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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上次见到雷明耀之后，他就再没联系过他，今天看见了路德民和韩一夫，李瑞一下子想到自己还有雷明耀的把柄在手上。
等二人拉着芦竹往回走的时候，李瑞偷偷跟在了后面，尾随到了何家戏院。
正当雷明耀看着光滑发黄的陈年芦竹，准备发表感叹的时候，李瑞不请自来的进到了地下室。
雷明耀感到身后有人进来，回头一看是李瑞，吓出了一身冷汗。
“你怎么来了？”
“啧啧啧，了不得啊雷明耀，你看看你自己，现在这么牛，发达了也不照顾照顾老朋友。”
李瑞一进来就从旁边的木盒里摸出来两块半成品在手里掂量着，一言一语间，透着十足的痞味。
“李瑞？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小王一见来者不善，马上逐客。
雷明耀自己清楚李瑞此行可能的目的，加上他阴阳怪气的语调，让雷明耀实在有些不爽，但又无可奈何。
“你想干什么？”
李瑞闻了闻手里的哨片，“这是什么东西？靠这个发财，你们可真好笑。”
“小王，老路老韩，你们先出去。”雷明耀一看李瑞没有走的意思，又怕他把褚流的事抖出来，便将三人遣出去。
“明曜哥……”
“出去，这里没事。”
三人没问为什么，雷明耀是他们老板，作为员工，他们只得听命。
“好了，说吧。”
“嗯，雷明耀，不是我说你，上次我怎么跟你说的？有好事也不告诉我，你太不仗义了。”
“李瑞，你想都别想。”雷明耀眼睛瞪大，恨不能将李瑞装进去。
“是嘛？既然这样，那我只好去找谭县长求情了。”
李瑞无耻的言行让雷明耀没有应付的办法，他知道一旦褚流的事传了出去，不但傲雪要出大事，就连谭县长也要牵连进去。但雷明耀也在想，李瑞既然有把柄在手，为什么不直接上派出所报案或者举报呢？
“说吧，你要什么？”雷明耀终究还是妥协了。
“我不要什么，我就是好奇你这个东西，想要跟你学一学，拜你为师，你们都在这上班，我也想加入。”
李瑞的无理要求让雷明耀觉得有些难以应对，他要是来到这个地方，迟早得让他搅黄了。但若是不让，就怕他做出不理智的事出来。
“不是我不让你来，你也看到了，这种事你根本干不了。”
“不不不”李瑞摆着手，“你别跟我说这些，你就是让还是不让，但你要给我保证，褚流的事你要敢说出去半个字，我保证让你不得好过。”
“这个嘛，那就看我心情了。”
“你……”雷明耀扬起手掌，被李瑞按了下去。
“别怕，我的救世主大英雄，逗你呢，我可是说话算话的正人君子，放心。就这样，明天我收拾东西就过来。”
李瑞来到雷明耀身边做事的消息一下子在县城传开了，谭德在政府大院办公的时候，李潘明就得意的跟谭德说起了此事。李瑞是李潘明最头疼的麻烦事，现在，这个麻烦事居然有了自我要求，要开始学手艺了。这对于李潘明来说可是前所未有的感受，之前让他学修汽车，他就心不在焉，现在反倒主动起来，李潘明自是得意了。
于墨得知此事的时候，正在茶馆和他的兄弟打牌，当年雷明耀跟李瑞可是井水不犯河水的死对头，现在居然纠缠在一起做事，于墨心中不觉可笑。
和谭傲梅冷战了这么长时间，于墨便真的成了市场的痞子了。想当初谭德根据他的提议建立了市场，放权让他帮忙监督管理，现在呢，除了整日吃喝玩乐，就是到市场到处占便宜。这些情况谭德早有耳闻，也早就想跟于墨谈一谈，毕竟他还年轻，又跟二女儿有交情，不想让他这么沦落下去。
但于墨可能并不关心自己的成长问题，两年前来到这里的时候，他还是个身怀抱负的人，现在他自由了，还有了自己的马仔，最重要的是他吃喝无忧。只要一想到自己漂泊在外的凄惨经历，再同如今相比，心中自是容易满足。
不过，现在眼看雷明耀就要咸鱼翻身，他有些坐不住了。
“兄弟几个，听说没有，雷明耀那小子要搞什么艺术品，说是要把那东西卖到北京去。”
“呸，于哥，在这青龙县，没有你于哥罩着这一亩三分地的市场，还有他雷明耀生存的权利？他那堂哥雷光明专门躲在街口卖东西，见老子几个过来，撒腿就跑，哪天我非得逮住他好好收拾不可，让他不交管理费。”
“嗯，该收拾绝不姑息，这些捣乱分子绝对不能放任他们。政府把管理权交到我手里，我要对政府负责啊。不过，你们也给我打听打听，雷明耀到底在搞什么鬼，可不能让他抢了风头。”
于墨放下茶杯，起身要走，他该去找找谭傲梅了。最近心中有个事一直让他寝食难安，他必须要找谭傲梅表达一下。
雷明耀将李瑞留下的事让手下的三位员工很不称心，自从李瑞来到地下室之后，他除了喝茶看热闹，没有伸过一次手。对于雷明耀的决定，三人也有些失望。
开工几个月了，雷明耀一直没有传授打磨的基本要领，老路和老韩还指望在这学点东西养家糊口呢，现在一看，当初是被李想的甜言蜜语给哄骗了。于是，两人有了离走的心。
李想得知雷明耀决定的时候也相当恼火，在李瑞到地下室的第二天，李想就过来找雷明耀理论，结果吃到了闭门羹。雷明耀现在谁都不想见，李想，谭德，小王，老路，老韩，还有谭傲雪，最最重要的就是她妹雷爱华。
要知道，李瑞给雷爱华留下的心理阴影恐怕只有她自己知道有多多大，要是让她知道自己亲哥哥现在接纳了这个敌人，想必雷爱华也要像雷明礼一样的开始憎恨于他了。
这也是让雷明耀感到恐慌的地方，为了保护谭傲雪，他居然抛弃了亲妹妹的感受。他不知道该如何选择的时候，还是选了心中这个女人。
然而，这有什么用呢，他所做的这些，谭傲雪并不知晓。这也是雷明耀痛苦的地方，他还做不到真正意义上的正人君子，他虽然不图回报，但从内心里，他是希望谭傲雪懂得他的苦心的，他太需要被认可和理解了。
李想这段时间都没有来找过雷明耀，在李瑞离开地下室之前，李想恐怕都不想再与雷明耀见面了。
不管怎么说，他要找谭傲雪一趟，这是两个人为数不多在一起闲聊的时间。自从谭傲雪到县一中任教之后，雷明耀就没见过她。
马上清明时节了，青龙河边的草绿油油一层，周六的清晨蒙上了一层薄雾。雷明耀来到谭家门口，买了包子，又灌了一大缸热茶，等谭傲雪出门。这是他们约好的时间。
谭傲雪很早之前就不太愿意在河边散步了，雷明耀只好带着她到市场转悠。走了一个多小时，谭傲雪手里的包子也都吃完了，雷明耀迟迟不开口。
“到底什么事，说是有事，你也不说。”谭傲雪再也不想多走一步了。
“额，怎么说呢，傲雪，你也知道，最近李瑞到了我的地下室，现在大家意见都很大，我想你也有些看法。我想说的是，这件事能不能不让爱华知道，算是我求你，你在学校见她的时候比我多，别让她知道。”
雷明耀表面上是想让谭傲雪替他保密，但事实上，他是想借机向谭傲雪解释一下。
“哦，好啊，我不说就是了。诶，我说你这个人，大家都说你们两个有过节，怎么还让他跟你混在一起？”
雷明耀终于等到谭傲雪发问，他早就做好了回到的方式。
“傲雪，请你相信我，我这么做是有原因的，但请你相信，我绝没有违背道义，也绝不做背叛朋友的事情。至于什么原因，我现在还不能告诉你，请你见谅，我会找机会跟你说明。”
“你看你，这么严肃，我没说不相信你啊，你这个人虽然脑子怪，但人品还是没有问题的，只要你自己处理好就行。需要我帮忙就告诉我。”
得到了谭傲雪的认可，雷明耀的心敞亮多了。但他明白，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如果不尽快解决这个问题，雷爱华知道那是迟早的事情。
李瑞现在坐在地下室的椅子上看着小王，老路和老韩干活，就像看犯人一样。自从他来的那天起，小王就没让刘紫檀来过。也是因为小刘最近有了自己的事要做，没有时间过来看小王。
现在的小刘已经彻底和她的地摊说拜拜了，现在正跟政府请来的外商学习销售方面的东西，这还是雷明耀请谭县长借来的人情才肯办的。
雷明耀之所以这么做，早就想好了，小刘不但机灵，学东西也快，重要的是她在买卖行业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选择她跑哨片市场是再适合不过了。
当然，这件事他还没跟小王商量过，但小刘是个聪明人，知道雷明耀用意，所以学的很认真。
这次政府企业从外面请来的人是专门搞食品工业的，其目的就是要发展地方农工联合企业，完成青龙县从农业到农产品加工业的转变，带来经济的快速增长。
那天，工商局和县农委的两位同志专门到省城接食品技术人员。一路上，三五个技术人员牢骚满腹，一会说这边的路实在颠簸，一会又说青龙县实在太远，就算食品加工业发展起来，要想运出去也很难。为了平稳这几尊菩萨，县里的几位同志又是递烟递水，半路上遇见供销社就停车下去买一兜好东西，可以说是一路哄着回来的。
县里肯拿出这笔钱搞食品业，也是看到了青龙县近年来农业发展的可观性。政策上的东西由县里出面解决，技术员只要同意留下来，钱一分都不会少。
但现在要想搞这个，最起码挂牌问题要解决吧，问题又回到了原点。雷明耀一直以为就快解决的问题原来还悬而未决。
但县里这次决心十足，首先要做的就是发动能加入农工联合的乡镇，成立以乡镇集体为单位的股份合作制运行机制，打算投放到食品工业上。
这次政策性的决定不是谭德行一言堂的表现，这是三个月前，中央在《关于1984年农村工作的通知》里提到支持农民参与企业投资入股的决策，通知明确了关于这次入股集资的自愿性。
有了这颗定心丸，就不怕犯政治错误，对青龙县来说，这是上面下放出来的权利。对雷明耀来说，同样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席草村村民之所以三番两次拒绝他提出的集资事宜，很大程度是因为上面没点头。
看到希望的雷明耀马上给村里冯彪写了一封信，希望他把上面的决定在村里普及一下，可以的话，最好上镇里找找乡镇领导老郑，让他在全镇范围内将《通知》进行解读和宣传。他在信中一共提到两个方面的集资，一个是跟他搞私人集资办厂，一个是响应县里正在搞的农工联合企业。
很快，冯彪就从席草村赶到了县里，这次，他带来了五位村民，这是他爹冯玉刚死后头一次离开家们。看到冯彪的到来，雷明耀心中长长舒了口气。
“你终于爬起来了，好样的，如意好些没有？”
“好了，日子总要过下去，她让我告诉你，她是支持你的，让你放心大胆的搞。”
听到这样的话，雷明耀觉得自己不再孤独了。走上去一一同村民们握手拥抱。
“怎么样，跟政府干还是跟我干？”
“明耀，你说呢，我想通了，我在席草村刨了二十多年的泥巴地，到最后，我爹埋土里了也没有一块像样的棺材板，这泥巴地抠不出什么东西了。我们跟你干，搞买卖跑生意。”
雷明耀突然有些感动，他用了两年的时间在外面飘荡，扛住了母亲的冷漠和弟弟的不解，扛住了两个妹妹的殷切期望，终于等来了这一天。不管他们能为他带来什么，但这些从小玩到大的伙伴所带来的亲切感绝不是外人所能及的。
“你们出来了，家里怎么办？”雷明耀搂着冯彪的肩膀。
大家伙看了看彼此，道：“明耀，席草村的情况你还不知道吗，家里的土地就那么点，一个人都不够种，哪里用得了这么多人，联产承包以后，大家积极性都上来了，以前一个人种半亩地，现在你让他种三亩五亩他都大气不喘。”
“好哇，你们没有后顾之忧，那就在我这里放开手干吧。”
一番寒暄之后，几个人大半夜才回到地下室。雷明耀没有闲钱安排他们，只得是来到免费的加工室对付，好在这地方只有小王自己，老路，老韩和李瑞下班都回自己家住，到了晚上地方也就宽敞了。
小王正在想刘紫檀，被他们哥几个给搅了起来。
“明耀哥，你回来了。”小王爬起来，看着对面进来的五六个人。
雷明耀逐一介绍，冯彪小王是见过的，主要介绍了另外五个，东子，肥虎，佳佳，清明，得才。
“小王，从今天起，他们陪你睡了，省得你害怕。”
小王嘴巴咧了一下，突然意识到，自己熟悉的地盘有种被人侵犯的感觉。特别是看到冯彪的到来，他认为自己在雷明耀心中建立起来的地位就要被冯彪取代了。
那天夜里，小王怎么也睡不着。对于雷明耀来说，同样如此。
李瑞的问题还没解决，现在屋里多了十二只脚站位，肯定地方不够用，但李瑞这颗老鼠屎在这搅和着，雷明耀根本施展不开拳脚。
思考了整整一夜，他才想到对付李瑞的办法。
天还没亮他便在李瑞家门口不远的胡同口将李瑞堵住了。
“李瑞，你到底要在我那磨蹭到什么时候，实在不行，我把加工厂给你，我不干了。”
“哟，雷明耀，你不会给我下套吧，你还有这种意识？看不出来。”
“我就问你要不要，人我都给你找好了，除了小王，我又给你找了五个帮手，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听起来倒是不错，我占了你的地方，你怎么办？”
“这个不用你管，但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
“把褚流的事告诉我。”
“雷明耀啊雷明耀，你是不是当我傻子，褚流的事你先放一放。还没到谈的时候。”
“李瑞，你别忘了，窝藏尸体可是犯法的，如果现在公安找到了尸体，加上我的举报，你说他们会相信谁？是会站在你爹那边还是谭县长这边？嗯？”
“褚流身上有谭傲雪留下的裙子为证，你别忘了。”
“那能说明什么？过去半年多时间了，早就腐烂了吧？到时候你给我也没什么用了，到时候会有人站出来辟谣你的说辞，就说褚流发生意外，暴尸荒野，谁会相信你说的话。”
“暴尸荒野？谁说我把他扔到荒郊野外了？”
“哦，是嘛，那就是藏在屋里咯？”
“雷明耀，你敢戏弄我？”
“不敢，跟你比差远了。”
李瑞半天没说话，思考了几分钟，同意了雷明耀的提议。
“好吧，我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尸体可以给你，不过要等我正式接过厂子之后，如何？”
“我给你十五天时间。”
这是雷明耀能开出的底线条件。
当然，他是不会让李瑞接触到冯彪的，小王和另外五人也打完了招呼，至于老路和老韩，从那天起就没出现过地下室。
一场精心为李瑞设计好的棋局正式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