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没亮明,伴随着小王的一声尖叫,雷明耀也被吓了起来。
“奶奶的,嚷嚷个屁,见鬼了。”
小王一拍脑袋,“哎呀呀,忘了大事了,昨晚李想大哥约我去他工地谈哨片工厂选址的事,我一看见你回来,一兴奋居然给忘了。”
“你这猪脑子,指望你能办成什么大事,还他娘的躺着干什么,起来。”
雷明耀从被窝里窜出来,裤子还没穿上又忙着穿衣服。
二人简单收拾,脸都来来不及洗,摔门便出去了。
“李大哥什么意思,他有合适的地方?”
“我们一直在商量,青龙县城走了个遍,有三个地方可以参考。”
“哪三个,说来听听。”
“这第一选择就是以前的养猪场,白厂长走后,县里没收回去,现在猪草都长一米高了,收拾收拾,是个不错的地方。第二个嘛,我们觉得县文化部后身有个戏院,后来闹革命被砸了,也没人经管。”
“第三个呢?”两人边走边商议,雷明耀在见到李想之间,想做到心中有数。
“第三个就是自己搭屋建厂,就地取材,找一个芦竹多的地方,就近把厂子搞起来,这样干起来也方便。”
“方便什么?就知道方便,你也不想想要花掉多少钱,老子一穷二白,连个屁都没有,哪来的钱搭屋建厂。要有这个钱,我还用你想办法?依我看,第一个第二个都行。”
小王咬咬嘴唇,“行倒是行,但那毕竟是公家的东西,虽说闲置下来了,可也不能直接拿过来用吧,我看难度大。”
雷明耀突然停下脚步,闭上眼睛,“难度大不大,得看是谁来办这个事,走,见到李大哥再说。”
李想做梦都没有想到,雷明耀居然真的在上海学到了哨片生产的核心技术,虽说他和福春生是战友,但福春生这个人他还是清楚的,要想从他心窝里翻出点真东西,可不是一般人能做到的。
三人围坐在工棚的小方桌上,李想沏了壶茶,抓了两大把花生。
“你小子,我果然没看错,这要是换个人去,保准让他给办黄了。福春生这小子没少为难你吧?”
“没有,怎么可能,李大哥介绍的人,怎么能为难我呢,别看我面子,也得看大哥你面子啊。人家一点都不跟我见外,难怪人家能赚钱呢,愿意技术分享,人家那胸怀,不是咱们小老百姓比得了的。”
雷明耀说这话的时候,没有感到半丝的不自然,以前他说这种昧良心的话,心里怎么也会咯噔一下,现在完全是一种由内而外的表达。说出的谎话连自己都信了。
不过话说回来,雷明耀去了一趟上海,情商却有提高。即便在那边受了委屈,也不可能推给李想。
“好了好了,言归正传,明耀啊,厂子的事想必小王跟你说过了,你什么想法?”
“就地建厂我是不同意的,一是没有这个钱,最重要的是,既然想让人掏钱来搞集资,最起码应该有个像样的地方,现在连厂子都没有,肯定说不过去。所以这个地方我不考虑。”
“哦,另外两个地方呢?”
“养猪场当时出了事故被政府停业整顿,到现在都荒废着,政府现在也没时间顾及,但从条件来说还过得去,唯一的一点就是离县城太远,毕竟咱们是要做生意的,这个交通不便的问题最好不要有,这种隐患咱们可承受不起。所以我想还是用文化部后身的戏院,那地方环境舒适,四面环屋,想被人打扰都难,咱们是搞技术加工的,最怕的就是环境嘈杂,这个地方在县城中心,交通不是问题,我看是个不错的选择。”
“嗯,明耀,你的分析不无道理,我也想过这些问题,但现在我们要集中解决的是怎么拿下这个地方。”
雷明耀站了起来,这确实是个难题,白手起家不说,想要从公家的地盘上拿走一块现成的地皮,堪比登天还难。
他背对着李想和小王,抱着手,脑袋向下擎着,闭上眼睛开始思考。
过了三分钟,他才开口说话。
“给我来根烟。”
小王赶紧递上去一根烟,擦燃一根火柴。
“哥,你有主意了?”
雷明耀点上烟,轻轻吸了一口,“主意倒是有,李大哥,我这里还有个疑问。”
“你说。”
“戏院虽说是公家的,但这个地方以前我也去过,牌匾上可是清清楚楚写着何家大院,恐怕以前住的是户人家,后来改成了唱戏的地方。后来不让唱戏,停封之后自然被政府管辖起来,所以成了公家的东西。”
“嗯,没错,你说的这个情况我知道,问题是,现在的何家大院被封了,没有人敢进去。”
“说的就是这个,李大哥,只要你敢肯定我刚才说的话,剩下的交给我办就行。”
“怎么办?”
“怎么办?怎么舒服怎么办,该怎么办怎么办,我不但要办的漂漂亮亮,还要让县委大院的官老爷们高高兴兴。”
“哟,明耀,你要真能办成,李大哥管你叫哥。”
“乱来,哥就是哥,要是没有你,说不定我还在人民饭店外面的垃圾桶里混迹呢。你们就给我等着瞧吧,不出一个礼拜,我就把它拿下。小王,你现在就去何家大院门口坐着,哪儿也不许去。”
“去坐着?干什么?”
“干什么?到了你就给我哭,有多大声就哭多大声。”
“啊?这……”
“谁要是问你哭什么,你就跟他说,褚局长家儿子想听戏,昨晚托梦来告诉你,让你带个道。”
“什么?明曜哥,这……”
小王被雷明耀的话吓得半天合不拢嘴,李想也愣在那大气不敢出。按理说,全县城的人都知道褚流的事,褚局长为此都跟谭家闹翻了,这个时候,以这种方式大张旗鼓的滋事,恐怕会招来大麻烦。不问清楚缘由,小王哪敢这样乱来。
“你就照这个去做,什么时候褚家派人过来问话了,你再回来告诉我。”
“明曜哥,那褚流都死了,你让我说这种话,褚局长听到了,不得扒了我的皮啊,我可不敢乱来。”
“你不敢?告诉你,这件事要是成了,我连市场上刘紫檀也一起弄到厂子里来,再也不用晒太阳淋雨,我让你天天都能见到她,怎么样?”
“啊?哥,你怎么知道……”
“哼,你才几根花花肠子,我会不知道?你就说去不去,不去的话,老子换个人去。”
“别别别,哥,就凭你对小王的厚爱,别说让我去哭,就是让我去假装上吊,我也没有半个不字。我这就去。”
小王稀里糊涂的就去了,为了和刘紫檀能在一起,他真是顾不上什么褚局长了。
李想还是觉得有些不妥,“明耀,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连我都糊涂了。咱们要的是戏院的房子,怎么要去得罪褚局长呢?”
“哥,你就不用操心了,我这个办法肯定凑效,你就等着看好戏就行。”
雷明耀卖关子的本事也在与日俱增,之所以连李想都不告诉,他也是有顾虑的,毕竟有李瑞这层关系,虽说李想不会和李瑞谈及这些,但这件事要想成,就不能有半点的风险。
雷明耀回到青龙县才两天,青龙县就开始不太平了,且不说褚家上谭家大院哭丧有多离谱,接下来的这出戏恐怕更会让全县人民大跌眼镜。
姐姐的康复对谭傲梅来说可谓是件十足的喜事,趁着傲雪身体见好,傲梅也在家多陪了几天,所以也就没去政府大院。一来是招商引资的事基本告一段落,再一个,于墨对她的不友好让她心情不是太好,也就没有出门的必要。
但到了该去药铺抓药的时候了,谭傲梅不得不出门一趟,巧的是正好路过那何家大院,小王哭丧的一幕被她抓个正着。
“怎么会是他?”谭傲梅认出了小王,被他惊天动地的哭声吸引了过去。
“诶,我说你在这哭什么,大白天的,一个大男人,还不害臊。”
小王连眼睛都不抬起来,根本不知道上来问话的人是谁,张嘴就说:“昨晚褚流给我托梦,让我带他来听戏,他是褚局长的儿子,我哪敢不来啊。”
“这……诶诶诶,你瞎说什么呢,疯了你,赶紧给我起来。”谭傲梅一听这话,那还得了,开玩笑也不能开到一个死人头上,虽说到现在也没看到尸体,但褚流的死在大家心中已成既定的事实。
小王这才看清来者何人,赶紧站了起来解释道:“姐,你来啦,我这也没办法,这都是明耀哥的意思。”
“他的意思?他人在那,我要见他。”
“听说他去褚局长家了。”
“什么?这个人怎么净添乱呢,你赶紧给我离开,这种话你怎么随便乱说呢。”谭傲梅抬手看了看表,“把我不跟你说了,我这边还有事,你好自为之。”
那边药铺子就快关门,谭傲梅无暇顾及这头,只得急匆匆离开。
围观的人群对小王指指点点,很多人一听到褚流二字,吓得屁滚尿流的跑了。
果然,褚流的小姨妈闻讯而来,一把将小王抓在手里,气急败坏的问道:“你个瘪三,嘴巴里吃什么了,说出这种话,今天不把话讲清楚,我非把你嘴撕烂。”
“哟哟哟,姑奶奶饶了我吧,我哪敢乱说,确实是你家褚流给我托梦嘛,他说想看戏了,让我带他来,我那是为他好,你们褚家不感谢我就算了,还要收拾我,真是不识好人心。”
“去去去,你个有爹生没爹养的东西,嘴里能吐出什么来,我们家褚流确实……诶,不对啊,你怎么知道褚流喜欢看戏?”
“不是我知道,是他托梦告诉我的。”小王说到这的时候,终于有点明白雷明耀的用意了,但一个戏园子和一个喜欢看戏的死人到底要怎么联系在一起才能达成雷明耀的目的,小王还没想清楚。
“净瞎说,你和我家褚流一点关系都没有,你也不认识他,怎么会给你托梦,说,褚流的事你都知道什么?”
小王一下落入陷阱,把自己套进去了:“姑奶奶,我怎么会知道褚流的事,我就是做了个梦,哪里知道怎么就梦见他了,你可别往我身上扣屎盆子。”
现在的小王,心里生了一万张嘴在咒骂雷明耀,这要是褚家把褚流消失的事算在他头上,那可不是件小事,往严重的说,可能会关进号子,轻了也起码会有皮肉之苦,到时候再让小刘知道了,他就一点希望都没了,赔了夫人又折兵的事他可不想干,遂解释道:“不不不,我记错了,梦见的不是你们就褚流,是青龙河边捡垃圾的疯子老李,前几天死在河边正好被我遇见,我说怎么会梦见他。”
小王的灵机一动马上将自己跟褚流撇得一干二净,但褚流的小姨妈不吃这套。拽着他脖领子就往家里托,“今天不跟我回去说清楚了,休想走。”
而此时的雷明耀已经坐在褚局长家的正厅,正端着河夫人递上来的茶慢慢悠悠的喝着。
“褚流从小就喜欢听戏,十岁之前,每天都要到何园听上几小时,后来戏院停了,青龙县就再没唱戏的人,褚流也就再没有听过正经戏。现在青龙县搞发展,经济要建设,文化也不能放松,我想啊,要是能把戏院重新开起来,对青龙县的老戏迷来说也算是件好事。不知褚局长意下如何?”
“你怎么知道我儿子的事?”褚局长严声呵令,一点都不拐弯抹角。
“褚局长主抓青龙县市场监管,现在正是好时候,计划生育办的李潘明有个儿子叫李瑞,曾经到我在的派出所任职过,我们两个是同事,据他所说,他跟褚流是一起玩到大的同学,褚流爱看戏的事就是李瑞跟我讲的。”
“你来就是跟我说这些?”
“没错,我想,不管褚流情况如何,褚局长要是能还他一个心愿,我想他就算泉下有知也会高兴的。”
“多谢你的关心,我以前没见过你,算是第一次见面,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雷明耀放下茶水,走到了屋门口,看着褚家院子里的一潭死水,“褚局长,青龙县刚刚过上太平日子,经不起折腾啊,能不波澜就不波澜,您跟谭县长都是青龙县的青天大老爷,没有必要为了不实之事搞得人心惶惶。”
“哼,搞了半天你是为谭德说情来了,你给我出去,这里不欢迎你。”
雷明耀刚要解释,外面吵吵嚷嚷进来了。一看是小王被小姨妈捉了回来,雷明耀心里的石头终于放下了。
“姐夫,现在的老百姓都无法无天了,什么话都敢说,什么屁都敢放。”说着,在小王屁股上踹了一脚,小王踉跄倒地,看见雷明耀在此,刚要张口,被雷明耀瞪了一眼。
等小姨妈说完事情来龙去脉,雷明耀才又站出来:“褚局长,我说什么了,你看看,褚流想看戏,都找到小老百姓头上了,你这个当爹的不给做主办事,怕是说不过去了。”
“行了,这里是我家,不是你们撒野乱来的地方,一个个妖言惑众,满口胡言,再在这里放肆,别怪我不客气,都给我出去。”
褚局长一发火,雷明耀心中就有数了,到这这份上,褚局长的心思算是被雷明耀吃透了。二人被撵出来,小王便开始抱怨:“哥,你快把我害死了,这个疯婆子,差点要了我命,刚才你还不让我说话。”
“说什么?说你认识我?我要不拦着你,事情非让你整黄不可。”
“哼,现在好了,被人撵出来了吧。”
“小王,褚局长已经动心了,没看出来吗?”
“没有,我看他都快被咱两气死了。哥,我看你是脑子不中用了,搞了半天,你要让褚局长想办法把戏园子重新弄起来,这样一来,咱们还怎么建厂,你糊涂啊。”
雷明耀笑了笑,说:“别急,事情才刚刚开始。对了,你遇见谭傲梅了吗?”
“遇到了?诶,哥,神了,你怎么会知道?”
“因为我是你哥,我比你多长了个脑袋。”
“好哇你个雷明耀,你是故意让谭傲梅遇见我的,你知道她今天要路过戏园?”
雷明耀笑了笑,“走,跟我去谭家一趟。”
“我可不去,要去你自己去,我去市场找找小刘,问问她工商局的人找没找她麻烦,还有,我把于墨收拾了,这小子肯定要报复小刘,我得去看看才行。”
“你个没长脑子的东西,哪家姑娘跟了你真是倒了八辈子大霉了。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小王不服气的瞪了一眼雷明耀,忙不迭的走了。
雷明耀知道,此次上谭家,若顺利,事情便可成,要是谭德不买账,事情便成不了。所以别看他镇定自如,但心里也就有一半的把握,所以,只有让褚家好过了,谭家才能消停过日子,谭傲雪也才能不被打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