儒家之学又称孔孟之道。与孔子并称的孟子是孔子第四代弟子,被奉为亚圣。孟子(约公元前372—前289年)名轲,字子舆,邹邑(今山东省邹县东南)人,为鲁国贵族孟孙氏后代,其学宗师仲尼,倡导…仁政。
跟孔子一样,孟子很小的时候父亲就去世了,孟子由寡居的母亲抚养成人。孟子的家原来在凫村(今曲阜马鞍山旁),此处紧邻墓地,时常能见到安葬死者的情景。幼年孟子很好奇,经常到墓地去玩耍,做模仿人家办丧事的游戏。孟母发现后,觉得此地不利于孩子成长,便搬到庙户营去居住。此地临近街市,车来人往,热闹非常。没过多久,孟母发现孟子整天地玩商人做买卖的游戏,觉得这里仍不是孩子成长的理想环境,于是再次搬家。这一次,她搬迁到邹县南关的学宫旁居住。受这里的环境影响,孟子又学着做读书、揖让、进退之类的游戏,孟母看到后觉得很满意,认为这种环境才适合孩子成长,于是便长期定居在这里。
后来,孟母就近供孩子上学读书,希望他成为一个有知识、有德操的人。可是,孟子跟其他小孩子一样喜动不喜静,整日贪玩,不肯用功读书。有一天,孟子在学堂里读了一会儿书,觉得枯燥乏味没意思,便逃学回家了。此时,孟母正在家里开机织布,见孟子突然回来,就问他是怎么回事。听孟子一说,孟母马上就火了,但她并没有发作,只是当着孟子的面平静地把自己正织的布匹劈为两截。孟子看到后很不理解,问母亲为什么要这样做。孟母说:“你今天半路逃学,不和这一样吗?”孟子一听便觉得自己错了,马上告别母亲返回学校。从此,孟子再也不敢荒废学业。他早去晚归,非常刻苦,终于成为继孔子之后的一代儒宗。
流传颇广的蒙学课本《三字经》一开始便说:“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习相远;苟不教,性乃迁;教之道,贵以专。昔孟母,择邻处,子不学,断机杼。”孟母教子的故事家喻户晓,妇孺皆知。至今山东邹县孟庙内还立着“孟母三迁碑”和“孟母断机碑”,供游人参观。儒家的“至圣先师”孔子早年还真做过为人办丧事的行当,但似乎是不得已而为之。孔子曾说:“里仁为美。择不处仁,焉得知?”孟母生活在儒学兴盛的邹鲁地区,深受孔子思想的影响。
儒家的三位大圣人——孔子、子思和孟子的经历颇为类似。他们都是幼年丧父,由年轻的母亲守节抚孤,后来成为圣贤。这种经历和遭际不会对强调仁爱的儒学思想没有影响。儒家崇尚温柔敦厚、自强不息的君子人格,当与孤儿寡母的艰难处境有关。
孟子的时代,秦用商君,富国强兵;楚、魏用吴起,战胜弱敌;齐威王、宣王用孙膑、田忌等,而诸侯东面朝齐。“天下方务于合从连衡,以攻伐为贤。”面对这种形势,孟子深怀担忧。他认为,当时之所以天下大乱、民不聊生,主要是人们过于追逐私利所致。各国统治者利欲熏心,“上下交征利”,“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这种情况正像“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一样荒谬。生逢统治者“率兽而食人”、杀人而归罪于岁的乱世,孟子深感使命重大。他说:“五百年必有王者兴,其间必有名世者。”“由周而来,七百有余岁矣。以其数,则过矣;以其时考之,则可矣。夫天未欲平治天下也,如欲平治天下,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这种责任感、使命感和以命世之才自居的担当意识,始终激励着孟子,使他辙环天下,四海为家,游说诸侯,宣扬仁政。
在各方豪士皆以攻伐之术献技于诸侯之际,孟子独崇孔子,以光大崇尚仁义的儒学为己任。他说:“自生民以来,未有盛于孔子也。”“乃所愿,则学孔子也。”他祖述唐虞三代之德,阐扬仲尼之意,治儒术而通五经,以行于天下。据《孟子》一书记载,孟子游说于齐、梁、鲁、邹、滕、薛、宋等国,“后车数十乘,从者数百人,以传(转)食于诸侯”。所到之处,诸侯皆以礼相待。梁惠王表示:“寡人愿安承教”。滕文公也派老师然友到邹国“问于孟子”。在齐国,“王馈兼金一百而不受”。在宋国,“馈七十镒而受”。在薛国,“馈五十镒而受”。齐宣王表示:“我欲中国而授孟子室,养弟子以万钟,使诸大夫国人皆有所矜式”。孟子曾“为卿于齐,出吊于滕”,后因反对伐燕而辞职离齐。通过孟子的不懈努力,儒家学说迎来了重大复兴。但是,各国统治者大多认为孟子之学过于“迂阔”,不切时用。
为推行仁政和王道,孟子经常与各方人士展开辩论,成为有名的“辩儒”。公都子问:“外人皆称夫子好辩,敢问何也?”孟子回答:“予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天下之生久矣,一治一乱。当尧之时,水逆行泛滥于中国……禹掘地而注之海……然后人得平土而居之。尧舜既没,圣人之道衰,暴君代作,坏宫室以为污池,民无所安息;弃田以为园囿,使民不得衣食。……及纣之身,天下又大乱。周公相武王,诛纣伐奄,三年讨其君……天下大悦。……世衰道微,邪说暴行有作,臣弑其君者有之,子弒其父者有之。孔子惧,作《春秋》。……圣王不作,诸侯放恣,处士横议,杨朱、墨翟之言盈天下,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杨氏为我,是无君也;墨氏兼爱,是无父也。无父无君,是禽兽也。公明仪曰:‘庖有肥肉,厩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卒兽而食人也。’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闲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昔者,禹抑洪水而天下平,周公兼夷狄、驱猛兽而百姓宁,孔子成《春秋》而乱臣贼子惧。……我亦欲正人心,息邪说,距诐行,放淫辞,以承三圣者。岂好辩哉?予不得已也。能言距杨墨者,圣人之徒也。”此番高论,洋洋洒洒,纵横古今,充分体现了孟子的滔滔雄辩。
孟子的辩论,首先把矛头指向率兽食人的各国统治者,毫不留情地揭穿其假仁假义的卑污心理,而正之以爱民如己的王道思想,往往令其无地自容。《孟子》书中记载孟子游说各国统治者的情景,无不像一出出生动形象的活剧,既暴露了统治者的虚伪、狡诈、贪婪和愚蠢,也显示了孟子的正气、雄辩和机智;既是宣扬王道与仁政的儒学圣典,也是堪为后世楷模的文学绝笔。其次,孟子也把辩论的矛头指向杨、墨、农等其他诸子。通过辩难,孟子挫败了各家学说,阐扬了自己的儒学思想。墨家学者夷之认为,人们之间的爱不应有亲疏之别,只是实行时从父母开始罢了。孟子反问:“夫夷子,信以为人之亲其兄之子为若亲其邻之赤子乎?”他广证博引,滔滔雄辩,令夷之心中茫然若失,只好表示“衷心受教”。农家学者许行的弟子陈相传述许行的思想说,贤君应该与民同耕,自炊自食,兼理国事。孟子反问,许子自己是否衣食住行每样用品皆为自己所制?回答当然是否定的。于是,孟子辩论说:“然则治天下独可耕且为与?”他认为:有大人之事,有小人之事;且一人之身,而百工之所为备;如必自为而后用之,是率天下而路也。所以,有人劳心,有人劳力,劳心者治人,劳力者食人,天下之通义也。当尧之时,天下犹未平,洪水横流,禽兽逼人,尧独忧之,举舜而敷治焉。禹疏九河,八年于外,三过其门而不入,虽欲耕,得乎?陈相被问得无言以对,便换个话题说:从许子之道,则市价不贰,国中无伪,虽使五尺童子入市,也无人欺骗他。他主张:“布帛长短同,则贾相若;麻缕丝絮轻重同,则贾相若;五谷多寡同,则贾相若;屦大小同,则贾相若。”孟子反驳道:“夫物之不齐,物之情也;或相倍蓰,或相什伯,或相千万。子比而同之,是乱天下也。巨屦小屦同贾,人岂为之哉?从许子之道,相率而为伪者也,恶能治国家?”
孟子晚年,“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也难免和他的弟子发生辩论。其性善论就是通过与告子、孟季子、公都子等学生的辩论阐发的。太史公说,孟子退而与万章之徒序诗书,述仲尼之意,作《孟子》七篇,其中少不了师徒之间的辩论之功。孟子的时代,正是百家争鸣高潮期,诸子百家妙论纷呈,侯王将相奇计横出,孟子因以为辩儒,乃时势所造,历史必然。
为了论证王道与仁政的合理性,孟子提出了著名的性善论学说。所谓“孟子道性善,言必称尧舜”。性善论是孟子全部儒学思想的理论基础。
孔子推行仁道,是从天道健运、仁德流行来理解其合理性的,他把推行仁道看作顺天应人,因而充满自信地说:“苟志于仁矣,无恶也。”“我欲仁,斯仁至矣。”然而,随着时代变迁,问题逐渐变得复杂起来。据王充记载,世子作《养书》一篇,以为人性有善有恶,“举人之善性,养而致之则善长;恶性,养而致之则恶长”。宓子贱、漆雕开、公孙尼子之徒,亦论情性,“与世子相出入,皆言性有善有恶”。孔门弟子的新动向,说明人性问题已成为儒学必须回答的时代课题。历史进入战国,百家争鸣更为热烈,孟子的学生一再提出人性善恶问题。公都子一口气列出三种人性论观点来问孟子:“告子曰:性无善无不善也。或曰:性可以为善,可以为不善,是故文武兴则民好善,幽厉兴则民好暴。或曰:有性善,有性不善。是故以尧为君而有象,以瞽瞍为父而有舜,以纣为兄之子且以为君,而有微子启、王子比干。”这使孟子不得不对人性问题作出自己的回答。
孟子主要通过驳斥告子的性无善恶论而提出自己的性善论主张。告子认为:“性犹湍水也,决诸东方则东流,决诸西方则西流,人性之无分于善不善,犹水之无分于东西也。”孟子反驳道:“水信无分于东西,无分于上下乎?人性之善也,犹水之就下也。人无有不善,水无有不下。”认为人的行为表现虽有善恶之分,但只有善行才是人性的真实表现;至于恶行,纯为形势所迫,是违背人之本性的。他进一步论证说,富岁则子弟多赖,凶岁则子弟多暴,“非天之降才尔殊也,其所以陷溺其心者然也”,比如那牛山上的树木,曾经长得多么茂美,用斧锯去砍伐它,还可以茂美吗?那树木日滋夜长,从不止息,而斧斤伐之,牛羊牧之,致成荒山秃岭。今见其光秃荒凉,以为它本来就是如此,这难道是山的本性吗?人也一样,岂无仁义之心?“其所以放其良心者,亦犹斧斤之于木也,旦旦而伐之,可以为美乎?”他认为,按照人的本性,是可以为善的。人之为恶,并非材质之罪。仁义礼智诸善德,在人身上皆有根芽,并非外加于我者,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有的人之所以看上去近乎禽兽,是因为未能尽其善性。比如,乍见孺子将入于井,人皆有怵惕侧隐之心,“由是观之,无恻隐之心,非人也;无羞恶之心,非人也;无辞让之心,非人也;无是非之心,非人也。恻隐之心,仁之端也;羞恶之心,义之端也;辞让之心,礼之端也;是非之心,智之端也。人之有是四端也,犹其有四体也”。凡人皆有此四善端,若能扩而充之,足以保四海;若不充之,则虽事父母亦不可得。
孟子论性善,涉及一个人性论无法回避的问题——人与动物的区别。他指出,告子所说“生之谓性”和“食色性也”无法说明人与禽兽的区别。他反问:“牛之性,犹人之性与?”他说:“饱食,暖衣,逸居而无教,则近于禽兽。”为此,他提出人有天赋的“良知良能”说:“人之所不学而能者,其良能也;所不虑而知者,其良知也。孩提之童,无不知爱其亲者;及其长也,无不知敬其兄也。亲亲,仁也;敬长,义也。无他,达之天下也。”
基于人性本善的思想,孟子又提出“圣人与我同类”的人性平等观。他指出:圣人与人同耳。圣人之圣,在于其“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只要肯努力,“人皆可以为尧舜”。他说:“口之于味也,有同耆焉;耳之于声也,有同听焉;目之于色也,有同美也。至于心,独无所同然乎?心之所同然者何也?谓理也,义也。圣人先得我心之所同然耳。故理义之悦我心,犹刍豢之悦我口。”他认为,人之所以异于禽兽,就在于见善能迁。舜居深山之中,与木石居,与鹿豕游,与野人差不多。等他听一句善言、见一个善行,便欲效仿,若决江河,沛然莫之能御。所以,只要主观上愿意,反身而诚,操存其心,成圣有何难哉?他指出:“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君子之于物也,爱之而弗仁;于民也,仁之而弗亲;亲亲而仁民,仁民而爱物。”“居仁由义,大人之事备矣。”
生逢战国的孟子,面临的不但是一个百家争鸣的思想界,而且是一个七雄争权、诈伪并起、民不聊生的乱世。为此,他不但要对人性善恶作出回答,而且要在性善论的基础上推广仁政学说和王道思想。孟子的仁政学说,正是在与各国统治者的辩难和游说中产生的。
孟子指出,由于各国统治者的争竞和贪婪,当时的人民不但遭受着战争之苦,而且要忍受虐政之害。他指出:“争地以战,杀人盈野;争城以战,杀人盈城。此所谓率土地而食人肉,罪不容于死。”“民之憔悴于虐政,未有甚于此时者也!”为此,他主张废止虐政和霸道,代之以仁政和王道,救民于水火,使天下归仁。他认为,以力假仁者霸,以德行仁者王。“以力服人者,非心服也,力不赡也;以德服人者,中心悦而诚服也。”王道与霸道的区别,在于是否得人心、是否用仁,而能否用仁关系到国家存亡。他说:“三代之得天下也以仁,其失天下也以不仁。国之所以废兴存亡者亦然。”“天下不心服而王者,未之有也。”“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王道之所以能王天下,在于它是符合人性的:“人皆有不忍人之心。先王有不忍人之心,斯有不忍人之政矣。以不忍人之心,行不忍人之政,治天下可运于掌上。”“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所以说:“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
为行王道于天下,孟子极力向统治者提供以仁政得民心的方法。他说:得人心有道,我所希望的就帮助人民得到它,我所厌恶的就不要加在人民身上,如此而已。他提出如下行仁政的方案:停止战争,正经界、行井田、省刑罚、薄税敛,制民之产以使其不受饥寒,谨庠序以明教化,与民同乐。他认为,只要从这些方面着手,实行王道易如翻掌。他论证说,当今之世天下人君没有不嗜杀人的,“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犹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仁政必从经界始,“经界不正,井地不钧,谷禄不平。是故暴君污吏必慢其经界。经界既正,分田制禄可坐而定也”。尊贤使能,俊杰在位,则天下之士悦;市廛而不征,法而不廛,则天下之商悦;查询而不征关税,是天下之旅悦;助耕而不征田税,则天下之农悦;居住而不收人口地头税,则天下之民悦。若能做到这五点,则邻国人民仰之若父母,必不会跟随统治者来攻打。果真这样,自然会无敌于天下,实行王道又有何难?
他指出:“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乐民之乐者,民亦乐其乐;忧民之忧者,民亦忧其忧。乐以天下,忧以天下,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孟子的仁政王道学说,包含着一种十分可贵的民本思想。他说:“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是故得乎丘民而为天子,得乎天子为诸侯,得乎诸侯为大夫。”“桀纣之失天下也,失其民也。”“天时不如地利,地利不如人和……域民不以封疆之界,固国不以山溪之险,威天下不以兵革之利。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寡助之至,亲戚畔之;多助之至,天下顺之。以天下之所顺,攻亲戚之所畔,故君子有不战,战必胜矣。”他还说:“君之视臣如手足,则臣视君如腹心;君之视臣如犬马,则臣视君如国人;君之视臣如土芥,则臣视君如寇仇。”他甚至说:“君有大过则谏,反覆之而不听,则易位。”有人问他:“臣弒其君,可乎?”他回答说:“贼仁者谓之贼,贼义者谓之残,残贼之人谓之一夫。闻诛一夫纣矣,未闻弒君也。”这些思想已经相当激烈了,真有点“汤武革命,顺乎天而应乎人”的味道。
孟子道性善,是希望人人通过自我努力成为圣贤,则天下归仁,王道之施自不待言。为此,他以先知先觉自况,把对民众的思想启蒙看作义不容辞的天命。他说:“天之生此民也,使先知觉后知,使先觉觉后觉也。予,天民之先觉者也;予将以斯道觉斯民也。非予觉之,而谁也?”他还说,伊尹“思天下之民匹夫匹妇有不被尧舜之泽者,若己推而内之沟中。其自任以天下之重如此!”天未欲平天下则已,天如欲平治天下,则“当今之世,舍我其谁也?”
首先,孟子阐发了一条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天人规则,要人们勿为一时之不幸而灰心。他说:“故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行拂乱其所为,所以动心忍性,曾益其所不能。”就是说,现实可以很糟,处境可以很悲惨,但人们不必因此而颓丧,发展的契机往往以危机形式表现出来,苦难的处境正是自我修养的好机会,只有悲惨的生活才能使人体知“生于忧患,死于安乐”的哲理。他指出:“人之有德慧术知者,恒存乎疢疾。独孤臣孽子,其操心也危,其虑患也深,故达。”总之,一时的忧患不足惧,应把它看作炼心的好机会。
其次,孟子强调,不管在何种境况下,人都应该知耻,坚持正义,保养善心。他指出:“人不可以无耻,无耻之耻,无耻矣。”“耻之于人大矣,为机变之巧者,无所用耻焉。不耻不若人,何若人有?”因为知耻,所以有所不为,“人有不为也,而后可以有为”。所以,道德修养不难:“无为其所不为,无欲其所不欲,如此而已矣。”有时候,为了正义,甚至连生命都可以在所不惜。“生,亦我所欲也;义,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舍生而取义者也。”对人来说,所欲所恶有比生命更重要的东西;贤者之贤,就在于未丧失此心而已。为了保持良心,提高道德修养,寡欲养心是很重要的。“养心莫善于寡欲。其为人也寡欲,虽有不存焉者,寡矣;其为人也多欲,虽有存焉者,寡矣。”操存良心,修养性情,是为人事天立命的根本。“尽其心者,知其性也;知其性,则知天矣。存其心,养其性,所以事天也。夭寿不贰,修身以俟之,所以立命也。”通过存心尽心之所以能够知性知天,是因为万物皆备于我的缘故:“万物皆备于我矣。反身而诚,乐莫大焉;强恕而行,求仁莫近焉。”诚身求仁之所以快乐,是因为所求者在自己身上。“人人有贵于己者,弗思耳矣。”“求则得之,舍则失之,是求有益于得也,求在我者也。”所以,只要善求善养,没有不成功的。“苟得其养,无物不长;苟失其养,无物不消。”“大人者,不失其赤子之心者也。”
为了鼓起人们修养道德的信心,孟子花了很多功夫来劝导。他说:“体有贵贱,有小大。无以小害大,无以贱害贵。养其小者为小人,养其大者为大人。”小大贵贱,是指肉体和心灵,他强调心灵对肉体的统率作用。“耳目之官不思,而蔽于物”,使人被外物引诱。“心之官则思,思则得之”,这是上天赋予我们的。“先立乎其大者,则其小者不能夺也。”他要求人们应该努力把丢失了的良心找回来,做一个道德高尚的人。“仁,人心也;义,人路也。舍其路而弗由,放其心而不知求,哀哉!人有鸡犬放,则知求之;有放心,而不知求。学问之道无他,求其放心而已矣。”他对自暴自弃者提出严厉批评:“自暴者,不可与有言也;自弃者,不可与有为也。言非礼义,谓之自暴也;吾身不能居仁由义,谓之自弃也。仁,人之安宅也;义,人之正路也。旷安宅而弗居,舍正路而不由,哀哉!”为杜绝自暴自弃者的借口,孟子明确提出,居仁行义绝非不能,而是不为。他打比方说:“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
最后,孟子提出了养浩然之气、做顶天立地大丈夫的期望。他先教人如何培养勇气:北宫黝养勇的办法是,皮肉被刺也不屈退,眼睛被刺也不转睛,想着有一毫受挫于人就像在大街上被人鞭打一样屈辱,既不忍受贱民的侮辱,也不忍受万乘之主的欺辱,把刺杀万乘之主看得像刺杀卑贱小人一样,他心目中没有值得畏惧的诸侯,所以受到辱骂必然予以反击。孟施舍养勇的办法是,把不能战胜看得和能战胜一样,这样就无所畏惧了。孟子认为,只有这种大无畏的精神还不够,更要善养浩然之气:“其为气也,至大至刚,以直养而无害,则塞于天地之间。其为气也,配义与道;无是,馁也。是集义所生者,非义袭而取之也。行有不慊于心,则馁矣。”只有培养起与道义结合的浩然之气,才能理直气壮、勇敢无畏,做堂堂正正的大丈夫。“居天下之广居,立天下之正位,行天下之大道。得志,与民由之;不得志,独行其道。富贵不能淫,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此之谓大丈夫。”在他看来,倘若人人都能成为满腔正气的大丈夫,那么除霸道而兴王道,废虐政而行仁政,使天下归仁,人民安乐,又有何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