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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2

升入了初中,白槿湖还是那个样子,穿着白球鞋白衬衣。而维棉染着火红的头发,穿着喇叭裤,吹着口哨,一副玩世不恭的样子。

在她们这两只丑小鸭还没有变成白天鹅的时候,曾经的白天鹅出落的更加动人了。

林流苏变得更美了,笑起来有甜甜酒窝,说话声音酥细,学校有任何的活动,她总是穿着百褶裙站在最前面领唱。

维棉不是很喜欢林流苏,白槿湖以为那只是小女孩间单纯的小嫉妒心而已。

没有人可以理解,这三个完全不同的女孩却可以天天在一起。这三个中,数白槿湖是最不起眼的了,她安静,爱看书,发呆。林流苏则是校园小明星,也就是校花级的女生,甜美,爱撒娇,学习好,家世好。维棉,那就是让所有老师都头疼的问题学生了,和校外的社会青年混在一起,染发打耳洞,不良少女!

可是,她们三个在一起,就是那么的无敌了。

当然,白槿湖知道,维棉和林流苏是面和心不合的,维棉不在的时候,林流苏总是会不屑的说:看不起她那副风尘样子,一点也不矜持。风尘,一个风尘的词用来形容十三岁的女生,是有些残忍了。

说的多了,白槿湖冷冷的说,我不许你这样说维棉,她是我生命里很重要的人,懂吗?

她们因为白槿湖的存在,三个人的关系维护的很好。

白槿湖去的最多的地方就是图书馆,这些书,都让她沉迷。维棉逃课逃的很凶,作业都是白槿湖来替她完成。

直到学校换了一个新的英语老师,维棉就不再逃课了。

这个英语老师叫方沐成,一米八的个子,挺拔的身姿,和原来中年谢顶的鸟巢老师比,确实是很倾城倾国。

林流苏很认真地用倾城倾国来形容一个男老师,而维棉说和前任的老师比那是年轻貌美啊。

林流苏和维绵,一个是突然就爱上了英语,一个衣服穿得越来越省料。

曾经我们的话题是青春期女孩子最热门的,班上哪个男生长得不错,哪个男生长得像萝卜,哪个女生和男生谈恋爱了。

现在就变成了那个英语老师——方沐成。他今天穿了什么颜色的西装,打的什么领带,洗发水用的是海飞丝,甚至是连方沐成还是不是个处男都成了维绵思考的问题。

你有没有曾经暗恋一个人,会悄悄的帮他整理书本,帮他削好铅笔,在他的课桌里偷偷的藏一颗旺仔奶糖,结果被他同桌那个胖胖贪吃的冬瓜男生给偷吃了,你悄悄地看着直跺脚。

你有没有尾随一个人的脚步,按着他留在地面上那些看不到的脚印跟着他,捡起他随手丢下的纸团,打开上面只是画了一些莫名的图像,你也会为此琢磨很久。

你有没有趴在校园三楼的护栏上盯着校门口等待那个身影,当他走来时,你会假装什么没看见一样走进教室,安心的坐下,每天他来就好,见到他就好。

你有没有……

这便是花痴一般的痴迷了吧。

白槿湖还没有这样痴迷的去暗恋一个人,如此的相思一本书倒是可能的,比如仓央嘉措的诗集,纳兰性德的词文,这世界上难道还有什么能比书更让人欢喜和雀跃的吗?

在校园后有一个土山丘,山丘的对面就是一座座无名无主无碑的坟包,孤寂的,不知年代的立在那里。不知何故,很多学校的校址原来都是坟地。

白槿湖从小学到初中,所在的学校原来都是坟地,这真是既悲哀又幸运的事情。

幸运是因为,她常独自待在这里,一堆堆的狗尾巴草中间,这座座被遗忘的小房子。自言自语,只有这里静躺了不知多少年的白骨明白,她的忧伤。

还有是因为她不喜欢回家,家里是无休止的谩骂和低泣,她没处可去,只有这里最寂寞最安静。

也正是这个原因,她不会向往这个年纪女孩子该向往的东西——爱情。

爱情是多么奢侈的东西呢?白槿湖觉得爱情是一种可怕的东西,甚至有些可恶。爱情,让妈妈卑微的接纳爸爸日复一日的折磨,可以让妈妈隐忍这么多的苦难。爱情,是毒药,是鸩酒,何必服毒自尽。

当维绵和林流苏去为了一个英语老师争风吃醋的时候,她就来这里。

已经很难相信这是在一个中国的初中教室里,因为方沐成的到来,班上所有的女生都不再讲中文,课间上个厕所,到小卖部买瓶水,借个圆珠笔芯,都是英文。

林流苏原来最跛腿的就是英语课,现在她几乎是全部英文说话,真是可怜了白槿湖和维棉两个英语不好的孩子,和林流苏讲话恨不得自杀,还得捧个英语字典。

她们三个人的世界开始多了一个人,还是一个24岁的男人。

方沐成的课一直都是安安静静,每个女生都坐得笔直,眼睛不眨的盯着黑板,就连维绵,这个全校最不安分的女生,竟然翻开了课本。

白槿湖认识她这么多年,都没见过她摸过书,天啊,维棉是真的花痴了。

有一天,白槿湖在给林流苏整理书本的时候,她竟然发现了一大堆的铅笔头和矿泉水瓶子。她用方便袋将这些东西都拿去废品市场卖了,换了三块四毛钱。

这钱她夹在林流苏的书里了。

第二天,林流苏以最高的分贝喊住了白槿湖,白槿湖一回头,吓了一跳,林流苏全身都是灰尘,头上还有半拉方便面挂着,白槿湖理理林流苏的头发,说:你这是怎么了,抢劫垃圾桶啦?

我的粉笔,瓶子,到哪里去了!你知不知道我是收集了一个月才捡来的啊!林流苏抓着白槿湖说,飞沫横冲,丝毫不顾形象了。

你是说那些垃圾啊,我卖了啊,卖了三块四,夹在你的书里的,你自己回去找吧。白槿湖摸摸自己的短发,有些尴尬。

你——卖了!我的宝贝,你三块四就卖了?白槿湖,我要和你绝交!!

后来才知道,林流苏暗恋着方沐成,她竟然收集方沐成用过的粉笔头和喝掉的矿泉水瓶子,没事就爱瞅着这一堆在白槿湖看来是废品的东西傻笑。

为这事她还差点和白槿湖绝交。存钱请了其他几个班女生吃了冰棍,帮忙一起收集粉笔头。当她拿了一大袋粉笔头给林流苏的时候,她这才原谅。

林流苏抱着粉笔头深情的说,瞧这些五颜六色的家伙多可爱。因为她用的是英文,后面的话白槿湖没有听太懂,但有多煽情还是理解的。

白槿湖,你简直就是个木头!林流苏瘪瘪嘴说。

望着镜子里自己短短的发,瘦瘦干瘪还没有长开,不相称的长腿,还别说,真是像个木头!白槿湖想。

当白槿湖正在摸着自己杂草般短发时,忽然听到隔壁院子里传来维棉的叫喊声,一定是维棉又惹继父生气了,白槿湖想,就蹑手蹑脚的爬上了那棵木棉树,她可以看到维棉家院子里发生的一切。

果真,维棉被继父拽着头发在地上,维棉的脸似乎是在地上擦破了,白槿湖有些心疼,却不知道能做些什么,她只能静静的抓住树,望着这一切。

我叫你不学好,叫你出去勾引男人,你还学着抽烟,你幸好不是老子的种!维棉的继父在无休止的骂着,最后别着手进了屋子。

白槿湖摘下一朵花丢在维棉身边,维棉一抬头,朝槿湖笑笑爬上了木棉树。这棵树,见证了她们七年的友情,也有七年不幸的童年。

也许她们真的是长大了,长得比这棵树快很多,她们两个人挤在树上,各自占领着一个树干。

记得小的时候,觉得这是多么大的一棵木棉树,为她们挡风遮雨,现在,这棵树似乎变得沧桑了,承载不了这两个逐渐成长的女孩。

维棉从口袋里掏出了一颗薄荷糖递给了白槿湖,自己摸了一根烟,受伤的手有些血痕,微微颤抖着点燃了烟,吸了一口,有些呛。应该是刚开始吸烟,轻咳了一下,瘦瘦的身子有些前倾。

你怎么都学会抽烟了?白槿湖皱着眉头,夺过烟,扔了下去。

维棉低着头,凌乱的长发搭在脸庞,喃喃地说了句:我爱上了一个人。

我知道,我知道你喜欢方沐成,可是你为什么要抽烟,我不喜欢你这个样子。你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生,你为什么把自己弄成这样堕落!白槿湖说。

维棉沉默了一会,说:没有人在乎我,没有人疼我!我想堕落,我想让自己这样的烂下去!说着就哭了出来,白槿湖抱住了维棉,说:是的,我们都是没有人疼的孩子。

很快,维棉开始公开的在校门口和社会青年打情骂俏,头发越来越古怪,烟更是一根接着一根的抽。

白槿湖也看到维棉在下晚自习时和一个打着耳洞的男孩在路灯下接吻,男孩的手就放在维棉的胸上。白槿湖看到这一幕,眼泪就冲了出来,脸灼热了,心里感觉有种很重要的东西失去了。

那个男孩叫张涛,是一个中途辍学的社会青年。

终于,在校门口的一家小旅馆里,学校教务主任带着维棉的继父将维棉和张涛堵在了那里。而张涛立刻就逃之夭夭。十四岁的维棉,就这样的身败名裂了。

那一届的所有学生都记得,在那天的下午,维棉衣衫不整的站在学校门口小河的岸边,她继父和妈妈就在河对岸骂着不堪入耳的话。

维棉一句话都不说,呆立在河边。

只有白槿湖读懂了她的眼神,维棉的眼里,是满满的绝望和警戒,像是受伤的小母狮,她的眼睛似乎在说,只要他们再骂一句,她就要跳下去。

白槿湖推开那些看热闹的学生,抱住了维棉,对维棉的妈妈喊道:你根本都不是一个母亲,你简直比继母还可恶!有你这样骂自己女儿的吗?

她不是我女儿!我就当她死了!丢人!我的脸都被她丢尽了!我有儿子,我要这种女儿做什么!维棉的妈妈愤愤的说。

是的,不要忘记,维棉还有一个同母异父的弟弟。

白槿湖明白,为什么维棉会轻易的和一个男孩在一起,也许没有什么爱情,这么小的年纪,又能懂得什么是爱情呢?只不过是缺乏一个温暖罢了。

白槿湖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在维棉的身上,她拉着维棉的手,穿过人群,就那样紧紧握着维棉的手。她想给维棉坚强,维棉,你只要牵着我的手,你就不会瓦解倾崩。

那个黄昏,两个同样瘦瘦的女孩,走在人群的指指点点中,那么勇敢,要向这世俗抗争。

没有人明白,这只是一个缺失家庭温暖女孩,寻找慰藉的借口。

只有白槿湖懂得维棉,是因为爱太少了。

那晚,维棉没有回家,那个家,她已经回不了了。

维棉爬上了那棵木棉树,晚饭的时候,白槿湖偷偷拿了两个馒头送给了维棉。她们一起坐在树上,看着流萤,多么期盼能快点长大,长到可以去爱自己的年龄。

到了天黑的时候,她们就窝在白槿湖的小阁楼里,那窄窄的小床,维棉紧紧抓着白槿湖的耳垂。小阁楼的窗户前就是木棉树的枝干,她们总是从树上直接爬回白槿湖的小房间。

睡到半夜的时候,其实彼此都没有睡着,白槿湖感觉到维棉用手支撑着身子在看她,她继续装睡,感觉到维棉的眼泪落在了她的脸上。

那种相依为命的感觉,那一夜,在那个小阁楼里,是那么的让人心轻轻的一震。疼痛无边的蔓延,白槿湖心里缺失了一块,她不敢睡,生怕醒来就见不到维棉了。

她们在一起已经七年了,七年,多么的久,多么的美。她们彼此爱护关怀走过了青春豆蔻的年华,手拉手经历了很多是父母都没有给与的快乐。

白槿湖以为,这会是一生一世的伙伴了。

门前的那棵大大的木棉树,就是她们深情的见证。

维棉,请你不要离开我,只要你在这儿,树在这儿,我就不怕。白槿湖一直这样想着进入了睡眠。

早上醒来的时候,还好,维棉在,因为听见了维棉的口哨声,她已经从窗户爬到木棉上去了。白槿湖站在窗户边,看见维棉朝着她在挥手,维棉脸上的笑容格外的灿烂。

白槿湖长吁一口气,维棉的笑容,就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在上学的路上,维棉突然一下就抓住了白槿湖的手,说:槿湖,你原谅我,我是来向你告别的,我要走了。

什么?你要走?去哪!白槿湖手上的书包差点没有掉下来。

维棉从口袋里胡乱掏了一下,拿出了一把零钱,有五块的,也有两角的,维棉把这些钱塞在了白槿湖的手里,说:我要和张涛去私奔,这些钱是我平时从张涛那里要的,你留着,我以后怕是不能照顾你了,你要和林流苏这样的好学生在一起。

你还没有告诉我你要去哪里!白槿湖将钱又放回了维棉的口袋里,她从未有过这么的害怕,这个陪着她走过七年的女孩,现在竟然要来告别。

私奔,维棉要和张涛去私奔。那个年纪,私奔是多么大胆而美好的事情,一个私字,一个奔字,都是那么的让人向往。可是,真正到这个时候,谁愿意一段感情是用私奔来维系。

是不是不私奔,我们的爱就不能再继续下去。

可维棉她那不是爱,只是一个依靠,只是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需要的关怀。她渴望被爱,渴望的那种温暖是家里面所感触不到的。

在那个重男轻女极重的年代,维棉有了弟弟,她在家里面更加变得只多不少了。常常看着他们一家三口在那里笑闹,继父慈爱的逗着小弟弟,维棉就靠在那棵树上,一根烟接着一根烟的吸。

所以张涛出现了,他说过,会带她离开。

维棉伸手抚了一下白槿湖的发,说:他曾说过会带着我离开的,我一直就想离开这里,去找我的妹妹,我的妹妹,在等着我回去。可是,你也是我的妹妹,我独独放心不下的,是你。

白槿湖望着维棉嘴角的伤,她们是同病相怜的两只小兽,躲在那棵树上彼此舔舐着伤口。现在,有人要带她走,带她逃离这个旧地,逃离这个无望的时光,无论怎样,还是要替她欢喜。

维棉,我只是,我只是担心那个男孩能不能真的对你好。白槿湖拉着维棉的手,就好像生死离别一样,那一刻,是那么的害怕离别。

他比我大四岁,他十八了,十八岁就已经是成年人了,我和一个成年人在一起,你就放心吧。维棉笑笑,她细细长长的眼睛似乎在努力安慰着白槿湖。

两个少年,是互相的世界。

她们深深拥抱,维棉承诺在外面安定下来一定会写信来给白槿湖。 2Uqcw8ybWWW3XnnjRrQEt1t9opP5u2OYzULt+BIbX/RsiHs7I0c/dg9XGC1waH3V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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