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上午的沿江、沿溪搜索,刑警队一无所获。
搜索队伍开着摩托艇,在潜江上游五十公里的水域内进行了滚地毯式的搜索,也算是尽心尽力了,可是搜索人员除了发现一些江面漂浮的垃圾之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唯一让他们感到兴奋的是,中途发现了一只发着臭味的蛇皮袋,漂浮在水面上,像是一包尸块。
结果打捞人员把它弄到摩托艇上,用剪刀划开袋口,发现里面是一只臭不可闻的死猪,死猪身上已经爬满了四处蠕行的白色蛆虫。
之后,摩托艇再也没有任何兴奋点。
沿石镜溪逆流而上的手划橡皮艇,遭遇就更糟了,清澈的溪水里连漂浮的垃圾都很罕见。
水清见底,可以看到水底有水草招摇,这是湾州市一条比较有名的景观溪流。
石镜溪在汇入潜江的这一段保留着溪流原始古朴的风貌,溪边的岸上长着整排的杨柳、芦苇,周边是美丽的田园风光。
逆流而上,到了上游位置,溪流变窄,西岸仍然保留着自然的坡地,东岸则坐落着一个不大的村庄。
这个村庄叫做白峡村,白峡村正在面临着景区化改革,一部分村民已经率先动起来,做成茶馆、咖啡馆,还有经营起了文艺民宿。
手划艇到了民居这个位置,由于溪流变浅,溪底变得乱石嶙峋,不适合手划艇了,便改成了步行。
侦查人员沿着溪流一路向上游寻去,直到寻入远处的山涧无人区之中,才放弃了搜索。
沈德立坐阵设在水上派出所的专案办公室,当他得知两支搜索队都落空之后,心里不是个滋味。他虽然知道,这个案子不可能这么简单就可以拿下的,但还是觉得有些失望。
沈德立手里端着快餐盒,没有心情吃里面的红烧肉,尽管红烧肉金黄发亮,但他丝毫没有食欲。
他经常在案发之后,会在脑海里出现一个假想敌,就是那位近在眼前远在天边的凶手君。
此时,沈德立想象中的凶手又出现在他的脑海之中,这个时候窜进脑海,好像是故意要来捣乱似的。
凶手一贯是黑衣黑帽没有形象,像是一张平面的黑色剪纸,但沈德立感觉得到那人在黑暗中冷笑。
岑晰溪坐在沈德立边上默默地吃着饭,她吃的是一份素食盒饭,这是她单独向派出所要的,她一般都严格控制自己,中午尽量不吃肉,以保持她苗条的体型。
桌上是一堆不同笔迹的材料,都是侦查员们趁中午的时候赶着送过来的,因为沈德立要求很严,在案发头三天,材料必须半天一汇总。
岑晰溪一边吃着饭,眼睛一边盯着最上边的一份材料看。她也要过目这些材料,以便于后面帮助整理沈德立的发言,否则领导在说什么,她这个助手听都听不明白。
这份材料是一位路人甲的访问笔录,岑晰溪没有刻意去看对方的名字,只是看了下对方的住址,原来是白峡村的村民。
笔录是一位侦查员记录的,字迹很潦草,但还看得清楚。
岑晰溪读到了第二页的时候,她发现这份东西还真有些料,于是她开始认真地看了起来,侦查员和村民的对话仿佛就在眼前。
“你是说昨天晚上?”
“对,是在昨天晚上。”
“大约几点钟?”
“11点吧。”
“看到了什么?”
“当时我在家里,好像看到门口有一个黑影一闪而过,我觉得有些纳闷,那影子很大,速度很快,我觉得很好奇,就走出门去看,结果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感觉是人的影子么?”
“不能确定,感觉不太像?”
“那么像什么?”
“说不上,现在想想都害怕,以前小的时候,听说村子里闹过鬼的,我真的有点怕。”
“哪有什么鬼呀,那你平时在那个时候会有人经过你家门口吗?”
“不会的,村子里现在是有一些游客,晚上会走动,但不可能经过我家的,我家门口是条小路,他们都走大路,再说,人的速度也没有那么快的。”
“那有声音吗?”
“这个,当时一紧张,就没有去想了,好像是有的。”
“什么声音?”
“记不起来了。”
“好的,谢谢你,希望以后有什么情况及时向我们反映。”
岑晰溪看完材料,推了推身边的沈德立,说道:“沈队长,这份材料你可以先看看。”
沈德立正郁闷中,见岑晰溪塞给他一份材料,便接过来摆在桌上看起来。
他看得非常仔细,一份三页纸的材料他看了至少五分钟。
他一边看一边想,这个白峡村虽然距离现场有那么十来公里,但因为石镜溪最终注入潜江的原因,不能排除白峡村是发案地的可能性,而且晚上11点钟,时间上也不能排除在外。如果这个时间正好有人经过这人门口去石镜溪抛弃尸块,也不是没有可能。
看完这份访问笔录之后,沈德立对岑晰溪说:“你给苏法医打个电话,让他们派几个人去白峡村看看,特别要注意,这个人提到的位置,路面上有没有血迹。”
岑晰溪放下手中的筷子,一边掏手机,一边说道:“嗯,要是这人提到的这个影子是凶手的话,那个时间一定是去抛尸的,你瞧,跑得又快,还抄小路走,不走大路,这太可疑了。”
沈德立不置可否,像他这样的老甲鱼,一般都不会随便发表意见的,况且他觉得,跟岑晰溪这样的菜鸟,没什么好讨论的。
其实嘛,沈德立心里也是这么想的,可是嘴里却说:“哼,有你说的这么简单么?要是这么简单凶手就被我们抓了,那不是侮辱我们的智商吗?”
岑晰溪自从上次找到自信之后,她已经不是那么讨厌沈德立了,她觉得沈德立并不总是那儿严肃刻板,于是嘟嘟嘴说:“沈队长,难道你还愿意遇上那些变态的?秦雨颂放出眼镜蛇差点把你和郝景天的命给送了,这次要是再遇上麻烦的,估计我的这条小命也得搭上了。”
沈德立将材料又推回给岑晰溪,说道:“去,尽说丧气话,要是把你小命搞没了,我这个做队长的哪有颜面呀,你放心,遇到再困难的事儿,也不会把你推上前台。”
岑晰溪拨了苏法医的号码,等待接通的时间里,她对沈德立说:“谢谢沈队长的关爱,我岑晰溪感激不尽了。”
沈德立心里想的是,这会儿没有好的线索,技术闲在那儿也没事做,让他们去看看现场,这种时候不能错过任何机会,哪怕只是那人的片言只语。
白峡村整个村子不大,最近成为网红是因为这一带古朴的风貌。
潺潺的溪流,方块的田园,碧绿的菜地,特别是那些古朴的民居,有一些还是明清时期留存下来的。
湾州市将这儿定位为历史文化村落,算是历史文化遗产,这儿距离市中心不远,只要交通稍稍调整一下,就可以方便一些游客和背包客来此逗留。
苏法医带着一行三人来到白峡村,车子开进村子的时候,他发现村子已经修筑了柏油路,路面漆黑透亮,和路边的绿草相互辉映,看起来非常的赏心悦目。
和苏法医一起前来的小刘长得胖乎乎的,一张圆脸就像是相声演员。
小刘是技术组的骨干,他精于痕迹检验,说得通俗一些,就是看鞋印、指纹的,当然现场上一切痕迹变动都是他的活儿。比如凶手进出现场的出入口、凶手在现场遗留的手套烟蒂、凶手逃跑路线的追踪……这都归他包办,用他自己调侃的话说,他就是一捡破烂兼打杂的。
苏法医是技术组长,一切都由他统筹安排,他和小刘堪称完美搭档。现场到了他俩手里,几乎没有搞不定的,现场的物证,人家能发现的他俩也能发现,人家发现不了的,他俩也经常让人意外。
苏法医将车子停在路边,说道:“小刘,你给那主打个电话吧,看看他家在哪个位置。”
小刘“得令”一声,便拨了电话。
过了不一会儿,村里跑出一大叔,苏法医一看,那模样真有点像电影里的丑角,不仅胖,而且黑。
苏法医心里闪过一个念头,凭这形象他有点担心大叔的话真实性有问题。
大叔跑到他们现场勘查车边上,说道:“喂,你们是法医吧?这么快就过来了?”
苏法医打量了他一下,说道:“嗯,是你说看到黑影的吧?”
大叔满脸堆笑道:“确有其事,不是我瞎编的,你们要是不信,我死给你看。”
苏法医吃了一惊,没想到大叔这般直脾气,他说:“说哪里话呀,我们怎么会不信呢。大老远跑过来,就是因为相信你嘛,你带我们去看看,你看到黑影的那个位置。”
大叔挥挥手说:“来,你们跟我来,车子就停在这儿,我那儿路窄,车子进不去。”
苏法医和小刘以及照相的海哥三人前后跟着大叔往前走去,穿过前边一条凹凸不平的机耕路,往右转,就可以看到一幢外墙灰白斑驳的徽派建筑立在那儿。
大叔止住脚步回头说:“这就是我的房子,我太爷爷的太爷爷传下来的,不知道多少年头了,传到我这一代,孩子们都去搬去城里住了,就剩下我在这儿看门了。”
苏法医抬头仔细看了看,这房子虽然有些旧,可是结构还非常完整,一楼有个黑色的木制大门,二楼有两个小小的窗户。
正看得仔细时,房子里突然传来一阵犬吠,声音大得怕人,苏法医从小就怕狗,这时候心里一下子凉了半截,他担心那狗从房子里冲出来。
说曹操,曹操到,只见房间里突然冲出一只白色的狗来,那狗个头不大,也不知道是什么品种,四条短腿支撑着一个胖嘟嘟的身躯,一边跑一边摇着尾巴,往苏法医他们人群这边冲过来。
大叔打了个响指,那白狗便乖乖地站住了脚步,站在大叔的跟前不停地上下跳窜,像是久别重逢的样子。
大叔像拍皮球一般,不停地在狗头上拍着,白狗每一次跳窜都能和大叔的手掌接触。
大叔边拍边说:“我这狗可乖了,真是我的看家狗,我想起来了,昨天晚上,就是它耳尖,突然狂叫起来,我才注意到外头的黑影的。”
苏法医看看大叔门前的那条鹅卵石小路,问道:“你当时在房子里的什么位置?”
大叔指指二楼的其中一个小窗户说道:“就是那窗后,那是我的卧室,我当时有些困了,正要睡觉,狗叫了起来,我下意识朝窗外看去,看到一个黑影一闪而过,等我搓搓眼睛,那影子就不见了。”
苏法医像是在听一个深夜鬼故事,好在现在骄阳当空,丝毫没有让人害怕的感觉,他继续问道:“那么黑影在什么位置?”
大叔挪挪腿,在路面上比划着说道:“就是这儿,就是这儿,我从二楼往下看,看到的位置就在这儿。”
苏法医看看大叔在比划的圆圈,又看看二楼的窗户,对小刘说道:“我们上去看看?”
小刘正弯着腰凝神在大叔比划的位置地面上努力地寻找东西,他的眼神看上去非常专注,他听到苏法医在叫他,便说:“别急,我先看看地面有没有鞋印。”
瘦得像猴一般的海哥站在一旁一直没有说话,这时他听到小刘说要找鞋印,他哈哈笑道:“这种乡村小道,除了狗爪子,还能看出什么?”
小刘依然弯着腰说:“狗爪子?你瞧都是鹅卵石,恐怕连狗爪子都找不到。”
小刘沿着那条小路前后搜索了一遍,回头对苏法医说:“苏法医,我帮你也找过了,血迹也没有发现。”
苏法医点点头说:“真是谢谢了,你办事我放心,要不我们上二楼瞧一下吧?”
三人跟着大叔进入房子,苏法医见房子里头竟然还有一个天井,天井里堆满各种规格不同的花盆,里边种着奇异的花朵。他感到有些吃惊,他实在想象不出,像大叔这种体型的人也有雅兴种出这些花草。
白狗也跟着他们进了房子,在天井的一个大理石水槽边伸出红红的舌头在喝水。
大叔见苏法医瞪着那些花草发呆,便说道:“这些花儿都是我女儿种的,我平时也只是帮她浇浇水,怎么样?长得还不错吧?”
说完,大叔便往二楼走去。
通往二楼的是一座折弯的木楼梯,大叔的脚刚踩上去,便发出了“吱嘎”一声,苏法医真担心那破旧的楼梯突然塌下来。
心惊胆战地上到二楼,小刘拿出一个卷尺测量了一些数据,然后趴在窗户边反复地勘查了一会儿,才说道:“嗯,从这个位置往下看,正好可以看到刚才的那个位置,我看这事儿有点靠谱。”
大叔一听急了,他说:“原来搞了半天,你们还是不信我,在我们白峡村,我说的话没人不信。”
苏法医又开始打了圆场:“大叔,你可能不了解我们的工作,我们搞刑事技术的,凡事都要进行现场勘查,然后论证,麻烦些的还要进行现场实验。”
大叔这才有些明白,他坐在他的床铺上说道:“说实在,我是为你们好,你们不是在潜江里捞到尸体吗?我担心案子发在我们村,我怀疑昨天晚上的那个黑影就是凶手,你说吧,凶手一般是不敢走大路的,很有可能是从我这条小路跑掉。”
苏法医见大叔说得很认真,便问道:“那么如果案子是发生在你们村,死者又是谁呢?”
大叔好像被将了军,思考了一会儿说道:“这个我就不好胡说了,村子里有没有人少掉,还真不好说。现在村子里太杂,管理跟不上,一些背包客慕名而来,有些民宿连个身份证登记都没有。”
小刘插话说道:“民宿管理这么混乱,派出所也不查他们呀?”
大叔摇摇头说:“谁知道他们派出所里有没有人,睁一眼闭一眼的事情不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