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蓝星殖民地保护法案001号决议》颁布的那天,地球一片哗然。死里逃生的地球人以为生活会像以前那样继续,没想到转眼之间所居之星球变成殖民地,还是最低档那种,跟野生动物保护区差不多。
而这一切的推动者都是所谓的救世主,送去狄肯和亲的注定之人。
各国高层惊诧莫名。他们希望她当一只安静听话的子宫,没想到这只子宫却有了自己的意识。大家的要求无非是维持世界格局,当总统的继续当总统,当酋长的继续卖石油。
殖民地保护法案硬性要求地球形成唯一主权,那么多精英人物何处安置?权利蛋糕如何划分?岂是这么年轻幼稚的女人一句话说了算的!
软硬兼施劝了半天,路漫漫依然坚持不肯(或无力)用自己的特殊身份给母星争取更多利益。领袖们当然不敢威胁她,但法案颁布第二天的媒体风向已是变了天。
一夕之间,路漫漫从救世主变成地球奸。从网络媒体到传统纸媒,无不指责她令地球丧失主权和自由。
一时捧上天,一时踩成泥,路漫漫第一次见识到掌握话语权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能力。当她出嫁时和颜悦色送上祝福的家乡人,如今在投票将她革除地球籍。
观点是个很有趣的东西。
人人都有观点,却未必是自己思考得来的,只要把观念和态度持续不断灌进脑子里,人们就会觉得这些东西是他们自己想出来的,并义正词严捍卫其正确性。
路漫漫在答应外星侵略者求婚的那一刻,地球完全停止了运转,城市断电、股市停盘。死里逃生的蓝星人,对路漫漫的态度是同情和感谢。但拿下头盔的王子是那么英俊,让地球人感觉自己和侵略者非常亲近。
在无休无止的头版头条里,大家知道了王子的热情,护卫队笔挺的制服,狄肯帝国又是多么的强大富饶。路漫漫的故事就像灰姑娘的宇宙超级版本,女主无才无貌,平凡无比,却在某一天被从天而降的英俊多金的王子爱上,从此过上了奢侈幸福的生活。
如果求婚时王子没有拿下头盔呢?又或者狄肯人长得比较像鼻涕虫或者异形?
没有人考虑,大家只看到了英俊的王子,不想注意他的盔甲下是否有鳞片或者触手。而且,路漫漫结婚后不是活得很好吗?
在那场史无前例的豪华婚礼里,她穿着美丽的婚纱,在无数挺拔的战士保护下飞入星空,得到了所有好莱坞巨星加起来也比不上的关注。大家觉得,这种荣耀也许超过了她的牺牲和贡献。
你们看,她只是同意了一个多金帅哥的求婚,而且只付出了一包薯片。
开始的转折,在狄肯帝国皇帝陛下影像传来时出现。地球已经恢复了正常运转,这让地球人有空闲来欣赏这些来自遥远星空的视频。
银发银瞳的帝国统治者竟然如此年轻,让所有人惊叹的是,他抬了抬手,轻描淡写送给新人一个比太阳系还要大的星系。
那美丽而庞大的礼物占据了所有人的目光,没有人注意到路漫漫差点被宠物吃掉,而且几乎是被赶出了皇宫。
“如果是我,我会做得更好。至少不会被皇帝讨厌。”
“我觉得她长得很丑,眼睛大而呆滞,个子太矮。”
“她太笨了,竟然丧失了为地球争取利益的机会,就这么灰溜溜地逃了出来。”
“我想王子只是看走了眼,也许路漫漫根本不是什么注定之人,只是个路过的小丑。”
为什么是她?为什么总是她?为什么不是我?那一刻,这个问题大概在很多人心中出现。
《殖民地法案》的推出成了路漫漫最大的黑历史。在暗中操纵的舆论导向下,观点在这一刻完全改变。
“这贱人把地球出卖了!我们丧失了自由和主权!”
在无数的负能量倾泻下,路漫漫想从父母那里得到一点安慰,她回到了地球。与婚礼时飘散的鲜花不同,在降落场上,她首先得到了同胞的一只靴子。
“铛”的一声,砸在防护壁上。
继而是无数只靴子。
……
狄肯的护卫队不太明白这是怎样一种欢迎仪式,他们看了看路漫漫,希望得到反击的指示。她弯下腰,捡起了第一只靴子,仔细地看了看。
这只靴子是今年的最新款,丢掉一只相当可惜。红色记号笔直白倾诉了主人的心情:“我讨厌你。宁肯变成罐头,我也不想被你救。”
路漫漫转头回到母舰。她想,如果他们长得更像咸蛋超人一些,大家都会觉得好过一点。
没有用武之地的护卫队员们感到失落,只能跟着撤离。
“为什么不许攻击?王子脸色都变了。”布特副队长十分愤怒。身为一个完全按照既定规则生活的生物,矛盾的命令让他茫然。他们的责任就是保护注定之人不受任何伤害,但她却要保护伤害她的人。
“任何攻击行为都会让王子妃更伤心,不要添乱。”十水说。
“地球人想要自由就随他们自生自灭好了,我们又不会在乎一个动物保护区运行的细则。她明明可以过得很轻松。”
“星联不允许分裂如散沙的种族加入,她坚持地球统一的殖民政策时,就已经猜到会有今天了。王子妃考虑的是几十年后自己寿命到了尽头,地球仍然没有独立的能力,那时失去狄肯保护,一切就都结束了。”
布特由衷地赞了一句:“为了种族的延续和繁荣,这倒是挺让人敬佩的。那么其他地球人为什么要反对正确的决策?殖民地条例只是个防止权力过度的简单数字模型,看一眼就懂。”
“跟我们不同,地球人是重视个人短期利益超过群体长期利益的生物。一旦触及自己的权益,就不会考虑种族未来如何。权力层看得明白,却不愿意执行,将炮火引到王子妃身上。”
尼迪已经完成了网络数据分析,转头插入对话:“其实也有为数不少的人支持她,但这些声音根本上不了热点新闻,被炒热的新闻都是反对她的。队长你推测得不错,舆论导向确实有明确政治目的。”
“王子妃心里应该明白,只不过感情上难以接受。”
布特抓抓头说:“我是没发现地球人有什么长处啦……不过队长你总能发现我们看不到的事。我很好奇这次的注定之人能带给我们什么礼物,毕竟这群生物看起来真是一无是处啊。”
“第二基因从来没有选择错误过,时间会证明。”
十水队长一如既往地平静。他翻开一本关于地球原始信仰文化的著作,准备度过无数个值班夜之一。
“我留下他们,是为了你开心。”黑王子说。
路漫漫第一次在他身上感受到杀意,卡修仍是那个卡修,眼神却像吞噬一切的无情黑洞。刚开始对他的温柔亲切有好感,这黑暗的另一面却让她感到寒意。
明明和她拥有相同基因血脉的同胞,在他眼里不过和蝼蚁一样。那么他的爱到底是什么样的存在?一时冲动?丧失理智?
路漫漫再一次亲身体会到地球对宇宙而言轻如鸿毛的价值。她是同胞的工具,同胞则是狄肯人交换她的砝码。这就是最真实的宇宙,想生存就必须服从规则,浪漫乡情无法让这颗蓝星继续在银河系中旋转。
“我答应嫁给你,你留下我同胞的性命。”
她克制着内心的畏惧,鼓足勇气直视他冷酷的眼睛,坚定地说,“这是个公平交易。无论发生什么,请你履约。”
卡修吃了一惊。他没想到她会用交易这个词形容两人之间的关系。他只是想保护她不受任何伤害,为了这个目的他愿意与一切阻碍宣战。卡修皱眉想解释什么,但漫漫已经垂下眼睛,疲惫地说:“我想休息一会儿。”说完转身走进卧室。
有障碍则突破,有反抗则碾压。一直受到如此教育的卡修王子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恋人间的争吵,眼睁睁看着她藏了起来。
路漫漫打开电脑,想跟父母联系,犹豫了半天还是打给了闺蜜。视频里的杨冬冬满脸杀气,双目血红,十指成爪虚按在键盘上。
“你又在网上跟人吵架了?”
键盘侠杨冬冬收了杀气,恢复嘴欠本性:“地球球长路大人有何指示?”
漫漫提不起劲跟她贫:“你也觉得我是地球奸?”
“为了你我跟两千个ID吵了通宵。”杨冬冬一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视死如归的神情,“好歹说说你的想法。”
“联合国也不要非洲小部落加入……”
“懂!”路漫漫刚起头,这位念国际政治专业的才女已经了然,“没想到不敢一个人看恐怖片的胆小鬼,居然这么有勇气。”
杨冬冬伸出大拇指:“想我们两个大学就在隔壁,一直想互相试爆氢弹,从来没想过统一的事,你倒朝前的很,想统一地球了。”
“可是我被靴子砸了。”路漫漫沮丧地说,“虽然早知道反对声会很大,但面对这么多负能量,我还是很害怕。”
“傻瓜,那是有势力暗中策划的,可惜我的揭露雄文被删帖了。虽然真有不少人嫉妒你,但干大事的人,不要在乎苍蝇哼哼。”
路漫漫泪光闪闪,再一次表达对青梅竹马的感激:“冬冬,你要是男的就好了。”
“我要是男的,已经被王子蘸酱吃了。另外,于私我也恨你,两年的学分白修了,地缘政治学和国际法要重新学啊!”杨冬冬哀号。
“我学的机械专业直接废了好吗?跟他们的黑科技比,我们简直相当于史前石器时代。这次走出银河系,我觉得地球真渺小。如果继续割据内耗,不会有未来。”
“永远支持你。”杨冬冬说,“和王子相处得好吗?阿姨叔叔很担心。”
路漫漫心里浮现出刚才卡修可怕的样子,哆嗦了一下。
“还好。”
这些小小压力,就让她一个人慢慢消化吧。
消沉的王子殿下钻进值班室,抽走十水手里的书。
“她说要一个人待着。”
“殿下,任何对地球的攻击都会让王子妃更伤心。”
“那么该怎么做?我看过漫漫的行为报告分析,在和护卫队一起行动时,她会下意识地靠近你。比起我,她更愿意找朋友聊天。父亲说得对,我连最基础的安全感也无法提供给她。”年轻的王子十分失落。
“占有也不能提供给您自信吗?”
“不能。”他停了停,试图找出一个合理的表达,“我想得到来自信任的安全感而不是武力,我希望……了解她的心。”
十水笑了:“恭喜,您开始理解注定之人的秘密了。”
“秘密?不是第二基因?”
十水摇头:“不是,秘密就在于,如果爱人不开心,是陪她一起不开心还是哄她开心,一个男人成熟与否就在于此。”
卡修王子叹了口气,消沉完全消失。抬头看看从出生起就陪在身边的护卫队长:“十水,你说什么都有道理,为什么到现在也没有找到结婚目标?”
十水摊手:“殿下,这都是因为您,我为皇族带了多年孩子,尿片和奶瓶侵蚀了我浪漫的少男之心。”
黑王子殿下瞬间满脸通红,似乎回到了二十多年前,还是个不到十水膝盖的豆丁时期。
就在这时,值班室突然响起“嗡嗡嗡”的警报声,幸运号没有受到敌人攻击,是医疗组的紧急通知。布特诧异:“怎么回事?难道自己摔倒了?”
话音未落,卡修已经失去踪影,其他护卫队成员连忙追赶。
穿越长长的观景走廊,医疗组组长瑞塔低着头坐在起居室门前,火红色的头发毫无生气地垂在耳边,看起来沮丧又失望。她抬起头来看看焦急的众人,抱怨道:“没有四肢折断,没有腹脏破裂,没有颅内积水,没有晶状体爆裂,听说地球人的自愈能力非常差对疼痛忍耐度又低,低吟、哭泣……我满怀期待等了这么久,结果王子妃什么重伤都没有!”
十水擦了擦冷汗,心道万幸。
尼迪问布特:“这个医生好漂亮,看起来强大又聪明。”
布特小声回:“新人,别招惹她。瑞塔组长的爱好是把诊断器插到伤员肚子里搅拌,而且无论截肢还是再生都不用麻醉。”
卡修王子已经入内援护,十水追问:“到底出了什么事?”
红发医生答:“卵子没有受精造成子宫内膜周期性脱落出血的正常状况,但由于精神压力积累造成的肉体疲劳,出现下腹部痉挛性疼痛,并有全身不适,地球人称为——痛经。”
路漫漫手脚蜷着,像受了伤的动物一样缩成一团,已经陷入熟睡。卡修抱着她坐在沙发上,温柔地、有节奏地拍着她的背。
十水轻轻走进来:“王子妃已经接受了镇定治疗,我想让她单独待在医疗室更合适,监控器会受到您攻击性的精神波动影响。”
卡修恋恋不舍:“她做噩梦的时候会害怕,我不想离开她。”
无论地球生存或毁灭,第二基因已经找到并占有注定之人,至死不会放手。说起来霸道,但十水知道皇族的这种感情是真挚的。
希望时时刻刻和她在一起,只要闻到她的气味就会心情愉悦,感觉怀抱她的自己是宇宙中最幸福的人。身负沉重责任的皇族,只有此刻会充满单纯的喜悦。
“我不知道她为什么生气。”青年说,“只要她能开心,我能做到的事一定会努力。”
十水无声叹息。起码这个孩子可以做自己想做的事,而遥远宇宙中的另一个人连机会都没有。
“只要认错就好了。”十水队长说,“不需要知道为什么,记得态度必须诚恳。”
卡修疑惑地望着护卫队长。十水的业余爱好是研究异族文化,在幸运号上,他是这方面的唯一权威。卡修决定接受他的忠告。
漫漫睡,使劲儿睡,睡到把靴子忘到天边。
反正都快夏天了,该换凉拖了不是?
这一觉睡得很安心,好像在子宫里听着妈妈的心音,回到了那无忧无虑的时代。
心音……心音?
漫漫睁眼,看见一双漆黑的温柔的眼睛。
卡修轻轻拍着她,用心音的节奏。
“瑞塔说这样会让你舒服一点。还有,我错了。”
路漫漫还在迷糊中:“什么错了?”
“什么都错了,总之我道歉,你不要生气了好吗?”他用一双做错事的狗狗眼盯着漫漫。
哎,她根本没有生气,只是被黑王子殿下吓破胆,灰溜溜地逃跑了。路漫漫猜到这只外星汪汪根本不知道道歉的原因,但继续追问就没必要了。他跟她种族都不同,没有分歧才不正常。
“我们约会吧。”卡修突然提议,“等你休息好,像其他地球情侣那样,一起看个电影?”
看这认真又期待的眼神,漫漫知道在她睡觉这段时间,卡修真的努力做过功课了。他主动伸出手,她要不要回应呢?
“我要吃爆米花。”
卡修·弗里德里希·范·雷德尔,狄肯帝国第一王子。
小王子三岁的某一天,由于训练达到极限,他受了重伤。
当然,在极强的自愈能力和医疗科技下,他很快恢复了健康。
但这件事让他的父亲,也就是皇帝陛下有一点内疚。
他想:也许我对孩子太严格了。或许,我只是太想让他达成我那未完的梦想。
于是向来很忙的皇帝抽出一天来陪伴儿子,他们去了动物园、天文馆,还在宠物店买了许多幼形斯内克,带回皇宫池塘做宠物。
一向冷漠到严酷程度的皇帝突然流露出某种温情,这让他小小的儿子很不适应。但也许是池塘边的夜色很温柔,闪烁的星星很美丽,孩子得到了点鼓励。抬头望着高大的父亲,小王子试探着问了个问题:“父亲,我昨天做了一个梦,梦到一个女孩儿的影子。”
看到父亲并没露出不耐烦的表情,他继续说:“她说她在等我,我特别喜欢她,很想……”
孩子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这种莫名复杂的情绪,他回忆着梦境,组织了一下语言:“我很想抓住她,然后整个吃掉。父亲,她是谁?”
皇帝当然知道这个女孩儿是谁,因为同样的梦他做过无数次。低头看看还不到膝盖高的儿子,他心情有些复杂。
呼唤已经开始了。
如果没有找到,这梦将持续一生。
“这是你的注定之人。王子的责任,就是找到她。”
皇帝没再解释,他抬头仰望星空,不知想在深沉的夜幕中看到什么。
小王子眨眨眼,黑曜石一般明亮的眼睛放出好奇的光芒。从出生起,王子从来没有缺少过任何东西,但这个女孩儿给他的感觉,比巨大柔软的泰坦熊,比喷射出金黄色火焰的光剑还要喜欢。
小王子心中第一次有了想征服什么的想法,而且极其坚定。
我要得到她,无论付出什么代价。
夜风柔软,星空闪烁,虫鸣如织。孩子仰望着父亲的身影,强大、完美、坚强不可摧毁。父亲是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可以解答一切疑问。
小王子怀着崇拜的心理,又问了一个问题:“见到她是什么感觉?”
啪,梦幻的肥皂泡破了。
“去问你祖父。”
皇帝低头狠狠瞪了小王子一眼,丢下一句冷冰冰的话,转头走了。池塘里凝结出一层薄冰,幼小的斯内克翻着肚皮浮出水面。
岁月如梭,小王子长大了,知道自己当年的提问有多残忍无知。那一天,在那群孱弱的生物中见到她时,他终于知道了这个问题的答案。
那是什么感觉?
那是原子弹毁灭一切后腾起的巨大的蘑菇云;
那是海底火山突然喷薄出滚滚熔岩;
那是恒星结束自己生命时爆发出最灿烂的光热;
那是时间与空间的潮汐从宇宙的奇点蔓延开来。
瞬间,一切理智都被淹没。像祖父说的那样,他无意识地冲上去表达爱意。
可是她听不懂。
没关系,打晕了抱回去……
不,不,卡修,你要冷静,要保持皇族的威严,要有礼貌。黑王子小心翼翼,生怕呼吸用力些,面前柔弱的生物就会消失。
她的呼吸芳香,他想将周围蔓延的一切空气都霸占。
她美丽的晶状体清澈明亮,他想将她看过的一切物体都毁灭。
她的名字叫漫漫。真是好名字……
孱弱的、纤细的、娇小的,这在狄肯语系里都是贬义词。但只要和她联系在一起,一切形容词都是最美妙的。当她的名字在口腔里绽放时,乃是宇宙至美的天籁。
婚礼需要准备时间,卡修王子用尽意志力才暂时与她分离。回到母舰安排了保护圈后,他立刻和父亲建立了通信。皇帝听到这个消息似乎愣了一下,沉默了片刻笑着才说:“恭喜,卡修。你不知道自己有多幸运。”
笑容里有欣慰,和某种隐藏很深的失落。三年的幸运,他花了一百年也没有找到。
需要学习的东西非常繁杂,但卡修每天都要花两个小时看地球传来的图像,这是漫长的准备期最幸福的时刻。
漫漫在吃饭,漫漫在看报,漫漫在浇花,漫漫趴在沙发上小睡……卡修觉得自己的心飞到了那间小房子里。
期盼已久的婚礼终于开始了,卡修将围剿策略演算到每一个最微小的步骤,这样谨慎不是因为仪式在全宇宙智慧生物面前进行,而是她值得他最用心的对待,最细致的征服。
来,亲爱的,我抓到你了。
舱门打开,卡修轻轻走向漫漫,像朝圣一样,走向他从出生起就怀抱的梦想。
直到,她用光剑对准了自己的胸膛。
原来你不情愿。卡修抱着被打晕了的新娘,沸腾的、热烈的、憧憬的,一切感情都被浇熄,瞬间冰凉。这个夜晚,或许不会像他想得那样完美。
回到幸运号,前来迎接的十水深深看了他一眼:“王子,陛下刚刚发来了贺电,他说,一切为了延续。”
卡修点点头:“我明白,请回信,让他放心。”
父亲,不用您提醒,我很清楚。不管注定之人是否同意,交配都必须进行。即使她哭着反抗……我也会做的。
柔软的头发散在枕上,沉睡的公主胸脯微微起伏。卡修低头看着她,海蓝色的床单,这是他亲手选的。他觉得地球的颜色,可以让她安心。
他在梦中见过她无数次,如果需要,他可以撕裂胸膛,把她藏在胸腔里保护。但长大了的王子知道,皇族存在的最大责任不是找到注定之人,而是帝国的延续。
没有反抗,这样的状态很适合交配,可以最大程度地降低伤害。但他想,还是再等一下。至少等她醒来,知道发生了什么。
对不起,或许今晚,你不会开心。
王子离开了海蓝色的床,站在悬窗下的阴影中看着蓝星,他希望公主能再多睡片刻。
一个小时后,怀着沉痛心情的王子,听到了下面这句话。
“对不起,我把剑柄拿反了。”
那一刻,星际尘埃消失于黑洞,宇宙中所有恒星同时升起,银河灿烂得让人无法睁眼。
“那个,请、请允许我带你参观一下主舰……”
这样浪漫的夜,他竟然找不出别的话题。第一次亲吻,他清楚地感觉到怀中人的僵硬。
是的,无论他在梦中见过她多少次,无论婚礼如何宇宙皆知,对于漫漫来说,他只是个陌生人。
所以她要求推倒时,卡修从善如流地答应了。
怎么做无所谓,只要能让她安心。如果可以,他也想从认识、熟悉、追求的路线慢慢靠近她,可帝国没法为了她等待。
那么就用后半生来弥补吧,时间还长得很。
靴子事件的最终解决方案是——允许宇宙智慧生物联盟成员进入地球,进行第三级限制性贸易、科学调查和文化交流,同时放开了宇宙数字频道和网络浏览权限。
非类人生物的出现,巨大的商机和文化冲击转移了民众视线,地球终于可以从一种平和的方式,看看“外面”的世界究竟是什么样子。
其中,喜欢贩卖各种无版权视频的海琳星人带来的,某些关于狄肯信息的光盘销量极好。比如,被抽空资源成为炼狱火海的惑星,其他被占领地的“食用生物处理中心”实录,还有《“宫斗”真相》等系列,让地球人类明白了这些穿着笔挺制服的狄肯星人,其实完全是另一种生物。
“没有下一次。”
王子的通告只有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