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如前所述，不论如何评价财阀的作用，难以否认的是，在二战以前日本财阀的确是经济活动中不可忽视的，甚至具有举足轻重的地位。那么究竟应该怎样认识财阀的作用呢？这里的目的并不是全面评价财阀的历史地位和作用，而只是从技术创新和技术进步的角度做一些探讨。事实上，二战以后关于日本财阀的研究成果颇丰，通常分为两个流派：一个是从马克思主义经济思想角度研究财阀，一般对财阀的地位和作用持批判态度；另一个是从管理学角度和方法研究财阀，尽可能详细地讨论财阀的企业行为及其经营管理上的原因。
在这些研究之外，大川一司和罗索夫斯基从经济发展角度给了财阀高度评价。他们认为，“财阀是在技术上处于高级地位的产业的领导者。它们是西欧技术的主要引入者和变革者……由于当时的主要任务是发展而不是经济民主化，因此它们这种在其他国家难以被接受的巨大的经济实体在日本则作为适合者而得到发展”
。这种观点显然与过去关于财阀的研究大相径庭，不过他们的观点并没有被证实，而且后来也并没有受到更多的关注。
这至少源自以下几个原因：第一，二战以前的财阀已经在战后美军占领日本时期作为战争犯罪的经济支撑之一被解散，财阀的领导者都被遣散回老家，有的直接参与犯罪的甚至受到审判。也就是说，财阀被美军在战后民族化运动当中给定了性，难以翻案。
第二，二战以后日本经济发展 远远超过二战以前，而这些成就是在没有财阀的条件下取得的，人们自然认为没有财阀是好的，不会再去为财阀进行辩护。第三，二战以后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很多与财阀有某种关系的人还活着，既包括政界的，也包括经济界的，他们也不愿意重提旧事，以免引来麻烦。第四，财阀这种垄断势力对经济活动的负面影响已经被主要国家所认知，在经济学上也成为经典理论，即使有人想为其辩护，也缺乏道德和理论的支持。
传统行业和近代行业的技术引进在以下诸点具有不同特征：第一，近代行业基本上是以引进技术为基础建立的，因此从欧美各国引进了大量的先进技术。与此相对照，传统行业主要靠的是原有的技术，因而从国外引进的技术十分有限。第二，关于引进技术的方式，近代行业通常以直接投资或技术转让等对技术出口国依赖较强的方式，而传统行业则更多地依靠模仿及部分引进等自主性较强的方式。
第三，由于近代行业通常是以少数大企业占据主导地位的，因此更多地是以大企业为核心引进技术的，而传统行业是由无数个中小企业组成的具有竞争性的产业，因此技术引进的主导力量必然是中小企业。
由大企业主导的造船业的技术引进主要是通过与财阀相关的企业进行的。1904～1921年引进主要技术共40件，其中三菱造船21件，川崎造船所11件，大阪铁工所3件，石川岛造船所4件，播磨造船所1件，集中于上述5家企业，而这5家企业都是财阀系统的大企业。
飞机制造工业的技术引进与造船业十分相似。1913～1939年共引进技术56件，其中50件属于三菱重工（21件）、川崎航空机（10件）、中岛飞行机（10件）、爱知航空机（3件）、石川岛航空机（1件）、东京瓦斯（1件）、住友重工（2件）、日本乐器（1件）、日本国际航空（1件）等财阀系统大企业。
传统行业则完全不同。例如，农业生产工具主要依靠国内技术的改进和研发，在专利制度建立的1885年当年共有99件专利获得批准，其中属于农机具的就有18件，占全体的18. 2%，如高林谦三的制茶机（第2～4号）、矶崎眠龟的织席机（第23～24号）等都是当时有影响的发明成果。
换句话说，如农机具这种典型的传统行业的技术引进和创新几乎与 财阀没有任何关系。
上面的对比也许过于鲜明，一方面，因为选择了两个比较极端的技术门类，其实更多的行业是处在上述两个门类的中间位置。也就是说，虽然该行业属于近代行业，也的确有财阀的势力影响，但是不一定引进很多先进技术。另一方面，虽然属于传统行业，也基本没有财阀的影响，但是也会从发达国家引进技术。然而，如果有财阀参与的行业绝大多数是鲜明的近代行业，那些典型的传统行业一般没有财阀的影响。原因也容易说明：既然财阀是财大气粗的势力，它一定会选择更赚钱的行业，而所谓赚钱的行业大多与近代行业相关，因为生产率高，利润也高。特别是新兴财阀，与老财阀相比，它们更多地参与了重工业部门，而这些部门与战争关系密切，因此受到占领军的整肃。
上述技术引进的特征在技术创新当中依然有所显现，也就是财阀在近代行业中作用巨大，而在传统行业中作用很小。例如，食品工业以及木制品工业等传统行业的个人专利比率一直保持一个很高的数字。属于传统行业的农艺（技术分类）中的个人专利件数高达1570件，而法人和政府专利只有22件（占1. 4%），个人专利一般与大企业和财阀没有什么关系。
下面我们再通过几个行业（技术领域）的实际情况做一些比较。表7-1显示了照相、干电池和内燃机关企业的发明情况。先看照相技术，到1937年共有1724件发明获得批准，其中法人和政府拥有304件（占17. 6%），其余为个人以及外国人的发明。再看干电池，战前一共有657件发明，其中法人和政府拥有293件，占全部的44. 6%，比例远远高于照相技术。最后观察一下内燃机关的情况，1927～1937年总共有300件发明，其中日本人占237件（占79%）。我们知道，内燃机关技术属于近代以来在欧洲新发明的近代技术，因此日本的技术应该是从欧洲引进的，然而经过一段时间的消化吸收之后，日本人已经能够在这个领域独自进行研发并且已经达到相当高的水平。全部300件当中外国人占有39件，日本的法人和政府占有100件，其余是个人占有161件（其中19件为外国 人）。法人和政府占有的比例高达三分之一，说明这个行业具有鲜明的近代行业的特征，因为近代行业具有组织性技术研发的能力和特征。更重要的是这当中的一些大企业，如神户制钢所、新潟铁工所、东京瓦斯电气工业、三菱重工、三菱造船、池贝铁工所、理化学研究所、中岛飞行机、爱知钟表电机、川崎造船所、日立造船所、日立制作所等都是财阀系统的大企业，它们在技术研发当中占据重要地位。
表7-1 部分产业中财阀企业与非财阀企业发明的比较
续前表
说明：①发明包括专利和实用新型。②照相、照相机截至1937年3月末，干电池截至1945年，内燃机关截至1927～1937年。③干电池只包括专利。④[ ]内为件数（没有括号的为1件），（ ）内为财阀名称。资料来源：照相、照相机：田村台（1937）；干电池：宫崎谦道（1960）；内燃机关：村山敏山（1939）。
通过以上观察和分析，基本上可以做出如下推测：近代行业当中由于财阀系统的大企业占据重要地位，因此那里的技术创新活动由财阀企业扮演重要角色（如内燃机关）。相比之下，具有传统行业特征的产业没有更多的财阀色彩，它们的技术创新更多的是通过很多企业的竞争实现的（如农机具）。其他还有一些具有中间色彩（灰色地带）的产业（如照相、照相机，干电池），财阀系统大企业的影响力不是十分大。这与我们上面所说的一样，虽然财阀势力很大，占领的部门也很多，但是由于经济发展导致了更多的行业和技术出现，也由于其他势力的影响，有更多的行业具有中间性质，既没有财阀的影响，同时又具有一定程度的近代色彩，这也是 经济发展的结果。
这里分析一个比较特殊的与技术创新高度相关的财阀的案例。作为新兴财阀，理化学研究所（以下简称“理研”）显示出了与众不同的特征，它建立于1917年，当时是半官半民的研究机构。到了第三任所长大河内正敏时期，提倡以物理学和化学结合新的学科交叉研究方法，同时在纯粹学术研究的基础上进行应用研究和开发，力图改变模仿欧美技术的局面。为了实现学术研究与工业振兴相结合的目标，于1927年建立的理化学兴业株式会社（股份公司）开始研究和开发维生素和合成酒类产品。为了进一步实现研究成果的工业化，理研兴业陆续将一些研究部门独立出来，并将一些接受理研技术的中小企业收入旗下。这样，理研逐渐形成了一个拥有相当企业数量和规模的财阀。到1937年，拥有直系企业23家和旁系企业8家，共31家，到1940年更进一步达到58家。
与其他财阀相比，理研的规模较小，而且加入的企业规模也不十分大。不过，理研的企业经营方针与众不同，它不是以企业扩张为目的，而是以研究成果的应用为主旨。也就是说，它的企业盈利最终会投入科学研究和应用开发上，某种意义上，它的目的是筹措科研资金，事实上从1937年开始理研辞退政府的科研经费而独立筹资。在经济实力得到加强以后，理研的科学研究活动更多地体现在发表科学论文和申请专利上面，其中有些成果获得了很高评价。它的研究人员中有获得博士学位的，也有获得学士院奖和文化勋章的，说明理研同时培养了很多科研人才，从这一点看，这个财阀与其他财阀具有十分不同的内涵。
再从另一个侧面看理研的科研地位。二战以前，日本有几个重要的国家级别的研究机构，它们是电气试验所、东京工业试验所、大阪工业试验所、理化学研究所。从20世纪第二个十年至二战结束，电气实验所拥有的专利和实用新型分别为1171件和187件，理化学研究所为905件和133件，东京工业试验所为391件和2件，大阪工业试验所为77件和2件，理研居第二位。
如果考虑到电气实验所和东京工业试验所的历史比 理研长，那么从技术创新和应用的观点看，理研的确获得了极大的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