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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三人睁开眼的时候,太阳已经升了起来,休整了一个晚上,旅途的疲惫已消退了大半。身体状态恢复了,精神状态也上来了。

“走,出发,音乐学院。”雷明耀挑起一担哨片,第一个迈了出去。

“明耀,那个付老师靠谱吗,他给咱们介绍的那位老师能见我们吗?”

“能见吗?能见也得见,不能见也得见,实在不行,就找乐器店,北京城那么大,我就不信卖不出去。”

雷明耀永远都那么自信和蛮横,他想做的事就一定要做成,正是因为这样,冯彪和刘紫檀的心才有了着力点。

跌跌撞撞的走在街道上,就像是苦行僧,每个行人都在赶时间,大包小裹的不止他们三个。

他们一边走一边问,雷明耀已经不记得问过多少个人,穿过了多少条街道,和多少陌生人发生过眼神的交流。要找的地方那么远,感觉怎么都走不到尽头。

停停歇歇,连口水都没时间喝,下午三点多的时候,总算是到了。雷明耀看了看音乐学院的大门,抬起手腕抹了一把汗水。

“你两在这等着,我进去找人。”

雷明耀垫着步子走了进去,这是他人生第一次走进大学校园,谈不上兴奋。他的格格不入在这里得到了无限放大,学生们一走一过都盯着这个外来汉看,他出门的时候还干干净净,现在活像个酱油工,除了脚上谭傲雪给他做的布鞋还有点样子,衣服裤子都很难入眼。

雷明耀不在乎这个,也不在乎大家的眼睛,他早就做好了准备。

“陈老师在哪里办公?”雷明耀一个健步冲过去,拦住了两个女孩。

两女生吓了一跳,往后一缩,眼睛盯着雷明耀,一句话不敢说。

“怕什么,我又不是鬼,我找你们陈老师,他在哪?”

女孩看了看对方,又看了看雷明耀。

“学校这么多老师,我们也不知道。”

“怎么会不知道到呢,就是搞西洋乐器的老师。”

雷明耀理解不了大学的状况,单凭他提供的这点消息,很难找到这么一个人。

“西洋乐器?”女孩想了想,“你上那栋楼找找吧,那边有个交响乐团,也许能找到。”

“肯定没错。”雷明耀在心底告诉自己。

来到楼道里,雷明耀挨个屋子敲门,不问别的,就问有没有陈老师,一楼没有,二楼没有,只剩下三楼了。功夫不负有心人,雷明耀上了楼梯,正对着楼梯口的屋子开着门,里面站着一位六十来岁的老者,头发已略见发白。

“您好,请问陈老师在这里吗?”雷明耀刚进入校园不到半小时,就学会了礼貌问语。

老先生回过头,“您好,我就是。”

雷明耀一步跨进门,把老先生一把拉到怀里,来了个实实在在的拥抱,着实吓了老人一跳。

“诶诶诶,你到底哪位,这是干什么?”老先生也吓着了,雷明耀本来就蓬头垢面,加上这一连串举动,让他一时间懵了头。

意识到自己的鲁莽,雷明耀放开了老人,“陈老师,太好了,我终于找到你了,我是从青龙县来的,给你送东西来了。”

“青龙县?送东西,你这个小伙子,你先喝口水。”老人看雷明耀嘴唇发白,赶紧给他倒了杯水。

雷明耀将水一饮而尽,平复了心情,开始自我介绍。

“我叫雷明耀,从我们青龙县到北京,我们做了六天火车,就是为了过来卖点东西。听说你需要哨片,就给你送来了。”

“原来是这样,这么远跑过来,确实是辛苦,不过,你说给我送东西,我就糊涂了,我也不需要哨片啊,你怎么就找上我了呢?”

“哦哦,对了对了,忘了说,那个……上海音乐学院的付老师向我推荐了你,说是到了北京,卖哨片就找你。”

“付老师?哦哦,原来是小付。”

“我就说你肯定认识嘛。”

“怎么可能不认识,我们十年师徒情,后来他去了上海……”话到此间,老人有了一丝半点的伤感。

“我们自己做了几百个哨片,想来北京寻求个市场,陈老师一定帮帮我们。”

“就你自己来的?”

“不不不,陈老师,你等着,我把我的人和我的哨片带过来。”

雷明耀下楼的时候,恨不得一步十个阶梯,几乎飞了起来,他没想到会这么顺利,老先生的涵养也让雷明耀十分惊讶,虽然没答应他,但也没看不起他这个小地方来的人。

陈老先生看到一行三人和四百多块哨片的时候,内心涌起了波涛。是什么样的力量让三个年轻人有这么大的勇气闯入北京城,是什么样的机遇让他们接触到了西洋乐器的簧片行业,要知道,在国内,真正搞这个的,一个巴掌都能数过来。

雷明耀的出现,让这个音乐学院的老教授倍感欣慰和敬畏。中午的时候,老先生带着三人到食堂吃饭,叫来了院里的两位青年教师。

“吃完饭你们带着这三位小老乡到市里转转,北京城做哨片生意的就那几家,把货带过去,让他们看看,帮帮他们。”

老先生没有多说什么,他能做的不多,之所以肯帮他们,完全是被他们的行为所感动,因为他了解西洋乐在国内的发展情况,几经波折,经过了三代人的努力,才有如今这点成绩,难得还有平头百姓投资支持文化建设,这在国内,恐怕找不出第二例。

吃完饭,雷明耀提了个小要求。

“我看我们需要洗洗澡换换衣服,这个行头恐怕是不行的。”

在老师安排下,他们顺利的洗完澡,穿上了唯一一套备用的衣服。三人穿戴整齐,着装一致,衣服上画着西洋乐器,胸口印着青龙县三个大字,这是雷明耀走的前夕,专门找裁缝做的。

他从未这样专业的干过一件事,但现在,他必须要这样了。所不同的是,陈老师帮忙找了一辆车,将东西和人都放进了车里,他们再也不用靠双腿走路了。

走了半个多小时,车停了下来。

“你们谁跟我们进去?”两位老师问雷明耀。

“小刘,咱两进去?”

“没问题,冯彪哥看着东西。”

“明耀小刘,一定拿下。”冯彪握紧拳头,给两位战友打气。

“等着瞧吧你就。”

跟着两位老师进到了这家西洋乐器的专卖店,店员有两位,一位俄罗斯人,一位中国小伙子,见他们进来,小伙子迎上去和两位老师打招呼,一看就是常客。

当老师说明来意之后,小伙子的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

“我们的货都是从欧洲直接进来的,不接受其它的东西,你们请回吧。”

两位老师看了眼雷明耀:“我们学院一直在他家拿货,确实做的一流。”

“这个世界上没有最好的东西,只有更好的东西,欧洲进口的货也是人做的,既然欧洲能做出来上等品,我们也能做出来。”雷明耀站出来和售货员对话。

“怎么可能,咱们的生长环境决定了芦竹的质量,和欧洲相比,原材料上就差了很多,更别提工艺技术了。”

“原材料好不好,跟气候条件确实有关系,但中国那么大,谁敢说找不出来这么一个地方。”

“就算有这么个地方又如何,技术呢?你恐怕还不知道,咱们国内用的刨机都还是意大利原装进口,跟人家比,怎么可能。你们的东西我都不用看就知道不行,请回吧。”

“你说的机器我们厂子就有几台,你不用再跟我们谈技术的事了。看来我们是白来了,既然你不要,我们只好给苏州和上海的老朋友送去了。”刘紫檀一点不怯场,更不看轻自己。

旁边看热闹的俄罗斯人终于发言了,他操着一口流利的北京话,“嘿,您二位都带货来了,看在陈老师面儿上,我瞧瞧也行,不过,今儿个我跟二位打个赌,音乐学院的老师也在场,就让他们给评断一下,要是您的货能比我店里的三等货好,我就要了你的东西,怎么样儿?”

“都要了?就怕你吃不了这么多。”

“冯彪,带东西进来。”雷明耀打了个响指。

冯彪下车,和司机将东西逐一搬了进来。雷明耀揭开布兜,挑了个单簧片的盒子。

“这是萨克斯专用簧片,看看是你们老外的东西好,还是我们这个好。”雷明耀之所以这么自信,首先是自己对原材料的选择很有信心,技术上也由他把关,最重要的是付老师对这批货进行了逐一校对和修调,站的是专业的角度。

俄国人打开盒子,眼前一亮,“还真像那么一回事儿。”他顺手把萨克斯拿过来,马上投入到状态中。取出哨片后,将其平面和笛头平面对齐,顶端也平齐,然后将哨片压在笛头上,然后用哨箍套固定,慢慢对准微调,最后将笛头插入脖管。

一行人看着俄国人,屋里的空气在雷明耀的鼻孔处凝固了,冯彪转过身子蹲在地上不敢看,刘紫檀盯着俄国人的腮帮,表面上沉静,内心早已波涛汹涌。

出声音了,那么低,那么平静,悠扬,细腻,周围的空气清凉起来,雷明耀的鼻孔不再那么干燥,冯彪微微的转过头,刘紫檀闭上了眼睛,店员小伙子的头抬了起来,嬉笑的脸部肌肉线条一丝一丝拉开,他开始平静下来,他的嘴皮子在动,像是在品尝这旋律。马上,俄国人调整到高音,流水清澈般的感染力,夹带着透明的情感,深入到每个人的灵魂之巅。

俄国人的嘴离开了萨克斯,眼睛亮了一下。

“这是什么牌子的簧片?”

“青龙县牌。”雷明耀毫不掩饰。

“那是什么牌?”俄国人疑问道。

“青……龙……县”,雷明耀一个字一个字往外吐,指着哨片上的刻纹。

“我做的,正宗国货。”雷明耀竖起大拇指,从刚才的发音来看,雷明耀心里已经有数了,所以才自信满满。

“这个好东西不可能你做的,在中国,只有上海嘉定有那么一家,他们的东西卖到了哥伦比亚,你一个小地方来的,不可能做出这个。”

雷明耀将俄国人手里的哨片一把抢过来,“好吧,你自己去上海买吧。”

俄国人走上去拦住雷明耀,惭愧的说:“刚才打赌,我输了,你的东西必须卖给我。”

“人家老师都没说好坏,你说的算?”

“这么好的东西,是个行家都听得出来,还用再说嘛,来来来,东西都拿进来,我都要了。”

“好了好了,大功告成,剩下就是你们自己的事了,我们先走。”二位老师做完媒婆便要撤。

“老师们,等我回去再看您们,我不送二位了。”雷明耀抬起手来,像二位行感激礼。

“你确定都要?一共四百五十片,你出多少钱?”

“一块钱一个,怎么样?”俄国人开出价格。

雷明耀在心中盘算着,这可是四百五十块钱,是县长四个月的工资,能买九百斤白砂糖,需要他们家辛苦劳作两年才能攒下来。他很满意这个价,记得许丽娟在苏州的时候才卖八毛,现在还多两毛钱。

刘紫檀看出了雷明耀心思,在他张嘴答应之前,站出来要价。

“一块钱?少了吧?苏州也就这个价,一块钱也就是我们的成本,运费还没算呢,这样吧,添两毛运费。我们带了不同规格的双簧片和单簧片,东西可以一个一个试,用不了的我们自己处理,不用你们担风险。要是卖的好,以后可以长期合作。”

“一块钱不少了。”

“明曜哥,看来我们没来对地方,既然出不上价,咱们走吧。”

刘紫檀连续的欲擒故纵马上受到了效果,那天,乐器专卖店把门一关,将四百五十个哨片逐一拿出来检查了一遍,又从中抽查了发音质量问题,都没有发现一个残次品。

一直到晚上九点多,这件事才落实。俄国人将人民币交到雷明耀手中的时候,他数了足足有十多遍。走的时候雷明耀留下了地址,算是将青龙县真正的带了出去。

走出店的时候,街道上只有零星几个人在漫步,雷明耀买了一大箱苹果,连夜送到了音乐学院陈老师办公室。只是门已经关上,三人蹲在门口等到第二天早上也未见到人。

“陈老师最近都不来了,你们走吧。”隔壁老师正好上班,见他们蹲在这里,好心劝其离开。

“陈老师哪天回来?”

“不好说,也许半个月,也许就不回来了。”

那老师说完就关上了办公室门,雷明耀站了起来,摸摸兜里的钱——还在。

等下去是不可能了,他们甚至忘了到天安门看看伟大领袖毛主席,坐上火车就逃跑了。他们不再感到疲劳,也没有了煎熬和痛苦,他们一身轻松,这就是成功的喜悦。

但雷明耀不知道的是,他的奶奶李秋芸已经在那场大雨中去世了,他的谭傲雪已经做好了和他回席草村的准备,他曾经的朋友于墨,已经在外面集资成功。

火车过了一山又一山,谭傲雪和雷爱华站在校门口,看着远处的路口,等待着他的荣归。

下了火车又上汽车,下了汽车又上了马车,最后终于回到了青龙县怀抱里。

雷明耀跳下马车,将兜里的钱递给冯彪。

“拿去,给大家分了。”

他呢,将外套脱下来,搭在肩膀上,点了根烟,一摇一晃的朝着学校走去。

谭傲雪还在上课,听到外面有人找,扔下手里的课本就跑了出来。

这是她很久很久就想要的拥抱,以前她害怕,不敢,她在意流言蜚语,但那份长情的告白让她丢掉了枷锁,内心深处的那股激流喷井而出,她再也不想唯唯诺诺的进行下去。

雷爱华坐在教室窗户边,看见她哥和傲雪姐抱在一起,露出了幸福的笑容。校园里的老师忘记了上课,学生忘记了学习,他们喊了一嗓子。

“谭老师和人抱在一起了。”是个调皮捣蛋的学生,就是这种调皮,给了谭傲雪释放自我的机会。

所有人跑了出来,看着眼前这一幕,有人在指责,“一个人民教师,像什么话,丢死人了。”

也有人羡慕,“他们真有勇气,胆子真大,都不怕人笑话。”

谭傲雪停了课,被雷明耀牵着手,一直拖到了青龙河畔,雷明耀将外套一把摔在地上,亲了谭傲雪脸上一口。

“你看到信了?”

谭傲雪幸福的点了点头,“大家这回都看见了,我就是你的人了,你要娶我。”

“娶你,我现在就娶你,明天跟我回家,我们去登记。”

谭傲雪没有问雷明耀北京的情况,因为她知道,不管他什么情况,她都要嫁给他,更何况她那么了解雷明耀,要是没成功,他就不会回来。

一切都太快了,暴风骤雨一般,戏耍了理智,戏耍了现实,他们只有简单的思考。对于未来,他们不知道会是什么样子,但至少此时此刻,所有的一切都是真实的。 z1UKU1yGocbdU9ITdDD59mtIcESQwHNUSW+/OUQN28gd6Nby6ZXbaTYsgNcMNWr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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