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尔加打发男孩去特里格维的店铺,差不多是一星期前的事了。他是去买些杂物的,巧克力、晚上泡咖啡用的硬糖,还有苦杏仁,海尔加会在上面涂上毒药撒遍地窖毒老鼠,它们在那里生活得太恣意了。古纳尔站在柜台后,一脸胡子,并带着嘲讽的笑,显然计划着要说点什么,好能逗自己和旁观者一哂,让男孩暗自叹息。费神用话语贬低他人,这样的人似乎永远都不缺。魔鬼伸出爪子插进他们的身体,他们张开嘴巴。古纳尔站在那里,两个店员在旁观,他刚张开嘴,却只说了句“好啦”,因为莱恩海泽出来了,毫不客气地问他们三个有什么事。两个店员好像化成了烟,瞬间消失不见,但是古纳尔没走远,只是走到旁边,开始笨拙地摆弄一些罐子,表情沉郁。
莱恩海泽棕色头发下的眼睛正打量着男孩,她若有所思,不够热情。男孩清了清嗓子,犹豫地低声说:想买人类的美食、老鼠的致死剂。她没动,眼睛始终没离开他的脸,嘴唇轻启,他瞥见她的皓齿,冰山一样从红唇后升起。他又清了清嗓子,打算重提关于巧克力和杏仁的问题,这时她动了动,他所能想到的只是:不要看她。
她准备他要的东西。
他注视着。
但为什么要注视一个女孩?那有什么用?不确定性,那对心灵有什么用?生活会在某些方面变得更好、更美丽吗?
肩膀又有什么如此特别呢?男孩想着,徒劳地试图让视线离开她的肩膀,每个人都有肩膀,始终有肩膀,全世界的人都一样。古埃及时代的人有肩膀,一万年后,人们可能仍有肩膀。肩膀是手臂与肩胛骨和锁骨相连的区域,看这样的东西肯定是浪费时间,不论它们多么圆润。不要看,他命令自己。她白色冰冷的侧脸转向他时,他总算移开了视线。古纳尔紧紧盯着他们,结果忘了自己在做什么,撞上了一堆罐子,它们发出很大声响后倒了下来。等到男孩转过头不再看站在二三十个罐子间咒骂的古纳尔时,莱恩海泽已站在面前,和他只隔着一个柜台,嘴里含着一颗硬糖。现在,嘴里有块硬糖,没什么特别的,一点儿都不特别,但她慢慢地吮吸这块糖,与他凝视着。一千年过去了,人们发现了冰岛,并定居下来;又或许两千年过去了,耶稣被钉上了十字架,拿破仑入侵了俄罗斯。接着她终于从嘴里拿出那又湿又亮的糖果,靠在桌子上,把它塞到了男孩嘴里。男孩一一数出钱来,手轻轻颤抖着。莱恩海泽收好,突然间,他好像不再重要。
也许她只是折磨我,男孩心想,踏着重重的脚步走出特里格维的店铺,穿过雪地。他惊讶地发现受折磨的感觉竟如此美妙,糖也格外好吃。男孩热情奔放地含着那块糖,心脏向血液迸射出激情。这种激情在第二天夜里有了荒唐的出口,那时他突然从关于莱恩海泽的梦中醒来。她赤裸裸地躺在他旁边,一条腿搭在他身上,虽然他不知道她赤裸时会是什么样子,但她温暖得让人舒服,而且温柔得叫人难以置信,他一下子醒了,身上湿乎乎的。他不得不偷偷溜进地窖洗内裤,周围是慢慢死于苦味毒药的老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