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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文明的重建

如果我们要从这些挖掘出的古物去整理这个被埋在地下的文化,那么我们必须记住,我们正从事一项冒险的历史重建工作,并且在静态和片断的史料中还要辅以想象力,使整个历史连贯一气。除非克里特岛那些神秘莫测的泥板能够遇到像商博良 那样的专家,否则,克里特岛文化的真正内涵仍将无法了解。

·男人与女人

从克里特人的自画像中,我们可以看出,他们那很像两把斧头重叠的奇怪体形,颇富宗教象征意味。男人和女人躯干愈往腰部则愈窄,似乎有崇尚细腰之风。他们大都身材矮小,体格纤细,行动优美,身体矫健,出生时皮肤白皙。女人由于喜好躲在阴影下,面貌姣好、脸色白皙;男人在阳光下谋生,肤色黝黑红润,以至于希腊人称他们(和腓尼基人)为 Phoinikes ——红皮肤者或深红色者。他们头部呈长形,面貌清秀而高雅,头发及眼睛黑得发亮,就如同今天的意大利人,这些克里特人显然是地中海种族的一支。 男女的头发,部分在头上或颈间盘成圈,部分在额上做成小圈状,另一部分则垂于肩上或胸前。女人以丝带装饰她们的卷发;男人为了保持仪容整洁,均备有各式刮胡刀,这些刮胡刀即使在坟墓中也可见到。

衣服式样也如身材面貌一样奇怪。男女通常都是裸露着头,但是有时男人戴着圆帽或头巾,女人则戴着有如20世纪初的那种很华丽的帽子。双足通常没有任何覆盖的东西,但是上层阶级的人则穿白皮鞋,女人的白皮鞋时常有精致的刺绣,鞋带上有缀着彩色的珠子。男人通常在腰部以上赤裸,腰间则穿短裙或围腰布,有时在阴部另用布片遮盖。工人所穿的裙子可能在两边开衩。显要人物或参加典礼的人,男女所穿的裙子都垂到了地上。有时男人也穿内裤,在冬天则加上毛质或皮制的长外衣。衣服都在腰部处束紧,因为当时男女都希望将腰部束成三角形般细小。稍后,女子为了与男人竞争,利用硬质胸衣,使裙子集于臀部,并将赤裸的胸部挺向太阳。克里特女人胸部习惯裸露,或是以透明衬衣覆盖其上;对此,大家都习以为常。胸衣在胸部以下束紧,双乳以上则呈圆形展开,而在颈部又以衣领缩收。袖子短,有时鼓起。裙子有褶,颜色华丽,从臀部以下向外展开,以金属丝或圆圈支持。从克里特女人服装的设计及穿着上,可以看出颜色的调和、线条的优美、格调的精致,这处处显示出一个早已娴熟于技艺及花样、富饶且奢华的文明。在这些方面,克里特人对希腊人毫无影响,他们流行的样式,到了现代才在各大都市流行。即使性格拘谨的考古学家都将一幅克里特女人的画像命名为“巴黎女人”——胸部发亮,颈部美好,嘴唇性感,鼻子高耸,全身呈现出一种挑逗性的诱人的美;她是被画在饰带上,机灵乖巧地面对我们坐着,其中还有一些显要人员正望着某一我们无缘得见的奇妙景象。

显然,克里特男人对女人所带来的优雅生活感激万分,因为他们以昂贵的方式增加她们的妩媚。从掘出的遗物中,可以发现许多种类的珠宝——赤铜和黄金发夹,饰有动物或花朵的黄金领针,水晶或石英的钱币人像,金丝及头发编成的戒指或螺旋状饰物,用贵重金属做成的发带与冠冕、耳环和其他垂饰,挂于胸上的珠子、饰板和链子,手臂上的手镯和箍条,用银、滑石、玛瑙、红玉髓、紫石英或黄金做成的戒指。男人也戴一些饰物,穷人戴普通宝石做成的项圈或手镯,如果花得起钱,便戴刻有战争或打猎场景的大戒指。著名的“司酒者”(Cupbearer)便在左臂戴一个由贵重金属做成的宽箍条,手腕处则戴有一个饰玛瑙的手镯。克里特岛人的生活处处表现出人类那种自负且高贵的情操——对美的热忱。

用男人( Man )一词表示所有人类,处处显示出父系社会的成见,但这个用法很难适用于古代克里特岛那几乎是女家长制的社会,米诺斯时期的女人不能忍受印度或穆斯林女人那种深居简出、与外界隔离的生活,没有任何迹象可以显示她们被局限于屋内某些范围。她们在屋内工作,就如同今天某些女人一样;她们的工作包括织布、编篮子、磨谷子、烤面包。但她们也与男人一样到田里、陶器厂工作,她们与男人夹杂相处,她们在看戏或比赛时坐在前排,在社会中她们的姿态就像是厌倦了奉承的贵妇人。当克里特创造出其众神时,神像通常是依女人容貌而塑。严肃的学者沉迷于此种女性的权威,在她们的遗物之前缅怀追思,对她们的支配地位更是惊讶不已。

·社会

我们假想克里特在最初被山脉分隔成许多互相妒忌的部族,各自在酋长的领导下住在独立的村落,并且为了争夺领土而互相征战。然后一个有力的领导者将数个部族联合成一个王国,并在克诺索斯、费斯托斯、梯利索斯或其他地方建立堡垒作为宫廷所在地。此后战争不像先前频繁,但规模更大,杀戮更多。最后这些城市相互争夺全岛的控制权,最终克诺索斯获胜。它便组成了一支海军,控制了爱琴海,扫除海盗,征收贡品,建立宫殿,鼓励艺术创造,就如雅典早期的伯里克利时代一样。一个文明之始,常依赖于抢劫,它的维持也常需要奴隶。

从废墟中可以得知国王的权力基于武力、宗教及法律。为利于统治,国王利用了神明:他手下的僧侣向人民解释国王是神子伏尔坎诺斯(Velchanos)的后代,他所宣布的律法都是来自这位神祇。如果国王能干或大方,则每九年,僧侣便把神权再授予国王。为了象征其权力,克里特国王早在罗马和法国国王之前,便采用了斧头和百合花作为标记。为了处理政事,国王选用了(从挖掘出的泥板可知)幕僚、官吏和书记人员。国王还向人民征收实物,将收得的谷物、油、酒等用大瓮储存起来,又将这些东西作为薪俸付给手下人员。国王在宫廷或是宫邸,亲自审理法庭的诉讼。由于他做法官的声名,当他去世后,他便成为阴府里的判官,这可从荷马史诗中看到。我们称他为米诺斯,但是不知道他的名字。也许,这个名字只是一个头衔,就像法老和恺撒一样,适用于许多国王。

这个文明在高峰时是非常城市化的。荷马史诗中的《伊利亚特》( Iliad )曾谈到克里特的“90座城市”,征服此岛的希腊人对其稠密的人烟感到惊奇;即使在今天,学者也非常叹服当时铺有石板设有水沟的街道、交叉错综的小巷以及在商业或政府中心周围分布着的无数店铺或住家。克诺索斯城宫殿广阔,它可能是岛民财富的主要来源及收受者,当然,著名的城市并不仅限于克诺索斯城。岛的南岸是费斯托斯,荷马说:“黑色船首的船被风浪的力量推向埃及,而离开了费斯托斯的港口。”在米诺斯时期,对南方的贸易都经由这个港口,北方的商人为了避免海上的危险而经陆地将货物集中于这里。费斯托斯成为克里特的大海港,精于商业而不善于艺术,但其宫殿是一座庄严大厦,有宽达45英尺的台阶,其厅堂及院落可以与克诺索斯相比,其中心院子是面积达1000平方英尺并铺石板的四方形,接待室面积为3000平方英尺,甚至比克诺索斯的双斧厅(Hall of the Double Ax)还大。

西北2英里处即是圣特里阿达,这就是考古学家所谓的“皇家别墅”(royal villa),乃是费斯托斯亲王的避暑之地。在米诺斯时期,岛的东端布满了许多小镇:港口如扎克罗或莫克罗斯,村庄如普里索斯或帕塞拉,住宅区如帕莱卡斯特洛,工业中心如古尔尼亚。帕莱卡斯特洛的主要街道有整齐的路面及下水道,两旁是宽大的住宅。在遗留下来的一层住宅中有23个房间。古尔尼亚的街道铺以石膏,住宅则用石块砌成,不用灰泥胶合,一个打铁铺则是用剩余的熔铁炉砌成,一个木匠店则用一套工具盖成,一些小工厂忙着铸铁、制鞋、烧瓶、炼油或纺织;现代的挖掘工人在挖掘出三脚架、花瓶、陶器、炉、灯、小刀、研钵、磨光器、钩子、别针、匕首、刀剑等物后,对各种产品及设备甚感惊奇,称古尔尼亚为“机械之城”。以我们现代的标准而言,那些小街道是狭窄的,只能算是亚热带东方遮蔽阳光的巷道而已。长方形的房子,不论是木造、砖造或石造,大部分只有一层。但是在克诺索斯出土的一些中期米诺斯时代的饰板显示出有2层、3层,甚至5层的住屋,并且还有多个角楼或小阁楼;在上层房间的窗户镶有不知用何种材料制成的红色窗板。门是双扇旋转门,门柱由柏木制成,底层的门开向一个院子,并有楼梯通向楼上及屋顶,当夜晚太热时,克里特人通常睡在屋顶。如果晚上在室内度过,便点亮油灯照明,但是依财富的不同,分别使用由黏土、滑石、石膏、大理石或铜制成的灯具。

关于克里特人所玩的游戏我们也知道一些。在家时,他们通常玩一种西洋象棋,因为我们在克诺索斯宫殿的遗址发现了一种西洋象棋,框架由象牙制成,格子则由银及黄金做成,边缘则是以贵重金属及宝石刻成的72朵雏菊。在野外,他们非常热衷于打猎,伴以半野的猫和纤细的纯种猎狗。在城里,克里特人则欣赏拳击,在遗留下来的瓶子和浮雕上我们可以看到各式各样的比赛,轻量级选手赤手空拳地互相打斗,次重量级则戴着饰有羽毛的头盔互相勇猛地击打,重量级选手除戴头盔外,还有护颊和长手套,互相斗殴到有一方力竭倒地为止,胜者则趾高气扬地站立在败者的身上。

但是克里特人最大的刺激,是在假日挤入圆形剧场的人群中争看人与凶猛的公牛相斗。克里特人曾一再地描绘这种人牛相斗的各个阶段:当牛低头在一个小池喝水时,猎人一跃而上跨骑牛头。职业驯兽师扭着牛头直到牛对他的恼人诡计无可奈何。身段矫捷的职业演员,在竞技场遇上牛之后,便双手握住牛角,跃入空中,在牛背上翻跟头,然后双足先落地,投入一个女伴的怀中。即使在米诺斯时期,这种比赛也已算是很老的一种技术了,从卡帕多西亚(Cappadocia)挖掘到的一个土制长筒,时间约在公元前2400年,显示同样一幅惊险刺激的斗牛图。我们可以看出这种在今天仍然流行的残忍并需要勇气的游戏是很古老的,由此,我们或可了解人类矛盾的复杂性。

·宗教

克里特人也许是残忍的,但是他们非常笃信宗教。在他们心中,迷信和拜物、理想和虔诚是混为一体的。他们礼拜山岳、洞穴、石头、数字3、树木、石柱、太阳和月亮、山羊和蛇类、鸽子和公牛,几乎没有一样东西他们不礼拜。他们认为空中充满了善与恶的精灵,并传给了希腊人一大堆居于山林空气中的树精、森林之神、河川小女神等。他们虽不直接尊崇阳具的象征,但他们非常尊敬牛及蛇的旺盛生殖力。由于他们的死亡率高,他们非常礼敬生殖力。当他们有了“人神”的观念时,他们想象出一个乳部甚大、侧腹丰满的母亲神,爬行动物在她的手臂和双乳间游走,或蜷曲在她的头发中,或在她头上昂然直立。克里特人在这位女神身上看到了自然界的基本事实:人类最大的敌人——死亡——被女神的神秘力量(生殖力)打败了。他们认为这种神秘力量便是神。这位母亲神代表了一切(包括人类、动物及植物)生命的源泉,在这位女神的周围之所以有许多动物和植物,是因为这些东西的存在乃是由于她的生殖力,因此便作为她的象征和宠物。有时候她怀抱着她在山中洞穴生产的神子伏尔坎诺斯。当我们仔细端详这个古老的神像时,我们可以在其中看出伊西斯(Isis)、何露斯(Horus)、伊什塔尔(Ishtar)、坦木兹、西芭莉(Cybele)、阿提斯(Attis)、阿佛洛狄忒和阿多尼斯(Adonis) ,从而感觉到地中海世界中史前文化的统一性以及宗教观念和象征的一致性。

克里特的伏尔坎诺斯(希腊人所谓的宙斯)受克里特人的喜爱仅次于其母,但是他的重要性日渐增高。他成为滋润万物的雨水的化身,水在克里特人的宗教中,就像在泰勒斯 的哲学中是万物之本。他死后,他的坟墓世世代代均放在朱克塔斯(Iouktas)山峰上受人瞻仰。如今,凡富想象力的游客仍可在山上看到他面部的侧影。他从墓中起而复活,作为植物复活的象征,库里特斯(Kouretes)的祭司以舞蹈及互相撞击出声的盾牌庆祝他的伟大复活。有时候他被看成生殖之神,被认为化身为圣牛。在克里特神话中,他就是这样与米诺斯的妻子帕西法厄(Pasiphaë)结合,而生了米诺陶洛斯这个怪物。

为了满足这些神,克里特人实施一套祷告、牺牲、象征、仪式等繁缛的礼节,通常由女祭司主持,有时由政府官员主持。为了驱走鬼怪便烧香,为了引起一位疏忽的神注意,便吹响海螺、吹笛或弹琴,或合唱赞美歌。为了促进果树及农作物的生长,便以庄严仪式向草树浇水,或者女祭司裸着身体狂乱地将果树上的成熟果实摇落,或者妇女携带水果和鲜花游行,向被抬在轿中的女神示意和致敬。克里特人没有庙宇,但是他们在宫廷、神圣的树林或洞穴、山顶建立了祭坛。祭坛设有用来奠酒和放置牺牲的桌子、混杂的神像,以及可能代表圣牛的“圣角”。除了神本身之外,克里特人还供奉了象征这些神的圣物:盾象征身着战服的女神;十字常画在牛的前额或女神的大腿上,或刻在图记中,或浮刻在国王的宫中;重叠的双斧是献祭的工具,它所杀伤动物的血可使其更具神力,它也可以作为神力引导下的一件神圣武器,甚至可以代表以闪电劈开天空的宙斯。

克里特人对死者也相当关怀和尊敬。死人被用土棺或大瓮埋葬,因为如果对死者不加以埋葬,他们可能重回人间。为了使死者在地下安心,在他们棺中放有食物、盥洗用具以及泥做的妇人小像,让她能永远照顾和安慰死者。有时以泥塑动物代替墓中的食物。如果死者是国王、贵族或富商,死者生前拥有的部分金银珠宝则被用来陪葬。善弈棋的人,陪葬的便是一副泥棋,音乐家便会得到泥乐器,喜爱航海的人则会获得一条小泥船。他们还会定期到墓地为死者补充“食物”。克里特人希望在某处秘密的极乐国度里,公正之神拉得曼修斯(Rhadamanthus) 将会接受净化了的灵魂,并给予他们在人世间稍纵即逝的幸福和安详。

·文化

克里特人最令人头痛的是他们的语言。在多利安人(Dorian)入侵后,他们便开始使用希腊字母。事实上克里特语与希腊语完全不同,在语音上,克里特语更接近埃及语(Egyptian)、塞浦路斯语(Cypriote)、赫梯(Hittite)语及近东的安那托利亚(Anatolian)方言。在最早时,克里特人只使用象形文字。大约在公元前1800年时,他们开始将这种象形文字缩成大约有90个音节符号的线形体。200年后,克里特人发明了另外一种字体,与腓尼基人的字母相似。也许腓尼基人就是从克里特人、埃及人及闪米特人(Semites)等的字母综合研究出来一套字母,并在地中海广泛使用,最后成为西方文明不可缺少的工具。即使普通的克里特人,也会像某些枢密顾问官一样,记下他的思考,并将它留在圣特里阿达宫廷的墙上。在费斯托斯我们还发现了一种史前的印刷:在当地掘出属于中期米诺斯时代第三个时期的一个圆盘上的象形文字,被刻成图记,然后印在泥土上,每一个图记仅刻一字。但是,颇令人困惑的是,这些文体显然不是克里特人的,而是外来的。这个圆盘可能是从东方输入的。

克里特人在泥板上写的字终有一天会告知我们克里特人在科学上的成就。他们一定懂得一点天文知识,因为他们以航海闻名,古代米诺斯时代的日历曾传至多利安人的克里特。埃及人也承认从克里特人那里学到一些医药处方,从字源上看,希腊人也从克里特人那里学会使用一些气味芬芳并可药用的植物,如薄荷( mintha )、艾草( apsinthon )及一种可减肥而不妨碍贪食的理想药物( daukos )。但是我们自然不能把猜测当成历史。

虽然克里特人的文学对我们还是一个谜,但至少我们还可研究他们留下的剧院遗址。公元前2000年,他们在费斯托斯城建筑了10排石头座位,沿着一面可俯望剧场的墙壁排列,长达80英尺。在克诺索斯城,克里特人又建了一座剧院,18排座位,长达33英尺,与这呈直角相接的是另外6排座位,长度分别从18英尺到50英尺。这种剧院可容纳400—500人,是我们所知最古老的剧院,要比酒神剧院(Theater of Dionysus)早1500年。我们不知道这些剧院到底演什么戏剧,但从壁画里我们可以知道,观众是在观赏某种表演,可是我们却无法确知是什么表演,很可能是音乐与舞蹈的歌剧。从克诺索斯城的一幅画中,可以看到一群贵妇,在护花使者的环绕下,正在一个橄榄树林里,欣赏着一些穿着鲜艳裙子的少女表演舞蹈;另外一幅则刻画了一个女人头发飞舞、双手伸开的舞姿。在其他的画中,我们可以看到乡村的土风舞,或是男祭司、女祭司及礼拜者在神像或圣树前,疯狂地舞蹈着。荷马曾经这样描写:“在广阔的克诺索斯,代达罗斯曾为秀发如云的阿里亚德尼设计了一个舞场,男青年与迷人的少女携手共舞……一位弹唱诗人配合着他们的舞步弹奏七弦琴。”这种七弦琴,希腊人认为是特潘得(Terpander)发明的,事实上在他出生前1000年,圣特里阿达的一个石棺上便画有一把七弦琴。另外,还有一种具有2根管子、8个音孔及14个音调的笛子,完全与古希腊的一样。在一颗宝石上,有一位妇女吹着一只由大海螺制成的喇叭,在一只花瓶上,也可以看到一群舞者在一种金属响器上打着拍子。

克里特人在舞蹈和游戏方面所表现的青春活力与优雅无虑也再度出现于他们的艺术中。除了建筑之外,克里特人并没留给我们任何规模宏伟、气派不凡的作品。就像其他贵族式的文明一样,他们只接受传统的形式及题材,避免过分新奇,但是在保守的限制范围之内仍能自由创意。他们精于制造陶器,琢磨宝石,嵌宝石座盘的雕刻、浮雕,因为在这些方面他们的精细功夫受到激励并得以发挥。他们也精于金银工艺、嵌镶宝石,使宝石样式花样百出。在他们所刻的作为官章、商标等的图记上面,精细地刻了许多克里特的生活及风光。因此,仅从这些图记我们也不难想象出他们的文明。克里特人将青铜加工成脸盆、水罐、匕首及刀剑,上面装饰着动植物图案,甚至镶嵌着金、银、象牙或稀有的宝石。在古尔尼亚,虽然经过了3000年的窃盗,但我们还是发现了极其精致的银杯。他们还用人头或动物头制作角状酒器,现在看来仍具生命的气息。

他们在陶器的制造上,曾试验了各种形状,并且几乎在各方面均有杰出成就。所烧制的陶器种类有花瓶、盘子、杯子、圣餐杯、灯座、瓮、动物、神像等。最初,在早期米诺斯时代,他们总是依照新石器时代传下的方法以双手塑造各种器皿,再上黑色或褐色的釉,或者任由火将所塑的陶器烧成各种混杂的颜色。在中期米诺斯时代,他们知道了转轮的使用,从而达到了技术的高峰。他们发明了一种釉,足以与瓷器的平滑精美相媲美。他们将黑色和褐色、白色和红色、橙色和黄色、深红色和朱砂等随意混合,呈现出各种新奇的浓淡色彩。他们将黏土做得很薄,以至于他们最完美的陶瓷杰作——在艾达(Ida)峰斜坡卡麦尔斯(Kamares)岩洞所发现的所谓蛋壳陶器,其壳只有一毫米的厚度,并绘有各种图案,处处表现出他们丰富的想象力。从公元前2100年到公元前1950年是克里特陶器的高峰。克里特陶工还在陶器上签名,成为地中海地区受欢迎的一个商标。在晚期米诺斯时代,彩色陶器的技术已有完美的发展,将颜色鲜艳的陶土做成装饰用的牌子、绿蓝的花瓶、色彩艳丽的女神以及非常逼真的海底生物。伊文斯博士还把搪瓷做成的蟹误以为是化石呢。在这个时期,陶器艺术家爱上了大自然,喜欢在陶器上描绘生机盎然的动物、颜色鲜艳的鱼类、娇小可爱的花朵以及非常优美的植物。在晚期米诺斯第一个时期中,克里特陶器还创下了可以传世的杰作,即《拳击者之瓶》( the Boxers’ Vase )和《收割者之瓶》( the Harvesters’ Vase )。前者粗略地描绘了拳击者各种不同的姿势,还加上了斗牛者的部分表演情形,后者则详细地描绘了农民在丰收季节唱歌游行的景象。此后克里特陶器的伟大时代便渐近老迈,陶器艺术没落了。谨慎和格调被弃置不顾,奇异、不规、毫无节制的装饰重于一切,慢慢构思和耐心制作的勇气已经消失,所谓自由的懒散粗心取代了卡麦尔斯时代的精致和完美。不过这是可以原谅的没落,也是一个老迈无力的艺术不可避免的死亡,经过1000年的沉睡后,将在雅典完美的陶器中得到再生。

雕刻是克里特不太重要的一种艺术,除了在浮雕和名匠代达罗斯的故事外,雕刻总是停留在小雕像的阶段。许多小雕像似乎都是机械式雕成的,刻板而粗糙。有一个小像是用象牙刻成,描写一位运动员跳跃的姿态。另有一个失去了躯体,只剩下潇洒的头部。其中最好的雕刻在正确及生动方面均胜过米隆(Myron) 以前希腊的任何雕刻。最奇怪的是,现存于美国波士顿博物馆的《蛇女神》( Snake Goddess )——以象牙及黄金刻成的半人半蛇,在这里,克里特的艺术家终于能相当成功地处理人形。但是当他们试图从事更大规模的雕刻时,绝大部分又以动物为题材,并且仅限于着色的浮雕,就如赫拉克流姆博物馆存藏的牛头一样——在这个令人惊奇的古物上,牛凶野的眼神、似乎发出哼哼之声的鼻孔、张开的大嘴、颤动的舌头等所显示的艺术才华,希腊以后的任何雕刻家都无法望其项背。

古代克里特没有一样东西会像它的绘画那样迷人。克里特的雕刻实在微不足道,陶器艺术是片断的,建筑则只剩下废墟,但是所有艺术中最脆弱、最易受到冷落摧残的绘画,却留给了我们清晰而又令人惊叹的杰作。古典希腊的绘画与之相比,竟找不出一幅别出心裁的画。克里特的宫殿虽然遭到地震和战争的破坏,但随处仍可看到绘有壁画的墙壁。在其间徘徊,我们似乎见到了为米诺斯各王宫做装饰工作的艺术家。早在公元前2500年,墙壁上均涂以纯净的石灰,这些人便想起在石灰泥上饰以壁画,由于在灰泥未干时便拿起彩笔绘画,以致颜色都深入灰泥里面。他们将野外的明亮美景带入宫廷阴暗的厅房,他们使灰泥吐出百合花、郁金香、水仙和芳香的墨角兰;凡是看到这些景象的人绝对不再认为大自然是卢梭发现的。在中期米诺斯时代的博物馆中,所谓《采番红花的人》( the Saffron Picker )一画中的人热切采花的样子,就像中期米诺斯时代画这幅图的艺术家一样热衷于艺术。他的腰非常纤细,他的躯体与腿比较起来显得太长,但是头却非常完美,颜色温和,番红花在4000年后的今天仍然清新。在圣特里阿达,我们可以发现一个石棺上画有螺旋状的卷轴以及一些正进行某种宗教仪式的奇怪的人。此外,在一面墙上可以看到摇曳的树叶,躲在里头的是一只肥胖、全神贯注的猫,正准备扑食在阳光底下梳理羽毛的一只傲然的小鸟。在晚期米诺斯时代,克里特的绘画达到巅峰。每面墙都吸引着画家,每位财阀都在找画家绘画。画家不但为国王宫室作画,也为贵族及市民做装饰工作。但不久,成功与丰富的收入宠坏了他们,他们急着完工而无法讲究完美,到处都是工作,单调地重复画花,人物画得更糟,仅满足于画轮廓而已。他们陷入了松弛之境,显然其艺术已过了高峰,终将没落。但是大概除埃及以外,从没有哪个地方的绘画如此清新地表现大自然。

在克里特宫殿的建筑上,所有艺术都有其贡献。政治力量、商业优势、财富及奢华、累积的精致和格调等,聚集起建筑家、营造师、艺匠、雕刻家、陶工、金工、木工及画家,将他们的艺术融合起来,合力建造王宫、官署、剧场及竞技场,作为克里特生活的中心及高峰。他们在公元前21世纪建造了这些东西,可是在公元前20世纪便遭到破坏。公元前17世纪时,米诺斯的宫殿重新建立起来,而且在克诺索斯及50个左右的城市都矗立起了许多华丽的殿堂,整个克里特岛欣欣向荣,这是建筑史上一个伟大的时代。

建造克诺索斯宫殿时,在材料及人力上均受到限制。克里特非常缺少金属与大理石,因此,建筑材料主要为石灰石和石膏,并利用木材做柱顶线盘、屋顶以及地下室以上的圆柱。石块的角度很小,所以不用灰泥即可将石块砌起。在一块2万平方英尺的中心地带周围,建起了3—4层的楼房,有宽广的石头楼梯,散布广泛如迷宫般的房间——哨房、工作房、葡萄榨汁室、储藏室、行政办公室、用人房、接待室、休息室、卧房、浴室、礼拜堂、地牢、王座厅以及“双斧厅”等。附近还有剧场、国王别墅及墓地。在房子的第一层都是用巨大的方形石柱,以上各层则用圆形柏木柱,愈往下愈尖,其平面柱头是用以支撑天花板,或是在旁边做成遮阳的门廊。在室内与有优美装饰的墙壁相对比的是一把石椅,简单而富有技巧的雕刻,过分热切的挖掘者会以为那是米诺斯的王座,每位观光客见到这把石椅也都会坐下,过一过国王的瘾。这片广大的宫殿很可能就是著名的“迷宫”,或是双斧厅,古代的人认为这是名匠代达罗斯建造的,他的名字以后便用以指任何迷宫——房间、语言或内耳。

克诺索斯宫殿的建筑者,似乎具有较注意水管工程而不注重诗意的现代精神,所以他们在宫殿中建造的排水工程凌驾于古代任何同类工程之上。他们用石头建成的水道将雨水或山上流下的水蓄积后,然后再用管道将水引到浴室或厕所 ,最后以很现代化的陶土管子将废物脏水排掉。这种陶土管子每段直径6英寸,长30英寸,其中还有一种清除沉淀物的设置,每段管子一端较细,以便接入另一段管子,两段管子相接之处以水泥黏合。其中可能还有特别装备,为王室供应自来热水。

除了克诺索斯宫殿内部的复杂之外,我们还可见到艺术家所作的非常精细的装饰。有些房间里装饰了花瓶及小雕像,有些则饰以图画和浮雕,有的房中有巨大的石制酒罐或大瓮,另外则有象牙、青铜或彩陶做成的各种东西。有些墙上石灰石的饰带上有美丽的三竖线花样和半圆花饰;在另一面墙上,大理石的表面上有刷成回纹及螺旋形拼成的图案;在其他墙上,可以看到以深浮雕及细工刻成的逼真的人牛相斗景象。在各个厅室之内,我们均可见到画家的杰作:在一间起居室里,我们可以看到穿蓝色衣服、面貌典雅、手臂纤细、乳房丰满的女士在一起闲谈,在另一处我们可以看到充满百合、莲花或橄榄枝的野外景色或是观剧的妇女以及在海中戏水的海豚。最突出的是国王的司酒者,躯干笔直强健,携带一个装着某种昂贵油膏的蓝瓶;他的容貌是由教养及艺术共同雕琢而成;他的头发结成一条大辫子,垂于褐色的双肩上;耳朵、颈项、手臂及腰部都闪耀着珠宝,贵重的袍子上绣着美丽的四叶形图案。很显然,他不是奴隶,而是贵族青年,以侍候国王为荣。唯有一个久耽于秩序和财富、闲暇和高品位的文明,才能追求或创造出如此的奢华和装饰。 tyc8e79SFy4DnYNpg9Yech9OZIlDkAoxYIImfu97bn9lHB/g1Lls0dW2Cs0k+1DF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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