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天,白云,阳光灿烂。
海面上碧波荡漾,闪烁着点点光芒。无数海鸥乘着风在海面上翱翔,偶尔会停在白色游轮的栏杆上,再被惊得四处飞散。有服务生走过,端着满满一托盘的红酒进入派对会场。
门一开,悠扬的音乐传了出来。在场的宾客有几十人,都是上流社会的名媛和公子。女生身穿各式各样的晚礼服,美丽耀眼;男生西装革履,风度翩翩。他们聚在一起,目光都集中在场中央的女生身上。
那是藤西语,发型师把她的长发盘起,斜斜地别了个蝴蝶结,还细心地在两鬓留了一缕发丝,显得可爱又清纯。她穿着公主式的蓬蓬裙,宽大的裙摆点缀着蕾丝,层层向下延伸,像一朵花在行走间缓缓绽放,胸前的心形项链在灯光的照耀下散发着光芒。
她左手执杯,轻抬右手,会场顿时鸦雀无声。
“欢迎各位前来参加我心爱的小白的下水仪式,别客气,玩得开心点儿。”说完,她举起水晶杯,喝了一口红酒,意识到大家有些茫然,她马上解释道,“小白就是这艘游轮。”
宾客们恍然大悟,于是派对正式开始了。
灯光闪烁,各色的光束投射到舞池中央,轻缓的音乐正适合跳舞。有人上前来邀舞,他单手覆在腹前,优雅地弯下腰,黑色的燕尾服下摆也随之微微翘起。
“小姐,一起跳支舞如何?”
光与影交替间,藤西语看不清他的面容,只觉得他声音清冷,目光清澈,仿佛能看穿她一样。
她的记忆中不曾认识过这样的人,但是又有什么关系?来者都是客。她伸出手说道:“我先说好,如果等一下我踩了你的脚,你可不要生气哦!”
“没关系,我不怕疼。”一束灯光落在他的唇边,他勾起唇角微微一笑。
“那好。”藤西语握住他的手,随他走进舞池。
音乐忽然一变,变成了有些轻快的三步曲。
穿着高跟鞋,藤西语有些担心,脚步一下子没放开,真的踩了他一脚。一上来就这样,顿时有些尴尬。
“我还以为你刚才说的只是客套话呢。”他的声音透着几分笑意,右手稍用力,把她揽进怀里,再向外用力,又把她推了出去。
一进一退间,藤西语找准了节奏,心里也安定了许多。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两人的步子很协调,但他们越跳越好,再也没出过错。
跳到兴起,她旋转一圈后任由他扶着,猛地向后倒去。
搂在腰间的手那么有力,他看她的眼神又是那么炽热,一时间,藤西语迷失在他的眼神里……
突然,外面传来“砰”的一声巨响,船身猛地摇晃起来。
发生什么事了?
船舱的门被推开,服务生惊慌失措地跑进来,说道:“大家快跑啊!失火了!”
“啊——”
“快,快!”
“不要推我啊!”
“啊,有人跌倒了,别推!”
……
现场乱成了一团。
藤西语提起裙摆正要往外跑,突然有人抓住她的手臂。回头一看,只见那个人正紧紧盯着她,她的心跳莫名地乱了节奏。
“轰隆隆——”
船舱里柱形的装饰品在剧烈地晃动,眼看就要倒下来了。
“小心!”他用力一拉,把她搂入怀中。
“啊——”
“不要!”她大声尖叫,抱着头等待重物落下,可是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她小心翼翼地抬起头,这才惊讶地发现,刚才不过是在做梦,她不是在游轮上开派对,身边也没有舍身保护她的男生。
她努力回忆梦里那人的相貌,可惜怎么也想不起来,只得失望地倚在礁石上。
海浪哗哗地拍打着林立的礁石群上,泛着白光的海水透过石缝渗进来,而后悄然退去。她记起了自己跑到海边的原因,耳边又回荡起妈妈的呵斥声。
“我养了你十几年,拿你一点儿钱都不行吗?真没良心!”藤母戳着她的额头,恶狠狠地瞪着她。
“妈妈,我只是想把钱存起来买游轮……”
没等她说完,藤母就哈哈大笑起来:“你做什么白日梦啊?醒醒吧。”说完,她拿着藤西语在花店打工所得的工资走进房间,不一会儿便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了。
藤西语呆站在原地,她的心一直往下沉。
令她难过的不只是钱被拿走,还有妈妈的嘲笑,妈妈的话像针一样扎在她的心上。她不敢在家里哭,怕被哥哥发现了然后追问,最后又演变成和妈妈的争吵,她只能偷偷地跑到海边。
这里有她的秘密基地,还有小伙伴——到处乱爬的寄居蟹和一些不知名的小动物,陪伴她度过伤心的时光。
正好有一只寄居蟹爬到了她的脚边,她伸出手碰了一下,它立刻缩进壳里,一动不动。她用指尖在它的周围画了个圈,然后看着它小心翼翼地探出头巡视一番,发现没危险后才敢越过圈,从这头爬到那头。虽然有点儿无聊,但奇怪的是,每每看到寄居蟹可爱的模样,她总能放空心情,把不愉快都丢掉。
不知过了多久,风把眼泪都吹干了,天色也渐渐暗了下来,她这才缓缓站起来,对着大海深吸了一口气。
海风带着熟悉的腥味扑面而来,目光所及之处,一艘豪华的游轮正驶过海天之际。白色的船体随着海水起起伏伏,优雅得就像一只天鹅。
这么美,正是她梦想中的游轮。什么时候她才能拥有一艘呢?难道真的像妈妈说的那样,只是做梦吗?
不,总有一天会实现的。她握了握拳头,张开十指拢到嘴边,大声喊道:“你是我的,你一定会属于我的!”
“属于我的……”
喊了一遍又一遍,直到累了,她才停下来。
“真像疯子。”她嘟囔着转过身,要是被人看到她这个样子就……
啊,这人是什么时候出现的?
藤西语陡然怔住了,只见礁石的后面,一个身着黑色风衣的男生正冷冷地打量着她。刘海儿在眉间微微晃动,高挺的鼻子衬托出他高贵的气质。刚才他正在沙滩上散步,听到她的豪言壮语,不由得好奇起来。
循声望过来之际,也正好是藤西语转过身的瞬间。她那头长而直的黑发在风中画出一道优美的弧线,然后披散在肩上。没有阳光,他却看到她的身上闪着淡淡的光芒,星星点点地跳跃着。
她那略显错愕的目光狠狠地撞进司木翰的心房,这一刻,他觉得风停了,天地间安静了,就连时间也停止了。
真像记忆中的那个人。
他情不自禁地走向她。
四目相对时,藤西语想伸出手捂住自己的脸。
糟糕,他一定以为自己是疯子。她想解释,却又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得装出恼怒的样子来掩饰自己的窘迫:“你……你竟然偷听我讲话!”
司木翰默不作声,只是盯着她,一来是想在这张脸上寻找儿时的记忆,二来是因为她的表情实在太丰富,把心情全表现在脸上了,就忍不住多看了一眼。见她心慌地转移视线,他缓缓地说道:“是你叫得太大声。”
“没听说过非礼勿视、非礼勿听吗?请把刚才看到的、听到的全部忘掉!”藤西语伸出手在脖子前画了个“一”字,还配合着瞪大双眼,一副凶恶的模样。
只可惜她这娇小的身材实在不适合演狠角色,不但没吓住司木翰,还把他逗乐了。他别过脸,免得被她看到自己上扬的嘴唇。
藤西语不知道,还以为他在轻视自己,顿时气得想上去踢他一脚。长得帅能怎样,性格差又不讨人喜欢。哼,话不投机半句多,还是先回家吧。
她绕开他走向左边的礁石,谁料石面潮湿,脚下一滑,身体就失去了平衡。她急得乱挥双手,可还是往后倒了下去。
“啊——”
“小心!”
旁边伸过来一只手紧紧地握住她的手,帮她稳住了身子。那只手与她的手不同,凉凉的,可是很有力,修长而骨节分明。藤西语惊魂未定地盯着它,随后目光一寸一寸地往上移,最终落在男生的脸上。
只见他眉间的刘海儿被海风吹散了,有些凌乱,但这完全无损他高贵的气质,反而增添了一些魅惑。司木翰挑了挑眉毛,见她没有反应,又清了一下嗓子。
藤西语这才如梦初醒,急忙后退半步,双手背在身后。被他握过的地方不冷反热,一直烫到心底。
“谢,谢谢。”结巴什么啊!
“不用。”他唇边的笑纹已经扩大到她可以看见的程度。
看吧,又被他嘲笑了。不过看在他出手相助的分上,藤西语决定不和他计较。她整理了一下衣服,然后离开了。
这下她得小心脚下了,试探过滑不滑才落脚。不知为什么他也过来了,亦步亦趋地跟着她。
“你非要跟着我走吗?”她转过身质问道。
“我住这边。”
他指了指前方,正巧一阵浪花拍在礁石上,溅起了漫天的水雾。
他没有躲,就那样淡定地站着。天更黑了,风浪比之前也大了,细得像雾的水汽四处飘散,沾湿了他的刘海儿。
唉,真是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人。
藤西语的心里莫名地涌上一股疼惜,也不知道为什么,她往回走了几步,在更大的浪花拍上礁石之前,拉着他的手一起朝岸边跑去。
“我先澄清,我不是借机和你拉手哦。”她边跑边说,“海水涨潮快,一会儿就会淹没礁石,留在那里的话很危险。”
前几天,有对情侣不知道这个情况,只顾着卿卿我我,结果被海水困在礁石上,成为了大家茶余饭后的笑料,她这可是在帮他。
“我知道。”看着她在风中飞舞的长发,司木翰的心里再次涌上似曾相识的感觉。这是第一次,他没有抗拒女生的接触。
藤西语家就在这个名叫沂水的小镇边上,是一幢两层的楼房,前面有一个种满了各种花草的小院子。院子的周围种了一圈的蔷薇,每逢夏季开花时,真是又香又迷人。她与哥哥藤堂佑住在楼上,妈妈住楼下。爸爸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如今就只剩下一张面带笑容的照片。
回到家时,天已经完全黑了。她刚打开外面的门,哥哥藤堂佑便一个箭步冲了出来。
如果说刚才在海边遇见的男生是气质高贵的贵族,那藤堂佑就是中世纪专一忠诚的骑士。他原本留着及肩的中长发,最近不知为什么剪成了小平头,不过也因此更突出他浓眉大眼的阳光暖男形象。由于担心妹妹,此刻他皱起了眉头。
“哥,对不起,我回来晚了。”藤西语第一句话就是道歉。
“不用急,妈正在做饭。”看见她的裙摆上尽是泥沙,藤堂佑心下了然,“又跑去海边了?”
“嗯。”藤西语伸出一根手指点上他的眉心,抚平那里的褶皱,笑道,“哥,皱眉有损形象哦。”
藤堂佑拨开她的手,顺势帮她理顺长发,陪着她脱下鞋子走进屋。正好碰上藤母端着一盘麻婆豆腐上桌,红色的辣椒配上白嫩的豆腐,煞是好看。
藤堂佑一边摆碗筷一边叮嘱她:“这几天天气不好,风高浪急,不要老往海边跑。”
“好。”藤西语拿起空碗去盛汤,藤堂佑立刻默契地放上调羹,多年养成的习惯使然。两人对视一眼,默默地笑了。
当藤母把最后一道炒白菜端上桌后,便是全家一起吃饭的时间。屋里飘着菜的香味,藤母殷勤地给藤西语夹菜,还不时叫她多吃点儿。这殷勤的态度和藤堂佑不在时截然不同,虽然已经习惯了,但藤西语还是忍不住有些伤感。
一顿饭下来,藤母一直小心翼翼。藤西语知道她在担心什么,除了不想让哥哥知道她拿走了自己的钱外,还有把积蓄都拿去炒股这件事。那是今天早上她无意间听到妈妈打电话才知道的,妈妈说她的朋友很厉害,很快就能赚到大钱,但藤西语心里七上八下的,只希望一切如愿。
现在开始祈祷会不会晚了点儿?
吃完晚饭后,藤西语坐在院子里,默默地想着这些事,心情不由得沉重起来。
身后传来脚步声,随后一件衣服披在了她身上。藤堂佑在她的旁边坐下,看似随意地问道:“在想什么呢?”
“看,星星!”藤西语随手往天上一指,随后才发现今晚的云层较厚,根本看不到星星。
“嗯,星星呢?”
沉默了一会儿,她就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叫起来:“哥,你看,那里真的有星星。”一闪一闪的,还伴随着轰隆隆的声音。
藤堂佑伸出手给了她一个栗暴,表情又好气又好笑:“那是飞机。”
藤西语只好装傻卖萌:“哥,你就不能浪漫点儿吗?就算女生说那是耀眼的钻石,那是点亮生命的明灯,你也要说‘是’,这样才能哄女孩高兴嘛。”她说着,刻意压低了声音,“怪不得你到现在都还没找到女朋友。”
“找打是吗?”一个栗暴砸在她的头上,不过力道很小,像蜻蜓点水一样,最后他一伸手,变成了帮她顺发的动作,“西语,哥今天和一家待遇不错的公司签约了,实习期间去那边上班,毕业后就转正式员工。你以后不要再去花店兼职了,专心学习考大学。”
“这……”前一秒还在为哥哥找到工作而欣喜,下一秒藤西语马上被吓到了,“哥,花店的工作好处可多了,学习之余能看看美丽的花儿,心情好,人也变漂亮了,还能接触客人,为以后的工作积累经验。除此之外,苏老板还不时送一些花花草草给我们,你看,院子里的花大半都是苏老板送的,长得多好啊!”
“可是……”
“不要嘛,哥,你不要反对好不好?”她揪住他的袖子开始哀求,“我去花店工作可不光是为了减轻家里的负担,我还想存钱买一艘豪华的游轮,带你和妈妈出海去玩,环游世界。”
“你这梦想……”
“停!不许说这个梦想不可能实现!”软的不行,看来得来硬的了,她“腾”地一下站起身,鼓着腮帮子瞪着藤堂佑,“身为哥哥,就要无条件地支持妹妹,不然……不然我就再也不理你了!”
这个杀手锏一出,藤堂佑只能“屈服”在她的威胁下,无奈地摆摆手:“好吧,不逼你,喜欢就继续做下去吧。”
“太好了!”藤西语喜笑颜开地扑过去给他揉肩,左一下右一下,还不忘拍拍马屁,“哥,你真是世界上最好的哥哥了!我最爱你了!”
“啧啧啧,瞧你给我戴的这顶高帽子。”藤堂佑笑着把她拉到跟前,挑眉问道,“既然这么说,是不是什么事都能讲给我听?”
藤西语拍着胸脯保证道:“当然。”
“那好,你说你今天为什么哭了?”藤堂佑拉着她坐下,一本正经地问道。
突然来了一个大转弯,让藤西语有点儿适应不过来。一时得意忘形中了圈套,现在该怎么解释自己双眼通红的原因呢?总不能把妈妈供出来吧?
她下意识地绞着头发,想来想去都找不到好借口。
藤堂佑见了越发心疼。为什么哭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当时他不在她的身边,不能安慰她、替她擦去眼泪。
八年前的那个夜晚,当他怀着私心决定把她留下时,他就在心里默默地对自己说一定要好好守护她,但是今天她哭了,这都是他的错。想到这里,藤堂佑忍不住轻轻地把她拥入怀里,柔声说了一句:“对不起。”
藤西语心里一惊,难道他知道妈妈拿走工资的事了?赶紧堆起笑脸说道:“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啦,不就是一个月的工资嘛!”
“工资?”搂着她的手蓦地僵住,藤堂佑错愕地望向她,“苏老板扣你的工资了?”
“呃……”原来哥哥并不知道,藤西语在庆幸之余又暗暗哀号不已,完了,这会儿把矛头指向了花店的苏老板,哥哥不会真的冲过去找人理论吧?
谁来帮她解决这个难题啊?
因为牺牲了大半个晚上的时间和藤堂佑打太极,导致很晚才得以脱身去做作业。睡得晚,第二天起得也晚,为了赶时间,藤西语只能随手拿了一块面包塞进嘴里,一边吃一边骑车。
公路环小镇而建,绵长弯曲,路旁种着梧桐树,春绿秋黄,真是一幅色彩浓烈的图画。若是平时,她会悠闲地边骑车边欣赏,但今天不同,她可是铆足了劲儿踩车轮。
时间飞快地过去,一眨眼就到了“魔鬼路段”。所谓的魔鬼路段是指某段斜坡,因为坡度较陡、时常出意外而得名。藤西语常年走这条路,她当然知道经过这里时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所以提前把面包啃完了,但是没想到引起事故的是另外一样东西——刹车。
自行车飞快地往下冲,刹车却不灵了,她觉得自己这次肯定会摔得很惨。前面还有几个人在路边走,要是撞到人就更惨了,她惊得瞪圆了眼睛,嗓子都快喊破了:“让一让啊,让一让!快让开!”
路人闻声回头一看,也都急了,吆喝着往两边挤。但自行车跑得实在太快了,有人来不及躲闪,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它冲过来。
这一瞬间,藤西语仿佛看到了路人躺在医院里,自己被带到警察局的画面。绝对不能让这种事情发生!她心一横,决定跳车。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勇气,手一松,脚一跨,她就这么跳下来了,还借力把自行车推到了一旁。
“天啊!”
随着惊叫声响起,自行车撞到了路边的梧桐树,抖落一地的金色落叶。
而藤西语也没能稳住自己,跌跌撞撞地扑入一个路人的怀里,不但把人撞倒,还把他当作肉垫整个压在下面了。
“你还好吧?”反应过来,她第一件事就是询问路人的安危。
底下的人抬起头,凌乱的刘海儿掩去了半边眉宇,琥珀色的双眸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清澈明净。
这不是昨天在海边遇见的那个男生吗?他似乎也认出了她,伸手推了一下,闷声说道:“不好,快被你闷死了。”
“啊!”藤西语像兔子似的跳起来,双手交叉放在胸前,整张脸都涨红了。刚才她竟然……竟然把他抱在了自己的胸前!回想起刚才的情景,她感到十分羞愧,恨不得挖个地洞钻进去。
司木翰站起身拨弄了一下头发,刘海儿又服帖地垂在了眉眼之上。白色的衬衫上沾了大片尘土,却也无损他的帅气。他把书包往背上一甩,顺手指了指树下的自行车:“你不去看看吗?”
藤西语这才惊觉自己只顾着害羞,把这么重要的事忘了,于是急匆匆地奔向那边。扎起的长发在她的身后画了个半圆,夹杂在中间的一片残叶格外显眼。
司木翰莫名地觉得那马尾辫很可爱,长发晃动中,隐约可见她白皙的脖子,还有一些短短的发丝垂下来。不过相比较而言,他更喜欢她长发披肩的秀气模样,让人忍不住怜惜。
如果说今天早上还在为自己昨晚没问她的名字、没互相留下联系方式而懊恼,那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了。看她身上穿的校服,他就知道两人是同一所学校的。能再次相遇,真好。
司木翰几步走上前,俯下身细心地帮她挑出那片残叶。
藤西语没有察觉,她此刻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自行车上。车身被刮花了一块,她心疼死了,喃喃地说道:“小黑,对不起,对不起。”
“小黑?”
“就是它。”藤西语指着自行车说道,“我的小黑。”
给自行车取名字?司木翰眨了眨眼,这才明白过来。
藤西语还在一旁检查。
“完了,链子掉了。”她小心翼翼地把车链子放回原位,但推了两下脚踏板,还是无法复原。
“我来看看。”司木翰在她身旁蹲下,用树枝挑着链子,将它一点一点地卡在轴上。
藤西语倒是很合作,慢慢地推着脚踏板,直到链子完全归位。
这个过程大概有两三分钟吧,不经意间转头,她瞥见他的侧脸,光与影所勾勒出的完美线条让她为之惊叹。不过,这只限于在心里暗叹,她可不想和那些花痴女生一样。
“好了。”司木翰站起来,扶着自行车走了几步,又顺手试了一下刹车,然后撩起车前一条断了的线对她说,“刹车线断了,你得送去修理。”
藤西语很想问他会不会修,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妥。看他这模样,恐怕连自行车都不会骑吧。
“谢谢,咦?你受伤了!”
他拿着刹车线的手上沾着灰尘,掌心擦破了皮,刚才可能是出血了,现在还能看到一小块血迹。再往下看,她发现他西裤的膝盖部位破了。不过他好像不太乐意她盯着破裤子看,看似无意地挪动了一下脚。
他怎么没有要求她赔偿?说不定是被吓呆了,一时半会儿没记起。藤西语从书包里翻出一片创口贴,撕开了给他贴上。
看着贴在自己手掌上的Q版日本漫画常见物品,司木翰微微皱起了眉头。
“没看过《黑子的篮球》?”藤西语问道,准备取回自行车。
司木翰岔开话题道:“你不会还想骑自行车去学校吧?”
“当然。”她理直气壮地回答道,“从这里到学校不再有坡,都是平坦的柏油马路。为了节省时间,我必须如此。啊!”她看了一眼手表,惊叫起来,“8点。糟糕,迟到了!快把自行车给我。”
“不行,刹车坏了,这很危险。”他坚持不肯给。
都火烧眉毛了,他怎么一点儿都不急?藤西语想了想,突然指着他的肩膀叫道:“啊,毛毛虫!”
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他讨厌毛毛虫,反正就是下意识地这么认为。所幸十分有效,他一听就慌了,急忙推开车左顾右盼,结果什么都没发现。再回头时,藤西语已骑上了车,“咻”地一下从他的身边窜了过去,还顺手牵羊把他的书包拿走了。
“作为伤了你的补偿,我载你去学校吧,快点儿上来。”她笑嘻嘻地把书包丢到车前的篮子里。
他被骗了!司木翰惊讶得瞪大了眼睛,可是没时间让他感叹,自行车已经驶离了几步远,他只好迈开长腿跑了几步,然后跳到车后座上。
自行车剧烈地晃了几下,呈S形行走,看来她的技术不怎么样。
司木翰不禁为她担心,悄悄地伸直腿,准备跳下去。藤西语察觉到他的意图,急忙制止道:“乖乖坐着,别动。”
他鬼使神差地把脚缩了回去。
很快,藤西语就稳住了自行车。她微微弓着身子,使劲儿地踩着踏板。
车速越来越快,两旁的梧桐树不停地往后退,在轻风的吹拂下发出沙沙的声响。马尾飘起,带着淡淡的桂花香迎面扑向司木翰。他忍不住伸出手摸了一下,软软的,触觉良好。不知道把头发放下来会是怎样?这么想着,他把手伸向了那根橡皮筋。
抓住,轻轻一抽……
长发如瀑布般飘然而下,随风拂过他的脸庞,撩得他心痒难耐。
“你怎么能这样?”藤西语回过头瞪了他一眼。
他捏住一缕发丝,认真地说道:“这样很漂亮。”那神情就像在起誓一样。
“你……”
藤西语纵有一肚子的埋怨,也都卡在了喉咙里,忘了时间,忘了自己正在骑车,直到前面有人大叫:“啊,小心看路啊!”
她这才慌忙回头,发现不知不觉就到了校门口,自行车正冲向站在门口负责检查学生证的学生会女干部。
糟了,刹车坏了,车子停不住,车后还坐着一个人,也不能跳车,怎么办?
藤西语脑子乱成一团糨糊的时候,司木翰握住了她扶着自行车的手,用力扭转了车头。自行车惊险万分地从那个干部身边擦过,钻进了校门。
“扑通……扑通……”
藤西语的心跳得飞快,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紧紧贴着她后背的人身上。
车停了,但她还处于呆愣的状态。
“不是告诉过你这样很危险吗?不用谢我。”司木翰从车篮里取出书包斜挎在肩上,走的时候还不忘叮嘱她记得把车送去修理。
藤西语呆呆地扶着自行车,还没从惊吓中回过神。司木翰走了几步,不知想起什么,又折回来把橡皮筋塞到她手里,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和他这淡然的姿态一比,藤西语觉得自己简直是太逊了。她深呼吸几下,终于让心跳恢复正常,见他还在等着,逆反的心理油然而生:“不是应该你先自我介绍吗?”
“我叫司木翰,你呢?”
她皱了皱眉头,淘气地说道:“不告诉你。”
“为什么?”司木翰想追问,可是被尾随而来的学生会干部打断了。
“同学,你是哪班的?请出示学生证。”刚才差点儿被撞的那位女干部吓得大汗淋漓,这会儿脸色还是惨白的。
藤西语知道自己要倒霉了,只希望赔礼道歉能解决问题,赶紧说道:“那个,刚才真是对不起……”
女干部戳着手上的本子教训道:“迟到,不停车就乱闯校门,同学,你知道这有多危险吗?”
“对不起。”
“天啊,刹车线断了你还敢骑,同学,看来很有必要通知你的班主任了。三年级四班的是吗?跟我一起去教师办公室吧。”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道歉也没有用,跟我一起去见班主任。”
女干部要拉藤西语走,却被司木翰一把拦下:“她不是故意的,又没造成什么严重的后果,希望你可以原谅她一次。”他的语气平和,却大有不可不听之势。
女干部被他的气势震慑住,看清了司木翰的面容后,眼神变得温柔了,声音也放缓了:“这个……”
“嗯?”司木翰的眼神又变得凌厉了几分。
“也不是不可以啦。”女干部的口气终于软了下来。
“谢谢,顺便问一下,校长室在哪里?”司木翰朝藤西语使了个眼色,示意她赶紧脱身。
藤西语差点儿感激得泪流满面,踮起脚推着车赶紧逃跑了。
那位女干部这时正追着司木翰问道:“同学,你是新来的吗?校长室在前面,直走向左拐,上二楼再向右转,第三个门口就是。哎呀,我说得不是很清楚,不如我带你去?”
“谢谢。”司木翰悄悄地挪开了一点儿,和她保持着一定的距离。
“不客气,校友之间要互相帮助嘛。”说完,她殷勤地在前面带路,“你要转到哪班?”
“还不知道。”
“你叫什么名字?”
为了替藤西语解围,司木翰算是摊上了一块牛皮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