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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6

模拟考试通知下来的那天,很多同学都挤在那里看成绩,白槿湖不用看就知道答案,保送的名额一定是林流苏,在这个学校,除了白槿湖,没有人会是林流苏的对手。

林流苏果然获得了保送上海复旦大学的唯一名额,让白槿湖措手不及的是,林流苏还获得了两万块钱的奖励金。

不是说保送生没有助学金的吗?白槿湖心一下就提了上来,她不知哪里来的冲动,她骨子里,其实,并不是一个柔弱的人,林流苏,你骗了我!白槿湖一口气从学校跑带了林流苏的别墅门口。

此刻,林流苏全家正沉浸在喜悦中,当然,那两万块钱奖励金不算什么,重要的是林流苏如此轻松不用再煎熬三个月就保送复旦大学,林流苏已经将书都拿回了家,别的人还在紧张备考,林流苏正商量着要出去旅游。

林流苏,你给我出来!白槿湖站在合欢树下,对着林流苏楼上窗户喊道。合欢花开的很艳,静静的开放着,谁会懂得白槿湖现在的心情,那是一种万箭穿心兵荒马乱的感觉。

林流苏穿着橙色的瑜伽服下楼,戴着遮阳帽,已经预料到白槿湖会来,她装的就像是什么也不清楚似的,一脸甜蜜笑容的说:槿湖,你来了啊,我还正想告诉你我的好消息呢,你一定是来恭喜我的,对吧?

这样一说,白槿湖倒觉得自己这么暴躁都有点不好意思了,她尴尬地说:祝贺你!

林流苏撅撅嘴,说:我明天出去旅游,等我回来给你带纪念品,还没想好是出国旅游还是在国内。

祝你玩得开心!白槿湖说完转身离去。

林流苏之前想的那一堆借口准备应付白槿湖,没想到白槿湖没有追究,林流苏看着白槿湖瘦瘦的背影,她开口喊住白槿湖,说:对不起,我也不知道会有两万块钱的奖励金,都怪我,要是你参加了,今天榜上有名的,就不是我,是你了。

其实林流苏怎么会不知道,她只是太小,还不够坏,有些于心不忍,才对白槿湖觉得歉疚。林流苏说:那两万块钱,我不要,给你吧,算是我对你的补偿。

白槿湖回头,浅浅一笑,摇摇头。

不必了。

是不必了,还有必要吗?没有了。白槿湖不想为难自己,有些事,不要问那么清楚,既然林流苏说她不知道,那她一定是不知道了,何必要深究而失去一个朋友。算了,随他去吧,还有机会,好好把高考考好!白槿湖坚定地对自己说。这一次和复旦大学错过,不是还有下次机会,她一定要把握好!

她匆匆从蔷薇院蔷走过,四年前,那个粉红的纸飞机,陆澍,你还记得吗?你定是不晓得白槿湖是谁,可她记得你,她记得你就是她青春时的少年。

她在心里默默的说,陆澍,你等我考上好的大学,在我们最后约定的重逢时间,我还会回到这里来找你。白槿湖心里想着心事,走着走着就走到了马路中间。

不知道你有没有过这样的经历,走在马路上,听着歌,捧本书看或者想心事,慢慢就会偏离安全的地方,走到了马路中央。被汽车鸣笛声拉回现实,看到自己站在马路中央,唏嘘不已。

白槿湖就是这样的,骑自行车总是一想心事就骑到了机动车道上,两边都是庞大的四个轮子铁家伙,站在马路中央不敢动。

这是怎样的一个愚钝而胆小女子。

她听到刺耳的骑车喇叭声,一个司机头伸出窗户骂到:你找死啊!

虽然有些沮丧,却还是从心底里感谢这个骂她的司机,不然她的思绪还在神游飘荡不知所踪。

紧张的黑色七月快要到来的时候,整个学校因为一个人变得沸腾了起来。

班上的女生都传闻学校要转来一个帅的无敌的男生,白槿湖笑笑,想,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呢!

直到这个男生被班主任安排坐在白槿湖后面的座位上时,白槿湖才发现,有关系,实在是太有关系了。

他不是别人,他是陆澍。

一下课就有一大堆来自各个年级的女生扒在窗户上,陆澍丝毫不闻不问,看他自己的书,白槿湖一到下课,就会被各个女生拉着讨好换座位。

那些叽叽喳喳的女生坐在白槿湖的座位上,扭过头和陆澍找话说,可是陆澍永远都是淡淡的一句:你说完了吗?如果说完了,你可以走了。

要么就是,看也不看一眼,说:好,我知道了,再见吧。说完拿着书离开。

这时白槿湖就靠在教室最左边的墙上,安静的看这一幕幕,她觉得自己没有看错少年,虽然他长高了,成熟了,更加帅气了,可他,还是有那么股味道。

是遗世而独立的味道吗?

白槿湖开始梳自己那一头原来像杂草般疯长繁盛的乱发,她注意到,自己的脸在不经意中变得柔和而细腻,除了依旧苍白。她有双桃花眼,眼窝很深,专注看人的时候,很迷人,像极了赫本的眼睛。

她梳着麻花辫,穿着亚麻色的衬衣,衣角打了个结,蓝色的牛仔裤。她的腰极细,有着美好的腰臀曲线,这是亚洲女子少有的。

每次坐在陆澍前面,她总感觉背上有双眼睛盯着,她总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把自己投入在学习里,她不能想他,她只有顺利考完试才可以去想这些。

后来有天,她很早就到了教室,她想多背点书。刚走到教室门口,一个东西一下朝她面前飞了过来,她躲闪不及,眼睛被撞疼了,她蹲下身子,捂住了眼睛。

你没事吧?不好意思,我没看到你进来。一个声音绕了过来。

陆澍的声音。

她起身,松开手,说:没事。她看了一眼地上,是一个蓝色的纸飞机,原来,他还记得,白槿湖心里柔柔的荡开了湖水。

她捡起纸飞机放在他桌子上,轻轻地说:叠的很好,纸飞机,很漂亮,会承载着祝愿,会实现的。

陆澍浅笑,望见白槿湖课本封面上的字迹,说:你的字,很不错,很像我一个故人的字迹。

哦,是吗?白槿湖说。

我在等我的故人归。陆澍说。

之后,他们没有再说别的话,彼此都安静的看书。白槿湖是一个字也没有看见,第一次,在只有他们俩的空间里,他们离得如此近。

周围是这么安静,静的可以听到他的气息,他翻书的声音,他身上散发的蔷薇花香,刚才她还看见他白衬衣上面的一小点蓝墨水,幸福,荡漾出一个个圈。

如果时间可以一直的这么继续下去,该多么温暖。

明明他就在眼前,明明他等待的故人就是她,也许,她只要张口告诉他就好。她欠缺勇气,也许是对自己还不够自信。白槿湖想象过无数次,她站在陆澍的面前,鼓足勇气说:嗨,我就是那个折粉色纸飞机给你的女孩。

他会不会吓得落荒而逃,那样子的话,还不如不说,太多事,说破了,就不动人了。

白槿湖就像一个虔诚的教徒,她小心维护着这个秘密,只等待高考结束,再打开。当她看书看累的时候,她就拿出多年前的那些蓝色纸飞机,上面有着陆澍歪歪扭扭的字,陆澍的眼睛现在已经好了,他的字,白槿湖见过,那些字让她一见倾心。

对,他的字,都足够让她倾心。

是谁的诗句里这样写着:前尘往事断肠诗,侬为君痴君不知。莫道世界真意少,自古人间多情痴。

十六七的年华岁月,我们都有暗恋过一个人,他们大都没有再出现在我们的生命里,可是岁月是多么奇怪的东西。总是会在一首歌,一本书,一个午后,他就像是原野上的那一株株野生菊,漫漫而洒洒的盛开在记忆里,永生一般,不朽。

当我们有了孩子,我们还会和孩子提起这个人,顺便再告诉孩子,我依然不后悔嫁给你的爸爸。

林流苏去了韩国旅游了一个星期,给白槿湖带了一件极其夸张的手绘T恤,上面张扬的女子有着惊艳的面庞,白槿湖看着觉得这是多么的像维棉的长相,她送给了维棉,维棉很是喜欢,穿在身上格外的风情了。

没有人知道天天穿着牛仔裤和衬衣的白槿湖,最喜欢的衣服,是旗袍。没有任何一种衣服,能有旗袍这么能诠释女人的美和性感。日本的和服,虽美,却束缚着女子,美若建立束缚上,那就累了。

只有旗袍,顺着女人的身段蜿蜒着,一个女子,若可以把旗袍穿的惟妙惟肖,世间约莫没有她穿着不好看的衣服了,即使粗服乱头,也定会迷人。

白槿湖想要是以后选一样东西收藏,她一定会选择旗袍,华丽而不张扬的旗袍,有的可以是素白素白,有的,只是绣着一朵莲花,配着一双修鞋,去徽南的小镇走走。

高考的前一个月,林流苏来学校办保送手续。多少人,都羡慕着林流苏,拿到了复旦大学的直通车。

林流苏看见了坐在白槿湖后面的陆澍,她的眼里放着光芒,月牙形的眼睛,像猫一样,那种惊诧还欢喜的光。

这光芒,白槿湖熟悉,那是林流苏几年前看方沐成时发出的光芒,她颤了一下,有些不详,林流苏动心了。

果然,林流苏拉着白槿湖旁敲侧击的问,白槿湖苦笑了下,说:你应该听说过啊,他就是以前你不屑一顾的怪小孩,那个曾又盲又自闭的陆澍。

什么?天哪,我只知道女大十八变,没有想到,他变化这么大,他是转到我们学校参加高考吧。林流苏很快将自己恢复到矜持,她明明动心了,依然装的是随口问问。

是的。白槿湖应了一下。

你该不会是喜欢他吧?林流苏试探着问。

不会啊,我现在只想着高考,我哪里有那些心思。白槿湖遮遮掩掩说,生怕被聪明的林流苏看出了蛛丝马迹。

在白槿湖没有来得及细想这些的时候,噩耗传来了。

她正在教室自习,班主任将她喊了出去,她母亲猝死了。

长期的营养不良和孤独劳累,猝死在路边,随身背着一袋刚拾捡了准备去卖的废品,还有一个方面袋装着两个硬馒头,别的,什么都没有留下,连句话,都没有留下。

那一霎那,天塌了。

那种万念俱灰的感觉,阴霾住了她所有的念想。母亲,死了。怎么会,怎么会,这太突然了,她支撑不住了,白槿湖感觉脑子一片白,就觉得,天塌了。

班主任含着泪,扶着白槿湖,就要高考了,这样的打击,她可以承受吗?

白槿湖努力的吞泪,眼泪没有知觉的往下落,下落。她闭紧眼睛,窒息蔓延全身,她感觉手脚冰凉。

白槿湖转身就跑,一直的跑,她忘记了骑车,她顺着这条走了无数次的路往下跑。很小就开始习惯奔跑,去追寻自己想要的温暖。

她以为等她大一点,再大一点,她就可以带着母亲离开,给母亲过好日子,不再受穷受苦受打受骂。快了,就差一点点,她就可以做到了,可是,母亲没有等她。

她进了家门,母亲就躺在门板上,那个曾经对母亲施加拳脚的男人,此时也像是个孩子一样跪在旁边痛哭着。

白槿湖扑在母亲身上,她使劲摇晃着,她哭喊着:我们不是说好了,你等我带你过好日子,你等我的,你说过你等我的……你怎么可以就这样走了,你叫我怎么活,你是为了我累死的,我以后,没有你了,我该怎么办。

你说句话,妈,你跟我说句话啊……早上你还叮嘱我要照顾好身体,可是你自己却走了,妈,我们不是说了,等我上大学,我就带着你,你开一个小店,卖些水果,不管怎样,我们母女都在一起,说好了给你过好日子的。白槿湖抽泣地念念着,什么叫子欲养而亲不待,这是莫大的遗憾。

白槿湖亲手给母亲擦洗身子,帮母亲换上干净的衣服。她抚摸着母亲身上每一处伤痕,冰冷的、毫无表情的伤痕,心疼的已经麻了。本以为自己再大点儿,就可以带母亲逃离,为什么你不再等等,再忍忍?现在即使逃走,她还是一个人。

维棉接到槿湖的电话,酒吧疯狂的DJ正高声叫喊着。维棉对着电话说:大声点,你说什么啊,我听不清,维棉捂着一只耳朵,仍听不清。

我妈死了,你听清了吗?我喊了八遍我妈死了!白槿湖歇斯底里的哭喊着。

维棉怔住了:小槿,我马上过来。维棉拿了包,推开旁边附上来的男人,就往外冲。

老板说:去哪儿,你还有客人呢,丢给谁!

维棉冲他说:陪你个头!我妈死了!维棉能想象到白槿湖会伤心成什么样子,维棉一直把白槿湖当成自己的亲妹妹,白槿湖的妈妈,不就是自己的妈吗?

维棉是一口气跑到槿湖家的,在院外的水龙头冲了把脸,冲去了浓妆。白槿湖见到维棉,没有说什么,抱着维棉一个劲掉眼泪。

维棉抱着槿湖,说,小槿,使劲哭,我陪你,我在,我就在你身边。哭出来,不要再忍了,我懂你心里的苦。

白槿湖的父亲彻底的蔫了,他打了十几年的女人死了。他每次打这个女人都是在发泄那件事给他带来的耻辱,当这个被他骂为破鞋骂为婊子的女人死在了路边。他不顾一切的抱起孤零零死在路边的女人,才发现原来这个女人被他折磨的这么瘦,轻的就像是一阵风可以带走。

母亲的后事安排好,白槿湖没有再和父亲说过一句话,他再也没有打她。

她努力控制自己先将失去母亲的沉痛放一放,母亲生前最大的期盼就是白槿湖能考上好的学校,有个好的未来,她不能让母亲失望。

白槿湖回到学校,她的书都整理的好好,她缺课的这几天笔记有有人帮她写好了,她认得那个字迹,是陆澍的。

陆澍进教室的时候,看见她坐在教室里,她正好抬头,他们对视了一下,陆澍发现她的脸是那么的苍白而瘦的不成形,形容枯槁,陆澍心疼了。

他听说了她家里的事情,感慨这样的女子如此艰难的行走着。陆澍说不清对她为什么就有种心疼,直到多年以后,陆澍才恍然大悟,多年前的那种心疼,就是一种爱。

陆澍把白槿湖的事,轻描淡写的告诉了妈妈周萍芬,周萍芬看得出来,很少会提女孩子消息的陆澍,是对这个女孩上心了。

陆澍总觉得,她就是当年的那个女孩,总觉得像,看着她就觉得很舒服,她的样子,苍白而让人心疼。

周萍芬听到这个女孩可怜的身世,很同情,而且儿子还这么喜欢这个女孩,周萍芬说:我们出版社正好缺一个帮助校稿的兼职,等你们高考后,让她来,这样至少也能帮她一点。

陆澍微笑着说:妈,你真善良。

白槿湖调整好自己,全力备战,顺利参加了高考,考得很不错,至少,该拿的分和不该拿的分她都拿到了,等分数下来,她便可以填志愿了。

她打算找份工作,哪怕是刷盘子洗碗,她也要靠自己去挣学费,如果成绩下来,考的不错,学校也会给与补助的。

她没有想到陆澍会找到她。

陆澍是打听了好多人才找到她的家,要穿过好几条阴暗嘈杂的旧箱子,最后看到了一个衰败的院子,里面堆满了废旧的报纸,院子门口有棵巨大的木棉树。

陆澍激动了起来,是她,她曾写过,她家门前有一棵大树,她喜欢爬在树上对着树洞说悄悄话。

白槿湖看到陆澍,又惊又囧,她听着他说完他妈妈出版社要兼职的事,白槿湖欣然答应,她正在为这个事发愁呢。

她都忘了要倒一杯水给他喝,就匆匆的送他出了院子,她怕万一父亲回来,看到有男孩在家里,要是暴跳如雷,那就糟了。

陆澍忽然冒了一句:你还记得四年前的纸飞机吗?他注视着她的眼睛,要得到她的真话。

什么纸飞机?我……我不知道。她慌乱的装作什么都不知晓,她心里默念着,陆澍,你原谅我,我不想只因四年前我鼓励过你,而让你对我背上一种什么责任,那都是过去的事了,就让他成为一个谜,一个怀念吧。

母亲的死,白槿湖已经无心去想旁物了。 rSEVD8sPu+N5B3Y0cR3BNn+3g1LX9q7p9of0afoMVTr9lrS5dgFtJ/wTnIgyREC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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