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有时就是一场闹剧,活了几十年后才发现,很多事冥冥中都自有定局,如果不是按这样的路法走,也许在弯了很久的山路之后还是会回到原先的路上。人定胜天,这话,只能是当一句鼓励的话来听听。
苏劲想,她是战胜不了老天爷的,从她出生在那个河南农村贫穷的家里,她的人生就注定了要狠劲拼一场才会幸福。从念书起,她就比别的人付出更多倍努力,如果她没有考上北京的大学,和家乡有的女孩一样初中就辍学在家,打一份工,嫁给一个差不多的男人,一辈子也就这样了。
可她偏偏在北京有了一份不错的工作,也找了一个不错的对象,她在这个时候,还能扛着大旗“告老还乡”吗?她只有战斗下去,争取工作上挣更多的钱回报自己的父母和兄妹,在感情上她也要和张赫名并肩坚持下去。
不是有句话说坚持就是胜利吗。
若她真的中了,怀了孩子,她就要把孩子留下来,她要告诉张赫名,她有了他张家的骨肉,也该是摊牌的时候了。
“俞思,那我该怎么办?”苏劲低着头,注视着自己那双精致的黑色镶有缎面的高跟鞋,她可以在衣服化妆品上省,但她从来不穿差的鞋子。
连那部80后都看过的《流星花园》里端庄舒雅的藤堂静都说:每个女人都应该有双好鞋,有双好鞋可以带你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以前苏劲还把这句话说给了90后的妹妹苏勤听,苏勤则连《流星花园》都不知道,是啊,90后哪里还知道什么流星花园F4呢,都过时了。
时光,真是无情,凭你当年多么风光,横扫亚洲,还是最后会被时间所淘汰。
她最想去的地方,就是叫做——家,是和张赫名共有的那个家,她一直在等。
俞思颇有意味深长地抬头看向远方,那远方,是产房。
“那是新生命诞生的地方,小时候我对新生命充满了好奇,觉得很神秘,一粒小小的种子被我丢在四合院的墙角边,竟从石缝里发芽茁壮成长。孕育一个孩子,也是这样的过程吧,苏劲,我有种预感,我可能再也体会不到这样的过程了。所以你,怀了的话,要珍惜这个小生命。”俞思说着,眼眶都湿润了。
远处的产房里传来新生儿降生的啼哭,那啼哭,是多么的让等候在外的男人喜悦。
“我当爸爸了,我当爸爸了,我有孩子了……”男人激动地雀跃起来,握着手机打电话报喜。
苏劲眼里也有些湿了,是俞思的话让她伤感了,还是在生命的面前,敬畏和感动。
“那我,去做一个血HCG,确定一下。”苏劲说。
她去抽血做血HCG,可以准确测出有没有怀孕,她的心砰砰乱跳,等待着结果,这时候电话又不期然地响了,从包里翻出一看,是妹妹苏勤打来的电话。
接通电话,妹妹气震山河般的语气说:“姐,我到北京啦!”
苏劲被惊吓到了,苏勤在这个时候到北京,这不是乱上添乱吗,可都到北京火车站了,她还得马上去火车站接苏勤。
俞思的检查单出来了,医生直摇头,说情况很不好,只能吃药调理调理,最好早一点结婚,照目前来看,俞思会很难怀孕,即使怀上,也只会怀第一胎,而且越早结婚怀孕率才会越大一些。
苏劲的血HCG化验单也出来了,她怀孕了,都快四周了。
两个女人各拿着一叠单子站在医院大门口,回头望望身后的医院,都欲哭无泪。是不是老天故弄玄虚作弄人呢,俞思的处境可能比苏劲还要糟糕一些。俞思哑然,她都不敢相信自己十多年来的月经不调竟可能剥夺她做母亲的权利。
“苏劲,你说多滑稽呢,本以为怀孕的人反而不孕,本以为没怀的人反而怀上了。我现在反倒羡慕起你了,好歹,你还有当母亲的机会,我呢,我也许这辈子都做不了母亲了。之前我还想要是我怀上了我就做人流,可我现在好想好想有一个孩子……”俞思说着,蹲下身子,抱着自己的膝盖,手把那一叠化验单都捏浸湿了汗。
苏劲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该怎么办,她也方寸大乱,苏勤还在火车站等着她,她却不知该如何让苏勤看到她的生活现状,她哪有她朝家里说的那样美好和舒适。但看俞思,苏劲不得不先把自己的儿女情长收起来,她蹲在俞思身边,安慰俞思。
“科学这么发达,怎么可能会要不到孩子呢,你只要好好调理自己身体,就好起来了,又不是什么病,你不要自己吓唬自己,实在不行不是还可以选择试管婴儿吗?”苏劲也想不出多有深度的话来安抚俞思。
“我要把我可能不孕的事告诉冯小春。”俞思抬头看着苏劲,很坚定地说。
苏劲直摇头,说:“你傻了吧你,你这事又没确定,你就跑去告诉他,你们又没有结婚,你告诉他你生不了孩子,万一他介意怎么办,又或者他家里人介意怎么办,你还是别冲动,想清楚确定了再说。”
“不,我不能欺骗他,如果我隐瞒他,那如果他娶了我,我不能给他生孩子的话,他还是会知道,到时候他会恨我的,我不能对不起他。重要的是,我相信冯小春,相信我们的爱情,即是我不能生孩子,他还是会娶我的,不是吗?”俞思反问苏劲。
苏劲也不该作何回答了,只是直觉告诉苏劲,俞思这样的“坦率”是欠妥当的。爱情还是单纯点好,能隐瞒的灰暗部分还是隐瞒起来,大多数的爱情都是经不起考验的,非要给爱情来一道考验,那样爱情就像赌注了。
俞思还是执意要把卵巢早衰的病情告诉冯小春,苏劲没再做阻拦,她还能说什么,她能说俞思你别相信男人,你应该欺骗他,别把你不好的一面让男人看到,他会抛弃你的,人都是自私的。
对,人都是自私的。
俞思回家了,苏劲坐公交车去火车站,在公交车上,她主动把自己的座位让给了一名孕妇,她低头看到孕妇高鼓着的肚子,她想,她也有一个小生命,快四周了,在她的身体里,是张赫名的缩小版。
如果张赫名知道了她怀孕的事,会是怎样的心情呢,是将为人父的喜悦兴奋,还是难以面对家庭的无奈惶恐呢,苏劲想这是在考验张赫名的时候了,如果他真的爱她并且有担当,他应该站出来,带她回家,名正言顺给她和孩子一个家。
纵使,她是个外地女孩,家境贫寒。
他们相爱了这么久,这个孩子的到来也许就是老天让他们快点结婚的礼物了。为了宝宝,她也要支撑下去,挣钱,争气,结婚。
也不知是怎么了,向来不晕车的苏劲居然晕车了,还反胃很想吐,难道是孕吐反应吗,也太夸张了吧,一查出怀孕这就反应出来了,可能是心理作用。
好容易忍着下了车,到了火车站,手机收到了张赫名的短信,都是一些关心的话语,很体贴,苏劲暂先不打算把怀孕的事告诉张赫名,等苏勤回家后吧,免得生出事端。她回短信给他,告诉他,妹妹苏勤来北京了,她正在火车站接苏勤。
张赫名见过苏勤,那时苏勤还在念高一,张赫名跟着苏劲去河南的老家,还帮着苏劲的父母种了几天的地,把他也累得不轻,但他一点怨言也没有,苏勤对这个一点也没有京城子弟纨绔味的未来姐夫也很有好感。
苏勤羡慕姐姐苏劲,找了一个很好的归宿,工作好,对象也好,她才固执地也要来北京,要和姐姐一样成为父母和周围人眼里的骄傲。
苏勤哪里看到了姐姐的苦楚和艰难呢?
苏劲蹲在地上,捂着胃,好容易稳住了自己的胃,止住了泛酸的感觉,又从包里掏出化妆镜,扑扑粉,让脸色看起来不是那么的憔悴。
她还不想让妹妹知道她怀孕的事。
现在最棘手的问题就是,苏劲在家人面前一直说的自己在北京过得很好的样子,有干净舒适的公寓住,有暖气,有空调,卧室很大,朝南的落地窗。苏勤来了该住哪里,难道要把苏勤带回她那破旧的小出租屋吗?
她之所以在父母面前说自己过得多好,也是不想让父母操心,让父母放心安心接她的钱用,在北京这几年,她都能体会到每次给父母打电话,只要说一些自己幸福过得好的消息,父母就会得到莫大的宽慰。
该怎么办,她不敢往火车站里面走了,她该如何面对妹妹满是憧憬的眼神。
张赫名的电话打了进来,她忙接听。
“苏勤都到火车站了啊?那你怎么跟她说啊,她住哪啊,要不这样,惠娜的堂哥一家人去了外地避暑度假,房子都空着的,我跟惠娜打个电话,问能不能借房子挡一下,等会给你消息啊,你好好的啊。”张赫名也是很焦急。
苏劲刚想要说不要去找卓惠娜,她不想张赫名和卓惠娜有什么往来关系,他们两家的家庭关系已经够密切的了,想到自己要沦落到借房子用来骗自己的妹妹,来编织自己美好生活的蓝图,她有些惭愧,又是内疚。
种种烦事似乎争先恐后的扑面而来,暂先把怀孕的事放在一边,苏勤在北京的这段时间,她不能让苏勤看出破绽,还是要维护自己美好光鲜的生活,她不敢想象河南老家的父母真实了解了她的现状会不会昏厥过去。
硬着头皮往火车站里走,客流很大,人群熙熙攘攘,她搜索着苏勤的影子,苏劲的目光被人来人往的场景弄得有些晕眩,脚底发软,她的手轻轻搭在自己的小腹上,默默对自己说,她不在是一个人打拼,是两个人,她有孩子了。
母性的光辉无限扩散蔓延,这个孩子,给她带来的将是幸福还是烦恼,她不想去过于思考,只是这一刻,她确信,孩子是属于她和张赫名的,她无数次伏在他的胸膛前幻想着和他有一个孩子。
“姐,我在这呢——”苏勤的声音清脆传来,把苏劲一下拉回了现实。
她看见不远处的苏勤招着手,小步跑过来,苏勤穿着一件白色T恤,洗得有些发旧犯了黄,牛仔裤也褪色发白松垮垮的,一双运动鞋更是风尘仆仆。
苏勤瘦了,脸也晒黑了,清秀的脸上有着这个年纪的女孩不该有的年轮,如饱受沧桑的柿子,蒙上了一层薄薄的灰,就是让人看不清原本秀丽的模样。
苏劲知道,这是妹妹夏天在家帮父母干活,皮肤给晒成了这个样子。
她的心一下就疼了,她想是自己还不够努力,她作为姐姐,没有让妹妹过上衣食无忧的美好日子,她在北京摇曳生姿维持着最基本的薄面,可家里的父母,兄妹,哪一个又比她轻松呢。
她自责内疚,拉着苏勤的手,从口袋里拿出一张面纸,弯腰给苏勤擦鞋面上的灰尘,苏勤要拉她起来,笑着慌忙说:“姐,你是怎么了,我自己来擦。”
苏劲倔着不理,蹲在那里把苏勤的一双鞋擦干净,眼泪不停地往下落,妹妹和她所接触的同龄北京女孩相差太大,没有穿过多体面的衣服,没有做过发型做过美容,没有化妆品护肤品,没有去过KTV,没有吃过西餐,这就是她苏劲的妹妹。
她作为姐姐,没有让妹妹过上好的生活,她甚至还要欺骗妹妹,编织一个善意的谎言,苏劲站起身,握紧了苏勤的手,说:“妹,辛苦了,咱爸妈对亏你照顾了,我不能在爸妈身边尽孝,让你受累了。”
“姐,看你说的啥话啊,咱是一个娘胎生出来的,我照顾咱爸咱妈不是应该的吗,再说你每个月往家里寄那么多钱,你付出的比我还多呢。”苏勤朴实的河南话说着,两边脸颊上浮着薄薄的红晕,用手背擦拭苏劲脸上残留的泪痕。
张赫名的短信发了来,上面是一行地址,是卓惠娜堂哥的公寓地址,苏劲可以直接把苏勤带到那所公寓里,说是自己住的地方,苏勤也顶多在北京待一个星期,不会察觉到什么异常。
苏劲还真没想到,第一次见卓惠娜这个让她担忧了好几年的假想情敌,竟是在她有求于人的时候,这样的狼狈和窘迫。
为了找这个地址,苏劲费了好些神,出租车司机也不是很清楚,苏勤随口玩笑着说:“姐,你咋连自己住的地方都找不着了啊。”
苏劲沉默不语,在车上一直拉着苏勤的手,苏勤的目光探向窗外,第一次来北京,苏勤带着对首都北京无限的好奇和憧憬,看着窗外沿途的城市风景,会因为天空划过的一架飞机而激动拉着苏劲的手指着天空,会仰头仰得极高看高楼大厦的顶层。
风吹动着苏勤的发丝,有淳朴女孩芬芳的气息,苏劲眼里的苏勤,多像多年前第一次来北京的自己,对这个城市抱有着太多的希冀和拼劲。
“姐,爸妈让我给你捎带了一些吃的,天气热不敢带太多,还有妈做的豆瓣酱,回头你让姐夫也拿点回去给他家里人吃。哎,姐,姐夫最近工作咋样啊,你俩什么打算什么时候结婚啊。”苏勤看苏劲一脸的憔悴,略微添了些担心。
苏劲勉强笑笑,手心在苏勤的手背上拍了拍,意味深长地说:“放心吧,结不结的很快就见分晓了。”苏劲低头,潜意识地盯着自己的腹部,里面的小生命不期而到,将会带来怎样的冲撞。
要么结婚生子,要么分手堕胎。
苏勤的眼里还是流露出对苏劲的艳羡目光,她哪里会懂得苏劲光鲜背后的凄凉,为了维持家人心目中家中栋梁的形象,苏劲努力掩藏起自己全部的无奈和艰辛,呈现出一副我过得很好,我会让全家人都幸福的形象。
“姐,等我开学了,你帮我找份兼职的工作,我边念书边打工挣钱,这样就可以减轻你的压力了,我可以做做兼职做做促销什么的。”苏勤说这些话,无非是想让苏劲压力不要过于大,苏劲的收入是家里经济来源最大的部分,又要维持整个家,又要维持自己在北京的生活,怎么会轻松的起来呢。
苏劲扭头看着窗外,空气中很沉闷,车里的冷气开着,让她的后背一阵寒意,出了冷汗,她一只手抱在怀里,低头瞥见苏勤牛仔裤磨白处仿佛稍一用力就会撑破一个洞。
“别打什么工,你姐姐我还能撑个几年,等大哥结完婚,你念完大学,那我就轻松了,不就是苦个几年嘛,咱们是一家人。你只管好好念书,缺什么就跟我说,我是过来人,上学的时候打工很影响学习的。”苏劲的手在苏勤膝盖上抚了抚,补上一句:“晚上带你出来买些衣服,算是奖励你考上大学的。”
苏勤的心如同被一罐酸梅汤浸泡了一样,酸溜溜的,她目光濡湿了,哽咽着说:“姐,这几年咱家连累你受苦了,我们都拖累了你,这原本都不该是你承担的负担。姐,你等我四年,四年后我毕业了,我挣钱了我加倍对你好,再也不让你受累了。”
苏劲抬手揉揉苏勤的头发,又捏捏苏勤的鼻尖,笑着说:“傻丫头,知道我的好就行了,不管怎么说,咱家爸妈多辛苦啊,大哥腿脚又不方便,以后我们姐妹俩要姐妹齐心,照顾爸妈,能帮大哥的地方也要多帮帮。”
“嗯!我也向你学习。姐,你不知道,咱家那边的人多羡慕咱爸妈啊,都说你有出息,是我们那飞出的金凤凰,你要是嫁到北京来哇,乡亲们就包几辆大卡车进京来参加你的婚礼。”苏勤激动地说,一脸美好的憧憬。
好不容易才在四环外找到了张赫名借来的公寓,张赫名穿着棕色西装站在公寓楼下,谦谦君子的样子,苏劲再累,只要一见到张赫名,就什么抱怨都烟消云散了。张赫名的笑容,可以疗伤,化解苏劲所有的压力。
她隔着出租车的窗户,望着张赫名修长挺拔的身影,显些落了泪,赫名,我们怎么相爱得这么艰难,不可以光明正大走在一起,连见我的家人,都要躲躲藏藏。我如此爱你,又如此的不忍心。
张赫名大步走到车前,拉开车门,很贴心的将手心放在车门上方给苏劲挡着,生怕她的头碰到了,细微的动作足可以看出赫名无微不至的关心。
苏勤大咧咧地喊了一声姐夫也下了车。
张赫名乐滋滋地答应了,苏劲总觉得这一幕很温馨,特别是她的家人对他的称谓是带着承认他是她准丈夫的意味,她更觉得这个优秀温润的男人是属于自己的。
想起上一次张赫名陪她回河南家里,一家人围坐在饭桌前,母亲端上一碗鲫鱼豆腐汤,父亲和张赫名同时都指着那碗汤对苏劲说:“多喝点汤。”
她幸福的不得了,觉得世界上最爱自己的两个男人都在自己身边。
父母俨然都把张赫名当成了自己的准女婿,苏劲说张赫名的父母对自己是如何如何的好,让老实厚道一辈子没和大城市人打过交道的父母听得笑逐颜开。
好像谎言编织得太美好了,终有无法收场的时候。
比如现在,就需要去借一套公寓来应付妹妹苏勤的到来,但这种应付也只是暂时的,九月份苏勤就要正式来北京上学,时间一长,纸还能保得住火吗?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更大的考验,事到如今,瞒也瞒不住什么了。
苏劲脸色低沉,把心一横,索性也不想进这栋公寓了,反正迟早都是要面对双方家长的,她看了张赫名一眼,目光里都是无奈和凄凉。
这让三个人的气氛陡然就尴尬了起来,都停步不前站在了楼道口边。
“姐,姐夫,你们俩干嘛呀,吵架了啊?”苏勤笑着说,瞪着眼睛看看苏劲再看看张赫名。
“你姐啊,这是怕我早上起来没把家里整理好呢,怕你看到了笑话她懒,老婆,你放心吧,家里我都收拾好了,别担心。”张赫名说着走到苏劲身边,揽过她的肩膀,右手掌心在她的右肩上拍了拍。
苏劲明白了张赫名话里有话的含义,他暗示她不要担心,一切他都安排好了,她只需要稍配合就可以把这场戏演下去。苏劲抬头看张赫名,他的目光告诉她,他会一直陪着她走下去,他所作所为,都是无奈,太爱了,以至于他生怕走错一步就会失去她,他步步小心,双方家庭都要维护薄面。
他何尝不想马上就把苏劲带回家里,马上就娶她,如果他可以顺利升做主编,他就把苏劲正式介绍给家人。因为他曾试探性在母亲面前说过,如果他娶一个外地女孩做老婆怎么样,当时母亲白了他一眼说:你养得起吗你,到时候七姑八大姨有得钱花不光是吧,你升做主编再说吧,先把自己能力提高,男人要事业第一,有了事业,什么都好解决。
苏劲将要说出口的真相又被生生吞了回去,她想得更多的是如果说出来了,张赫名怎么办,苏勤要是把真相告诉了父母,父母还能答应她这样没名没分继续跟着张赫名呢,她和他的未来该怎么走下去。
她点点头,装出笑容,尴尬地说:“是啊,就怕家里乱糟糟的,我妹妹苏勤是最爱干净的孩子了,对吧苏勤。”
“就是。”苏勤撅着嘴,点点头,转身站在楼道口上,打量周围的环境,说:“姐,这楼里还有电梯呢,哇,这一定是很高档的小区吧,租金很贵吧。”
“没事,他全包了。”苏劲回头看着张赫名瞪大了眼吐舌头的样子就笑了。
苏劲进电梯的时候,被一道小坎差点绊倒,幸好张赫名速度快抱住了她,这把苏劲的脸都吓得惨白惨白,幸好没事,万一摔下去把孩子弄没了就可怕了。
“老婆,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啊,你看你手心都是冷汗,回家我给你泡杯姜茶喝。”张赫名俊朗的面庞上有宠溺的微笑。
他的宠溺,总让她跌入难以逃脱,她深深被他一贯的温柔吸引,他总是那么窝心,除了他在他父母面前的妥协以外,苏劲挑不出他还有什么缺点。
张赫名开门,帮苏勤把带来的土特产和行李都提进了客厅,苏劲和苏勤进来的第一反应是那么的相似,都站在客厅里被华丽的装潢吸引住了。
“哇,姐姐姐夫,这房子也太漂亮了吧,姐,你每天住在这么美的房子里,心情一定很愉悦。这比咱家那小平房不知要好多少倍,嗯!我以后找男朋友也要找想姐夫这样条件好的,姐,我太羡慕你了。”苏勤说着,挽着苏劲的手,头就往苏劲的怀里钻钻。
“羡慕啥呀,你以为肯定比我好,真的。”苏劲对张赫名白了一眼,她怪他不该找条件这么好的房子,这房子也太高档了,要真论租住的话租金一月都得五六千了。
张赫名耸耸肩,帅气得一塌糊涂。
三室一厅的房子被苏勤来来回回参观了十几遍,苏劲趁苏勤看房间的空档,把张赫名拉到了卫生间小声说:“你怎么借这么好的房子哇,我妹可机灵了呢,房主的照片信息什么都收好了没,别露了破绽。”
张赫名顺手就搂住苏劲的腰,故作深沉地说:“我的老婆大人,你就放心吧,我保证蛛丝马迹都没有留下……老婆,我都好几天没好好抱你了,瞧你小脸瘦的,老婆,今晚我想……”
“姐,这是怎么回事啊!”苏勤的叫声在关键时候发出来。
张赫名的吻戛然而止,苏劲偷笑着推开张赫名,脸红耳赤往客厅走,问:“怎么了,一惊一乍的。”
“姐,这电视机怎么放这种东西啊,怎么关啊……哎,姐夫你别出来。”苏勤捂着眼睛坐在沙发上不知如何是好。
苏劲一瞧,电视上正放着限制级的画面,类似于一男一女人肉大战,苏劲想光天化日哪有电视台敢放这种少儿不宜的电影啊。低头一瞧,是碟机在放,她关掉电视,退出碟机里的碟片,一看是大日本民族的AV文化产物。
“姐,你和姐夫……经常一起看这个吗?”苏勤弱弱地问了一句。
“没有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我怎么会看这种龌龊的东西呢,一定是你姐夫偷看的,看我不找他算账。”苏劲把碟片别在身后,趁苏勤还没有反应过来,慌忙闪进卫生间。
张赫名脸一阵青一阵白,双手抱头小声说:“亲爱的老婆大人,你怎么可以说是我看的呢,你叫我这个姐夫以后在小姨子面前还有什么正人君子的形象。”
苏劲看他委屈的模样忍不住笑了,把碟塞到他的手里说:“那还不都怪你,交的都是什么朋友啊,差点害我都出洋相,我妹年纪那么小,可别被你的狐朋狗友污染了。”
“是是是,老婆,我遵命,清除社会主义不和谐的毒瘤,保护老婆和小姨子!”张赫名立正行了一个军礼,转身将碟片扔进了垃圾桶。。
“去你的,没个正经的。”苏劲笑了,这个小插曲让她一下就回忆了当年大学时和张赫名初次见面的尴尬情形。
那年的春天,学校组织学生出去踏青,住在一个山脚下的青年旅舍里,苏劲所在班的辅导员还带了几个往届的学生,张赫名就是其中一个。
白天爬山都累了,晚上回到青年旅舍大家都各自回房睡觉。辅导员安排的是两人住一间,男生和女生是分开住的。当时有偷偷谈恋爱的小情侣,就会晚上自己协调换房间,这样一对情侣就睡在一间房间。
苏劲比较可怜,因为女生总人数是单数,所以她一个人住一间房,而张赫名也是男生中的单数,也是一个人住一间房,当然,那时他们还彼此不认识对方。
青年旅舍坐落在山脚下,推开窗户就有一个大大的屋顶,山风吹进来,夹杂着刚被春雨冲刷过的青草气息。
苏劲百无聊赖,看见房间的床头柜有两盒杜蕾斯,每盒都有十个装,她好奇加闲得慌,就拆开了,坐在屋顶上,一个个拆开吹着玩,结果全部都吹破了才睡觉。
她的性格就是这样,又大条又狠拼,非要鼓着腮帮子把两盒全吹破了。
春游结束后,退房,退房,苏劲把房卡交给了前台,所有的同学都集合要准备走了,就在这个关头,大厅前台该死的对讲机传来了清洁卫生大妈的咆哮声!几乎全部的人都耳朵被震撼了!“308房消费避孕套两盒,重复一遍,308房消费避孕套两盒!另外收费!”
苏劲当时的头皮都麻了,所有人的眼神都四处张望寻找一夜消费了两盒杜蕾斯的勇士,最后目光全部统一聚集在苏劲的身上,各种眼神都有,有惊讶的,有猥琐的,甚至还有羡慕的。
原来那些是要另外付钱的!没开过房的苏劲表示很无辜。
苏劲当时死了的心都有了,低着头恨不得找个坑把自己填了。幸好辅导员去卫生间了不在,要是当场听到,辅导员非发飙不可,丢人可丢大了。
此时服务员也望着苏劲,苏劲伫立在原地低着头像犯了流氓罪一样一动也不敢动,服务员一副不付钱就不给走的样子。
人群中站出来了一个高大的男孩子,穿着白衬衣立领的蓝色牛仔外套,极酷的模样,倒是很平静,主动付了钱,走到苏劲身边,说:“没事了,别怕。”还对苏劲眨了眨左眼,那是传说中的放电吗?
顿时人群炸开了锅,各种女生的尖叫和男生的哇哇声。
这个男孩子,他就是张赫名。
结果绯闻一下就出来了,所有人都认定那两盒东西是张赫名和苏劲两人用的,张赫名是站出来勇敢承担责任,他们俩都是住单间,没有人证。
苏劲的同学都问她:荒山野岭,干柴烈火,一夜两盒,厉害厉害。
张赫名说他也收到了很多女生发来的短信,简短的六个字——“你一晚上两盒?”
后来,假戏真做,他们真恋爱了,只因苏劲问张赫名,她问他那天为什么要站出来帮她。张赫名说的那段话,让苏劲至今想起来都会感动不已。
他说:人群中,我看见你瘦瘦高高的,低着头,快要哭了出来,我没由来的心疼全部冒了出来,就那样想帮你挡一挡,挡去所有人的异样目光。你是那么让我心疼,我都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走了出来。只是没想到,我给你添了那么大的误会。我喜欢你,否则我的心不会那么一下子冲撞地跑了出来。
多么奇怪而又美好的回忆啊,苏劲端详着张赫名的脸,好几年过去了,这个男孩子变成了男人,褪去了牛仔外套,穿着西装革履,那么温润俊朗,面庞干净,眉目生动,他还是她的张赫名,她是他的苏劲。
一点也没变,两个人的情意从未远离过,生生不息,愈加浓烈。
“赫名,你还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场景吗?”苏劲帮他整理一下领带,重新系好,端正,他说她给他系的领带最好看。
“记得,那么深刻那么轰动,我怎么会忘呢……”张赫名双臂环抱了过来,声音哽咽:“老婆,这些年,你跟着我,受委屈了,连个正式的名分也没给你,也没有给你房子,我想想,我很是对不起你,老婆……”
“嗯?”苏劲轻轻答应,脸颊在他的胸膛摩挲。
“你受苦了,你等我,我一定娶你,让我的父母接纳你,我要让你过好日子,我要让你做全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张赫名说得那么真切,他的承诺那样凝重。
苏劲点头,泪眼湿润,她在心里悄悄说:宝贝,你听到了吗,你的爸爸,很爱妈妈,将来,也会很爱很爱你,我们都是你爸爸的小宝贝。
她差一点就要告诉张赫名她怀了他的孩子。
可她忍住了,她这时候不能说,他正逢升职关头,如果告诉他有了孩子,她担心他压力过大又要拼命加班工作了。
她伸手抚摸他的面庞,他还是那么好看,如此的干净温暖,她呢喃着说:“赫名,你始终是我遇见过最好的男人。”
受了那么多的苦,能坚持到现在,最最重要的就是两个人的感情还在,他们长入了彼此的生命中,成为彼此身体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傻老婆,你总是叫我这么心疼,我离不了你,我拼死拼活也要把你娶回家,你给我熬汤,我们有自己的宽大松软的床,你给我生孩子,晚上我枕着你的胳膊睡觉。”张赫名深呼吸,嗅着她发丝间的香气。
他说她身上的体香总能让他安然入睡,再累,都可以在她身边安宁静心轻松下来,心都会柔软起来。
她想要的婚姻生活,不过是和他一起提篮去超市排队买降价鸡蛋这样的生活,很凡俗烟花的市井小夫妻,她并不想做都市白领丽人风光无限,也没想过要逼着张赫名升职加薪过上等人的光鲜日子。
事业女强人和贤妻良母相比较,她更愿意选择做后者,做张赫名的小妻子,只是事与愿违,她骨子里的坚强独立让她必须承担起肩上的责任,活着并不能只为自己手心里的那点小幸福活着,不是吗?
白天上班,面对一堆又一堆毫无生趣的财务报表,看着就犯恶心,俞思的脸色也越来越灰暗,像是天塌了下来一样。苏劲苦笑人生无常,老天怎么这么爱拿世间俗人开玩笑,边鼓励俞思边给自己打劲。
晚上还要回到那个并不属于自己的“家”,要装出对这个“家”很熟悉的样子。做好了晚饭,张赫名没有来吃,苏劲清楚,张赫名一定是听妈妈的话按时早早回家吃饭了。
苏勤握着筷子问苏劲:“姐,咱们不等姐夫回来一起吃饭吗?”
苏劲摇摇头,动了动筷子,说:“他可能去他爸妈那吃饭了,估计是想给我们姐妹俩多腾出一点说悄悄话的时间。”
吃过晚饭,苏勤挤在苏劲身边,深呼吸着说:“姐,我们好久没有这么近靠在一起了,你工作忙偶尔回家一次我却还在学校,不过以后就好啦,我在北京念书,我可以每个周末都来看你了,吃你做的饭,我最爱吃你做的可乐鸡翅。”
苏劲捏了捏苏勤的鼻尖说:“你这个贪吃的小家伙,每次我做的可乐鸡翅都被你独享纳入胃中。”
苏勤念念着这一天去了北京天安门,去了王府井,去了颐和园,每去一个地方,就在地图上画一个圈,她说看多久能把大大小小的景点都跑遍。
“没能陪你好好玩玩,你不怪姐吧。”苏劲望着苏勤兴奋地谈论着所见所闻,到过的每一处风景,都那么念念不忘,在很多人眼里看来很普通的事物,苏勤都百感新鲜,苏劲知道,那是因为妹妹出来玩的机会太少了,她以后要好好弥补给苏勤。
苏勤憨憨地笑了,被风吹干裂的嘴唇和向来不涂抹防晒霜留下的晒痕都显得那么朴实,苏勤说:“姐,你和姐夫都忙着要挣钱呢,我怎么会怪你,你们住这么大的房子,每个月开销可大了呢,我理解你的难处。”
苏劲的眼眶濡湿,她想她伪装出来的幸福,究竟是善意的欺骗,还是自私的虚荣。她第一次对自己的所作所为有了负罪感,她觉得自己里外都不是人,该是理解自己,还是责备自己。
电视里放着冗长的韩剧,苏劲陪在苏勤身边看着无聊的肥皂剧,墙壁上的挂钟指向九点,张赫名今晚不会来了,她的期待再一次落了空。
她打了个哈欠,困了,九点钟,他没来,就意味着这一晚他不会来了,这是他们之间无数个漫长夜后形成的潜规则。而他不来,她的睡意就来了。
苏劲拍拍苏勤的肩膀,让苏勤看电视不要看太晚了,她先去睡了明天还要上班,每个月底和月初都是最忙碌的日子。
就在这时,门铃声响了。
是张赫名来了——这是苏劲脑子里的第一个反应,她顾不上穿拖鞋,赤着脚跑在地板上,打开门,办出一个鬼脸的样子想要吓唬吓唬张赫名。
门拉开的一瞬间,苏劲的鬼脸吓得一个女人尖叫了起来。
不是张赫名,而是,一个陌生的漂亮精致女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