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常原本热闹非凡的小城冒县,此时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繁荣与喧闹,剩下的只有一片片的残垣断壁,以及一具具残缺不全的尸体。
这些尸体在阵阵的硝烟之中,散发着让人恶心不已的恶臭,到处爬满了还在蠕动着的蛆虫。乌鸦在尸体的上空盘旋着,发出阵阵呕哑嘲哳的叫声,不时还会俯冲下来,去啄这些尸体。
这些四处散落着的尸体中,既有日军的,也有国军的。
从昨晚一直到第二天的中午时分,在国军一次又一次停止了似乎毫无用处的进攻后,日军那猛烈的炮击,和枪声,也逐渐的开始告一段落,火头军们开始挑着一筐筐早已做好的、满是血污和泥浆的白面馒头,迫不及待的来到了阵地上。
一名满嘴四川口音,挂着下士军衔的老兵,从战壕里慢慢的移动到一名火头军旁边,用满是血迹和泥浆的手,拿起了一个馒头骂道:“丫的,哪个瓜娃子做的馒头啊,让老子咋个吃嘛!又他丫的是泥巴汤汤,又是血的!”
这名火头军看了一眼那个老兵,无奈的摇了摇头。
这时,又一名上等兵把刚吃进嘴里的馒头给吐了出来,骂道:“丫的,这都他丫的被血泡透了,一口的血腥味儿,吃都没法吃!”
这名火头军终于头也不回的说道:“这是炊事班长的血,他怕你们打了那么久的仗,饿坏了,没吃的,见鬼子的步兵炮喷了个铁疙瘩过来,他就把馒头护在了他的身下,自己被炮弹掀开了后背……唉,他的尸首现在还在那边躺着呢,鬼子的机枪不停的突突着,我只有等天黑了,再把他拖回去了。”
听到这儿,那些老兵们都不再说话了。
这名火头军又叹了口气,拿着两个用布包好的馒头,沿着战壕向前走,连拐了好几个弯,终于找到了两个满身血污,穿着呢子军装,挂着上校军衔,拿着望远镜正在观察日本人的动向的人。
火头军连忙讨好般的将手里完好无损的白面馒头递了过去,说道:“李团座、杨团副,开饭了!”
杨家豪收回望远镜,拍了拍李鸿堉的肩膀,说道:“鸿堉,开饭了,先吃饭吧,吃了再想怎么弄死小鬼子。”
李鸿堉回过身,将手中的望远镜放在胸前,拿过伙夫手里的馒头,咬了一口,对杨家豪说道:“我觉得,这仗不能在这么打了,再这么打下去,咱们真的是耗不起,一旦日军的增援部队一到啊,咱们弟兄几个全都得玩完。”
杨家豪表情木然的问道:“那怎么打?上峰的意思,就是让咱们新22师的另外三个团一起打个大会战,消灭日军主力,夺回冒县,打通昆仑关战役的后勤补寄运输线,现在这仗已经打成了攻坚战了,不这么打,还能怎么打?”
那个火头军似乎也不打算走,就在李鸿堉边上,竖着耳朵听团长和团副的谈话,李鸿堉又吃了口馒头,刚想说什么,突然,一发炮弹就落在了不远处的战壕之前————“轰!”
一声巨响之后,一个士兵的上半身和他的下半身,一同飞向了空中,那名士兵痛苦的用嘶哑的声音嚎叫着,伤口处半空中不停的向外喷洒着浓浓的鲜血。
那个火头军见如此情景,腹中随即便开始翻江倒海,最终“哗”的一声,吐了出来。李鸿堉一边叫其他士兵注意隐蔽,并将已经不知所措的火头军按在了地上。
杨家豪则走向一旁,向大家命令道:“隐蔽!快隐蔽!都不要慌!都不要慌!快趴下!”
等到第一轮炮火停下后,李鸿堉站了起来,照着还在瑟瑟发抖的火头军的屁股上狠狠地踹了一脚,随后便转过身,举起望远镜开始观察日军的动向。
与此同时,日军的各种火炮又开始发出了咆哮,见天空中似乎有一条白线是向着这儿来的,这时,刚从地上爬起来揉着屁股的火头军,一把将还在看着望远镜的李鸿堉给按到了地上————“轰!”
又一声巨响之后,满脸鲜血的李鸿堉推开伙夫,站了起来,却发现这名火头军已经被炸死了,李鸿堉默默地看着这名火头军,从地上站了起来。
此时,日军的炮火已经开始向后延伸,并逐渐停了下来了,李鸿堉很清楚,这意味着,城里的日军肯定是准备从城里冲出来,向攻城的国军发动进攻,因为这是日军作战的惯用手法,步兵冲,炮兵轰;炮兵轰完步兵冲;步兵冲完炮兵轰……
李鸿堉默默地伸手拿过了身旁的M1汤普森冲锋枪,对准了刚刚打开的冒县城门高喊道:“准备战斗!”
这时,吴大鹏端着他的捷克式ZB26轻机枪,将机枪的脚架分开,将机枪架在李鸿堉旁边的阵地前,拉动机柄,将子弹上膛,骂道:“他丫的个小日本,爷爷们不上来打你,你他丫的居然还敢冲出来跳了,看爷爷们怎么收拾你!”
李鸿堉说道:“别废话了,全体注意!小鬼子上来了!听我的命令再开火!”说着,李鸿堉也拉动了自己的枪栓。
望着已经从城里出来,上了吊桥,向着自己缓缓逼近的日本鬼子,无论是李鸿堉还是杨家豪,无论是新兵还是那些身经百战的吴大鹏他们那帮老兵油子,全都无一例外的屏住了呼吸。
李鸿堉的心里很清楚,警备一团的阵地,由于伤亡很是严重,目前已经几乎成为了整个国军的合围阵地上,最为薄弱的一块。日军此时的突然进攻,虽然有可能是企图从这里突围,保存实力,全身而退。但是以他这么多年来,和日军交锋的经验来看,以日军的一惯作风,他们是绝对不会是为了突围而发动的进攻。
日军的突然进攻只会有一个目的和原因,那就是小日本的增援部队马上就要到了,冒县县城里的鬼子是想要从国军的阵地上撕开一个口子,以配合他们的增援部队,形成反包围的态势,最终一个不留的全歼围城的所有国军。
李鸿堉很清楚,留给他和他的警备一团的时间已经不多了,如果不能及时的拿下冒县,消灭冒险里的日军,那么,等待着城外的国军的,也就只有与日军血战,战至一兵一卒,最后全军覆没……
此时的李鸿堉的头脑中,正在酝酿着一个新奇而又大胆的想法,这个想法如果成功了,那么国军的大部队便可能会有一举歼灭冒县县城中的日军的机会,如果失败了,估计也不会过多的影响到目前冒县战场的大局。
眼看着阵地前方的日军越来越近了,李鸿堉也开始准备下达作战指令了,新兵战士们可能早就急不可耐的想要去痛痛快快的杀鬼子了,但是老兵和李鸿堉都知道,杀一个够本,杀两个赚一个,老兵油子们当然都是都能做到后者,甚至是杀更多赚更多,绝不干赔本的买卖,所以,李鸿堉的部下们还是很沉得住气的。
终于,李鸿堉下达了大家期待已久的作战指令:“打!”
瞬时间,阵地上的国军士兵们们纷纷扣动了手中早已握紧的扳机————“噗!噗!噗!”
中正式步枪、毛瑟标准式步枪、捷克式ZB26式轻机枪、24式重机枪分别喷吐着通往地狱的火焰,一颗颗各式各样的子弹分别呼啸着扑向正前方的日军,深深的打进侵略者的身体,把他们送往西方的极乐世界。
虽然李鸿堉他们密集的火力在一定程度上压制住了日军的些许进攻,但崇尚武士道的日军士兵却似乎并不过分的在意这迎面而来的火力压制,他们仍就拉着长长的散兵线,不断地以身试险的试探着对面阵地上国军的火力点,并随时准备着用92步兵炮以及迫击炮、掷弹筒抵近并予以摧毁。
不一会儿,日军便弄清了国军阵地上其实好像并没有什么太像样的武器,有的也就只是那数百名和他们同样不要命的国军士兵。于是,日军立马找回了他们原有的,如同嗜血的野兽一般的兽性,开始在烂泥和土堆之间利用机枪和炮火的掩护,迅速的交替前进,有的日军,甚至直接就给自己的38式步枪装上了刺刀,开始疯狂的冲锋。
“戳子给给!”一名日军大尉咆哮着抽出军刀,刚想要再挥舞一下军刀继续咆哮,就被李鸿堉的子弹击中了,只听“噗!”的一声,毛瑟步枪的子弹便在这个大尉的前额上留下了一个小孔,接着,子弹有翻滚着从这名大尉的后脑飞出,一股血雾在空中飘舞着,被爆了头的日军大尉一头栽倒在一旁的泥坑之中,不甘的躯体还在泥水之中轻轻的抽搐着。
李鸿堉知道,如果他们没能守住阵地,那么其余参加会战的国军也将会陷入危险之中,只有坚守住阵地,一直守到天黑,那才意味着国军能有胜利的希望,才有进行下一步行动的可能,同样也才意味着,只有这样,警备一团的士兵们才有可能可以再见到又一个初升的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