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5

大局基本确定，在场人员解散，只留下周捷与三位先生继续商讨其他事宜，白天宇不愿多留，借机同汪珊师姐妹三人一起离开。

白天宇、汪珊走在中间，宇文枝、李灵分别跟在两侧。

“师哥为什么不让你当队长？”刚走出大堂，宇文枝愤懑地说。她已经长大到足够察觉不公之处，“论武功论能力，都比他们强，师哥干嘛不让你当队长？”

汪珊连忙用表情制止宇文枝，怕被周围的人听见。

“你没看出来吗？”白天宇故作轻松地打趣道，“师哥向着我，我跟师哥提前说好的，我不愿意当这苦差，我现在想潜心修炼天旋剑法，不能被琐事分心。”

宇文枝似乎没那么好骗，她白了白天宇一眼：“我才不相信，珊师姐，师哥为什么那么做？”

汪珊正在想如何恰当地回答，支支吾吾时，白天宇语重心长地说道：“枝枝，他现在不仅是我们师哥，还是庄主，不论他做什么事情，肯定是以山庄为重，以大局为重。要照顾好方方面面，谈何容易！”

“可是让你当队长有什么难的，他们正好找不到人？”宇文枝仍然不解。

宇文枝仍然不能明白成人之间的勾心斗角、相互猜忌，没人对宇文枝讲过万江对白天宇的成见。

白天宇自知曾经被抓到把柄，虽然时过境迁，但万江是个小心谨慎城府极深的人，不可能轻易忘记，所以他凡事都会避让。

“从明天开始，就有十个壮汉陪你练剑了。”白天宇故意转移话题，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不，天宇哥哥，我要你陪我练，不要那个秃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庄主当众说出口的话，怎么可能收的回来。”白天宇道。

这时有人上来禀报，昨日在山下采购的货物已经运送上山，其中有夫人须要的东西，要夫人过目。

“白师弟，来帮个忙吧。”汪珊对白天宇说道。

“好。”

汪珊、白天宇撇下李灵、宇文枝，转而向库房行去。

等二人走远后，汪珊说：“白师弟，多谢你为师哥说话，难得你能体谅他的难处。”

“起因在我，倒是让师哥为难了。”白天宇道。

“不是为难，师哥考虑的是他和你情同手足，有商量的余地，但是万先生，他是个强硬保守的人，又是山庄老人，不能伤了他的情面。还有，他斤斤计较，总放不下对你的猜疑，师娘之死，你虽然说知道事情始末，但始终不肯透露，这让他耿耿于怀，这一次如果师哥再和他结下疙瘩，就怕以后事情难办，你知道，师父突然把位子交给师哥，还是怕有人不服。这种情况不会持续太久，等到师哥位子坐稳，平定人心，会给你安排属于你的职位。山庄毕竟还是我们的。”说到最后，汪珊转头对白天宇笑了。

“职位从来不是我最在意的东西。”白天宇宽慰道。

“放心，你们兄弟一心，他的权力就是你的权力，那些职称头衔对你来说可有可无。日久见人心，误解总会消除的。”

“昨天晚上的事，一定不能让他知道。”白天宇郑重地说。

“我心里有数。”

说话间，他们已走到货物堆积的仓房门口，现在管理仓房的是万江，他还在演武院，万江的手下打开仓房大门，将货物往里搬，生铁则命人送到后方炼剑房，厨房的伙夫来抬走食盐和一缸缸酒，汪珊购置的则是布匹针线等女工用品。

他们提着货物来到周捷、汪珊居住的承华院，汪珊打开一间耳房，屋里整齐地堆放着许多日用品，她让白天宇把货物放到地上，她去收拾柜子。

汪珊从高处取下一个包袱，在搬来的那堆货物上打开，白天宇发现是一件大红锦袍。

“哪来的？”白天宇觉得稀奇。

“是你的。”汪珊欣赏着这精细的做工，“我和师娘亲手给你缝的，原本打算让你成亲时穿的。”

白天宇猛然想到师娘赐婚后，曾为他和李灵准备了一套嫁妆，包括婚宴用品，当时都备齐了，若不是师娘不幸身亡，或许他早已和李灵结成夫妻了。

“你有没有再考虑你的婚事？”汪珊突兀地问。

“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

“那如果现在要跟你成亲的是萧师妹，你会不会穿上它？”汪珊问。

白天宇突然心头一颤，一时怔住了，他知道没有这个可能，但仍诚实地点了点头。他脑中回响起仞儿娇滴滴的声音：等我到十八岁，你娶我好不好？

汪珊紧盯着白天宇的脸。“到现在也没能改变你对这桩婚事的反对。”

“师娘安排的这桩婚事本身就不公平，对谁都不公平。”白天宇鼓起勇气说出了心里话。

“对谁不公平？”汪珊问。

“对灵师姐，对我，还有——”他犹豫着，不知该不该说出那个名字，最后决定不说出口，他无法在别人面前说出她的名字。

汪珊似乎没有责怪的意思，她将大红锦袍收回包袱里，说：“如果你不愿意穿上它，我希望让师哥穿上。”

白天宇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

“师父把山庄留给我们，也给我们出了个大难题，就是山庄的继承问题，师父膝下没有男子，我跟师哥也没有孩子，这对山庄是个隐患，我必须解决这个隐患。”汪珊坚定地说。

白天宇这才知道没有听错，她要师哥再娶！“难得师姐如此英明。”白天宇由衷赞叹道。

“你也认为该这么做？”

“历史如鉴，如果继承人不明，将来难免发生割据混战。”

“让师哥再娶我仔细考虑过，将来孩子要继承庄主之位，单从这一点看，枝枝是最合适的，她是宇文家族后代，她的儿子做庄主是顺理成章，但是。”

“枝枝不会同意的。”白天宇很肯定地说。

“不仅枝枝不会同意，师哥也不同意。”汪珊一边说一边把货物往柜子上放，“所以我也只是想想，除了枝枝，就是灵师妹了。”

白天宇正帮忙搬货物，听到后突然顿了一下，旋即恢复动作：“你问过她没有？”

“此事最重要的是先征得你同意。”

白天宇心底逐渐冒出一丝冷意，然后是没来由地一阵绞痛。“这是关系重大的事，我怎么会不同意。”说话时，他仿佛灵魂至于身外。

“你同意了，我才能去问她。她肯定也会同意的。”汪珊笑着说。

他们摆放好货物，白天宇便独自离开了。

晚饭时间，白天宇看见李灵的神情没有任何变化，他猜测汪珊还没跟她说起要把她嫁给周捷的事，否则她不会如此平静。

到了夜间，白天宇借着朦胧的月光往后山去，天上的云雾飘来荡去，遮掩着清辉，到达山后时，眼前一片黑暗。

等抽出时间来，一定在这钉一排栅栏。他在心里想着，脑中突然涌出昨天晚上的画面，他和李灵差点掉下悬崖，她趴在他的怀里哭泣和喘息，这并不是梦，是历历在目的事实，真切到他仍能感受到她的心跳。

我该怎么办呢，我能有什么样的选择，小姮，仞儿，软玉，灵儿，若儿，还有冠良，对他们，我什么都做不到。一连串的事与愿违造就了我的人生。

他似乎从一片迷雾中走了出来，就像恍然从深沉的梦境中清醒一样，抬头间，看见了峭壁上昏黄的灯火。

他走上平坦的空地，两名侍女在烧水，他来到若儿的房间，房子里生着一盆炭火，暖意融融，屋子里没有点灯，火盆里冒出红光，照亮半个房间。他走到床边掀开床周的布幔，他看到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一开一合地闪动。

他卸下一身疲惫在床边坐下，布幔放下来，把他和若儿关在一个小小的空间内。这布幔特地为她挡风的，让她隔绝外界的一切，好似胎儿活在母亲腹中，安全温暖，他认为这对若儿有好处。

“你还没睡？”白天宇问道，“习惯吗，夜里睡着了没？”

“嗯。”若儿轻声回答。

她的回答让白天宇不由自主地笑了。“以后这里就是你的家了，只要有我在，你绝对是安全的，没有人会来打扰你。”

虽然若儿没有回应，但白天宇知道她一定在认真地听，他发现，若儿是一个很好的倾诉对象：“以后我每天只能天黑来看你，早上或者晚上，每天陪你说话，你得快点好起来，等你好了之后，我带你出去走走，好吗？”

“好。”若儿呢喃着说。

“但是我要减少你吃药的次数，”他张开双手给若儿看，除了两个大拇指，其他八根手指都有不同程度的伤疤，“我没让别人看到这些疤，如果让别人看到了，别人会问，我练剑的时候都包着指头，但这不是长久之计。”

若儿没有回答，似乎在思考。

白天宇躺下来，躺在若儿身边。“你要快点好起来，答应我你能做到，说，我答应你。”

“我答应你。”

他看着黑暗中她的眼眸，周围一点声息也没有。这里温暖安逸，让他觉得真的就像母亲的怀抱，如果能记得在母亲怀里是什么感觉，应该和现在差不多吧。

“你会好起来的。”他喃喃说道。

他沉重的眼皮慢慢合上，但不知过了多久，他听到外面有动静，似乎有人在说话，说话的声音把他惊醒了，然后她听见了开门声，有人进屋，他猜测是侍女，但脚步声突然消失了，很久没有动静。

他转头看身旁的若儿，她已经闭着眼睡着了。他轻轻起身掀起布幔，发现李灵正站在炭火旁。

白天宇匆忙下床，应该跟她解释清楚，否则她会误会，但她不问，他该怎么开头呢？他走到李灵对面，愕然发现李灵双眼充满泪水。她一定知道了一切了，而且她去找过他，但他不在屋里，所以来到这。

“你早就知道了。”李灵哽咽道，说话间，泪水潸然。

“我上午才听珊师姐说。”白天宇虚心道，仿佛一切都是他的错。

李灵的目光越过白天宇，看着他身后的床幔，嘴角凄凉地扬了起来：“这就是你把若姑娘接来的目的？”

“也许你误会了。”

“原来你想要的，只是萧师妹的替代品。”

“不是，我很清楚她们是两个人，谁也替代不了谁，我照顾她，只是职责。”他冷静残酷地说道。

李灵孤单地擦着眼泪，炭火在她面前，映红了她满是泪水的脸。“你为什么救我？”她呜咽着说。

“也是职责。”他并非不了解她的真心，但他要假装不知，“师哥跟师姐还有山庄真的须要你，师哥是个正直宽厚的好男人，你们将来若生了儿子，你的儿子就是山庄庄主，你要理解这关系重大，珊师姐一定跟你说了其中利弊。”

李灵无比悲戚地听他把话说完，她的目光从那盆炭火中转到他脸上，炭火似乎慢慢烤干了她的泪水。“如果有一天，让你娶一个你不爱的人，说这关系重大，甚至能决定山庄存亡，你会答应吗？”

“如果有一天真的站在那个位置，真的无法选择，我会的。”白天宇深沉地说。

李灵眼泪再次涌了出来，她无言地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