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帝国包括100个国家,边界1万英里,它的任何一片领土随时都可能遭到未开化而贪图帝国财富的民族的入侵,而波斯只不过是这漫长边境线上的一个民族。波斯人是难以解决的问题之一,他们的势力日渐强大,不久后他们几乎重新征服了大流士一世(Darius I)在1000年前所占有的土地。在波斯之西是阿拉伯人,大多数是身无分文的游牧流浪者;最有见地的政治家也绝料不到这个阴郁的游牧民族终有一天会占据半个罗马帝国以及整个波斯。罗马帝国在非洲诸省份的南边是衣索匹亚人、利比亚人、柏柏尔人、努米底亚人及摩尔人(Moors),他们颇不耐烦地等待着罗马帝国防务或士气的崩溃。西班牙由险峻山岭和海洋包围,似乎将永远为罗马帝国所有。没有人预料到它在4世纪时会为日耳曼人所有,而于8世纪时又为穆斯林占据。高卢这时超过意大利,以属罗马帝国为荣,秩序安定、富有,拉丁诗歌及散文均臻繁荣;但在每一个历史时期,高卢均须抵抗人口繁殖迅速的条顿人(Teutons),而罗马帝国只能派出少数部队保卫属下的不列颠免受来自西方和北方的苏格兰人和皮克特人(Picts)的侵略,防止来自东方或南方的斯堪的纳维亚和撒克逊海盗的侵扰。挪威海岸是一连串的海盗巢穴,那里的人民觉得打仗不像耕种那样劳苦,并且认为不论为填饱肚皮还是打发闲暇,抢劫外国海岸乃是一项高贵的工作。瑞典南部及其岛屿曾是哥特人的早期住地,他们可能就是维斯图拉河(Vistula)地区的土著;总之他们如西哥特人一样向南扩展直至多瑙河,并且像东哥特人一样定居于德涅斯特(Dniester)河与顿河之间。在欧洲的心脏地带——由维斯图拉河、多瑙河和莱茵河等环绕的地区——蠢动着未来改变欧洲版图及现有国家名称的许多种族:图林根人、勃艮第人、盎格鲁—撒克逊人、朱特人、弗里西亚人、格庇德人、夸迪人、汪达尔人、阿勒曼尼人、苏维人、伦巴底人、法兰克人。面对这些种族浪潮,罗马帝国仅在不列颠建立防卫线,但也只不过是在边境的道路或河流偶尔设有堡垒和警卫队。帝国之外较高的生育率,及帝国内部较高的生活水准,使罗马帝国成为其他种族移民或入侵的对象。
也许我们应该改变将日耳曼诸族视为野蛮人的传统看法。当然,希腊人和罗马人称他们为“野蛮人”(barbari),那绝不是恭维。“Barbari”可能与梵文“varvara”一词有某种联系,后者意为“鲁莽无知之人”;“Berber”一词也有这种意味。五个世纪之间,日耳曼经由战争及贸易而影响了罗马文明,这自然会有所反映。到4世纪时,日耳曼人早已采用了文字,并已建立一个植根于稳定法律的政府。如果将墨洛温王朝(Merovingian)的法兰克人排除在外,则他们的性道德是高于罗马人和希腊人的。在这方面,我们的首要权威仍是道德主义的塔西佗;但同时参考博尼费斯主教的一封信(约756年):“在古代的撒克逊,如果一位未出嫁的处女,或是一位有夫之妇犯了通奸罪,人们便令她自尽,然后以火焚其尸体,并将奸夫吊其墓上;或者将她的衣服剥去直抵腰部,由妇女鞭打她,以刀刺她,直到结束其生命。”这真是维持道德规范的一种极端方法。虽然他们缺乏一个有文化的民族应有的礼貌和文雅,但他们的勇气、好客及诚实常令罗马人惭愧。他们生性残忍,但是在这一点上还未超过罗马人;他们对罗马法律准许施刑于自由人以强取口供或证言,可能会感到震惊。他们个人主义的程度几近混乱,而罗马人这时则已经变得友善、和平。他们的高层人士显露出对文学和艺术的爱好,斯特利考、里西梅尔和其他日耳曼人,完全融入了罗马的文化生活中,对他们所写的拉丁文,圣徒叙马库斯曾表示颇为欣赏。一般而言,入侵的各族——尤其是哥特人——几乎文明得足以欣赏程度更高的罗马文明,并且还能设法吸取这种文明而非破坏它。有两个世纪之久,他们所要求的,只不过是获准进入罗马帝国,并利用其荒废的土地。他们也积极参与帝国的防务。如果我们继续称4世纪和5世纪的日耳曼各族为野蛮人的话,那是习惯使然。
在多瑙河及阿尔卑斯山以南,人口日益膨胀的各族,已经由和平的移民或皇室的邀请,而进入了帝国境内。奥古斯都首创令野蛮人定居帝国境内的政策,以充实生殖力不强也不尚武的罗马人所留下的空旷土地及兵源缺乏的军团;奥勒留、奥勒利安(Aurelian)和普罗布斯(Probus)也都采取这一办法。4世纪末,巴尔干半岛及高卢东部居民大都为日耳曼人。罗马帝国军队也是如此,许多政治和军事上的高职均在条顿人手中。罗马帝国曾经一度使这些人罗马化,而移入帝国的民族,已经使罗马人野蛮化了,罗马人开始效法野蛮人的样子穿毛皮衣,头发留得长长的;有些人甚至穿起长裤,这使皇帝愤怒并下令禁止。
入侵的主流来自遥远的蒙古平原。属于突雷尼人(Turanian)一支的匈奴,于3世纪占领了巴尔喀什湖及咸海以北地区。根据约丹尼斯(Jordanes)的说法,他们的主要武器是他们的相貌:
由于面貌的可怖,使得那些在战事上不见得比他们逊色的人大为恐惧。由于其黝黑面貌的可怕,敌人一见便在恐怖中逃窜,他们并有……奇形怪状的头,眼睛像针孔。小孩一诞生,就以残酷无比的方式对待他们。他们以剑划破男婴的面颊,以使他们在接受奶水的滋养之前,先学会忍受剑伤。因此小孩长大到老年时不长胡须,脸庞留着刀疤。他们身材短小,行动敏捷,善骑马,长于弓箭,肩部宽阔,脖子坚硬挺直。
战争是他们的事业,畜牧是他们的消遣。有一句谚语说:“他们的家园便是马背。”由于生存空间的紧张和东边敌人的逼迫,他们携带了箭和刀剑,仗着勇气和速度,约355年侵入俄罗斯,征服并同化了阿兰人(Alani),越过了伏尔加河(372年),攻击乌克兰境内已文明化的东哥特人。东哥特的百龄国王俄曼纳里克(Ermanaric)率军勇敢奋战,终被打败,有些人说他是自杀身死。部分东哥特人投降,并加入匈奴部队;有些则向西逃至多瑙河北岸的西哥特人土地上。一支西哥特人的军队在德涅斯特河迎战匈奴,结果大败;西哥特人部分残余民众,请求多瑙河地区的罗马帝国当局准许他们渡河,在摩西亚(Moesia)和色雷斯两地定居。罗马皇帝瓦林斯说准许他们定居的条件是放下武器,并以年轻人为人质。西哥特人终于渡河,却遭到帝国官员及军队的抢劫;少女及男孩被迫成为好色的罗马人的奴隶;但是这批新移民,经过一再的贿赂后,终于获准保有武器。罗马人以高昂的价格售给他们食物,饥饿的哥特人以10磅的银子或一名奴隶换一块肉或一条面包,最后哥特人被迫将子女卖为奴隶以避免饿死。当他们有叛变之迹象时,罗马帝国的将军邀请其首领弗里提格恩(Fritigern)参加宴会,企图借机加害。弗里提格恩幸得逃走,并鼓动走投无路的哥特人发动战争。他们抢劫、放火、杀人,直到整个色雷斯变成废墟。瓦林斯皇帝急急从东方赶到,率着一支由为罗马效劳的野蛮人组成的劣等军队,在阿德里安堡(Hadrianople)平原会战哥特人(378年)。根据历史学家阿米阿努斯的说法,这场战役是自594年前的坎尼(Cannae)之役后,罗马军队最惨重的失败。哥特人的骑兵击败了罗马的步兵,自此以后直到14世纪,骑兵的战略及战术,成为了战争艺术的主流。在这场战役中,有2/3的罗马军队被歼,瓦林斯皇帝本人也受重伤。哥特人并放火焚烧他藏身的茅屋,这位罗马帝国的皇帝及随从人员均葬身火窟。战胜的一方挥军向君士坦丁堡,但是无法突破瓦林斯的寡妇多米妮卡(Dominica)指挥部署的防御圈。已经渡过不设防的多瑙河的东哥特人和匈奴人,与西哥特人会合,恣意蹂躏从黑海至意大利边境的巴尔干半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