麦加拉和科林斯一样喜爱黄金,也同样因商业而繁荣。但麦加拉有一位伟大的诗人,在他的诗歌中,描绘古城市生活,而他所叙述的历次革命就好像是我们自己的革命。这座城是通往伯罗奔尼撒半岛的门户,港口雄踞海湾两侧,因其地位重要,很适合与入侵之敌周旋,也适于对贸易商征收税捐。在那里建有很繁忙的纺织工业,工人包括男女,如果用当时很诚实的称呼,所谓工人实际上就是奴隶。麦加拉在公元前7世纪和公元前6世纪最为繁荣,当时正与科林斯进行地峡的商业竞争,也是在那个时期向外殖民(作为贸易前哨),当时殖民地远及博斯普鲁斯的拜占庭和西西里的麦加拉希布来亚(Megara Hyblaea)。财富日益增加,但聪明人获得这种财富也很不容易,仅可以说是小心翼翼地勉强到手,因为普通大众(在富人中间的奴隶)随时可以听从许诺他们较好生活的鼓动而采取行动。大约在公元前630年,西阿根尼(Theagenes)决定成为一个独裁者,颂扬穷人而谴责富有者,领导一群饥饿的暴民进入富有者的牧场,在那里众人决定他可以拥有随身卫士,并将卫士人数扩大,就用这些卫士推翻了政府。西阿根尼统治麦加拉达30年,释放奴隶,贬抑权势者,并奖励艺术。到公元前600年时,富有者又把他推翻,但是又发生了第三次革命,这次革命又重建了民主,没收了贵族的财产,夺占了富人的家产,取消了所有债务,并且通过了一个命令,使富有者退还所有债务人所付出的利息。
诗人西奥格尼斯(Theognis)曾经目睹了这几次革命,他在诗中对这些革命予以严厉的攻击,这也可能就是我们这个时代阶级战争的呼声。他告诉我们(因为他是关于这个问题的唯一权威),他出生于一个古老而高贵的家庭。因为他曾是一位名叫西努斯(Cyrnus)的青年的导师和情人,这个青年后来成了贵族党的一位领袖人物,因此,可以判知诗人西奥格尼斯一定是在一个很安乐的环境中长大。他给予西努斯很多建议和辅导,唯一要求的报酬就是爱情。他也和其他的情人一样,抱怨爱情次数和程度的不足,在他现存最佳的诗中提醒西努斯,他只有通过西奥格尼斯的诗才能永垂不朽:
看哪,我已经给了你赖以飞翔的双翼
飞越无边的海洋和大地;
诚然,你的未来将寄托于众口的毁誉,
还有他们饮宴和欢乐中的伴侣。
爱河中的青年将对你赞誉
他们银笛中奏出和谐的歌曲;
当你夜暗履危
一直要看到地狱的哀凄,
噢,且勿在荣耀之途裹足不前,
但要徘徊,寻求永垂青史,
西努斯,要渡过许多岛屿走上大陆,
跨越希腊的海洋之岸深入腹地。
你不需骏马,有时姑可轻骑,
缪斯神的紫罗兰荣冠终将归你。
天地既永存,人类将永续,
后世歌声将为你的荣耀谱出新曲。
我给了你飞翔的双翼,但你的回报,
却是令我愤懑的蔑视。
他另外一首诗是警告西努斯,说贵族的不公正可能激起革命:
我们的邦国如妊娠待产,不久添丁,
又像长期滥权,复仇屠户的粗野蛮横。
百姓一直头脑冷静,
主政者则颟顸无能。
治国精神高洁勇毅,
和平康乐慎勿危害。
高傲和自大的虚饰,
狭隘和脆弱的无礼。
正义、真理、法律弃如敝屣,
代以诡谲的高傲和贪恣。
这将是我们的毁灭,西努斯!慎勿作他想
(表面上或将宁静无乱)。
为了邦国未来的和平与保障,
流血和暴乱终将此仆彼继。
革命终于到来,西奥格尼斯被胜利的民主政体列入被驱逐者之列,同时他的财产也被没收。他把妻子和子女交给朋友照顾,自己则漂泊于埃彼亚岛、底比斯、斯巴达和西西里。最初,因为他的诗受到欢迎而颇受礼遇,然而,随即他沉入痛苦和未曾经历的贫困。由于心情愤怒难平,他致诗给宙斯神,而其内容恐怕正是约伯(Job)应当询问耶和华的:
万福和至高的天神!我的困惑似海深
按照你的旨意观察世界,难见纯真……
如无是非,福祚灾祸同降
如何使你的子民信服,感觉良善者始获庇荫?
你的恩赐究竟洒向邪恶或洒向善良?
你的戒律如何使人明了?使人体认?
他对民主政体领袖异常憎恨,他向这个不可思议的宙斯神祈祷,求神恩赐他能喝到他们的血。他首先使用这个比喻:他把麦加拉城邦比作一艘船,可是这个船上的舵手已由混乱和不熟练的水手所取代。他认为有些人天生比他人能力优越,因此,某种方式的贵族制是不可避免的。同时,人们早已发觉大多数人是没有治理邦国的才能的。他认为善仅是贵族的同义语,而在另一方面则用恶、卑劣及无用等词形容大众。他认为这种天生的区别是无法铲除的,他也使用“没有任何教育能使一个坏人变为好人”一语(虽然在这里他的真正意思是“没有任何训练能使一个平民变为贵族”)。他也和所有其他善良的保守分子一样,强烈地主张优生学:世界的罪恶并非由于“善良者”的贪婪,而是由于身份不相称者的通婚和贵族的不育。
他与西努斯策划另一场革命。他主张纵然是已经对新政府曾经宣誓效忠的人也可以刺杀暴君。他公开宣示他将与他的朋友奋斗到底,直到他们能对其仇敌实施彻底的报复。虽然如此,在他多年的放逐生活和孤单之后,他贿赂了一个官吏而得以归返麦加拉。他因为这种口是心非而遭受嫌弃,同时写下了千百首希腊人都会引用的绝望诗:
永勿再生厌见天
尘间那堪再留恋
只愿此身速死去
荒丘野冢伴草眠
最后,我们发现他已回到麦加拉,老迈贫困,且为安全原因,允诺永不再执笔评政。他以酒和忠贞的妻子自慰,最后尽量学习“任何合乎自然的都是可宽恕的”教训:
西努斯,要学习敞开你的胸襟;
心扉打开,迁就他人。
人性不一,多如其面;
见怪不怪,遇事容忍。
人间事永远善恶同行,
欲求更高的境界殆不可能。
至善的事并非白璧无瑕,其余的,
为一般用途,亦可如至善者。
如果除此以外另有天意
工商百业如何能有收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