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卦第一

乾：元，亨，利，贞。

▲ 语译 -大吉大利的上上卦，象征天，刚健中正，意思是与天合其德的人、国家或团体，是伟大成功的，利于坚守正道。

◎ 和解

元，起始或基础；亨，生长和壮大；利，创造与收获；贞，趋正与静止。这是一个完整的天道运行轨迹。法天而行者，如日月往来，春夏秋冬，皆依其道循环不息，如浩瀚天星，皆各守其道而不相侵害。

初九，潜龙，勿用。

▲ 语译 -初九，兆象是潜隐之龙，不宜妄动。

◎ 和解

1. 不少学者认为，龙指东方七宿，所谓潜龙勿用就是东方七宿看不见的时候。时为建子之月（夏历十一月），冬至之际，龙星潜于地平线下，农活几乎没有，农人不必作为。

2. 中国晋代的大诗人陶渊明，名潜，字元亮，即来源于此，他虽有才志，却度过隐逸散淡的一生。

3. 据中国晋代的学者干宝说，这一爻也象征周文王被囚在羑里时的情景。文王虽有圣明之德，未被时用，故曰勿用。也有学者说，乾卦六爻指舜一生命运：“舜耕历山，渔雷泽，陶河滨，作什器于寿丘，就时于负夏。”乃潜龙勿用也。

九二，见龙在田，利见大人。

▲ 语译 -九二，龙出现在田野的好兆头，对君子见到贵人有利。

◎ 和解

1. 天象为夏历正月，春分前后，龙星之角宿出现在地平线上，君子、劝农官勉励农人做好准备，一年之计在于春。

2. 有学者说，这一爻指文王被释放，将有所为。也有说指舜：“一徙而成邑，再徙而成都，三徙成国。尧闻其贤，征之草茅之中，与之语礼乐，而不逆。”

九三，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

▲ 语译 -九三，有才德的君子始终白天勤奋努力，夜晚戒惧反省，没有悔恨。

◎ 和解

1. 夏历三月，龙星全部出现在地平线上，呈上升势头。

2. 成语“朝乾夕惕”的出处。

3. 有学者说，这爻大概指周文王返国，勤政之时。因为文王过早显露其德，以蒙羑里之难，故在此阶段增修柔顺以怀多福，故爻辞说无咎。

九四，或跃在渊，无咎。

▲ 语译 -九四，表示可进可退，如龙腾跃在一片风云之中，如漩涡深渊，没有灾难。

◎ 和解

1. 夏历五月，龙星在天空之渊（即银河）中腾跃，农人努力耕作，不会有害。

2. 有学者说，这是指周武王大会诸侯于孟津后退兵的故事。三爻四爻也指舜，“慎微五典，五典克从；纳于百揆，百揆时叙；宾于四门，四门穆穆；纳于大麓，烈风雷雨弗迷”。

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 语译 -九五，龙飞腾在空中，这是天下出现明君的征兆，大吉大利。

◎ 和解

1. 夏历七月，夏至初昏时分，龙星在天空清晰可见，无拘无束。万物生长，天功大成。

2. 成语“九五至尊”的出处。

3. 有学者说，此爻指武王伐纣大功告成之事。也有指尧命舜摄天子位。

上九，亢龙，有悔。

▲ 语译 -上九，表示升腾到极限的龙会有灾祸之困，动而招悔。

◎ 和解

1. 九月，龙星没于地平线下，晦而不见。

2. 有学者说，这一爻指商纣王的命运，英雄一世，却亡国亡身。也有指尧、舜的命运，二帝晚年名分虽然极高而不得志，“舜逼尧，禹带舜”。

用九，见群龙无首，吉。

▲ 语译 -用九：群龙出现在天空，看不出首领，吉利。

◎ 和解

1. 成语“群龙无首”的出处。

2. 亚里士多德《政治学》：“平民政治唯一的基本原则就是以个人的价值为根据，让所有人幸福生活的平等原则。”

3. “群龙无首”现象真正可忧的，不是“无首”，而是人人自视为“龙”，互不相让。如果真能彼此尊重，道并行而不相悖，百家争鸣，未始不是一桩可喜的美事。康有为就曾认为，群龙无首而后“天下治”。

《彖》曰：大哉乾元，万物资始，乃统天。云行雨施，品物流形。大明终始，六位时成。时乘六龙以御天。乾道变化，各正性命。保合大和，乃利贞。首出庶物，万国咸宁。

▲ 语译 -《彖传》说：乾元之功是伟大的，万物赖以创始化生，它们是统贯于天道运行的整个过程之中的。云在飘行，雨在降洒，它以云雨的施行，使万物生生不息地繁荣发展。灿烂、辉煌的太阳东升西落，按时运行。吾人当明白其道理，六爻之位，以时而成，即初爻之潜、二爻之见、三爻之惕、四爻之跃、五爻之飞、上爻之亢。如同驾驭着六条巨龙在浩瀚的宇宙里自由翱翔。天道的运变使得万物各得其性命。天所赋为命，物所受为性，万物各具元气，春华秋实，利和而无有偏枯，生气正固，呈现出仪态万方、丰富多彩的世界图景。这幅图景并非混乱无序，万物协调并济，生息永恒，形成了最高的和谐，其美景堪称“大和”。乾元是万有之首，君子或当政者体天而行，以人合天，宜使天下万国皆得康宁，皆得太平。

◎ 和解

1. 莎士比亚：“人是多么了不起的一件作品！理性是多么的高贵！力量是多么的无穷！仪表和举止是多么的端整，多么出色！论行动，多么像天使！论了解，多么像天神！宇宙之华！万物之灵！”

2. 六位时成可以理解多维度时空，具体运用如在社会指贵贱之位，初为元士、为平民，二为名士、为大夫，三为三公、为贤达，四为诸侯、为意见领袖，五为天子、为元首，六为宗庙、为隐士。在人身即厥阴、少阴、太阴、少阳、阳明、太阳等部位。在人生则指少年、青年、中年、壮年、盛年、老年等阶段。

《象》曰：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

▲ 语译 -《象传》说：天道的运行刚健沛然，君子效法天道，因此精进自强，奋斗不息。

◎ 和解

1. 成语“自强不息”的出处。天道之行，乾元之气，是伟大的，以此象征君子人格。

2. 张岱年先生把中华民族精神概括为“自强不息”“厚德载物”（见坤卦）。民国时期，梁启超在清华大学任教时，曾给当时的清华学子作了《论君子》的演讲，他在演讲中希望清华学子们都能继承中华传统美德，并引用了《周易》中的“自强不息”“厚德载物”等话语来激励清华学子。此后，清华人便把“自强不息，厚德载物”八个字写进了清华校规，后来又逐渐演变成为清华校训。

3. 此节蕴涵有人文时间意识。天道即人生之道，不少人类之子能深刻体认这种精神并自觉加以践履，如孔子发愤忘食，乐而忘忧，不知老之将至。孔子对学生们说：“逝者如斯夫，不舍昼夜。”对子贡说：“生无所息。”就是激励他们效法自然，珍惜时光，努力进取。

4. 曹操：“老骥伏枥，志在千里。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老骥伏枥，志在千里。

烈士暮年，壮心不已。

5. 歌德说：“凡自强不息者，终能得救。”

“潜龙勿用”，阳在下也。“见龙在田”，德施普也。“终日乾乾”，反覆道也。“或跃在渊”，进无咎也。“飞龙在天”，大人造也。“亢龙有悔”，盈不可久也。“用九”，天德不可为首也。

▲ 语译 -潜藏的龙，无法施展，因为初九阳爻处在一卦的下位。龙在田野出现，恩德普降于天下。君子整日里勤奋努力，君子反复行道，坚持不舍。君子人生好比龙象兴风布雨，或跃或潜，进退自如，有所作为而没有灾难。“飞龙在天”，象征着明君大有可为。升腾到极限的龙会有灾祸之困，表明帝王、君子、贤达的行为跟一切事物一样，到极端、极点时，必然不会持久，因穷极而走向反面。六爻全阳，纯阳纯刚正是天道之性，至高无上，不可能再有别的首领。

《文言》曰：“元”者，善之长也；“亨”者，嘉之会也；“利”者，义之和也；“贞”者，事之干也。君子体仁足以长人；嘉会足以合礼；利物足以和义；贞固足以干事。君子行此四德者，故曰“乾：元、亨、利、贞”。

▲ 语译 -《文言》说：元是众善之首；亨是众美集合；利是义理的统一；贞是事业的主干。君子履行仁义，就足以为众人信服；集众人之善，就足够符合礼数；利人利物就可以祥和公正；坚持正道，就可以成就事业。君子身体力行此四种美德，所以说：“乾卦，具有元、亨、利、贞四德。”

◎ 和解

从天道到天德再到君子的行为规范，本节解释把天道人性化了。

初九曰“潜龙勿用”，何谓也？子曰：“龙，德而隐者也。不易乎世，不成乎名，遁世无闷，不见是而无闷。乐则行之，忧则违之，确乎其不可拔，‘潜龙’也。”

▲ 语译 -初九爻辞说“潜龙勿用”是什么意思呢？夫子说：“龙是比喻有才德而隐居的君子。操行坚定不为世风所移，不求虚名；隐居避世而无苦闷，言行不为世人赏识也没有烦恼；乐意的事就去做，忧患的事就避开它；坚定不移毫不动摇，这就是‘潜龙’的品德。”

◎ 和解

龚自珍《己亥杂诗》：“九州生气恃风雷，万马齐喑究可哀。我劝天公重抖擞，不拘一格降人才。”

九二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龙德而正中者也。庸言之信，庸行之谨，闲邪存其诚，善世而不伐，德博而化。《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 语译 -九二爻辞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是什么意思呢？夫子说：“龙是比喻德行至中至正的君子。他的日常言论都要讲诚信，日常行为都要谨慎，防止邪念，心存真诚，善待世人而不骄傲，德行博大而能感化别人。《周易》上说‘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就是指君子的德行啊。”

九三曰“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何谓也？子曰：“君子进德修业。忠信，所以进德也。修辞立其诚，所以居业也。知至至之，可与言几也。知终终之，可与存义也。是故居上位而不骄，在下位而不忧，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而无咎矣。”

▲ 语译 -九三爻辞说“君子终日乾乾，夕惕若厉，无咎”，是什么意思呢？夫子说：“君子致力于学问修养，以忠信来培养品德。以注意言辞来建立诚信，这是事业的立足点。知道时机来时就把握住，可与他讨论事物发展的征兆。知道结束时就退场，方可保持行为的道义。因此君子尊贵时不骄傲，穷窘卑微时也不忧愁。所以君子勤奋努力，因时势而警惕自己，虽然处境危险也没有祸害。”

九四曰“或跃在渊，无咎”，何谓也？子曰：“上下无常，非为邪也。进退无恒，非离群也。君子进德修业，欲及时也，故无咎。”

▲ 语译 -九四爻辞说“或跃在渊，无咎”，是什么意思呢？夫子说：“或上或下变动无常，不是有什么邪念。进退不定，并非喜欢离群索居。君子致力于培养品德增进学业，准备抓住时机全力以赴，所以不会出错。”

九五曰“飞龙在天，利见大人”，何谓也？子曰：“同声相应，同气相求；水流湿，火就燥；云从龙，风从虎；圣人作而万物睹；本乎天者亲上，本乎地者亲下，则各从其类也。”

▲ 语译 -九五爻辞说“飞龙在天，利见大人”，是什么意思呢？夫子说：“声息相同就会相互应和，气味相投就会互相求助；水向潮湿的地方流，火向干燥的地方蔓延，云随龙去，风随虎来；圣人兴起，万物景仰，本应属于天上的会上升依附于天空，本应属于地下的会依附于大地，万物各归其类。”

上九曰“亢龙有悔”，何谓也？子曰：“贵而无位，高而无民，贤人在下位而无辅，是以动而‘有悔’也。”

▲ 语译 -上九爻辞说“亢龙有悔”是什么意思呢？夫子说：“身份显贵而没有根基，地位崇高而没有民众，有才德的人压抑在下位而辅助不了，因此行动起来就会招来悔恨。”

◎ 和解

维吉尔《埃涅阿斯纪》：“人是何等的无知啊，他的头脑怎会想到未来的命运啊，当胜利使他飘飘然的时候，他却不晓得要保持谦逊！”

“潜龙勿用”，下也。“见龙在田”，时舍也。“终日乾乾”，行事也。“或跃在渊”，自试也。“飞龙在天”，上治也。“亢龙有悔”，穷之灾也。乾元“用九”，天下治也。

▲ 语译 -“潜龙勿用”，是说有才德的君子压抑于底层。“见龙在田”，是说君子暂时隐伏等待时机。“终日乾乾”，是讲君子刻苦修身自强不息。“或跃在渊”，是讲君子投身社会自我考验。“飞龙在天”，是讲君子获得地位治国治民。“亢龙有悔”，是讲事业极盛必由盛转衰。“乾元用九”，是讲天下政治安定。

◎ 和解

爱默生：“人是丧失地位的神。”

人是丧失地位的神。

“潜龙勿用”，阳气潜藏；“见龙在田”，天下文明；“终日乾乾”，与时偕行；“或跃在渊”，乾道乃革；“飞龙在天”，乃位乎天德；“亢龙有悔”，与时偕极；《乾》元“用九”，乃是天则。

▲ 语译 -“潜龙勿用”，初九阳爻居下位，象征万物蛰伏，阳气潜藏；“见龙在田”，阳爻上升一位，象征万物生发，大地锦绣，风光明媚；“终日乾乾”，阳爻再进一位，象征万物蓬勃，与时俱进；“或跃在渊”，阳爻又升上一位，象征阳气更盛，天道发生变化；“飞龙在天”，阳爻上升到崇高的地位，象征时值金秋，天的功德已圆满完成；“亢龙有悔”，阳爻上升到极限，象征阳气极盛，将由盛转衰；“乾元用九”，阳爻依位次而上升，阳气依时节而旺盛，六爻全阳，将尽变为阴爻，从而体现了天道运行的原则。

“《乾》元”者，始而亨者也。“利贞”者，性情也。《乾》始能以美利利天下，不言所利，大矣哉！大哉乾乎！刚健中正，纯粹精也。六爻发挥，旁通情也。“时乘六龙”，以“御天”也。“云行雨施”，天下平也。

▲ 语译 -《乾》卦的卦辞：元、亨，是讲天具有生成之功，和谐之美。利、贞，是讲天具有恩惠之情，永恒之性。乾为天，只有天才能把美满的利益施予天下，而且从不提起它的恩德。伟大呀！伟大的上天！真正是刚强、劲健、适中、均衡，达到了纯粹精妙的境地。六个阳爻发挥舒展，广通天道、地道、人道。阳气的结晶太阳，驾驶着六条飞龙在空中飞行，分布着云彩，降洒着雨露，普天之下同享和平。

◎ 和解

斯宾塞：“人类看到的是永远不停转动变化的车轮，一切凡物都受她的支配，但是人类可以发现和质朴地感到，她的无情的运动，怎样使人的命运变化无常，使人衰微。”

君子以成德为行，日可见之行也。“潜”之为言也，隐而未见，行而未成，是以君子“弗用”也。

君子学以聚之，问以辩之，宽以居之，仁以行之。《易》曰：“见龙在田，利见大人。”君德也。

九三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故乾乾因其时而惕，虽危无咎矣。

九四重刚而不中，上不在天，下不在田，中不在人，故“或”之。“或”之者，疑之也，故“无咎”。

夫“大人”者，与天地合其德，与日月合其明，与四时合其序，与鬼神合其吉凶，先天而天弗违，后天而奉天时。天且弗违，而况于人乎？况于鬼神乎？

“亢”之为言也，知进而不知退，知存而不知亡，知得而不知丧。其唯圣人乎！知进退存亡而不失其正者，其唯圣人乎！

▲ 语译 -君子以养成自身的品德作为行为的目的，每天应该落实在行动上。“潜”的意义在于，隐伏而不显露，当自身修养尚未达到成熟的程度，这时君子不能有所作为。

君子通过学习来积累知识，通过诘疑来辨明是非，以远大作为内心的目标，以仁义作为履行的责任。《周易》说：“飞龙出现在大地上，有利于会见贵族王公。”这就是说出现了有才德的君子。

九三爻辞的含义是指，九三阳爻处在重叠的阳爻之上，没有处在上、下卦的中位，既没有占据天位，也没有占据地位，还须勤奋努力，随时提高警惕，不过处境虽然险恶，还没有灾难。

九四阳爻处在重叠的阳爻之上，没有处在上、下卦的中位，既没有占据天位，又没有占据地位，也没有占据人位，所以有“或”的说法。“或”这个词，是表示迟疑，但没有灾难。

九五爻辞所讲的“大人”，他的德行与天地相配合，生成万物，他的光明与日月相配合，普照一切，他的政令与四季相配合，井然有序，他的赏罚与鬼神相配合，吉凶一致。他的行动先天而发，但上天不会背弃他，他的行动后天而发，那是依奉天时行事。上天尚且不背弃他，更何况人呢？更何况鬼神呢？

“亢”这个词的意思是，自以为自己只会发展不会衰败，只会存在不会消亡，只会胜利不会失败。也许只有圣人才能了解吧！恰当地把握它们互相转化的关系，做到这一点，恐怕只有圣人吧！

◎ 和解

伏尔泰：“我们应当尊敬的是凭真理的力量统治人心的人，而不是依靠暴力来奴役人的人，是认识宇宙的人，而不是歪曲宇宙的人。” 6JlmMY8XApE81MVw8LNu07ZvZ8xyd1Te1et0PG0LojSYnUq3ZFCh5gJvXWI5oim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