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炙甘草,生姜,桂枝,生地黄,麦门冬,麻仁,大枣……按我写的分量煎汤,秀巧陪他去买药,我记得家里还有一点川穹,一并带过来。”
秀巧拿了单子就往外跑,跑了两步发现涂山根还站在原地,赶忙又回来拉着他的袖子往外拽。
“你别愣着啊,若是耽误了,谁来赔我家姑娘的名声!”
秀巧这会儿已经要疯魔了,从她看见姑娘用拳头猛砸涂老爷子的胸口时,她觉得自己就要晕过去了。
再看到苏娇给老爷子扎针,那么长那么细的针,扎进去那么深,姑娘还上下捻动,秀巧的心能从嘴巴里蹦出来。
可姑娘身上是从前从没见过的沉着,又让秀巧莫名地觉得,姑娘是真的会医术的。
反正不管怎么样,姑娘说的都对!
涂山根高大的身躯愣是被秀巧拉得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苏娇开始给老爷子扎配穴,时刻注意着他的脉搏和心跳。
这可是她来到这个世界头一次出诊,搞砸了导师会骂的。
……
浣溪村的乡亲们虽然被赶了出去,却也没走远,涂家老爷子刚刚瞧着样子就快不行了,没准儿一会儿就会出来报丧。
都是乡里乡亲的,他们也都要帮上一把。
“苏家那个丫头简直不像话,要不是看在她爹娘往日的面子上,我早就教训她了。”
“谁说不是,也不看看现在是什么时候,根娃子也是的,病急乱投医,那也得找个真大夫啊。”
“小丫头片子嘴巴上下一碰就能忽悠人,等老爷子去了,非得让她吃点苦头才行。”
黄桂香也混迹在人群里,她身边站着吴兰花,两人脸上都挂着疤痕,看着十分碍眼。
上次打过架之后,两人回去又分别被家里人打了一顿,眼看着再过两年就能议亲了,这脸上多了疤痕,可说不到好价钱。
这会儿她们又握手言和,缩在人群里窃窃私语。
“这次苏娇那个死丫头一定会被赶出村子的,看她以后还怎么嚣张。”
“那也未必,我娘说了,她家里的地村里的人还种着呢,虽然她爹娘不在,想要赖账也是赖不过去的。”
“切,她可真是好运。”
正说着,秀巧拉着涂山根从院子里出来了,两人脸上行色匆匆,一丁点儿笑容都没有。
“咋啦,根娃子,是不是你爷爷已经……”
“造孽哦!我就说吧,要不是苏丫头添乱,没准儿不会这么快的,可怜山根了……”
“这事儿一定不能就这么算了,根娃子你别怕,我们会帮你讨个公道的。”
“对,你租种的那地,得从苏家要过来!”
外面的人七嘴八舌已经开始商量要怎么去找里正了,秀巧再也忍不住,脚步一停,叉着腰呵斥。
“统统都闭嘴!我家姑娘才不会害人呢!你们就盼着山根哥的爷爷死是不是?一个个心肠都黑了!姑娘厉害着呢!”
“呵,小丫头怎么说话呢?山根啊,里面到底怎么样了?”
涂山根拉了拉秀巧的袖子,“先不说了,赶紧去抓药吧。”
秀巧这才作罢,拉着涂山根匆匆地离开。
“他们说抓药?莫非真给救回来了?”
“不能吧,出来的时候我瞧了,都已经要没进气儿了。”
这事儿着实出乎了大家的意料,于是这一个下午,涂山根家门口围的都是人,只想等着看看最后涂老爷子到底怎么样了。
日落西山,暮色降临。
涂家院子的门又被推开,苏娇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看到外面的人皱了皱眉,转身问涂山根,“一会儿还有什么活动不成?”
“没有的。”
“有也不打紧,只绝对不要影响到病患,他需要静养,绝对的静养。”
“我知道了。”
涂山根此刻对苏娇,那是言听计从,恭敬得不得了。
苏娇该嘱咐的也都嘱咐了,这会儿才觉得有些疲累,带着秀巧往家的方向走。
她们一离开,涂山根立刻被人团团围住。
“根娃子,啥意思呀?老爷子真救回来了?”
涂山根点点头,“多亏了苏姑娘,爷喝了药,刚刚醒了一会儿,这会儿又睡下了。”
问的人连连抽气,真醒了?
村子里都是靠着土地吃饭的人,每年都会有不少昏倒直接过世的人,大家也都见怪不怪的。
更何况涂老爷子的年纪又这么大了,根本没人觉得,他能熬得过去。
却没想到真的救回来了?
黄桂香挤到前面,“山根哥,涂爷爷真的好了?那也就未必是苏娇的功劳,或许涂爷爷本来就没什么事。”
涂山根摇了摇头,“就是苏姑娘的功劳。”
他在近处看了爷爷的情况,没人比他更清楚,爷爷能被救回来有多不容易。
虽然他不善言辞,但却一遍一遍肯定地说,“就是苏姑娘的功劳。”
黄桂香脸色相当难看,她偷偷地瞄着涂山根黝黑却俊朗的脸,心里一阵阵不是滋味。
她对苏娇有那么大的敌意,其中也隐隐有涂山根的关系。
虽然浣溪村但凡有姑娘的人家,都不会看上涂山根,无爹无娘与爷爷相依为命,虽不至于家徒四壁,却也必然拿不出什么彩礼来。
可架不住涂山根本人的条件很好,身材高大结实,人也聪明能干,长得又好,浣溪村不少小姑娘见了他都会偷偷脸红。
黄桂香就是其中一个,然而她发现涂山根对别的姑娘从来都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唯独会帮着苏娇说话。
这让黄桂香如何不生气,苏娇不就是长得漂亮了点,细皮嫩肉了点,有什么了不起的。
她暗暗哼了一声,转头就走,苏娇治好了涂老爷子的事情,却在浣溪村迅速蔓延了开来。
……
苏娇回去了家里,让秀巧下了两碗面,两人简单地吃了一点,她就回屋休息了。
只是苏娇明明很累,神经紧绷地照顾了老爷子一个下午,早该筋疲力尽,可她躺在床上半天了,却一点儿睡意都没有。
苏娇将手举起,张开,又轻轻握了握,那种挽救了人命的感觉,仿佛还残留在她的手上。
那是她来到这里,这么多天以来,最真实的感觉。
那些被她刻意压制住的恐慌和焦躁,被她如同刻在身体里的行针动作和意识驱散。
苏娇的眼睛,在黑暗里闪亮如星。
她忽然就不害怕了,换个地方又何妨?就算换个地方,她从前花费了大量时间和经历学会的东西,都还在她的脑子里,不曾消失。
所以,她还有什么好怕的呢?
苏娇无声地笑起来,亮晶晶的眼睛弯成漂亮的弧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