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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六章

雷明耀和于墨的突然出现,对于正在改革初期的青龙县来说,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契机,对谭德来说,也是个意外的惊喜。

就拿垃圾处理一事来说,县里一直有这个考虑,但财力有限,加上百姓生活作风很难达成统一,往往是补了东墙丢了西墙。这是块硬骨头,也是阻碍县城发展的命脉。

现在好了,个人站出来要搞这个事,政府当然举双手赞成。但问题来了,这么大的摊子,光靠雷明耀和小王,怎么操办起来。问题还是抛给了县委。

个体户的出现解决了失业问题,但同时,它的合法性一直没有得到放开。雷明耀小打小闹也就算了,要成立个人企业,搞那么大的摊子,很容易出事。

谭傲雪带着雷明耀的困惑,在家里的饭桌上和父亲展开了谈话。

“这么大的事,县里应该站出来维护。”

“事是好事,现在形势紧张,你也看到了,今年县里的那家私营钢管,发展的好好的,说解散就解散,为什么?还不是听到了一些风声,私营企业的合法性一天得不到落实,谁敢大摇大摆的干。”

“可是宪法说了,允许个体劳动的存在。”

“没错,傲雪,你别忘了,去年新规怎么说的?允许个体经营户雇工,但技工最多能雇三个。这说明什么?私营企业可以发展,但也受控制。”

“是啊,垃圾场一旦办起来,三个工人怎么够呢,也不能顶风硬来。”

谭傲雪想了半天,终于抓住了一个空子。

“父亲,我有一个好点子,你看行不行。”

“噢,说来听听。”

“县里可以批一个公有制单位的执照,只要挂了公有制执照,垃圾厂自然就合法运营了。”

“胡闹,你这不是钻空子嘛,你这是典型的找‘红帽子’戴,这是入了投机倒把的坑,是违法的。”

“哪里还有什么投机倒把,打击投机倒把办公室都改成了工商管理部门了,谁还抓着不放。再说了,这些东西都是在行政处罚条例之外的。”

“那也坚决不行,现在地摊贩那么多,县里就是没精力挨个查,他们也自觉,不敢违纪作乱。这件事还得雷明耀自己想办法,另外,我提醒你,注意自己身份,最近你和他接触得有些频繁了。”

“父亲,接触他怎么了,还不是为了垃圾厂的事,你的思想觉悟怎么也下降了。”

谭德的担心和顾虑是可以理解的,雷明耀一心想办好这件事也是值得鼓励的,但如今政策不成熟,还没有迎来好的时机。县里也仔细研讨过这个问题,公有制挂牌的方式来搞私营企业是绝对要犯大错的。

雷明耀远大的理想终于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困难,政府不给批文,只是口头上答应,他虽然没有足够的勇气去承担风险,但也不想就此放弃。

他想好了,决定跟谭傲雪说一声。

“没有政策也要干,没有人就自己来,我想好了,问题可以从内部解决,只要跟老百姓沟通好,他们自然会帮我们做这件事。”

“你怎么打算的,我看啊,实在不行就别做了,摆个地摊买点东西也能活下去,你这样太冒险了。”

“我有信心,今天过来,首先就是感谢你对我的帮助,再一个,以后的事,我自己来就行,你有自己的事,就不要再见面了。”

突如其来的决定让谭傲雪目瞪口呆,雷明耀对她说出这样的话,她既震惊又愤怒。

“什么意思?你要和我划清界限了?你挺牛啊雷明耀,翅膀还没长出来就要自己飞了?口口声声说自己就行,我问你,资金的事你怎么解决,一分钱没有,事情怎么开展?你倒是挺会过河拆桥,我刚帮你把信递上去,你就开始拆台。”

雷明耀半天没有说话,他有些沮丧,按理说,谭傲雪的出现对他而言是种奖励,可他也明白,他们之间,顶多是相互欣赏,甚至连欣赏都说不上。时至今日,他都不清楚怎么和谭傲雪走到这一步的。

“我是觉得,你每天吃什么,穿什么,你再看看我,我们差距太大了。”

“哟,你想的还挺多,雷明耀,差距大怎么了,我只是欣赏你这个人老实能干,高中毕业出门摆摊可惜了点,还去过部队,你的人生是丰富的,和平常人还不一样。不要妄自菲薄,更不要大男子主义,你觉得你能行你就行啊?最后一点,不要小看了新时代的女同志,我们的思想也很新潮,也敢干。你就是没遇上好时候,不过,我相信造福百姓的事一定会得到认可,雷明耀,你需要时间,更需要大家的支持。”

谭傲雪的这番话是让人感动的,她也知道雷明耀的想法,他不想连累她,觉得身份差悬殊是一方面,更重要的一点在于他内心多多少少有了一些对谭傲雪特殊的感情,这不是简简单单的感激。所以他决定一个人走这段黑路,不想伤及无辜。

“绝对不行,我的事就是我的事,谢谢你。哦,对了,告诉你妹妹,让他注意于墨,千万要注意。”

“他这个人却是有问题,不过还好。”

雷明耀消失在傍晚的青龙河畔,留下这么一句话,他想做个好人,他甚至觉得不该告知于墨的不是,但他又怕傲梅身陷囹圄。

三天后,小王和雷明耀便开始挨家挨户走访各大饭店,走访居委会,走访地摊户,甚至去了国营商店,公有制企业。当然了,这些沟通上的便利,政府还是愿意提供帮助的,走访的目的很明确:所有生活垃圾,每周三次进行统一收集,由政府出车运走,交由雷明耀统一处理。

县里能做的就是帮忙宣传,拉动民心,统一战线。雷明耀跟县里借了一块远离城郊的荒地,在这里试搞三个月,如果成功自然是好,要是失败了,说明这条路行不通。

国营造纸厂那边已经谈好了,谭德给省里的求助信也已经收到回复,那边帮忙联系上了一家塑料加工厂,同意跟这边合作。

雷明耀坐在空空如也的空地上发呆,他兜里没有钱了。这个时候,能支持他继续走下去的人他都想了一遍,全天下只有雷孝祖,他爹肯定会支持他,席草村说不定也会支持他。想到这里,他突然跳了起来,摇晃着小王的肩膀:“我怎么这么聪明呢,你等着,我去找钱去。”

雷明耀离开县城往席草村走的时候,他的心情是独特的,他有种叛徒回家的感觉。他背叛了家人的意愿选择离开,他辜负了乡亲的期望选择离开,如今他遇到困难了,还不是屁颠屁颠的回到了这个穷地方。为什么?因为这是他根的所在,因为他有了一个超越时代的想法。

借大家的钱,干大家的事,农民出资,集体建厂,利益均分。这个大胆的想法雷明耀是经过深思熟虑后才有的,也是逼不得已的。但他现在没有勇气回到村里,走到一半的时候,还没等到沙丘镇他就转身回去了。

他给冯彪写了一封信:彪子,半年没回席草村,乡亲们可还好?雷家上下可还好?外面的世界一天一个样,天天在谈改革的事,席草村也在改?我想好了,我要建厂,创办一个属于席草村自己的厂子,把它办到城里去。不过,需要你支持,情况紧急,机会难得,见信速来县第一中学,下周三下午见,万勿声张。

冯彪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雷如意,肚子又大了不少,他的心痒痒的,家里要添人进口了。此时的席草村又在发展的节骨眼上,杨虎已经考察归来,正准备买拖拉机,他要从外地进一批葱种,开始搞经济作物。现在雷明耀又来这样一封信,让他不得不提起兴趣来。

和雷如意商议之后,以开会为由,偷偷的来到县城和雷明耀相会。

“我以为你小子死外面了,半年不见,活得挺好,说说吧,进了县城就是不一样,都敢带领大家发财致富了。”

雷明耀掏出一根烟递给冯彪,冯彪夹在手指,无奈的摇头。

“你都会这个了,真是不一样了。”

“冯彪,我想让大家出钱来搞这件事,挣了钱大家按照出资比例分配。”

雷明耀将筹办垃圾处理厂的想法和前景跟冯彪说了一遍。

“雷明耀,你疯了?”冯彪被雷明耀的大胆吓到了,烟头从嘴里掉出来,烫到了他的手。“搞什么不好,你搞垃圾?垃圾是什么?废物,你居然要从废物里面扣钱出来,你做梦呢?”

“这是个很有潜力的行业,相信我,一个地方要想致富,必须要解决这个问题。”

“不不不,要致富,先修路,没听说过吧?这是四川那边传来的名言,我看比你这个靠谱。再说了,就算你的想法能挣钱,老百姓能相信你吗?别忘了,他们才刚刚分田到户,联产承包责任制多好啊,大家都吃上了饭,刚刚尝到甜头你就让大家掏钱,就算我支持你也没用,老百姓的钱是用命换来的,再说了,谁家有几个多余的钱,多数不还是勒着裤腰带过日子,拿不出来的。”

雷明耀的不被理解是必然的,现实的处境也是确确实实存在的,他失落了,唯一的救命稻草成了落空,刚刚燃起的革命之火还没等燎原就要熄灭。本以为这会是一场空前绝后的演绎,看样子又是自讨没趣的结局。

“家里怎么样了?”他终于换了个话题。

冯彪的愁眉也展开了,“如意怀孕了,还不知道吧,你这个当大哥的马上就要当舅舅了,应该回去看看她,你走以后,爹妈都大病了一场,现在好多了。”

“如意都怀孕了,你们都结婚这么长时间了,该有孩子了。爱华和明礼呢?”

“你走之后,爱华就给县里写了举报信,李瑞也被他爹调走了,派出所现在进了新人,制度上还是老样子。明礼有些调皮,爹妈岁数大了,没有精力管教,你是老大,要多教育教育,他是你家的第二顶梁柱。”

“爱华胆子真大,明礼上的教育我确实没有做到位,这个我承认。”

“胆子大?那也没你大,你知道妈怎么说的吗,她说爱华秉性随你,性子一上来,谁都拦不住,她多莽撞啊,那是县计划生育办主任的儿子,也不知从书里学了什么,把她调教成这样。”

雷明耀只是笑笑,这样的雷爱华恐怕才是他所希望的。

“九月份她就来县一中了,时间过得真快。”

“你呢,打算一直在这干,不回去看看?”

“找机会吧,他们现在容不得我,回去了也相互拖累,不如见不着的好。”

冯彪掏钱买了碗稀凉粉,两人吃过之后,冯彪便要走。雷明耀让他等等,他一去就是两小时,回来的时候,手里拎着一只老母鸡。

“给如意炖了,别告诉他们我在这。”

冯彪走了,没有如愿雷明耀,相对来说,杨虎的想法较稳妥,也是农民可以接受的。他为明耀惋惜,但他没有办法,明耀从小就主意正,一般人撼动不了他的想法。

冯彪一走,雷明耀就被一家三口追的满大街跑。

“站住,你这个大盗,抓住要你命。”

他一边跑一边笑,边跑边回头看那一家三口惆怅伤心的样子,他是不忍心的,但他能怎么办。亲妹妹有了身孕,当哥的身上抠不出一分钱,他只能先借一只鸡。

回到住的地方,小王已经等了他好一阵。他嬉皮笑脸的看着雷明耀,像是有话要说。

雷明耀一巴掌过去,打在他头上,“笑个屁,我他妈都抢人了,你还在这笑,搞什么。”

小王诡异的从兜里掏出来一捆钱,钱用橡皮筋扎着,像捆炸药。

“打我干什么,你看看,这是什么?”

雷明耀一把夺过去,“说,你他娘的干什么坏事了?拿着钱赶紧滚,老子可不想跟你吃棍子。”说着将那捆钱砸到小王脸上。

“哥,这可是傲雪姐的一番好意,她在这等了你两个小时,走的时候让我交给你的,说是用来当运营成本。”

“你要不要脸,谁是你姐,她也是你随便叫的?”

“哥,我怎么不能叫,就凭你和她的关系,是吧?”

“闭上鸟嘴,瞎说什么,有闲工夫好好想想厂子的事,你不是有闲在家的兄弟吗,叫出来啊,过来帮帮忙。”

“那这钱?”

“我告诉你,老子这辈子最恨什么你知道吗?最恨女人拿钱来逼我,钱怎么来的,你怎么送回去。”

小王伤心了,这本来是件好事,再说了,谭傲雪只是借给他,没说要送给他,他却不领情。

来到防疫站的时候,那边正好下班,谭傲雪推着自行车走了出来。见小王垂头丧气的样子便知道个八九不离十了。

“他没要?”

小王点点头,“雪姐,你还是收回去吧,你要是再拿着它回去,明耀哥非得揍死我。”

“好吧,你不用管了,辛苦你了,小王。”

小王转身要走,又被叫住。

“对了,我这里有包糖,你拿去吃。”

“我不要。”小王推辞着。

“拿着,姐不喜欢吃糖,都给你了。”说着便塞给了小王。

小王拿着这包糖,心里是甜的,已经好长时间没有人这么对他了,生活的温暖再一次笼罩在他身上,他感到脚下的路越来越踏实。但他舍不得吃,当天就偷偷回了家,把糖放到了父亲的床头,走了。

小王的父亲本来在市政公司做电工和管道建设,媳妇跟白国良跑了之后,他便不在那里干了,现在临县正在搞新村建设,他便在县城组了一个建筑队,木匠水泥匠瓦匠,带着大家就出去了。在那边,承包农民翻修住宅的活很多,所以基本很难回家来。

他在途径县一中,准备找雷明耀的时候,却发现谭傲雪跟一个男人举止亲密的在国营招待所外面站着。男子一看就是富家子弟,手里捏着一副墨镜,肯定是从大地方回来的。一开始两人还有说有笑,可是很快,男人就变脸了,他动手去翻谭傲雪的包包,然后脸色一拉,跟她吵了起来。谭傲雪要走,被他制止住。

小王不敢私自做主,决定去请雷明耀来主持大义。 MeGUo/BHcsuJ5TANKpRHVmp5yDez0TI6OGFkKpA5/ttu+x6MNNlWAH97gytGFqC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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