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2

周捷、汪珊、徐浅先进入山庄后门，徐浅告退离开，去了前院。

周捷和汪珊往他们所住的承华院走去，周捷突然感叹道：“如果不是因为她白的跟水煮的鸡蛋一样，我一定认为那就是萧师妹。”

“那肯定不是萧师妹，”汪珊说，“我不敢想象如果这件事被传了出去会怎么样，即便只是山庄里起了流言蜚语，也很难处理。”

“必须保证，想尽各种办法，阻止消息传出去。”周捷十分果断地说。

汪珊听得出周捷话里的意思，如果有必要，会动用武力，甚至发生流血事件也在所不惜。“事已至此，只能这么办。可是上次是怎么回事，上次，他不是带来过一个人吗？”

“反正这一次才是真的若姑娘。”

“那上次为什么送来个假的，还让灵师妹照顾那么长时间。”

周捷想了很久。“或许是个试探，白师弟是个很小心的人。”

“试探什么？”

“我不知道，试探各种可能性，他肯定在顾忌什么。”周捷猜道。

“灵师妹应该知道一些。”

“不一定，白师弟轻易不会对人吐露太多，而且，你没看出来，灵师妹，有些害怕白师弟。”不知因为什么，周捷笑了笑。

周捷做了庄主后没有搬进庄主居住的长明院，自师父交代了接任庄主的人选后便一去无踪影，但他们仍然留下那座院子并收拾干净，期待有天师父会回来。

此时已经是下半夜，汪珊没有惊动仆人，进屋后点了灯烛，正要给周捷打水洗漱。“这么晚了，直接睡吧，明早再洗漱。”周捷说罢，打了个哈欠。

汪珊又转回来，开始帮周捷宽衣，周捷安然享受着汪珊的细心服侍。

“你现在可是一庄之主，连我都觉得照顾你责任重大，我已经不敢把你当成我丈夫了。”汪珊笑道。

周捷苦笑一下，说道：“不瞒你说，我跟随师父二十几年，从没想过，自己会当庄主，我总会以为，师父师娘会再生下儿子，或者，到后来师娘去世，枝枝不是领导山庄的材料，但师父有可能招婿入赘，我真没想过，宇文山庄经过好几代，会突然把位子传给我一个外姓人，我想不仅我自己不理解，山庄其他人也有疑问，只是他们都不敢说出来而已。还有，你知道今天山庄里来了一个自称宇文山庄后代的人吗？”

汪珊惊愕地停住手：“什么？”

“具体我不清楚，是葛先生对我报告的，不过目前还不知道真假，我已经让两位先生去查族谱核实了。”

“即便这个来历不明的人真的是宇文山庄后代，也绝不会威胁到你的地位，”汪珊坚定又充满攻击地说，“你跟随师父二十几年，鞠躬尽瘁；山庄重建，你付出的心血比任何人都多，毫无疑问，这个位置你当之无愧，没有人敢怀疑你。”

周捷宽慰地笑笑：“我知道，说说而已。”说完，他朝床边走去。

他抬脚坐上床后，汪珊跟过来坐在边上。周捷看到她似乎有话要说，就没继续躺下，问：“怎么了？”

“眼下你确实有须要操心的事。”汪珊忧心忡忡地说。

“什么事？”

“你自己从没想到过吗，你肯定想到过。”汪珊煞有介事地说。

“你说的是哪一件？”周捷不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师哥，我们没有后人。”

原来是这一件，他方才悬着的一颗心落回肚子里了。“我知道，这没什么。”

“放在以前，这没什么，可现在你是一庄之主，这就是个十分严重的问题。”

周捷一心扑在重建山庄的事务上，根本没想到自己的私事。“你想说什么？”周捷问。

“为了山庄后继有人，你应该娶妾。”汪珊纠结了一会儿才说出口。

周捷十分意外。“我没想过，”周捷摇头道，“之前咱们就说过，没有孩子就没有，我自己就是孤儿，没有家室宗亲，也不在乎所谓的传宗接代，对我来讲，师弟师妹都比我小，我把他们当成一家人，在我心里他们就是孩子，到现在也是这么想。”

“现在不一样了。”汪珊道。

“现在我是庄主了。”

“对，既然师父没有男嗣，他把庄主之位交给你，将来的庄主也必定由你指定，你应该有个继承人。”

周捷现在一点睡意也没有了，内心变得十分清醒安定。“关于山庄未来继承人的事我也想过，白师弟比我年轻，他的才能更胜于我，将来，他也有——”

“不行——”汪珊不等周捷说完便反对道，“我知道你倚重他，他是个值得信任的人，但庄主之位从一个外姓人手里转到下一个外姓人手里，这本身就对山庄的安定没有好处，而且，你不知道万先生其实对他一直心怀猜忌——若有一天咱们不在了，谁当庄主对咱们没有任何影响，但对山庄不一样。庄主人选，必须让大多数人心服口服，有一个人反对，对山庄就是一份损毁。你当庄主，没人提出反对，换成别人就不一定，但如果你有儿子，庄主的儿子继承山庄，没人有理由提出反对。”

周捷有些惊讶汪珊说的这些，他没想到汪珊想的这么多，他突然笑了一下，赞道：“你真是女中诸葛。”

“这么说你同意了。”

“现在事情太多，我根本没时间考虑这些。”周捷微微叹息道，“甲等精兵还要正式授剑编队，明天在演武院重新编排山庄武士，陆续有天南海北的宾客到来，山下三个镇子的势力要谈判，眼下我腾不出手来想这个。”

“你做你该做的事情，娶妾的事情交给我。”

周捷若有所思地看着一本正经的汪珊，看了很久。“你能接受吗，另一个女人，对你来说，不是好事。”周捷虽然知道汪珊是个深明大义的女人，但不论谁，不会大度到如此地步。

汪珊表情略显痛苦，她身体前倾趴到周捷怀里，周捷顺势揽着她。“这是山庄的未来，也是我们的未来，如果我不能接受另一个女人，就得面对未来山庄受损，山庄是我们的心血，我不想看她受到一丁点本可以避免的伤害。将来你的儿子，也是我的儿子，我是他的嫡母，我想把他养成像你一样顶天立地的男人，让他成为一个英明的庄主。”汪珊想象着未来的样子，不禁露出微笑。

周捷的心情突然很复杂，有期待，有忐忑，他的心跳加速起来，汪珊感觉到了，她把手掌贴在周捷胸口，缓缓说道：“灵师妹和枝枝，你觉得哪一个比较适合？”

周捷有点懵，问：“什么？”

“你比较喜欢哪一个？”汪珊安静地问。

周捷明白了汪珊问的意思之后推开她，看着她早有预谋的脸，诧异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不行！”他不知自己为何竟有些恼怒。

“你忘了刚才我们说了什么吗，你既然同意再娶——”

“她们不可以！”周捷果断地打断她的话，他的惊讶和反对溢于言表。

汪珊从没见过周捷如此干脆直接地反对她，一时间她不敢说太多，便小心问：“为什么？”她想知道他如此反对的理由。

“我是看着她们长大的。”周捷道。

“正因如此，才知根知底，她们比任何人都合适，既然你都同意了，为何还在乎这个？”汪珊必定经过深思熟虑才做下这个决定。

“不，不是你说的这样。”周捷苦恼地说道，她们从没产生如此大的分歧，竟然是在这件事上，他们也没料到对方竟是这样的立场。

“师哥，先听听我的原因，”汪珊把手放在周捷身上，心平气和地说，“给你娶妾事关重大，她的儿子将来是山庄庄主，关系山庄兴荣与否，是百年大计，必须慎重，眼下我们并不能确定谁可以完全信赖，我所认识的姑娘里，没有能匹配上这一身份的人。灵师妹和枝枝，我们看着她们长大，熟知她们的品性，她们比任何人合适，而且你刚才也说过了，师父有可能招婿入赘，你不姓宇文，但枝枝姓宇文，你们的儿子有一半宇文家族的血统，这不正好吗，山庄就更牢固了。”

周捷仍然连连摇头。“我不知道怎么跟你说明白，但枝枝，我连想都没想过，这简直太荒唐了。”很显然他无法接受。

“个人事小，山庄事大。”汪珊劝道。

“你不明白，”周捷感到词穷，这让他有些着急，“我比枝枝大二十多岁，我甚至比师娘都大几岁。当初师娘只是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一个人找到我跟师父，那时候师娘就和现在枝枝一样的年纪。我看着师娘从一个小姑娘变成我们的师娘，又看着枝枝出生，看着她长大，枝枝出生的时候，甚至你都没来，我经历了这一切，如何能接受枝枝——你不用再考虑了，枝枝绝对不可以。”周捷做出一副免谈的架势。

“好吧，”汪珊妥协地叹了口气，“那就灵师妹。”

“珊儿！”周捷露出无可奈何的苦笑，“灵师妹是师娘许配给白师弟的，这在山庄几乎人尽皆知。”

若早知道她考虑的人选是她们两个，他就不该同意娶妾这件事。

“给你娶妾，只能从这二人里选，我们没有别的选择。”汪珊打定主意道。

“婚约在前，岂能儿戏。”周捷道。

汪珊故意冷静了一段时间，希望周捷能想开些。

但她没有放弃。“师哥你听我说，我虽然考虑过这两个人，但说实话，我对枝枝不抱希望，我知道你肯定不会同意枝枝，我想找的女子，是善良贤淑温顺体贴的，这样我才能放心让她照料你，但枝枝天性顽皮，她真的不适合。但灵师妹不一样，她身上有所有你须要的也是我想要的脾性，师娘必定没有料到今天你能接替师父成为庄主，如果她知道今天这个局面，她也会同意我这么做，而不是把灵师妹许配给白师弟。我原本也不敢开这个口，但今天晚上见到若姑娘，我才跟你提出来，白师弟把若姑娘接到山庄里，不管有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肯定有一条，他对萧师妹念念不忘，你难道看不出来？他已经放弃尘缘，宁愿跟萧师妹的影子过一辈子也不想和灵师妹成亲，虽然我很难相信，但事实摆在眼前，白师弟心里，只有萧师妹一个人。”

“这绝不是我们横加干预的理由。”周捷抱定了他的态度，“给他们点时间，情况会改变的。”

“没有时间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如今山庄里，都一把岁数，男未婚，女未嫁，还有枝枝这个淘气包，若是放任白师弟和灵师妹不管，给枝枝作了不好的榜样，恐怕也是个冥顽不灵的人。你我二人又没有后代，你正当年时不必担忧什么，但一旦你老了，你想想山庄的未来，会安定吗？”

从周捷呆滞的表情上看，他似乎已经听进去了，让汪珊觉得事情有希望。

周捷沉默了好长时间。

“我们与其去费力地改变别人，倒不如改变自己，身为庄主夫人，我要做的，是为你，为山庄考虑，不为别的。要你娶灵师妹，我也有自己的私心，就是你要娶的这个人，与她相处最多的应该是我，所以我唯一的选择是灵师妹。她温顺、善良、体贴，我最信任她。师哥，对你，对我，对山庄，没有比灵师妹再合适的，我们已经没有时间从头去了解一个人，那简直就是一场赌博，你知道有什么风险，那根本不是什么有违婚约这件事可以相比的。”

周捷已经说不出反对的话了，也许汪珊说的稍微严重了些，但确实有道理。

他脑中浮现两个女子的面容，枝枝绝对不行，灵师妹，她能接受他吗，他不懂女儿家的心思，但能感觉到一星半点，她对他，只是把他当成师哥，决没有其他想法，她会接受他与她同床共枕吗？他对这种事情，简直束手无策。

汪珊似乎能理解周捷对男女情长比较笨拙，她说道：“你不用考虑太多，只要答应了就行，其他事，我去处理。”

“你有跟灵师妹提过这事吗？”周捷小声问。

“没有得到你同意前，我不能随便说。”

“这件事情暂时先这样，等开庄大典结束了再说，不管怎样，必须妥善处理，我说的是，白师弟和灵师妹那边，必须确保没有任何差池，一旦有任何误会，娶妾一事必须停止。”

周捷感觉他做了极大的让步，对这样的妥协，他深感无奈。

他不迷恋女色，也不擅长儿女情长，且早已过了那个年纪的他，不希望再经历如此让他尴尬的事，他第一次觉得，身为庄主须要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操劳，还有其他想象不到的方方面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