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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雷明礼跑了进来,刚要开口喊姐,看见大哥也在现场,他犹豫了两秒钟,脚停在那边。

“姐,你跟我出来,我有事跟你讲。”

雷爱华一向知道雷明礼对大哥心存不满,但没想到会严重到这种程度。

她看了眼雷明耀,“哥?”显然,她有些为难和不知所措。

雷明耀手插在裤兜,朝雷爱华点了点头,“去吧,明礼有事找你。”

雷明耀掏出一根烟点上,他不知该怎么调和这种关系,自己的离开让年幼的四弟认为是种对家庭和父母的抛弃,从而对他产生如此深厚的仇视心里。他无从解释,他只是单纯的想出来闯荡而已,他只是觉得那个脆弱的家庭让他难以再生存下去。

“哥!”雷爱华的一声尖叫打破了雷明耀的沉思。

他手里的烟头掉了,雷爱华的脸煞白一片,眼泪挤了出来。雷明耀心里咯噔一下,“完了”,他知道肯定发生大事了。

“说话啊,到底怎么了?”

“别告诉他,他不配知道这些。”雷明礼想要制止雷爱华。

“你给我闭嘴,小兔崽子,爱华,你说,到底怎么了?”

“姐,姐的孩子没了?”

“啊?什么?没了?”

“明礼说,姐刚生的双胞胎没了,得病了,没治好。”

“你再说一遍?”雷明耀握住雷明礼的肩膀,使劲掐进去。

“你放开我。”

冰冷的四弟让雷明耀觉得自己真变成了家庭的叛徒,二妹如意何时生的孩子他还不知道,连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就说没就没了。还记得上次碰见冯彪的时候,冯彪脸上洋溢出的幸福的表情真叫人羡慕,可谁能想到老天居然开了这么大的玩笑。

“爱华,快去请假,咱们回家。”

兄妹三人回到席草村的时候,村口的春树零星挂着几张叶子,又到了年底,天丝丝冒着冷风,落叶被冻成了花卷,铺满村口的地面。

远远的就听见鞭炮和哀乐的混音,沉重而催人泪下。

雷明耀小跑着,雷爱华跟在后面,同上次一样,他还是空着手回家。

冯彪瘫坐在院子里的葡萄架子下面,跟秋天掉在地上的烂葡萄混在一起。雷如意悲伤过度已经送到了沙丘镇卫生所,陪同入住的还有冯彪的父亲冯玉刚,对于孙子的离世,这个老生产队长一口气没上来,重重的倒在了地上,到现在已经两天了,连嘴巴都张不开。

雷孝祖和郑秀芬陪着冯彪的母亲杨红花抹眼泪,杨红花的弟弟,杨虎杨龙正吩咐三家村来的木匠,让他如何如何打造棺木。

墙脚一排已经开始砌上了土基摞起来的灶坑,大黑锅一口一口的摆上去,肋骨大的鸭梨柴一根一根在灶坑燃起来,锅里的水沸腾了。屠夫手里的刀正在分割着冯彪家养了一年的猪,割一盆就往黑锅里倒一盆。

丧事和丧宴照样要操办,左邻右舍都拿着自家的菜刀过来帮忙,大家其乐融融,闲谈的动静比杀猪声还要烦人。劝冯彪振作的人一波一波的上去,又一波一波的下来,他已经烂在地上,捡不起来了。

雷孝祖看见大儿子回来也舍不得从亲家母身边站起来。

“伸手帮着忙活忙活吧。”

就这么简单的一句就将雷明耀安置了,郑秀芬权当做没看见雷明耀,一句话都没跟他说。

雷明耀从未感到过如此之绝望,两个婴儿的离世,让两家彻底瘫痪了。

“怎么搞的嘛,冯彪,好好的孩子,怎么说没就没了?”雷明耀只好来到冯彪身边,他的眼睛也蒙上了泪水,本可以当舅舅的,现在却成了空。

冯彪笑着,哭着,眼睛睁得大大的,嘴巴张开像一把弧形菜刀。他只能恨老天。痢疾对于刚出生的婴儿来说简直就是种绝症,对于这个时代的人来讲,得了痢疾基本等于判了死刑。

雷明耀将冯彪扶起来,背到床上,跟他说。

“彪子,现在家里最需要的人就是你,你爸和如意都倒下了,都在医院昏迷不醒,你要是起不来,家里人怎么办,孩子没了不是你的错,以后再慢慢要,听话,起来。”

冯彪对这些话一点都没有反应,雷明耀让爱华照顾好冯彪,自己骑了冯彪的自行车往医院去了。

刚进医院,自行车还没停稳,就听大夫从病房走出来。

“昨天送来的老头子咽气了,儿媳妇还没醒过来,这家人真可怜,造了什么孽啊。”

雷明耀将自行车放倒在地,冲进了病房,陪守的是雷明耀的好朋友胡聪,他得知村里出了大事,特地从老黑山赶下来帮忙的。

看见胡聪在抹眼泪,雷明耀走过去和他拥抱在一起。

“拉回村里吧。”

“嗯,我去买一封鞭炮,人走了也要送送,不送一下,他走的不踏实。”

雷明耀到医院外面买了鞭炮,在病床门口点燃了。

空旷的院子里太凄凉,突如其来的响声把所有病人都惊了起来,大家拉扯着脖子,揉着眼睛,猜测着谁家的谁又死翘翘了。

雷明耀嘱咐胡聪照顾好雷如意,自己用停在医院里的手推车,将来时的冯玉刚拉了回去。

昨天还好好的一条汉子,今天就这么没了,怎么拉来的,还怎么拉回去。

冯玉刚去世的消息没等雷明耀回到村就被邮局送信的快递员先带回来了,他顺便给冯彪带了一封信,信是从县里寄来的,内容是关于采纳席草村一干人等关于工农联合企业实施的意见及回复。

但冯彪现在看不了这些了,信暂时交到了雷孝祖手里保管。村里老小都从忙碌的冯家徐徐走出来,一点点挪动到村口,等待着迎接着冯玉刚回家。

这个老牌的生产队副队长,带领他们走过了一段艰难的岁月,可日子刚要改头换面,他却咽不下那口气,提前走了。

雷明耀走了五六里地,已经走不动了,冯玉刚的尸体越来越沉,车轱辘被压变了形。他的手被手推车磨破了皮,他的脚黏在脏兮兮的鞋里,走一步就滑一下。

他终于坚持住,出现在村口顾及到的视线中,村民们看到两具人体款款而来,不管不顾的冲了上去。他们伸出手,将疲惫的雷明耀换下来,他们恨不能将手推车撕成碎片,一人拿一片回去,他们最后将冯玉刚从车里抬出来,抬进了他家院子。

一大锅烧好的水早早的等待着他,杨红花将他衣服脱掉,在他变硬之前将他放进了洗澡桶里。杨红花的眼泪和洗澡水混在一起,一瓢一瓢的浇在冯玉刚的头上。他微微张着嘴,已经闭不上了,杨红花用手轻轻的推了推他下巴,想让他把嘴闭上,但他就是不闭。杨红花越发痛苦的哭了起来:“活着的时候你就天天骂人打人,现在你死了都不愿闭上嘴,你还想到那边去骂人打人不成。”

两天后,雷家山顶上又多了一个小土包。这时候雷如意才从床上慢慢睁开了眼睛。

冯彪呆坐在火盆边上烧纸,他妈杨红花的腿开始浮肿,杨虎和杨龙正在用盐水给她拼命的搓揉。

雷明耀一个人站在自家房檐下,看母亲郑秀芬一个人在那边杀鸡,如意还没出月子,她不能再让女儿有闪失。

雷明礼和雷爱华还在医院,雷孝祖永远的抽着他的旱烟,偶尔看一眼雷明耀。等他一烟锅烟叶子燃尽,才站起来,从破口袋里掏出那封信塞给雷明耀。

雷孝祖真是老得动不了了,他完全放任了雷明耀,不管他做什么,不反对,也不大张旗鼓的支持。郑秀芬则不同,看见那封信,扔下手中的老母鸡,过来就要撕抢。

“我让你跑,让你搞那些稀奇古怪的名堂,就是因为你的事,冯彪天天往外跑,如意才没吃好东西,要不然娃娃能得痢疾吗?”

“妈。”

“把信给我,我告诉你,如意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不好过。”

“这是县里来的信,对我们集资很重要,请你尊重我的选择。我十八岁的时候你就不让我选择自己的路,到了现在你还管着我。你到底想让我干什么?”

“不要你干什么?只要你不祸害家里人比什么都强。”

这个时候,雷明耀的奶奶拄着拐杖出来咳嗽了两声,虽然她糊涂了,但对大孙子雷明耀还是多有疼爱。她一咳嗽,郑秀芬就明白怎么回事了。

雷明耀只要一回家,不管家里有没有事,一定会跟郑秀芬吵一架。他没有理会自己的母亲,走到村里,挨家挨户的推行他的办厂理念。

杨虎坐在家里听到雷明耀敲门的动静,有些坐不住了。进门之后,雷明耀便开门见山的说了自己的来意。

“杨虎,你也是咱们村见过世面的人,我也听说你马上要在村里搞香葱生产了。我的事冯彪在村里已经说过,相信你也明白我的用意。就是想让大家凑钱把厂子办起来,到时候挣钱了,按比例给大家分红。我也知道大家的顾虑,怕我把钱赔进去了,我向大家保证,这件事绝对不会让大家赔钱,请你也相信我。”

“工农联合办企业不是不可以,明耀,你要知道,现在最严重的问题不在你,也不在我,而是在多数人身上。他们没见过外面的世界,你跟他们讲了也没用,在这穷酸的席草村,你见过谁主动掏钱出来过?他们的钱都是用命拼回来的,交给了你,就等于把一家人的命给了你,一旦有风险,他们该怎么办?你总不能把事情想象得那么好,总要替大家考虑一下。”

“那你呢?既然这样,你办厂子呢?”雷明耀不知该如何反驳,因为他觉得杨虎的话在理,只能尽量挑刺。

“我办厂子用的是自己的钱,我是县里第一批特派出去学习新技术的人,县里有对口扶持政策,不用村民们掏钱。”

雷明耀哑口无言了,从杨虎家出来的时候,他感到了无望,这件事比他想象的要难很多。

冯彪的状态已经不适合跟他共谋大事,他没有必要在村里呆着遭人白眼。来到医院看了眼如意后,他将爱华叫出去,给她塞了一百块钱,这是他在苏州的时候,跟许丽娟借的。

“爱华,马上元旦了,替哥去沙丘镇买点白糖,给村里人送去,穷的多送,富的少送。我就不陪你们了,县里还有很多事等着我。”

雷爱华不知该怎么说,在她心里,他这个大哥一直都与众不同,一百块钱可谓是巨款,但他就这么轻易的拿去送人了。但她是文化人,不像她妈郑秀芬,所以她懂得尊重人的决定,接过钱的时候,雷爱华就等于同意了他哥的嘱咐。她看着他哥抱着肚子,在瑟瑟的寒风中越走越远。

席草村现在遭了劫难,所有人都变得战战兢兢,变得胆小如鼠,只有他哥无所畏惧的冲向外面的世界。她看着他哥的背影,心中一点点暖和起来。她相信在不久的将来,他哥一定会实现自己的梦想,会带领村里人致富,走出贫穷的山沟子。

雷明耀在席草村呆了四天,回到市场的时候,石柱上的绳子只剩下个疙瘩,小王早就不知了去向。

天太冷,外面已经不适合做生意,原本热闹的街道现在只得见零星几人,那些对市场新鲜过头的贩子都躲在了自己屋中。

这时候,从他身后飞过来一包东西,落在他跟前。他回头看了看,没有任何发现。

打开那团东西,雷明耀的眼睛傻了:这不是他临行上海前送给谭傲雪的小金佛,怎么会出现在这里?难道傲雪出事了?

他攥着这小尊佛,不要命的往谭德家跑,见到谭傲雪的时候,他半天才喘过来气。

“傲雪,你还好吗?”

这样的问话过于亲密,谭傲梅就站在旁边,回应道:“我姐当然好了,这还用你问。”

“傲梅,你怎么越来越不懂礼貌,你先出去。”

谭傲梅扭着脸出去了,她感觉到这个男人正在跟她抢东西,她不喜欢这种感觉。

“我很好,怎么这么问,我听说你回家了,怎么样,家里还好吧?”

听谭傲雪这么说,雷明耀心中更慌了,“傲雪,你最近有有没有丢东西?”

“东西?”傲雪想了半天,摇了摇头,“没有,我一直没出门,怎么丢东西。出什么事了?”

“没事,没事,傲雪,你先休息,我出去一趟。”

雷明耀预感到有不好的事要发生,妹妹刚遭受了丧子之痛,现在又发生和傲雪相关的怪事,他没有办法安静下来。

离开谭家,雷明耀准备去和小王会面,从他那里或许能找到些情况,他知道小王在什么地方。 m40T8wV1M5slTUjz+GW4Ck06SfY27DS2Id98BecSYFOrb1MnjyOAdkD1WaZMsNw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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