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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我想念你们,小伙子,不知为什么,我觉得现在生活更难了。 安德雷娅从渔民小屋中写信说道。她坐在他们所居住阁楼的床铺上,用膝盖和英文教科书充当桌子。他们出海了:培图尔、雅尼、格文德尔、艾纳尔,还有两个流动渔民,他们被雇来替代曾在这里工作的男孩和那离世的人。在充斥世界的暴风雪中的某个地方,大海在沉重地呼吸,吞噬一切。安德雷娅甚至看不到其他渔民小屋,也根本不想去看。然而,透过风暴可以清楚地听到大海的呼吸,那无知无觉的生命的沉重愿望,那百宝箱和千万人的坟墓。他们一大早就划船离开了,她写信时,或许他们正在鱼线旁等待,培图尔的静脉里流动着恐惧,因为一切似乎都在离开。 我想念你们,小伙子 ,她写道, 有时,我希望我从未遇见你们,然而几乎没什么能比遇见你们更美好。我不知要做什么,但我觉得我应该,也需要做出关于我的生活的决定。我从没做过这样的事。我只是生活着而已,我不知道能向谁寻求建议。培图尔和我几乎不说话,这不可能让其他人觉得舒坦,或许艾纳尔除外吧。他是个害人虫。有时他盯着我看,就好像他是头公牛,而我是头母牛。啊,我为什么要对你说这样的事情,你还太年轻,自己要处理的事情够多了。我草草写的字太难辨认。我想我要撕了这封信,把它烧掉。

我想念,那流逝的往日岁月。

每一天,每一夜,巴尔特与生活的距离无情地增长,因为时间可以说是个浑蛋,它带给我们一切,只为了将之带走。

男孩醒了,坐在床上,向微明中凝视。夜晚的梦从他身上渐渐离去,消失,转为空无。接近六点了,或许海尔加轻轻敲过门,随即唤醒了他。他背着那致命的诗来到这里,已经快超过三个星期了。诗歌还有什么用处呢?除非它有力量改变命运。有些书让你愉悦,却不会触动你最深的想法。还有一些书让你怀疑,给你希望,拓展你的世界,或许置你于险境。一些书必不可少,另一些只是消遣。

三个星期。

大约。

在乡下,像起居室这样大的一个房间里,八到十个人一起干活、睡觉;而在这里,他独处于这么大的空间,就像自己拥有整座山谷,一个紧邻生活的太阳系,他可能不配。但是,命运会带来幸运或不幸,公平与此无关,一个人要做的就是尝试改变需要改变的事物。

你会有卧室。盖尔普特说。现在男孩就在这里,独坐在睡眠和清醒之间,蒙眬中等待着一切消失:房间、房子、床头柜上的书、安德雷娅的信。不,她没把信烧掉。信刚写完不久,她不停地怀疑该不该烧了这封信时,捕鱼站的邮差在小屋旁停了下来,她几乎是在无意识中让邮差取走了信,然后又立刻改了主意,跑出屋想要回来,但他已经走了,已被雪花吞没,被白色吞没。

在这栋房子里,下午和晚上可以很平静,除了有人来咖啡馆。半个月前,顾客的流量曾相当大,当时连着两天浓云消散,船员从船上涌进村庄。于是男孩端上啤酒、热甜酒、小杯烈酒,相应地收到刺耳的评论。使用词语通常很容易,有些人相信,苛刻或粗鲁的举止会让他们更高大。然而大多数夜晚都是平静的。海尔加关了咖啡馆,他们四人坐在里屋,大钟的钟摆悬停在那里,如同困在无底的忧郁中。男孩在为科尔本朗读英国诗人莎士比亚的作品,两个女人常常也一起听。他读完了《哈姆雷特》,《奥赛罗》也读到了一半。不过开始当然并不顺利。读第一遍时,科尔本气得朝男孩的方向挥动手杖。读着读着他就开始轻轻打鼾,这可不太妙。男孩口干舌燥,有一阵子嗓子似乎要合上了。与其说在朗读,不如说在哼唧。你不该读得像要断气一样,科尔本像头愤怒的公羊一样离开后,海尔加说,你要像呼吸一样自然地朗读,掌握了窍门就很简单。

掌握窍门。

男孩那天晚上几乎无法入睡。他在那张绚丽的床上翻来覆去,满身是汗,无数次把灯点亮,仔细阅读《哈姆雷特》,沉浸到令人目眩的词语洪流中,试图领会其含义。我会被扔出去的,他喃喃自语,人到底怎样才能说出话语?

下一次阅读同样是灾难性的。

太不成功了,这一具有深邃天空和深重绝望之韵味的英国诗歌,变成了没有生机的干旱荒原。

五分钟后,科尔本站起身,男孩本能地向后退缩,可是打击并没有降临,手杖躺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科尔本伸出一只手——如同粗毛老狗的爪子,极其不耐烦地伸了伸。你应该把那本书递给他。海尔加终于非常冷静地说。然后那个老恶魔阔步走出房间,摇动的手杖在他手里获得了摇摇晃晃的灵魂。好吧,男孩坐在那里心想,失败了,所以一切结束了,今年夏天我就试着找份腌鱼的工作吧。这一切太美好了,不可能是真的,它是一场梦,现在是梦醒的时候了。他站起来,却出于某种原因又坐下了。盖尔普特坐在椅子上,拈着一根香烟。这可能是我听过的最糟糕的朗读。她声音有些嘶哑地说,那颗乌鸦的心,一如以往。但是别害怕,你还没触及底线,如果这样继续下去,你可能会弄得更糟。我不这么认为,他喃喃道。对,对,永远不要低估人类,人类不能毁掉的东西真是少之又少。她狠吸一口烟,让这甜蜜的毒药在体内停留几秒钟,然后把烟从鼻孔喷出来。不过就像海尔加昨晚说的,你不该思考,只读出来就好了。等会儿上楼在你房间里读吧,那样明天中午你就有时间做好准备,一直读,直到你不再划清文本和自我的界限,那时你就能不带思考地朗读了。但是科尔本拿走了那本书。

你稍后会把它拿回来的,我们会去取回来,他自己几乎什么都读不了。

男孩还坐在床上。

听着夜晚的梦想从他的血液中缓缓流走,隐入遗忘,而后起床,把沉重的窗帘拉到一边。灯光中几乎带着颗粒,什么都不隐藏,却又好像一切都有些扭曲,或模糊,就仿佛在夜晚和几天的风雪过后,这个世界正慢慢把自己整理好。窗下的雪地没有足迹,不过当然啦,现在是六点,很快,就会有人走出来破坏这片纯净。一名女佣走在去商店的路上,伯瓦尔德牧师走在去教堂的路上,去与上帝独处,寻求力量,以免在生活的艰难拼搏中弯下腰。他跪在圣坛上,闭上眼睛,徒劳地试图忽视那些乌鸦,它们在屋檐上拖着脚蹦跳,重重地踩下来,好像罪恶本身就在那里沉重地踱步,让人感受到它的存在。或许不是上帝创造罪恶,而是与此相反。

男孩坐在软椅子上,手拂过那封信,仿佛在说,我没有忘记你,我怎么能忘记,然后从床头柜上抓起一本书,欧拉夫·西格达道提尔 的诗。要读一两首诗,要下楼,海尔加肯定有活等着他干,铲房子周围的雪,做清洁,擦地板,给科尔本读报纸或杂志,沿街去特里格维的店铺。他开始读《她说,这样的话语》:

她说,这样的话语。她大笑,啊,鸣响的心。

她恨,这样的恶意。她命令;怎样的句子啊。

她劳动;这样的活力。她爱,啊,甜蜜的火。

她威胁;这样的权力。她恳求;怎样的祷告啊。

他停止阅读,凝视空中。她爱,她威胁,怎样的句子啊。 uQdtJWLZS9hweu2X2QFezfVw40jPBtUAfZNfyYTKkrj75IPs9H3CTsZYNrXyiht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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