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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席草村此时的景象也陷入了一层淡淡的温暖之中,冯彪携着雷如意来到了雷孝祖家,手里拎着两包冰糖和一筐土鸡蛋。这个冬天的农田规划已经在老郑的主持下商讨敲定,有的村已经开始开沟修渠,席草村的基建款还没筹集完备,只能过了春节再说。

闲置下来,也就有了串门的时间。不过,冯彪此次来到岳父大人家,可是带着惊喜过来的。雷如意回到自己娘家,也表现出从未有过的羞涩。

郑秀芬叫她去担水,她偏着头嘿嘿直笑,让她去劈块柴,她捂嘴又笑。郑秀芬气了,指着她鼻子骂:“你个泼出去的东西。”

“我来,我来。”冯彪屁颠屁颠的过来。

雷如意看着冯彪劈柴,看见狗到处尿尿,看见雷明礼偷吃奶奶的冰糖,不管她看见什么,都在笑。

“她怎么了?”郑秀芬问冯彪。

冯彪也捂着嘴笑,“你问她去。”

郑秀芬又问雷如意,雷如意说:“让他说嘛。”

雷孝祖含着烟锅,站在旁边听他们闲聊,觉得没意思,便来到了门口,他望望东边,又望望西边,南边是雷家山,北边是观音山,什么也看不着。他的情绪有些低落,过了元旦,马上春节,大儿子却一点音讯都没有。

他的手背在后面,时不时地颤抖一下,突然,院子里传来郑秀芬的喊叫,她不是在叫谁,她是对着老天爷咆哮,叫声里带着愉悦。她一叫,狗也跟着叫起来,鸡被狗的叫声吓得满地跑。

雷孝祖进了院子,嘴里的烟锅掉到了地上,摔成了两瓣。

都怪雷如意,不,怪冯彪,这小子居然给雷如意种下了一颗种子,雷如意也真是的,才嫁过去多长时间啊,就让冯彪得逞。

这对于雷家来说,算得上近些年来的最好消息了,特别是随着雷明耀的离开,家里一度陷入绝望。现在好了,雷如意用实际行动点燃了希望的灯塔。

雷孝祖好久没露出笑容了。

“没想到啊,如意先给我带来孙子了,一直以为会是明耀……”

“别提他,他是雷家的叛徒,逃犯。”郑秀芬对儿子的记恨超出雷孝祖的想象。雷明礼站在一旁拼命点头,认同着母亲的观点。

李秋芸的意识已经不清晰,分不清谁是谁了,她已经彻底和这个世界的喧嚣说再见了。雷爱华跟她说二姐怀孕了,她除了笑,不发表任何建议。

走的时候,郑秀芬捉了两只老母鸡送给冯彪。冯玉刚和郑秀芬做亲家的时间不长,但基本没得到过她的赏赐,这是唯一让他感到震惊的一次,两包冰糖加一筐鸡蛋,换来两只老母鸡,值了。冯玉刚美滋滋的,上一次他有这种好心情还是当生产队副队长的时候,一晃已经过去好几年了,等来一个好心情真是不容易,他可要好好享受一番才是。

于是冯玉刚也带着杨红花回了娘家,杨红花的亲妈沈慧英早在开垦大王坝子的时候就出事故死了,爹也早早过世。所以他们这次顶多算是回大舅哥家。

杨兵听说外甥媳妇肚里有娃了,也替他姐杨红花高兴,加上杨虎外出学习归来,杨家也算是双喜临门了。

不过冯玉刚明显能感到小舅子杨虎的变化,他对雷如意怀孕一事,并没有那么高的兴致,只随口应付一句罢了。整个饭桌上只谈他在深圳的所见所闻。

“诶,你们不知道,世界上居然有这么一个地方,啧啧,好得很呐,好得要死。我在那里住了一星期,然后去基层学习,再回来的时候,你们猜怎么着?”

众人摇头。

“找不到住的地方了,真是稀奇得很呐。”

“深圳是个大城市,你迷路也正常。”冯彪自觉读过几天报纸,便开始发表讲话。

“错,我不是迷路了,那帮人盖了一圈的房子,楼房,好几层高的,把我住的地方围住了,我硬是没找到。才几天啊,他们就弄了那么多房子,连路都变了,要不是居委会干部领着我们,我们哪里还回得去。”

众人不再摇头,而是鄙视中带着讥笑,就好像他们置身其中能全身而退似的。

杨虎变了,他不再跟大家谈论家长里短,不再为家里有台拖拉机而自豪,也不会跟村民蹲在墙角晒太阳。而是整天抽着深圳烟,穿着西装裤,手里捏着一副眼镜,见到镇里领导就戴上。回到家中就开始看书,他不再劳动,但不鄙视劳动人民,他就像一个学者,在为一个即将到来的东西谋划前程。

一旦走到沙丘镇,那些个姑娘都会穿上花裙子出来看他,但他不在乎这些,他有个大胆的想法,但需要冯彪的配合,也需要再出去考察一下。因此,他打算过了春节再出趟远门。

美丽而温暖的席草村并没有因为雷明耀的离开而悲伤,反倒是从黑暗的深海触礁反弹而起,开始了它的蜕变之旅。

不过,就在每个人都被幸福包围的时候,于墨却独自一人回到了久别的寺庙中。他不甘心,他决心要重新爬起来,是小王坏了他的生意,是雷明耀夺走了他的红颜,这一笔一笔的账他都刻在骨子里,他要在将来的某一天一并还给他们。

他想起一个人,一个叫小秦的姑娘,当时和谭傲梅一起买他橡皮套的姑娘。他已经有了主意,来到了秦雨蝶的家门前。他掏出一把钝了的刀,往自己手上划了几下,等血珠子冒出来他便上去敲门。

姑娘从门缝里看了眼于墨,并没有认出他来。

“你找谁?”

“我找你。”

小秦有些怕了,这是个陌生男人,大半夜的。

“你快走,我不认识你。”

“但你认识谭傲梅,请开门好吗,我有事相求,我受伤了,需要你的帮忙。”

他实在没有办法了,只有通过小秦雨蝶,才是唯一打开他和谭傲梅联系的门锁。

他被搀扶进去,他撒谎说自己被人打了,秦雨蝶一边给他包扎,一边听他的悲惨往事,听到他母亲跟人跑,听到他爸找了新欢又领养了于小墨之后,小秦竟然抹起了眼泪。

心一软,居然把谭傲梅的事告诉了于墨。

“她上外地学习一直没回家,不过,现在应该回来了。”

“学习什么啊?她这种人还需要学习?”

“怎么不需要,她在县招商办,现在县里要学习沿海城市搞建设那一套,搞建设就需要钱,青龙县又穷,只能出去招商引资。可是呢,又不精通,只好出去学学人家喽。”

于墨的手突然就不疼了,他从裤兜掏出来一副手套。

“来,冬天来了,把它戴上,谢谢你啊,秦雨蝶。”

小秦哪里好意思要这东西,这得是多么亲密的人才会送如此贴心的东西。

但于墨很坚持,丢下东西便走了。小秦看着椅子上那副手套,心里七上八下的。

“他是谁啊?”母亲瞪着眼看了半天才问她。

“额,他啊,他是……工作上的同事。”

她红着脸,捡起手套,不好意思的跑回了屋里。

“不要脸。”

老太太恶狠狠的扔下这几个字,继续吃斋念佛去了。

出了门的于墨实在是太高兴,他就说谭傲梅不是躲着他,而是离开了这里,她并没有忘记和他的情分。不过,他冷静下来一想,发现自己简直愚蠢之极,他明明看到了她在人民饭店的门口,明明看到了她坐在雷明耀的自行车上,却怎么说她出去学习了呢。

他有些懊恼,感觉小秦在骗他,感觉那副手套简直没有发挥半点作用。顿时间,他觉得自己被全世界欺负着,他生性强硬,却活得像个软柿子。

一屁股坐下来,再也走不动了。

这时候,一群人从他面前走过去,形色匆忙,手里拿着棍棒,看样子是发生了什么事。他好热闹,便跟了上去。

这群人在几家招待所门前停了下来,他们将两个偷泔水的人围住。

“交钱。”带头的用棒子指着其中一个。

“什么钱?”

“管理费,卫生办下发的通知,全县泔水纳入县卫生办的管理体系,当然要收费。一百斤三毛钱,交钱。”

“这些臭烘烘的东西,我们是在替政府解决问题,怎么还要收管理费呢?再说了,你们也没管理啊,泔水满了,臭了,溢出来,满大街都是,你们管了吗?”

“诶诶诶,你们两个怎么一回事嘛,领导的决定也不听?你们免费拿了泔水去卖钱,还不给政府交点钱?再说了,政府为了解决这个事,买了多少只泔水桶,那些饭店,招待所,哪一家用的桶不是县里买的,你们享受了政府的待遇,倒还算计起政府来了。赶紧拿钱。”

于墨就像一个演说家,一看这般混混就知道怎么回事,这番演说一下就将问题甩给了人民群众,吓得二人吱吱呜呜半天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于墨走上前,伸手便将那两人兜里的钱翻了出来,随即抽了几张,交给带头的那位。

“这种事,小事。”他笑呵呵的,以示友好。

“你小子不错啊,有两下。怎么样,想不想跟我混?”

于墨当然乐意了,“哥,你有所不知,我在体校训练过。”说着便开始炫耀他的肱二头肌。

没过几天,于墨便成了这一片主抓管理费的小头目了,成天叼着烟,不是蹲着就是躺着。按理说,他应该知足,最起码饿不着肚子了。但他要的绝非这一星半点。

他看到了刚来县城时候遇见的那位摆摊位的刘紫檀,他走了过去。

“交钱。”

“什么钱?”姑娘往后一缩。

“卫生管理费啊。”

“原来是你啊,我以为是谁呢,怎么,你的摊子让人砸了,又来打我的主意?再说了,你一个管卫生的,管我要什么钱。走开。”

于墨也不生气,而是蹲了下去,他从地摊上捡起来一块肥皂,端详半天,道:“自己看看,卖的什么?这么脏,你敢说卫生?赶紧交钱,一块。”

姑娘被他气得直喘气,拾起地上的鸡毛掸子给了他几下。

“你个老流氓,赶紧滚。”

她从小就跟着爹出来混,早就见惯了这类人,于墨才刚刚入门,哪里吓唬得了她。

不过,这么一闹,最近偷泔水的人几乎见不着了,他们再不愿意出来干这活。人们又被臭气熏天的泔水包围着,稍微有点文化的人见了满地淌的泔水都会皱起鼻子道一句:“真是头疼。”,没有文化的干脆骂街。生活一下又退了回去。

于墨失去了用武之地,马上被撵出了组织。他看着满地零星的地摊,那是他曾经的梦想啊,如今已和他没了关系。他看见管理部门隔三差五出来追赶这些地摊贩,感到了一种压抑。他心里有恨,也有梦想,现在,他有了一个金点子,但他不能随便说出口,他还指着金点子挣钱,于是,他还是脱离不了的想到了那个人。

他又一次在政府大院门口看到了谭傲梅,他跟踪了三天,确定了她的生活路线。第二天,当他起个大早来到街边转悠的时候,又看见了管理人员,他们在追生意红火的刘姑娘—于墨的老熟人。他们将她的摊位掀了,又把她按在地上试图捆回去。

于墨走了上去,救下了她,但却被他们暴打了一顿。

“你们干什么?”

这是谭傲梅第二次解救于墨,人被轰走了,于墨终于又见到了她。

“谢谢。”他用手擦了擦脸上的血,朝谭傲梅笑了笑。

“你还挺仗义的,不错,好久不见,你生意如何了?”

谭傲梅对他的态度发生了大转弯,于墨摸不着头脑。他叹了叹气,“哎,也被砸了。”

地上那位姑娘站了起来,不领情的骂了一句:“多管闲事,哼。”

“嘿,傲梅,你看看,现在的人都怎么了,连句谢谢都不会说了,不知感恩也就算了,连礼貌都丢了。”小秦用带着手套的手指了指卖货的姑娘。

于墨看着那副手套,心里有些发慌,又有些欢喜。

谭傲梅没有多说什么,继续问道:“那你怎么打算,摊位没了,你怎么办呢?”

于墨惬意的呼了口气,“你等着看吧,我有一个绝佳的主意,一定会让青龙县的每个人都震惊,你信不信?”

“是嘛?什么样的主意,说来听听。”

“等下次吧,我还要去办几件事,等我办完了,再告诉你。”

“可以啊。”

谭傲梅是有兴趣的,她看了眼于墨的鞋子,脚趾头都出来了。

“小秦,你看看这个人,多不容易,什么都没有了,居然也不伤心,反倒是充满了希望。你家还有鞋底子吗?”

“有啊,怎么问起这个?”

“明天给我带过来,我准备给他做双鞋。”

“啊?什么?我的大小姐,你疯了吧,我求你,注意一下自己身份,他是谁,你是谁啊,你给他做鞋子?这要是让外人知道了,看你还要不要脸。”

“小秦啊,劳动人民都是可爱的,我看这个人义气感足,他也不容易,你忘了,你跟我说他从小就没有妈,来到这里无亲无故,能帮就帮吧。”

“大街上比他惨的,要饭的有的是,你怎么不给他们也做双鞋子,哼。”

“你这个臭丫头,今天怎么处处跟我作对,以前我说什么你都听,现在都敢教训我了。”

“我是怕你吃亏,你跟我不一样,叔叔是县长,你多少要考虑一下他的感受。”

“什么感受?我就不能和劳动人民打成一片?你这是在搞阶级分化,严重的思想问题。”

小秦嘟囔着嘴,没有再说什么,她又看了眼那副手套,心气顿时堵住了。

于墨现在算是彻底想明白了,他已经用了自己所剩无几的家当导演了这出戏,算是赢得了谭傲梅的支持。这对他接下来要做的事将起到推波助澜的作用。

他走到青龙河边,用手捧起河里的水拍到脸上:这是春水的味道,春天来了。 /OdM0pFxIHXfd6ccHABQLXYYpzmupsXJsVAQB81BXTAaF5wi3VJ81e7gndqqPpX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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