给政府,2/3付给受害者或其家属。所付之款视受害者的社会地位而定,因此一名节省的犯人必须考虑到许多事实。如果一名男人胡乱抚摸一位女人的手,他会被罚15第纳尔(denarii),《舍拉法典》规定1第纳尔等于1个硬币(solidus)的1/40。如果他抚摸她的胸部,他须付45第纳尔。这与其他罚款相比还算少:罗马人殴打、抢劫法兰克人会被罚2500第纳尔,法兰克人殴打、抢劫罗马人会被罚1400第纳尔,杀死一名罗马人会被罚4000第纳尔,杀死一名法兰克人会被罚8000第纳尔;罗马人的地位在被征服者的眼中竟是如此之低。如果受害者或其家属没有得到满意的赔偿,他们会自己报仇。如此一来,血仇可能延续许多代。血钱和司法格斗是原始日耳曼人所能想出的使人们放弃报仇转而诉诸法律的最简便方法。

《舍拉法典》最著名的一条是:“任何舍拉的土地均不得由女人继承。”基于此,14世纪时法国拒绝英国国王爱德华三世(Edward III)以伊莎贝拉(Isabelle)之子的身份继承法国王位,随后便爆生了“百年战争”(Hundred Years’ War)。这项条款仅适用于不动产,因为当时认为保护不动产需依赖男人的军事力量。大体而言,《舍拉法典》对女人没有什么好处。它规定谋杀女人须付加倍的血钱,因为女人可能是许多男人的母亲。但是(如早期罗马法)它规定女人永远在父亲、丈夫或儿子的监护之下;妻子通奸的处罚是死刑,但对通奸的男人则未规定处罚;它亦准许男人提出的离婚请求。按照习俗,法兰克国王可以拥有多位妻子。

第一位留下名字的法兰克国王是希罗迪奥(Chlodio),他曾于431年攻击科隆。埃提乌斯(Aёtius)击败了他,但是希罗迪奥最后还是占领了西迄索姆河的高卢领土,并以图尔奈(Tournai)为都。他传说中的继承者墨洛温(Merovech)建立了墨洛温王朝,一直到751年都统治着法兰克人。墨洛温的儿子希尔德里克(Childeric)引诱了色林吉亚一位国王的妻子。她后来做了他的王后,她说她没有见过任何男人比希尔德里克更为贤明,更为强壮,更为英俊。他们结婚后生了克洛维(Clovis),后来建立了法国,他的名字成为18位法国国王的名字。

克洛维于481年继承了墨洛温王朝的王位,时年15岁。他的王国当时只是高卢的一个角落而已,其他法兰克部族统治着施派尔河以西地区,高卢南部的西哥特和勃艮第的王国已因罗马的陷落而完全独立。高卢西北部名义上仍然在罗马统治之下,但已毫无防备。克洛维于是侵略它,攻下城镇,俘虏显贵,接受赎金,售卖战利品,收购军队补给和武器,挥军前往苏瓦松(Soissons)市,打败了一支“罗马”军队(486年)。在以后10年中,他又继续征服其他地区,直至布列塔尼和卢瓦尔河。他使高卢人民保有自己的土地从而得到他们的拥护,他也尊重正统基督教神职人员的信仰和财富以赢得他们的支持。493年,他娶了基督徒克洛蒂尔德(Clothilde),她不久便使他皈依尼西亚基督教。主教和圣徒雷米(Remi),在来自高卢全境的主教和名流面前,于兰斯市(Reims)为他施洗,有3000名士兵随克洛维受洗。也许克洛维早想将势力伸至地中海,他觉得为了法国是值得信奉基督教的。西哥特及勃艮第两王国内的正统基督徒,现在对他们国内的阿里乌斯斯派统治者心怀疑虑,而秘密地或公开地成为这位年轻法兰克国王的盟友。

阿拉里克二世——西哥特国王,看到汹涌而至的征服浪潮,试图以好话将它挡回去。他邀请克洛维举行会议,他们于昂布瓦兹(Amboise)会晤,双方保证友情永固。但阿拉里克回到图卢兹后,逮捕了一些正统派的主教,罪名是与法兰克人勾结。克洛维召集了军事会议并宣称:“我实在无法忍受这些阿里乌斯教派的人占领高卢的部分领土。让我们在上帝的庇佑下去征服他们。”阿拉里克的人民分裂了,但他仍极力自卫。他在普瓦捷附近的乌依莱(Vouillé)被打败(507年),并被克洛维亲手杀死。图尔(Tours)的格列高利说:“克洛维在波尔多过了冬天,并且把在图卢兹(Toulouse)的所有阿拉里克的财宝拿走之后,前往围攻昂古莱姆(Angoulême)。上帝对他宠惠有加,城墙都自己倒了下来。”这就是中古时代编年史家的特有注解。河畔法兰克人(Ripuarian Frank)的老王希格伯特(Sigebert)一直都是克洛维的盟友,但是这时克洛维则怂恿希格伯特的儿子说,如他父亲去世他将可得到很大利益,结果儿子便杀了父王。克洛维派人向这位弑父者表示友谊,同时派奸细去谋杀他;这些事情安排妥当后,克洛维便率军前往科隆,劝诱河畔法兰克人诸酋长接受他为他们的国王。格列高利说:“每天上帝都使他的敌人在他手中败亡……因为他心胸光明,可以在上帝面前昂然行走,所做的事都令上帝高兴。”

被征服了的阿里乌斯派信徒,不久都皈依正统信仰,他们的教士几乎一无例外地获准保留原来的教会职位。这时克洛维带着俘虏、奴隶、战利品及祝福,将国都迁到巴黎。4年之后,他死在巴黎,享年45岁。王后克洛蒂尔德曾协助他将高卢变成法国,“在她丈夫死后便来到图尔,在圣马丁教堂中供职,以极大的贞洁和仁慈在这里安度她的余生”。

·墨洛温王朝(511—614)

一直希望有儿子的克洛维,去世时却嫌儿子太多。为了避免引起王位继承战争,他将王国分给他们统治:希尔德伯特(Childebert)得到巴黎地区,克洛德梅尔(Chlodomer)获得奥尔良(Orléans)地区,克洛塔(Chlotar)分到苏瓦松地区,西奥多里克继承了梅斯和兰斯地区。他们充满蛮族特有的充沛精力,继续推行他们父王以征服达成统一的政策。他们于530年攻占了色林吉亚(Thuringia),534年攻取勃艮第,536年占领普罗旺斯,555年攻陷巴伐利亚和士瓦比亚(Swabia)。克洛塔一世因为活得比其他兄弟更久,继承了他们的王国,他所统治的高卢远较以后任何时期的法国版图为大,临死前(561年)他又将高卢分成三部分:兰斯和梅斯区,名为“Austrasia”(意即东方),由其子西格伯特统治;勃艮第由甘士兰(Gunthram)治理;希尔佩里克(Chilperic)分得苏瓦松地区,名之为“Neustria”(意即西北)。

自从克洛维结婚那天起,法国的历史便具有了雌雄两性风格,混合着爱情和战争。希格伯特派人送了贵重礼物给西班牙的西哥特国王亚塔纳吉尔德(Athanagild),要求娶他的女儿布朗希尔达(Brunhilda)为妻,亚塔纳吉尔德对即使是带着礼物的法兰克人都感到害怕,因此同意了,布朗希尔达终于来到梅斯和兰斯的宫廷(566年)。希尔佩里克感到嫉妒,因为他只有普通的妻子奥德维拉和粗野的妾弗雷德贡达。他也向亚塔纳吉尔德请求娶布朗希尔达的姐姐。加尔斯温塔(Galswintha)来到了苏瓦松,希尔佩里克爱上了她,因为她带来很多财宝。但是她年纪较大,希尔佩里克最后又回到了弗雷德贡达的怀抱。加尔斯温塔抗议要回到西班牙,希尔佩里克却令人将她扼杀(567年)。希格伯特因此向希尔佩里克宣战,并将他打败。但是弗雷德贡达派出的两名奴隶却将西格伯特暗杀。布朗希尔达被捕,又逃走,拥立幼子加冕为王,是为希尔佩里克二世,布朗希尔达以儿子的名义成功地统治着兰斯和梅斯区。

希尔佩里克被称为“我们时代的尼禄王和希律王,残酷、嗜杀、好色、贪吃、爱钱”。图尔的格列高利将他描写成当时的腓特烈二世(Frederick II),他告诉我们说:希尔佩里克嘲笑三位一体和上帝像个人的观念;他曾与犹太人举行令人反感的讨论;抗议基督教会的富有和主教的政治活动;废除对教会有利的遗嘱;贩卖主教职位给出价最高者;试图免除格列高利在图尔的主教职位。诗人福图纳图斯则说这位国王是各种德行的综合体,公平而温良,是像西塞罗一样雄辩的演说家。但是希尔佩里克曾经为福图纳图斯的诗篇而奖赏过他。

希尔佩里克于584年遇刺,刺客可能是布朗希尔达派来的奸细。他留下一个几岁大的儿子,即克洛塔二世,弗雷德贡达代他治理纽斯特里亚(Neustria),其手腕、背信充义和残暴可以与任何时代的男性统治者比肩。她派遣一位年轻的教士前往杀害布朗希尔达,但他未能完成使命,回来后被她下令砍去四肢。但是,这些记载也都是来自格列高利。同时奥斯特拉西亚(Austrasia)的贵族在克洛塔二世的鼓动之下,一再反叛布朗希尔达。她软硬兼施,以外交手腕兼暗杀手段,极力控制境内的贵族。最后他们终于将她推翻。她当时已80岁,受了三天折磨后,头发、手脚被绑于一匹奔驰马的尾巴上,受尽折磨而死(614年)。克洛塔二世继承了三个王国,法兰克王国终于再度统一。

由这段血腥的历史,我们很可能会夸大在温文尔雅的西多尼乌斯之后不到100年笼罩于高卢的野蛮习气,人们必须找到选举的替代物。克洛维的统一工作被他的子孙破坏,但是至少政府尚存在,并非每个时代的高卢都忍受得了国王的多妻制和残酷压制。国王的专制受到了嫉妒的贵族的制约。为报答贵族们在行政及战争上的功劳,国王赐给他们可以独立统治的大片土地。在这大片的土地上,便兴起了封建制度,此后1000年间,封建制度要与法国国王展开斗争。农奴制度形成了,奴隶制度因为新的许多次战争延长了寿命。百业由城镇转向贵族庄园;城镇因之缩小,而受到封建贵族的统治。商业仍然兴旺,但是币制不稳定,拦路抢劫及封建通行税均妨碍了商业的发展。饥荒和瘟疫战胜了人类的增殖力量。

法兰克的酋长与残余的高卢罗马元老阶层通婚,形成了法国的贵族阶级。在这些世纪中,有一支力量强大的贵族,爱好战争,轻视文学,以长须和丝袍为傲,实行多妻制。向来很少有上层阶级如此鄙视道德。皈依基督教对他们毫无影响,基督教对他们而言,似乎只是统治及安抚人心的一种昂贵方式。在“蛮族习气和宗教的胜利”中,蛮族习气统治了五个世纪。暗杀、弑父、杀害兄弟姐妹、拷问、残害、叛逆、通奸及乱伦一扫统治的乏味。据说希尔佩里克曾下令将一个叫西吉拉的哥特人每个关节都以烙铁毁伤,将其四肢通通拔掉。查理伯特以两姐妹为情妇,其中之一是修女。达戈伯特同时有三个妻子。荒淫无度也许可以说明墨洛温王朝生育率奇低的原因:克洛维的四子中仅克洛塔育有后代,克洛塔的四子中也仅有一子育有一小孩。国王们均在15岁成婚,年近30岁精力便已耗尽,许多在28岁以前便去世。到614年,墨洛温王朝气数已尽,即将被其他王朝取代。

在这种混乱的情况下,教育几乎无法存在。到600年,识字已成为教会的特权,科学几乎绝迹。医术仍然存在,因为我们曾听到宫廷医生。但是在一般民众中间,巫术和祷告似乎要较医药有效。图尔的主教格列高利指斥以医药代替宗教治病是有罪的。他自己患病时曾请医生诊视,但是不久便说医生无能而将其遣走,然后他喝了一杯含有圣马丁坟上灰尘的水,结果霍然痊愈。格列高利是当时的首席散文作家。他结识数位墨洛温王朝的国王,偶尔做他们的特使。他所著的《法兰克正史》( History of the Franks )记载墨洛温王朝后期正史,粗略、杂乱、褊狭、迷信、生动,是研究那一时期的第一手资料。他的拉丁文有许多讹误但简明有力。他曾为其文法不正确而感到愧疚,并希望文法上的罪不会在最后审判日受到处罚。他像一个小孩一样深信不疑,像一位主教那样温和狡黠地接受奇迹和怪事,“我们的故事应该混合着圣徒的奇迹或对民族的残杀”。他要我们相信587年时蛇从空中落下,一个村庄及其建筑物、居民突然间消失不见。一个人如对教会有所伤害或有不信之情,则这个人的言行均会受到他的指责。但是对教会忠实信徒的野蛮行径、诡计和不道德行为,他毫不犹豫地视为理所当然。他的偏见直言不讳,可以轻易打折扣。他给人的印象是单纯的。

在他之后,高卢的文字在内容上主要是宗教的,在语言及形式上则为蛮族的,仅有一个明显的例外。那就是福图纳图斯。他出生于意大利,受教育于拉韦纳。35岁时迁往高卢,著书赞颂当地的主教和王后,并对第一位克洛塔的妻子拉德贡达思慕甚殷。后来她成立一家修道院,福图纳图斯先后为她做祭司,在她的私人教堂里任主持,最后担任普瓦捷的主教。他写作精美诗篇歌颂君主和圣徒,其中有29首诗是赞美图尔的主教格列高利的,并以英雄诗体为圣马丁写传。他尤其写了琅琅上口的赞美诗,其中《歌喉》( Pange Lingua )一诗曾启发阿奎那另作同一题材,而成就更高的诗篇,而另一首《帝王之军》( Vexilla Regis )则成为天主教礼拜仪式一个永久的组成部分。他将感情与诗的技巧很精练地配合起来。念着他清新、亲切的诗行,我们可以在墨洛温王朝的残暴行为中发现仁慈、诚挚和温柔的感情。 ohUa4dBRn/u1UY5Y7PC6OUsTwGuRtQrearhaWbOgoLazbpr59T4WpyrW5GqRSM6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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