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式可以帮助我们借用简单的材料组建出复杂的信息。学校里有许多科学课程都巧妙地运用图式来展开教学。比如说,初等物理学往往研究简单、理想化的状态:理想滑轮、光滑斜面,物体在光滑平面做匀速直线运动等。当学生熟悉了“滑轮”图式以后,就可以设法将之扩展或与其他图式相融合,从而用来解决更加复杂的问题。
巧妙运用图式的另一个例子就是原子的太阳系模型,我们小时候多半都是被这么教的。这种原子模型认为,电子围绕原子核旋转,就像行星围绕太阳旋转一样。这个类比让学生对原子结构快速产生了精炼的直观认识。
同时,太阳系行星的比喻也可以帮助我们理解,为什么很多人放弃精炼简洁的图式(“超大型的葡萄柚”)而选择冗长详尽的描述(“柑橘类水果,果皮很厚但很软,诸如此类”)。这是因为,图式有时候会让我们花费更多的时间才能走向“真理”。比方说,物理学家现在知道,电子并不是像太阳系行星那样沿着原子核周围的轨道旋转。事实上,电子的运动方式是以“概率云”的方式存在。那么,你会怎样跟一个小学六年级的学生解释原子结构呢?是该告诉他比较容易理解并且很接近真理的行星运动,还是跟他讲绝不可能理解但完全正确的“概率云”呢?
这个选择看起来相当艰难:(1)准确优先,易懂其次;(2)易懂优先,准确其次。但大多数时候,这根本就是错的选择,原因很有意思:一则信息要是无法用来做预测或做决定,那么它就毫无价值,不论它有多么精确或全面。
西南航空的赫伯·凯莱赫本可以告诉空乘人员,我们的目标应该是“股东价值最大化”。从某种意义上来看,这种说法比“全球票价最低的航空公司”更加准确,也更为全面。毕竟,“票价最低”这句短语显然并不完整。西南航空大可以直接取消飞机检修或者要求乘客共用餐巾纸,这些方法同样可以达到降低票价的效果。但很显然,西南航空的经济价值核心其实还包括其他价值取向(如安全等级和乘客舒适等)。“股东价值最大化”这一说法的问题在于,表述固然准确周全,但依然无法帮助空乘人员决定是否应该为乘客供应鸡肉沙拉。准确而无用的观念,终究还是无用的。
我们已在本书前言部分讨论过“知识的诅咒”,要认清不知道的某件事是何种感觉其实很不容易。准确到无用的地步,就可谓“知识的诅咒”的一大症状。对于公司首席执行官来说,“股东价值最大化”或许是极其有用的行为准则;但对于空乘人员而言则不然。对于物理学家来说,概率云是奇妙有趣的现象;但对孩子而言,它根本就是天方夜谭。
人们总想一下子就精准无比地告诉对方一切,但实际上我们应该做的是,先告诉对方能够承受的信息,然后再一点一点慢慢增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