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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宗教与社会主义

(一)基督教与社会主义的同时代性

恩格斯对基督教的历史研究使得他看到了宗教和社会主义之间的连续性和间断性。

间断性在于恩格斯深信,18世纪后,基督教作为一种进步力量不再具有任何活力。他先前的几种分析已表明,基督教可以作为一个正在兴起的阶级的宗教。然而随着法国大革命的到来,基督教已“进入了它的最后阶段。此后,它已不能成为任何进步阶级的意向的意识形态外衣了;它越来越变成统治阶级专有的东西,统治阶级只把它当作使下层阶级就范的统治手段”

更为有趣的是,恩格斯察觉到了基督教和社会主义无神论之间的连续性。在这种联系中,给他印象特别深刻的是原始基督教,他把它看作它那个时代的社会主义。在与一位想知道为什么社会主义没有建立在罗马帝国倒台的基础之上的批判者进行回应时,恩格斯说道:“这个‘社会主义’在当时可能的程度上,确实是存在过的,甚至还取得了统治地位——那就是基督教。” 他喜欢引用勒南的这一评论:“如果你想清楚地知道最早的基督教会是什么样子,那就不要把它们和现在的教区相比;它们更像国际工人协会的地方支部。” 这一类比在恩格斯创作的最后的重要著作中得到了拓展:

几乎整整1600年以前,罗马帝国也有一个危险的颠覆派活动过。它破坏了宗教和国家的一切基础;它干脆不承认皇帝的意志是最高的法律,它没有祖国,是国际性的,它散布在帝国各处,从高卢到亚细亚,并且渗入帝国边界以外的地方。它曾长期进行地下秘密活动,但是它在一个相当长的时期内感觉到自己已经足够强大,应该公开活动了。这个叫做基督徒的颠覆派,在军队中也有许多信徒;整个的军团都信奉基督教。当这些军团被派去参加非基督教的国教会的祭典礼仪时,颠覆派士兵们就大胆地在头盔上插上了特别的标志——十字架,以示抗议。连兵营里长官所惯用的惩戒手段也不能奏效。戴克里先皇帝不能再无动于衷地看着他军队中的秩序、服从和纪律败坏下去。他趁着还不太迟的时候采取了坚决措施,颁布了一道反社会党人法,请原谅,我是想说反基督徒法。

但是恩格斯所说的相似性要比基督教和社会主义之间的结构相似性更进一步。它们不仅共享着受压迫民众中共同的支持者、共同的拯救承诺、导致迫害的现行社会的共同对立和最终胜利的共同保证 ,而且在基督教信息的实际内容中,有某种导向社会主义的东西,它有时在恩格斯那里差不多是世俗化的基督教。他对众多宗教历史的考察已引领他看到了一个演化过程:从自然的、原始的宗教到民族宗教再到佛教、基督教和伊斯兰教这三大普遍宗教。在这三大宗教中,就基督教为社会主义的普遍性铺平道路的意义上说,恩格斯只是赋予基督教在实际上和理智上的真正普遍性。因为“继基督教,继绝对的即抽象的宗教之后,继‘宗教本身’之后,不可能再出现任何其他形式的宗教……泛神论也不可能产生”

在1842年,恩格斯已得出结论:“已经有一种东西在萌芽,这种东西发展下去就会引向无神论。” 甚至在他讨论卡莱尔随后的一年里,他指出,以卡莱尔泛神论的观点看来,“真正的无神论者就不是我们,而是我们那些信基督教的对手” 。因而,在某种意义上,社会主义是恩格斯那个时代的基督教。

特别是社会—政治的考虑使得恩格斯把基督教与复古(reaction)相等同。在19世纪40年代,他就失望地发现“一个以不信教著称的民族的法国共产主义者反倒是基督徒” 。然而在英国,宗教的作用更接近他的期盼。他的这一印象的确使他感到困惑:“英国人是世界上最信宗教的民族,同时又是最不信宗教的民族”,因为“他们比任何其他民族都更加关心彼岸世界,可是与此同时,他们生活起来却好像此岸世界就是他们的一切”。 但他很快深信这种虔敬是资产阶级的一大属性。大约三十年后,他回想起自己的第一印象时写道:

在本世纪中叶,移居英国的有教养的外国人最惊奇的,是他必然会看到的英国体面的中等阶级的宗教执迷和头脑愚蠢的那种现象。那时,我们都是唯物主义者,或者至少是很激进的自由思想者,我们不能理解,为什么英国几乎所有有教养的人都相信各种各样不可思议的奇迹,甚至一些地质学家,例如巴克兰和曼特尔也歪曲他们的科学上的事实,唯恐过分有悖于创世记的神话;要想找到敢于凭自己的智力思考宗教问题的人,就必须去寻访那些没有受过教育的人,当时所谓的“无知群氓”即工人,特别是去寻访那些欧文派的社会主义者。

同样,在大陆,随着1848年的众多动荡,资产阶级开始满怀感激地向宗教寻求支持:

法国和德国的资产阶级只好采取最后的办法,不声不响地抛弃了他们的自由思想,就像一个少年公子感到晕船时,把他为了在甲板上装腔作势而叼在嘴里的雪茄烟悄悄地吐掉一样;嘲笑宗教的人,一个一个地在外表上变成了笃信宗教的人,他们毕恭毕敬地谈论教会、它的教义和仪式,甚至在必要时,自己也举行这种仪式了。法国资产者每逢星期五吃素,德国资产者每逢星期日就呆坐在教堂的椅子上,聆听新教的冗长布道,他们已经因唯物主义而遭殃。“Die Religion muss dem Volk erhalten werden”——“必须为人民保存宗教”,这是使社会不致完全毁灭的唯一的和最后的拯救手段。对他们自己来说,不幸的是:等到他们发现这一点时,他们已经用尽一切力量把宗教永远破坏了。现在轮到英国资产者来嘲笑他们了:“蠢材!这个我早在200年前就可以告诉你们了!”

由于恩格斯清楚“无论英国资产者的宗教执迷,还是大陆资产者的事后皈依宗教,恐怕都阻挡不了日益高涨的无产阶级的潮流” ,他自然倾向于期望工人阶级憎恶宗教,特别是在特别发达的工业国家——英国。他发现,“英国的社会主义者比法国的社会主义者更有原则和更为实际”,因为“他们公开反对各种教会,并且根本不愿意同宗教打交道”。 工人们,至少是曼彻斯特的工人们,都忙于阅读潘恩和伏尔泰。两年后,在他的《英国工人阶级状况》中,恩格斯得出这样的一个结论:除了爱尔兰人外,“工人不信教不上教堂,……在群众中几乎到处都可以看到完全漠视宗教的现象” 。很难明白为何这个观点原本可以是一切,但却不过是痴心妄想的产物,特别是因为恩格斯正在写作的这个时期标志着维多利亚时代英国的宗教实践的最高点,尤其是在独立教会仍被关心的地方。 [1]

当恩格斯后来在书中发现,“英国社会主义同时又是工人不信仰宗教的最坚决的表现,这种表现是这样坚决,以致那些不自觉地纯粹由于实际原因而不信仰宗教的工人往往被这种表现的尖锐性所吓退” ,他的确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原来的立场。恩格斯对德国和法国工人阶级抱有类似幻想。“我国工人却在阅读和领悟最伟大的德国哲学家如费尔巴哈等人的著作,并且接受了他们研究的成果,尽管这些成果是激进的。德国的人民不信教了。” 三十年后,恩格斯这样说德国社会民主党的工人们:他们“干脆把神打倒,他们在现实世界中生活和思考,因此他们是唯物主义者。在法国情况也是如此” 。当面对大众对宗教感兴趣这一具体例子时,恩格斯只能解释说它是政府宣传的人为产物。 恩格斯对给自己的观点提供经验根据不感兴趣。宗教对于他来说是无法纠正的,仅服务于使工人屈服的资产阶级意识形态的一部分。他对无产阶级自我意识必然成长的坚信和对跟踪这一发展过程的热衷 ,既包含着对宗教最终会消失的信仰,又包含着对这一事件毫无根据的期待。

(二)宗教的终结

为什么恩格斯相信随着社会主义的到来宗教会消失呢?因对他来说宗教是幻想,——“人类事物在人们头脑中的虚幻反映” 。宗教不仅“离开物质生活最远,而且好像同物质生活最不相干” 与法律和道德不同,宗教不是简单地反映物质条件。作为某种“虚幻的”东西,它包含着一个错误。因而,社会主义的法律和社会主义的道德是可设想的,但社会主义的宗教是不可设想的。这个观点提出了一种对待宗教和那些提出来支撑宗教会消失的理由的理智态度,《自然辩证法》尤其反映了这个观点,它是恩格斯对原始宗教起源的理智主义阐释的推论。 因此,由于宗教是对自然错误的反映所以,“只有对自然力的真正认识,才把各种神或上帝相继地从各个地方撵走” 。与维多利亚时代整体的乐观主义相一致,恩格斯持有这一观点:“凡是人们可以纳入规律、因而是人们认识的东西,都是值得注意的;凡是人们不能纳入规律、因而是人们不认识的东西,都是无足轻重的,都是可以不予理睬的。” 上帝只不过是无知的别名,唯物主义科学的进步会使得它完全多余。更特别的是,恩格斯认为基督教的本质会是精神和物质的对立面。然而随着自然科学和自然科学提供的对生产过程的控制的发展,强调“那种关于精神和物质、人类和自然、灵魂和肉体之间的对立的、荒谬的、反自然的观点,自古典古代衰落以后出现在欧洲并在基督教中得到最高度的发展” 越来越不可能了。

当然,这个观点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是马克思主义的。相反,在《反杜林论》中,恩格斯勾勒出了这样一个观点:不是自然科学而是社会科学将导致宗教的消失。在原始时期,是自然界的力量以一种宗教的形式呈现。但很快,社会力量也进入了这一进程。与自然界的力量一道,“社会力量也起了作用,这种力量和自然力量本身一样,对人来说是异己的,最初也是不能解释的,它以同样的表面上的自然必然性支配着人。最初仅仅反映自然界的神秘力量的幻想的形象,现在又获得了社会的属性,成为历史力量的代表者” 。只要人们继续处于自然的和社会的力量的支配下,宗教就会继续存在。他继续说道,在现存的资产阶级条件下,人们受制于他们自己创造的生产资料。仅靠知识不足以把这些社会力量置于社会支配之下。首先需要的是一场社会行动,因为

当社会通过占有和有计划地使用全部生产资料而使自己和一切社会成员摆脱奴役状态的时候(现在,人们正被这些由他们自己所生产的、但作为不可抗拒的异己力量而同自己相对立的生产资料所奴役),当谋事在人,成事也在人的时候,现在还在宗教中反映出来的最后的异己力量才会消失,因而宗教反映本身也就随着消失。理由很简单,因为那时再没有什么东西可以反映了。

恩格斯对宗教消失的看法依赖于两大有问题的假设。第一个是关于宗教的发展是从原始的“自然的”宗教到基督教和无神论的社会主义的发展的目的论阐述。但很多人会认为自然宗教——在庆祝通过仪式的意义上——是极具抵抗力的,远不能被超越。 [2] 如果自然宗教的情况尚且是这样,这就使人对恩格斯所假设的宗教的演进阶段产生严重的怀疑。第二,即便使用恩格斯关于宗教的严格的定义,那些不相容性是不是如恩格斯所认为的那样,也一点不清楚。那些观点分歧很大——就像策纳(Zaehner)和阿尔都塞之间一样大——的作者们认为,恩格斯的辩证唯物主义(在策纳那里)和他的历史唯物主义(在阿尔都塞那里)与宗教的持续存在是相容的。 [3]


[1] See A.Gilbert, Religion and Society in Industrial England (London,1978)pt I.

[2] 参见关于法国宗教实践的最新研究,其引领者是G.Le Bras, Etudes de sociologie religieuse ,2 vols(Paris,1955f.)。

[3] See R.Zaehner, Christian Materialism and Dialectical Christianity (Oxford,1971) pp.31ff.;L.Althusser, For Marx (London,1970)pp.238ff. ea5bxYu5uSMQg7EJ2GAs5Hq7PM6TTPDuUnqfICgMuDvHdYlxV7lBQZY10n6RLzSx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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