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四

嘉浩进了一家国资系的P2P公司。所谓的P2P，是基于互联网金融发展起来的民间借贷公司，这倒也与嘉浩所学的专业吻合。嘉浩的父母本来想运作儿子进入银行，但是嘉浩觉得银行体系固化，不如P2P这样的新型金融系统灵活，在人生诸多重要转折点上，嘉浩习惯了为自己做主。家人鉴于嘉浩的倔强性格，凡事尽到规劝就点到为止，不敢步步紧逼。

嘉浩很快融入新公司，并且做的风生水起，第一年便成为公司的业绩明星。也是从做贷款业务开始，嘉浩才发现有那么多人缺钱，富人缺大钱，穷人缺小钱。此前，他只知道国人富起来了，中国旅行团在欧美日横扫名牌店。已经富裕的中国，怎么会有这么多人缺钱呢？管它呢，不缺钱，公司里的钱贷不出去，公司里的生意该倒闭了。嘉浩懒得去思考这么宏大的问题，工作业绩才是他彰显年轻有为的标尺。就在嘉浩沾沾自喜的时候，一位老员工给嘉浩泼了一盆凉水，他说第一年第二年过得比蜜甜，第三年第四年就是九九八十一难……

嘉浩觉得这只不过是公司老人心生妒忌，根本没有把老员工的话往心里放，依旧大刀阔斧地开展自己的信贷业务，这一干就是两年。

今天是郭靖最后一次送快递，他已经向公司递交了辞职申请，申请是这样写的：

李哥：

我要去北京发展，快递活不干了，我辞职。

郭靖

主管李哥拿着郭靖递过来的辞职书，笑着问道：“你这点初中毕业的文化水，去北京吃屎啊？”

郭靖脸上一红，怯懦地咕哝了一句：“出一样的力，北京赚钱多一点。”

李哥指着堆货的一面墙，说那里有一张辞职书的模板，过去照着那个写：“不是跟我辞职，是跟公司辞职，写完了交给张会计，把今天的货送完，明天就可以去北京赚大钱了。”

郭靖把最后一件快递送到29楼后，乘坐电梯下楼，遇见一位穿制服西装的小伙子正在电梯里粘贴“人人都能贷”的广告海报。电梯间的两个年轻人，从对方的着装上，就能看出彼此的职业。郭靖盯着广告海报，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因为他想送小格一部苹果手机，高配版的iphone x一万多，他账户上只有三千块钱，而且还要去北京生活找工作。

郭靖瞅着海报上的钱袋子问道：“谁都能贷款吗？”

贴海报的小伙子头也不回，答道：“只要你有身份证，就能贷到款。”

郭靖又问：“去你们公司办理？”

小伙子粘贴完海报，从口袋里掏出水笔，在自己的工号画了一个圆圈，仍旧没有回头，说道：“上网办理即可，记住找工号232000嘉浩作您的代理人。”

罗东带着于敏进了一家高档的西餐厅，这里有妻子最爱吃的小块西冷牛排。罗东特意要了一瓶价格不菲的波尔多干红，他今天想跟妻子商量一件大事，又担心妻子会情绪波动，所以选了一个优雅的环境。一瓶干红喝了一半，待于敏品尝甜品的时候，罗东这才把自己的想法道出来。原来，他想去法院递交一个儿子失踪、注销户口的申请，目的是想与妻子再生一个孩子。

这个设想还是让妻子有些失态，她的红酒杯瞬间翻倒，污了雪白的台布。于敏的嘴唇有些抖动，尽量压低声音说道：“注销孩子的户口，就相当于我们主动抛弃了孩子，你明白吗？”

罗东说：“不注销户口也行，反正现在也放开了二胎政策，国家鼓励生育，咱们照样可以要孩子。”

于敏有些踌躇：“我们的身体状况，再怀孕恐怕很难了。”

罗东说：“我已经开始办理美国的投资移民了，将来，咱们可以去美国做人工授精，只要你想再要一个孩子。”

于敏说：“我对移民没有意见，条件是你得把依山郡府的房子买回来。”

罗东喝干了杯子中的酒，笑着对于敏说：“转机往往都在一念间，前几年，房主咬着牙不卖房子，昨天却主动给我打电话，说是女儿要去下关区读中学，他要买下关的学区房，问我要不要原来的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