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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九月,台风走了,大师计划在顺利进行中。

Friedman的行程,以及随行人员的数量已经确定,房间都已预留出来,酒水饮料、厨具、床品,也都按照特殊要求,一一采购到位,由公关部准备的Welcome Package也交到了经纪公司手上。

一切都和程致研预料的一样。

中秋节过后,便是名媛何苏仪的结婚的日子。

名媛的未婚夫王晋,是一家社交网站的总裁兼CEO。那个网站即将在纽交所上市,正处于最终审核之前的静默期。虽然按照证券市场的惯例,王晋保持沉默,不向投资者提供消息,但却不妨碍他与何苏仪一起在娱乐版频频高调亮相。

王晋的主场在北京,他发迹的时间不长,还没来得及到处置业,一到上海就住进了天庭酒店,何苏仪时不时过来看他。所以,婚礼前的那个礼拜,几乎每天都能在金融区方圆一公里内看到这对鸳鸯的身影。

而如影随形的还有另一群人,那就是娱记。

其实,王晋说穿了不过是一个互联网新贵,何苏仪是英文频道主持人,做的又是财经类节目,虽说有些名气,但也算是比较小众的,之所以能吸引这么些狗仔队,完全是拜王晋的前妻所赐。

王晋的前妻姚路是电视剧演员,几年前两人结婚时,王晋刚刚辞了工作开始做网站,真真是砸锅卖铁,一点积蓄都没有,吃的住的用的都是姚路挣出来的。后来,王晋的网络公司经过几次成功的融资,身家越来越可观,两人之间的关系却是急速恶化,很快就协议离婚了。当时只说是性格不合,直到年初,何苏仪公开了与王晋的恋情,才有人开始猜测,王、姚二人婚姻走到尽头,何名媛或许“功不可没”。

这一本情债在娱乐记者眼里是不可多得的好题材,跟踪的跟踪,蹲守的蹲守,巴望着能抓到爆炸新闻,最好王、姚、何三人狭路相逢,大打出手。于是,那几天天庭的大堂吧里总是坐着几个这样的人,看打扮就知道不是习惯消费五百块一顿下午茶的人物,每次都只是枯坐,看到何苏仪和王晋就冲上去拍照采访。

礼宾部出面赶过几次,没用,却也不敢做得太绝,说到底还是因为天庭没有深厚的媒体根基,与记者撕破脸,到头来恐怕引火烧身。

不得不说何苏仪在这点上做得十分漂亮,确有几分名媛风范,她并没有为难酒店,反而自掏腰包为在蹲守的记者提供简餐,中西式自选,扬州炒饭或者法式三明治,趁那帮人吃得开心,自己则和王晋二人从VIP通道从容出入。

就这样,总算混到了婚礼当日,主宴会厅里一早就有人布置、彩排,公关部的小喽啰们也被叫去帮忙,司南和沈拓自然就在其中。程致研刚上班就在电梯厅遇到她们,两人都已换了制服,正准备去八十四楼。

他并不是喜欢研究女人穿着打扮的人,却不知为什么一眼就注意到司南脚上的鞋。她没穿酒店发的四平八稳的中跟工作鞋,却穿了一双黑色高跟鞋,鞋跟足有四寸,愈发显得腿很直,足踝纤细。

他心里却只是想:这个笨蛋,穿这样的鞋站上一天,真是找死。

果然,到了下午,他又在管家部仓库遇到她,她正缠着保管员要小号的曲别针,说是伴娘礼服上要用的,趁机就找了个地方坐了一会儿,脱了鞋子,说腿快断了云云。

他突然也有了幸灾乐祸的兴致,对她说:“谁叫你穿这样的鞋。”

她并不介意,笑答:“听说六个伴娘里有三个是模特,我不想站直了只到人家肩膀。”

“去换双鞋吧,”他劝她,“还有大半天要站呢,晚上宴会开始事情更多。”

仓库保管员拿着一盒曲别针来了,她一把接过去就要走,嘴上说:“来不及了,人家等着用呢。”

“那我替你去拿吧,你的工作鞋在哪儿?”他脱口而出。

“在更衣柜里,可我没带钥匙,”她回答,“钥匙在我办公桌上笔筒里。”

“好,我一会儿给你送过去。”

她笑着谢了一声就走了,剩下他在那里不敢相信自己真的揽了这么个差事。

但既然答应了,就要做到。他先去公关部办公室,找她的钥匙,而后又去女更衣室,托一个管家部的女孩子找到她的工作鞋,装在一只塑料洗衣袋里拿上去。

他在上行的电梯里遇到查尔斯的秘书元磊。

元磊手里拎着一只菲拉格慕的纸袋,看到是他,就说了一句:“帮老板买点东西。”

程致研点点头,心想,何苦跟我解释。

电梯到八十四楼,他走出去,元磊也跟着出来了。

司南正跪在前厅的地毯上,帮司仪往身上别扩音器。

他站在原地,眼看着元磊朝司南走过去,把那只红色纸袋交到她手上,很快退回电梯里面,独自下到办公楼层,又找了个人把那双鞋送回员工更衣室。

他突然想起小时候的自己,那时他曾经怀疑自己是被诅咒的,所有梦想都不会成真,噩梦却会一一实现,想要的东西都得不到,即使握在手里也留不长久。不得不承认,命这种东西,是很玄妙的。

午夜之前,他正准备换衣服回家,手上的黑莓振起来,是四位数的内部号码,屏幕上闪着的名字是沈拓。

她从来没打过这个号码,他有些不好的预感,接起来就问:“什么事?”

“有几个记者闹事,要见领导,关总已经下班了。”话说得简单明了,背景很吵。

“就你一个人?”他问。

“不是,大堂值班经理也在,还有司南。”

“叫保安了吗?”

“叫了。”

“你们现在在哪儿?”

“商务中心的面谈室。”

“我马上过去。”他揉了揉额头,出了办公室去电梯厅。

五分钟之后,程致研到了位于第八十层的大堂。从外面看,场面控制得很不错。当时已近午夜,大堂吧已经没人了,只有礼宾柜台前有一对男女在办入住手续,接待员笑脸相迎,轻声轻气地讲话,一根针落在地上也听得到。但就在十几米开外,商务中心的面谈室里已经闹开锅了,几个穿黑西装的保安等在门口没有进去。

闹事的记者有四五个,看样子不是同一家媒体的,带头的是一个三十几岁的胖子,正指着大堂经理的鼻子骂:“你们这是开门做生意的态度吗?小包的照相机是何苏仪的人摔坏的,你们不管,反倒把我们扣在这儿,你们今天必须给我们一个解释!必须给我们道歉!”

大堂经理脸上是处理投诉时的标准表情,微笑,时不时点头,表示万分理解,直到看见程致研进来,那招牌式的笑容才松懈了半分,欠身起来,对胖子说:“蒋先生,这是我们副总,姓程。”

程致研的名片递过去,胖子就开始对他控诉在场的每一个天庭的人。他笑着听着,打太极似的绕着,这种事他见得多了,一向是对事不对人的,不管客人怎么无理取闹,都不会生气。他觉得面前这个姓蒋的胖子其实并不坏,不过是因为守了一个礼拜,什么新闻都没捞着,回去没法交差,所以急了,等骂够了,送几张餐券,至多一晚住宿,也就打发了。至于道歉,是最容易、最不值钱的。

控诉完大堂经理,胖子的矛头转向司南:“还有你,我刚跟你说话,你为什么不理?”

司南愣了愣,笑了一下。

“你别笑,说的就是你!狗眼看人低是不是?”胖子又伸出胡萝卜似的食指。

程致研走上一步,挡在司南前面,把胖子的手拨开,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蒋先生,请你自重。”

胖子见状嗤笑一声:“怎么,就她说不得是不是?”

“蒋先生,”司南往边上推了推程致研,还是对着胖子笑,“你刚才跟我说话,我没听见,是这样的……”

程致研伸手拦住她,对沈拓说:“去叫保安进来。”

沈拓和大堂经理同时愣了一愣,另外那几个记者却开始群起攻之。沈拓赶紧开了面谈室的门,保安鱼贯而入,不多时就控制住了场面。

临出门,胖子瞪着程致研,威胁道:“你等着红吧!”

他看着胖子,回答:“行啊,我等着。”

程致研知道,这件事可能远未到了结的时候。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幸运的人,每一次冲动,每一个鲁莽决定,都终将付出代价,但是,至少对于司南和沈拓来说,这漫长的一天已经过去了。他让她们去换衣服,然后打电话给车队,让值班的司机开一辆商务车出来,送她们回家。

司机问他地址,他怔了怔,回答:“把车停在办公区楼下,钥匙留给门卫就行了。”

他独自下到底楼,从门卫那里拿了钥匙,坐在车里等她们。不多时,司南和沈拓一前一后从旋转门后面出来,看到他坐在驾驶座上很是意外。

“上车,”他对她们说,“我送你们回去。”

“你肯定?”司南笑起来,“沈拓家倒是不远,可我住在浦西。”

“那就先送沈拓,再送你。”他看着她回答,脸上还是淡淡的表情,“我也住浦西,反正都要过江的。”

她们听他这么说,异口同声地道了谢,拉开车门却不知道该怎么坐。让他像司机一样,一个人坐在前面似乎不太妥当,但谁坐副驾位置,好像也是一个很难决定的问题。

最后还是他开口发话,说:“都坐后面吧,记得系安全带。”

两人倒还听话,上车坐定,分别报了地址。他发动车子,开出U形车道,驶上往南去的大路。时间已是凌晨,金融区几乎成了一座空城。从历峰大厦到沈拓家住的那个小区,不过十来分钟的车程,一路上两个女孩子都在聊名媛婚礼上的见闻,诸如新郎的朋友带来的女伴是谁谁谁,何苏仪的婚纱是多少钱买的,戒指上那颗石头又有多少大。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沈拓也这么能聊,她一向是安静的,看起来自信而高洁,几乎让他忘记了她也只是一个二十出头的小女生,而这个年纪的女孩子,对婚礼这种话题,都是热衷的。反倒是司南,平常看起来温暖随和,说起结婚却带着些冷冷的、嘲讽的态度。

程致研在前面听着,插嘴嘲笑司南:“你才几岁?参禅参得这么透彻。”

她哼了一声,回答:“程先生的意思是像我这样的‘特殊情况’,不应该这么挑剔?”

他从后视镜里看她,没想到她仍旧在意那句话,心里却觉得有点好笑,她可以全无所谓自嘲,可以圆滑到那样的地步,利用自己的残疾大打悲情牌,却为什么独独对他的一句话耿耿于怀?

沈拓说了几句打圆场的话,司南却还是无意退让,问程致研:“这和年纪有什么关系?你比我大,不是也没结婚?”

“因为我是风向星座,不喜欢建造,所以只能漂泊。”他随口胡扯,凡是不能回答的问题,就都归咎于星座,此乃真理,颠扑不破。

“你都漂了哪些地方?”

“最早是在纽约,而后是科罗拉多州的阿斯本……”他边想边说,“波多黎各的圣胡安,巴黎,沙特阿拉伯的杰达港,菲律宾,然后就是这里。”

“每个地方待多久?”

“最短的六个月,最长的不到两年,平均一年不到吧。”

“也就是说你快要离开上海了?”

还没等他回答这个问题,沈拓家就到了,让他在一个居民区边停车。

“我送你进去吧。”他对沈拓说。

“不用,”她回答,“让司南一个人留在车上也不好,而且这里不能停车。”

她说话一向简洁,有理有据的,让人不能反驳。

沈拓下车之后,他们调头回去,进入过江隧道之前,又经过金融区,刚才那个话题就这样被忘了。

司南指着一座绿色玻璃幕墙的房子问他:“你为什么不住行政公寓?这么近,多好呀。”

那幢房子就在历峰大厦对面,关博远和其他几个孤身在上海的外籍高管就住在里面。

“我有幽闭恐惧症,不住不能开窗的房子。”程致研回答,语气是认真的,内容多半是玩笑。

司南冷笑了一声,说:“这么多怪毛病。”

“神经衰弱的人不要说人家。”他顶回去。

她不跟他争,松开安全带凑过来,朝他伸出手:“我的鞋呢?”

有那么一瞬,他紧闭嘴巴,很快又恢复常态,编了个理由:“刚才有点事情,忙起来就忘了。”

“就知道你是随口说说的。”她看起来并不介意,一只手扶着他的椅背,下巴靠在手上,那动作就好像伏在他肩膀上似的。

“坐好,系上安全带。”他提醒她。

“后排也要系吗?”

“对,麻烦你了,我车开得不好。”他一字一句地说。

她缩回去坐好,他突然弄不懂自己此行的目的,或许本来就没有,或许是忘记了。那之后他们就没再讲话,一直到司南住的地方,那是一个很不错的地段,小区里树影婆娑。她下车,谢了他,说了再见,关上车门转身朝小区里面走。

“司南。”他降下车窗,叫她的名字。

她没回头,继续朝前走,然后拐了个弯就看不见了。

后来他才知道,即使戴着助听器,在她身后讲话,她多半是听不到的。她口齿清楚,反应也很快,不知情的人都以为她是正常人,即使是他,有时候也会忘记她听力有问题。

次日下午,程致研的报应就来了。

前一晚那个姓蒋的胖子是本城一家报社的娱乐版记者,入行也有几年了,很清楚圈内的规矩。此次冲突的核心其实是娱记和名媛,损坏的照相机也已经得到赔偿,整个过程中,酒店方面只是出面维持秩序,并无明显过错。在这件事情上过多纠缠,非但不会给天庭带来多少麻烦,反倒会让记者这一方很不好看。而且这种事情,大家看得都多了,心里都明白是怎么回事,再怎么搅和也激不起多大的水花来。

因此,蒋胖子很聪明地选择了另一个角度,他联合了几个婚礼当天在场的记者,号称在食用了天庭酒店提供的火腿奶酪三明治之后,出现了腹泻症状,出具了医院证明,并将剩余的三明治送检,检测得出的结论是奶酪中酵母菌数量超过国家标准数倍。就这样,此次事件从娱乐版成功升级到了社会版。

像W天庭这样的外企本来就是媒体最喜欢的曝光对象,一无政府背景,二无公关根基,而且名气大牌子响,一曝就是一个大新闻,又没有那么多牵牵连连的后遗症。观众看得也过瘾,一边看一边说:那些洋玩意儿卖得那么贵,说得那么好,原来也不过如此!充分激发了新闻工作者的职业自豪感,以及广大人民群众的民族自豪感,实在是不可多得的良机。

而这次的机会,等于是程致研亲手奉上的。他心里很清楚,事情本来完全可以小事化了,是因为他的处理不当,才变成了现在这样的大问题。当夜的情况,他不指望其他人会完全不知情,也无意逃避,主动就把主持善后工作的责任担了下来。

新闻见报之后,他临时召集公关部和餐饮部开了一次会。

会上,关博远看起来忧心忡忡,一开口就表示,公关部的工作安排本来就相当吃紧,出了这件事实在是雪上加霜。话虽是这么说,其实却早已进入看戏模式,只等着看程致研如何收场。

与之截然相反的是餐饮部的态度,贝尔纳是真心急了。这样的新闻一出,当地卫生防疫部门很可能会来做一次全面检查,如果食物中毒的罪名落实,餐厅将被勒令整改,酒店的声誉势必蒙尘。而且,出问题的奶酪是全进口食品,最坏的结果就是W酒店的全球采购供应链都将受到质疑,一旦到了那个地步,可能整个酒店的正常营运都要受影响。

作为直接当事人的咖啡厅主厨萨瓦多是一个三十出头的意大利人,听程致研说完那则新闻里提到的检测结果,就插嘴叫屈:“这是马苏里拉奶酪,不是美式软奶酪啊!里面怎么可能没有酵母菌?!”

这个道理在座的大多数人都懂,吃的东西里面就算检出大肠杆菌也是正常的,关键在于菌落群的数量。

九月的上海还没有多少初秋的感觉,连日来天气晴好,东南风带来海上的水汽,气温仍在三十度上下浮动。在这种温度和湿度下,奶酪是在离开厨房之后马上放在显微镜下面,还是数个小时之后再接受检查,得出的结果肯定是不一样的。而蒋胖子也正是钻了这个空子,才能把事情闹得这样大。

一连几天,程致研在这件事情上耗费了许多精力,他手上的筹码并不很多,却丝毫没有妥协的打算。

幸而何苏仪做事还算漂亮,动用了自己在电视台的关系,尽量把影响控制在一定范围内。与此同时,程致研忙于应酬金融区卫生检疫所的监督员,又委托酒店法务部的律师去调查了为蒋胖子提供检测服务的单位。

调查结果对天庭十分有利,那家名为“上海全卫食品检验服务中心”的机构,其实并没有出具检疫结论的资质,它的主营业务只是为其他食品生产企业经办各种许可证。那则新闻里所说的食物中毒、细菌超标,实际上是完全经不起推敲的,但话语权掌握在人家手里,天庭百口莫辩,除非索性把事情闹大,出律师信告报社诽谤。

是不是真的要这样做?做了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结果?程致研心里并无十分把握。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查尔斯找到他,说要跟他谈谈。

那时已是傍晚,斜阳西照,江面上波光滟滟,远处电视塔巨大的玻璃球体反射出荧粉色的光线。

“天气真好,不是吗?”查尔斯好像只是随口寒暄,“今天的照片拍了吗?”

“还没有。”程致研回答。

“那正好,拿上你的照相机,我们上去吹吹风。”

查尔斯知道程致研的习惯,每到一个城市,他都会选一个地方,每天在同一位置同一角度,拍摄一张照片,即使他自己走不开,也会托别人按下快门,风雨无阻。他会把那些照片裁成等宽的竖窄条,一天一条,直至拼接成一幅完整的风景。到那个时候为止,他有六张这样的风景照——纽约、阿斯本、圣胡安、巴黎、杰达港,还有云域岛。

在上海,他的拍摄点在历峰大厦的停机坪,绝对的制高点,可以俯瞰大半个上海,西面安全护栏内侧有一个银色喷漆做的记号,他每天都把三脚架架在那里。

他们坐直达电梯到顶楼,再走上三十六格台阶,推开一道门,便是停机坪。那是一个云淡风轻的日子,即使在那样的高处,风也并不凛冽,空气里混杂着夏末的绵软和初秋的瑟瑟。

查尔斯看着远处,突然问程致研:“知道何苏仪为什么会帮这个忙吗?”

他没想到查尔斯对事情的进展这么清楚,只是沉默,等着下文。

“王晋的公司下个月十一号在纳斯达克挂牌,”查尔斯继续说下去,“Walden夫人是董事会成员。”

Ms.Walden,只这两个字便能令他如芒刺在背。

曾经有人叫她“那个姓陆的女人”。

后来她给自己起了个英文名字叫Sylvia,自诩是她朋友的人,或是刻意套近乎的人都喜欢这么叫。

再后来,大多数人都按照她的身份,叫她Ms.Walden。

但因为沃尔登家有太多位Ms.Walden,又有人叫她Lady W,以示区别。

这么多种称呼,全都指向一个人——陆玺文。

程致研静了片刻,才问:“她知道这件事了?”

“也许知道,也许不,这不是关键,”查尔斯回答,“在这个圈子里,每个人做每件事都是有原因的,我相信你也明白这一点,只是有时候需要提醒。”

他突然很想问查尔斯:你为司南做的一切也有原因吗?如果有,又是为了什么?

查尔斯微笑,就好像会读心术,却并不打算给他一个答案,还是跟他谈工作:“Friedman还有十天入住,食物中毒这件事,必须在那之前解决,没有诉讼,没有后遗症。”

程致研点头,这些道理他都懂,却不知为什么昏招连连。他想到陆玺文,想起十七岁时的自己。那个时候,他答应过她,不再辜负她的期望。

次日,整箱的陈年葡萄酒便开始往那几家报社社长、总编家里送,而后就是一场接一场的欢宴。所有筹码,软的硬的,全都摆上台面。大家都是聪明人,知道怎么做才能双赢。

就连那个蒋胖子也在受邀之列,作为一个一线跑新闻的小娱记,与领导们同坐一桌,怎么能不受宠若惊?开席不久,就已经完全换了一副面孔,连连与程致研对饮,只差直说:大哥今后若有什么托付,小的在所不辞。

程致研信命,也信基因,他平日里静水流深,其实却在交际应酬方面天赋异禀。这件事,他本可以做得更好,把司南的情况告诉他们,把那天的误会从根本上解开,但他不愿意。他自知身不由己,也不介意把自己放到最低,只能退守一条底线——不再把她牵连进来。

Friedman将于九月的最后一个星期日到沪,在那之前,食物中毒事件已圆满解决。蒋胖子所在的报纸在社会版刊登了一则后续报道,对整件事情做了澄清——记者不适另有原因,奶酪检测过程存在不合规步骤,酒店主动配合复检,并顺利通过云云,既吹捧了天庭,又把自己包装成为还原事实真相不吝于承认错误的新闻先锋。而程致研也借此机会,在本地媒体中打开了关博远一直未能打开的局面。 xdgwrga5B/mD1ci6Y/Qs3uLZkregPPg36/sT6upGoIBgrQdy3DtdDJvjj5z5Drzj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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