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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斯克维尔的猎犬

在巴斯克维尔庄园,世代流传着一个古老而又神秘的传说。传说中有一条凶悍的大猎犬,它有着一双魔鬼般的眼睛。庄园的主人总是死于非命……

这天早晨,福尔摩斯正在吃早餐,外科医生詹姆斯·摩提末前来拜访。他来自德文郡,说遇到了一件重要又特殊的事。

他掏出一份旧手稿说:“这是一份祖传的家书,确切地说是一七四二年的。交给我这份家书的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三个月前突然惨死,这在当地引起恐慌。这份手稿与此事有着密切的联系。我是查尔斯的好朋友,也是他的医生。”

接下来,摩提末开始讲述这个古老又传奇的故事。

多年前,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主人是修果·巴斯克维尔。他生性狂妄、残忍,而且卑鄙。他看上了一位姑娘,就抢了回去。姑娘趁他不注意逃跑了,修果发现后不依不饶,他骑着黑马,带上所有的猎犬,在三个随从的陪同下一路追了出去。

三个随从跟在后面奔跑,修果快马加鞭一会儿就把随从们远远抛在了身后。开始他们还能看到主人的身影,渐渐地连影子也看不见了。随从们朝着主人的方向赶去,很快到了一片沼泽地。这儿有位放牧的人,随从们向他打听是否看到一位骑着黑马的男子和一位姑娘。

放牧的人一脸惊恐地说:“看到了,我看到一位姑娘发疯似的猛跑,还有一位骑着黑马的男子紧随其后,旁边还跟着一群狗。最可怕的是,在他们身后,还有一条凶悍的大猎犬,那双眼睛简直是魔鬼的眼睛,看一眼就会做噩梦的。太恐怖了!”

三个人问清楚后就追了出去。当他们发现主人时,眼前的情形吓得他们毛骨悚然。主人的黑马倒在地上,口吐白沫,旁边的猎犬颈上的毛根根倒立,有的已经倒在血泊中。更让人惊恐的是,一个黑黑的家伙正在撕咬着修果的喉咙。这黑家伙看上去有点像猎犬,可身形如同大牛犊子一样大,三个人被这一幕吓傻了。大黑猎犬发现了他们,张着带血的大嘴朝他们扑过来,三人尖叫着逃命。据说,有一人当场就被吓死了,其余的两个人也被吓得疯掉了。

从那时起,那条大黑猎犬就让巴斯克维尔家族的人深受折磨。我希望你们弄清楚整个事件,因为无端的猜测比事件本身更让人恐怖。不可否认,巴斯克维尔家族中许多人都死得蹊跷。仁慈的上帝啊,请保佑他们吧。巴斯克维尔的先祖们曾说:“我的儿孙们,劝你们在黑暗势力猖獗的时刻,不要走过那片沼泽地。”

讲述完这奇异的事件,摩提末看了看打着哈欠的福尔摩斯说:“您不觉得这些很有趣吗?”

“或许这对于搜集神话传说的人来说十分有趣。”福尔摩斯不动声色地说。

接着摩提末医生掏出一份报纸说道:“您听听最近发生的事情吧,这是当地报纸《德文郡纪事报》,里面讲述了一篇关于爵士死亡的报道。内容大致为查尔斯·巴斯克维尔爵士猝死。爵士没有子孙,生前乐善好施,资助了许多乡亲。他的妻子早逝,一直由白瑞摩夫妇料理家务。爵士有个侄子叫亨利·巴斯克维尔,将会接收爵士的遗产。”

“查尔斯爵士有个习惯,每晚临睡前都要沿着庄园的水松夹道散步。五月十四日这天晚上,他像平常一样外出散步。到十二点时,白瑞摩发现厅门敞开着,就提着灯笼出去寻找主人,在夹道末端发现了爵士的尸体。医生证明,死者身上没有任何遭受暴力袭击的痕迹,但他的面部极度扭曲,几乎已经变形。医生解释说,面部扭曲是呼吸困难病例和心脏衰竭病例中常见的症状。最终尸检也证明了这一点。但愿这些证据有人相信,否则这个庄园肯定就没人敢住了。现在那个传说又开始疯传,弄得人心惶惶。”

“福尔摩斯先生,这就是查尔斯爵士死亡事件的大致经过。”摩提末将报纸放回到口袋里。

“噢,这些公开的事实我知道了。”福尔摩斯说,“除了这些,让我们知道些隐秘的消息吧。”说完,他往椅子背上一靠,摆出一副法官的姿态。

摩提末医生有些激动,讲述了一个他从未公开的秘密:“查尔斯爵士死前一段时间,整个人的状态都非常紧张,本来他对那个传说就深信不疑,到了晚上绝对不到沼泽地去。有时,他还惊恐地问我,晚上有没有看到奇怪的东西,有没有听到猎犬的叫声。

“一天傍晚,我驾着马车到他家去。碰巧,他正在门厅前,脸上带着惊恐的神色,死死地盯着我的背后。我猛然转过身,看见一头大牛犊似的黑影闪电般跑过。他惊恐万分,半天都魂不守舍。此后,他的精神就有些不正常,身体也受到影响。我便劝他去伦敦休养,很快他就决定出发。走之前,他把那份手稿交给我保管,就是我刚才念的那份。这一点我们的一个朋友,斯台普吞也知道,他可以为此作证。万万没想到的是,在他动身前的一个晚上,就发生了不测。

“爵士猝死的当晚,我沿着夹道走时注意到他的脚印,发现他曾经站在那扇栅栏门前等人,而那栅栏门正对着沼泽地。我是从旁边地上两处他雪茄上掉下的烟灰判断的。尸体趴在地上,手指插入泥土;面部肌肉紧张,表面没有任何伤痕。仆人白瑞摩和我说周围没有发现任何痕迹,可我在离尸体不远处,看到一个清晰的脚印,确切地说是一条极大的猎犬的爪印,而且这个爪印看上去是新的。”摩提末医生讲完这些停顿了一会儿。

听到医生这些描述,我不禁浑身发抖,看了看福尔摩斯,他目光炯炯有神,一副着迷的样子。

“您肯定您看清楚了吗?”福尔摩斯问。

“我肯定,看得再清楚不过。”摩提末医生坚定地说,“这件可怕的事情发生之前,至少有三个人曾经在沼泽里看到过那个黑怪物,说那个大家伙面目狰狞,力量无穷,身上还发着光,异常恐怖。”

“您也相信这些违背科学事实的传言吗?既然如此,摩提末医生,您还来找我做什么?”福尔摩斯耸耸肩,摊摊手,一副事已至此的样子。

“巴斯克维尔庄园的继承人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还有一个钟头就到车站了。我希望您告诉我,他该怎么办?”摩提末医生说。

“他就是唯一的继承人吗?没有其他申请继承的人了吗?”福尔摩斯问。

“是的,没有了。亨利是巴斯克维尔家中仅存的子嗣了。查尔斯爵士是老大;亨利的父亲是老二;老三罗杰名誉极坏,逃到南美洲,听说没结婚就死了。我作为查尔斯遗嘱的委托执行人,非常担心他们家唯一的继承人亨利爵士,如果他住进庄园会不会也遭此厄运呢?”

“好吧,我会在二十四小时内给出答案。只是在我给出答案前,您千万什么都不要对亨利爵士说。明天上午十点钟,您带他来,我会做出解释。”福尔摩斯平静地说。

摩提末医生用铅笔记下福尔摩斯的话就离开了。福尔摩斯微笑颔首,目光深邃,叼着烟斗蜷缩在安乐椅中。他找出了一幅详细的地图,把巴斯克维尔庄园指给我看。庄园被树林围绕,沿着一条路伸展下去就是沼泽地,右侧是格林盆村,摩提末医生就住在那里。方圆五英里(一英里约1.6千米)以内,零星地散布着几座房屋。这里有标记的可能就是斯台普吞的房子,十四英里以外就是镇上的一座大型监狱。

第二天用过早餐,我们静静等候摩提末医生和亨利爵士。钟声敲完十下,敲门声就响起。正是摩提末医生,他身后的年轻人就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亨利爵士三十岁左右,体格健壮,眼神中透着自信。

摩提末医生给大家做了简单介绍,亨利爵士主动打招呼说:“福尔摩斯先生,久仰久仰。这次即便没有摩提末医生的建议,我也会来找您的。因为我今天早晨收到了一封奇怪的信,希望能得到您的指点。”

说完,亨利爵士拿出信放在桌上。信是灰色的,邮戳是“查林十字街”,显示的时间是头一天傍晚。收信人地址是诺桑勃兰旅馆,字迹十分潦草。信的内容简短:假如您尚有理性,且珍惜生命,请远离沼泽。其中,只有“沼泽”二字是用墨水写上去的,其他的字都是用铅印字贴上去的。福尔摩斯仔细看了看,肯定地说这封信是从昨天的《泰晤士报》上剪下来拼贴而成的。

“亨利爵士,您到伦敦以后,还有什么反常的事情发生吗?”福尔摩斯问。

“没有,我想应该没有……”亨利的话说了一半,笑了起来,“对了,我丢了一只皮鞋,被偷走一只皮鞋应该不会是咱们这里的习俗吧?”

“您丢了一只皮鞋?该不会是放错了吧?”摩提末医生说。

“丢失的是一只,不能配成对,是无用的东西,我同意摩提末医生的意见,或许您很快就能找到那只皮鞋的。”福尔摩斯说。

“先生们,我把事情都告诉你们了,现在轮到你们了,把你们关心的事情告诉我吧。”亨利爵士说。

摩提末医生又朗读了一遍手稿,大家静静地听着。亨利爵士立刻明白了自己的处境十分危险,但他坚持要回到巴斯克维尔庄园,态度坚决,不容置疑。

亨利爵士要先回旅馆收拾自己的东西,临行前邀请我和福尔摩斯下午两点和他共进午餐。我们答应准时赴约。期间,福尔摩斯找到以前他临时雇用过的一个孩子,他叫卡特莱,有十四五岁,看上去非常机灵。福尔摩斯让他去周围其他的旅馆找找,看看是否能找到被剪成一团的《泰晤士报》。

下午,我和福尔摩斯来到诺桑勃兰旅馆。当我们快走到楼梯顶端时,只见亨利爵士手提布满灰尘的旧皮鞋,怒气冲冲地朝服务员大喊:“你们这群混蛋,觉得我好戏弄是吧?!你们小心点,耍人寻开心你们可找错对象了。”

原来亨利爵士昨天丢了一只新的棕色高筒皮靴,靴子很快就出现了。可是今天又丢了一只旧的黑皮鞋,旅馆的服务人员四处寻找,但大费周折后仍旧一无所获。

福尔摩斯沉思了一会儿说:“这事值得我们注意。对了,亨利爵士,您立遗嘱了吗?”

“没有,那些事情我是昨天才知道,还没来得及想到要立遗嘱。”亨利爵士说。

“噢,让华生和您一起去德文郡吧,眼下您的状况危险,绝对不能独自去。”福尔摩斯看看我,意在征求我的意见。我点了点头。

亨利爵士感激地望了我一眼,以他目前的处境,我和他一同前去会安全许多。

“但是华生,您是带着任务去的,您要把您的所见所闻写成详细的报告寄给我,只要是亨利爵士周围的人,都不要漏掉,无论是直接的,还是间接的。这样我才能指导您如何去做。”福尔摩斯说。

我们决定周六前往巴斯克维尔庄园。到了约定时间,我和亨利爵士、摩提末医生一同出发。我随身带着左轮手枪,时刻留意着周围的人和事。在路上,我们遇到了一列荷枪实弹的士兵。车夫告诉我们,镇上的监狱里逃走了一个犯人,名叫塞尔丹,是个残暴的杀人犯,整整三天过去了都没有抓获他。

下车后,摩提末医生回了自己家。我和亨利爵士到巴斯克维尔庄园。这座庄园虽然有些古老,但气派不减当年。

“亨利少爷,欢迎回家。”高个子仆人白瑞摩正在门口迎接主人。

时间已经不早了,我和亨利爵士吃了点简单的饭菜就睡下了。

第二天,天气晴朗,金色的阳光透过窗棂射进来,屋子里金碧辉煌,我的心情豁然开朗,一路上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早餐以后,我独自沿着沼泽周围散步。乡村的美景让人陶醉,忽然我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华生,华生……”声音从背后传来。

我以为是摩提末医生,连忙转身却发现这个人我并不认识。他三四十岁,身材矮小单薄,头上戴着一顶草帽,肩上挂着植物标本匣,右手拿着捕蝶网。

那人喘着粗气跑到我身边说:“请原谅我的无礼!我是斯台普吞,住在梅里瑟,是摩提末医生告诉我您的名字的。我们沿着这条沼泽地的小路再走一会儿,就到梅里瑟了。如果您有时间,我很高兴介绍您认识我的妹妹。”

我接受了他的邀请,走上那条小路,一路仔细观察着。斯台普吞一路说个不停,包括传说中的猎犬,以及福尔摩斯先生和亨利爵士。我牢记福尔摩斯的嘱托,对眼前的这个人不敢忽视。

通过聊天我发现,斯台普吞来到沼泽只有两年,但他对这里的情形似乎十分清楚。

突然一阵凄惨的呻吟声响彻整个沼泽,声音低沉冗长。在空旷的沼泽地,无法判断这声音是从哪里传来的。斯台普吞看着我,表情复杂。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他这样的表情。片刻,他恢复了平静。

“这里的人们都说,这是巴斯克维尔的猎犬在寻找猎物。”斯台普吞说完,指了指远处,“前面那里就是大格林盆泥潭,无论人畜,只要陷在里面就会一命呜呼。不过,我觉得那只是一种怪鸟发出的叫声罢了,没有什么恐惧的。”

我们正说着,那片绿色的草丛中,一匹棕色的马在痛苦地挣扎着,很快它的动作慢了下来,接着就沉了下去,看不出丝毫痕迹。

我吓得浑身出冷汗,而斯台普吞似乎已经司空见惯,骄傲地说:“不过,我能找到通往泥潭中心的小路,只有动作十分敏捷的人才能过去。泥潭中心的小岛上有稀有的植物和蝴蝶,我常常过去采集标本。”

“噢?我哪天也去碰碰运气。”我随口附和。

斯台普吞惊讶地对我说:“您还是打消这个念头为好,我敢说您去了,性命就难保了。我是靠记住某些特别的地标才能过去的。”

“请等一会儿,一定是赛克罗派德大飞蛾,我要抓住它。”他话音落地,我才看到一个翩翩起舞的小东西从我身边飞过。

斯台普吞身手敏捷地扑过去,大飞蛾朝着泥潭方向飞去。斯台普吞继续挥舞着网兜,在泥潭中穿梭前进。我羡慕他矫健的身姿,也暗暗担心他会失足陷入泥潭。

正在这时,一位美丽大方的女子朝我快速走来,嘴里絮叨着什么。她走近我身边,我才听清她说些什么。

“回去,马上回到伦敦去,马上就走。要快。”她带着恳求的语气说道。

我疑惑不解,问道:“为什么?能给我一个理由吗?”

“我无法解释,总之,我求您赶快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她的声音低沉,态度恳切,“您难道看不出这个警告是为了您着想吗?”

我猜测,眼前这位女子是斯台普吞的妹妹。不过两人长得不太像,妹妹肤色很深,身材修长,而哥哥恰恰相反。哥哥的眼睛是灰色的,而妹妹的眼睛是黑色的。

这时,斯台普吞回来了,一边和女子打招呼,一边狐疑地望着我们。

不出所料,她果然是斯台普吞的妹妹。原来,斯台普吞小姐错把我当成了亨利爵士。斯台普吞邀请我去看看他们在梅里瑟的房子,我们走了一会儿就到了。在荒凉的沼泽上,这所房子显得异常孤独。眼前的情形让我觉得非常诧异,这位美丽的女士和受过良好教育的男子为什么要住到这么荒凉的地方呢?

斯台普吞谈道,曾经他在英国北部办过一所学校,后来学校发生了严重的传染病,死了三个学生,学校因此倒闭。他和妹妹都非常喜欢大自然,就来到这里居住。

几天以后,我给福尔摩斯寄出了第一份报告,首先大概说了一下逃犯的事情。其他具体内容如下。

“斯台普吞拜访了亨利爵士。第二天早晨,他带着我和亨利爵士到事发地点。那个地方非常荒凉,现实的场景和传说中的一致。亨利爵士非常有兴致,多次问斯台普吞是否相信鬼魅之说。看得出来,亨利爵士表面上不在乎,内心却在意。而斯台普吞回答也非常谨慎,仿佛怕自己说错什么。

“中午时分,我们在梅里瑟吃午饭。亨利爵士和斯台普吞小姐一见钟情。那天以后,我们几乎每天都和他们兄妹碰面。可是我发现,每当亨利爵士盯着斯台普吞小姐的时候,哥哥就表现得十分反感,总是想方设法不让他们单独待在一起。

“白瑞摩也值得一提。我到来的第一天晚上,清楚地听到白瑞摩太太伤心地哭泣。之后,我还多次看到她脸上的泪痕。昨天夜里大约两点,我被一阵轻轻的脚步声惊醒,发现白瑞摩偷偷摸摸地进入一间空房子。他手持蜡烛,站在窗前望着漆黑一片的沼泽。看上去他非常焦急,站了好几分钟。接着,他叹了口气,失望地熄灭了蜡烛,蹑手蹑脚地回去了。

“我发现这扇窗户面向沼泽,从这里望出去,能看到整个沼泽。这里的视线绝佳,比其他任何窗口的角度都要好。我推断,白瑞摩是在找什么东西或者什么人。”

不久以后,我又寄出了第二份报告。

“今天早饭以后,我把昨晚见到的事情和亨利爵士说了。亨利爵士居然说他也多次发现白瑞摩这个奇怪的举动。我和亨利爵士商定晚上要把事情弄个清楚,然后亨利就戴上帽子准备出去。像往常一样我准备跟上去,可他却百般推辞,我费尽唇舌,他还是坚持己见。我担心会有什么事情发生,又记挂着您的嘱托,在他走后,还是以最快的速度追了出去。

“在采石场的小山上,我发现亨利爵士和斯台普吞小姐在一起。我远远地看到,斯台普吞小姐双手做着夸张的动作,嘴里还念念有词,而旁边的亨利爵士则是一直摇头。突然两人像是受到惊吓似的都往后退。原来斯台普吞也在跟踪着他们,他突然跳出来站在两人中间,还愤怒地用手比画,仿佛在责备亨利爵士。亨利爵士刚想说话,斯台普吞变得更加粗暴,不由分说拉起妹妹就怒气冲冲地走掉了。

“亨利爵士非常气恼,垂头丧气地沿原路返回。我跑了出来,在山脚碰到他。他有些恼羞成怒,脸涨得通红质问我:‘您竟然跟踪我?’

我只好一五一十地说出了我的担心,承认了错误,请求他能原谅我。

“亨利爵士渐渐平静下来,自嘲道:‘看到我狼狈的求婚场景,您觉得可笑吗?为什么我不能好好地去爱一个人呢?为什么他不允许我接近他妹妹?还有她,从不愿意和我谈起关于感情的话题,只是一再告诫我这里危险,让我赶紧离开。她还没做任何回答,她的哥哥就跳出来阻止,简直像是疯了一样。华生,您告诉我这是为什么?’

“我一边解释一边安慰他,他们还只是刚刚认识,大家彼此都不了解对方等,亨利爵士的情绪总算稳定下来了。

“当天下午,斯台普吞就来为早上自己的无理行为道歉,但说出的理由却是自己比较在乎妹妹,她是自己生活的全部内容,舍不得她离开。但是若妹妹执意如此,非要想离开,他也会成全她的。他愿意把妹妹嫁给像亨利爵士一样的邻居,只是这件事太突然了,希望能给他一段时间来调整自己的心态。他还许诺,三个月以后,才允许两人以普通朋友关系相处。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暂时得到了平息。”

写完第二份报告后,当晚,我和亨利爵士实施了早晨商议好的计划,但是却一无所获。第二天夜里,我们又发现白瑞摩手持蜡烛站在窗前,和之前的情形一模一样,再没有其他举动。

亨利爵士决定不再无谓地等,要主动出击。他直接走到屋里,质问白瑞摩。白瑞摩吓得跳了起来,浑身发抖,脸色煞白愣在那里。

“我……我没做什么,亨利少爷。”白瑞摩的声音颤抖着。

我四处看看,灵机一动,拿过他手中的蜡烛说:“这肯定是信号。”我拿起蜡烛模仿他的样子,注视着远方。不一会儿,我看到远方出现一个小黄点儿。接着,我把蜡烛拿开,那个黄色的光点也跟着移开不见了。

“您在搞什么阴谋?”亨利爵士说。

白瑞摩怎么都不肯说,即使亨利爵士说再这样就把他驱逐出庄园,他还是咬紧牙关一个字都不肯吐露。这时,白瑞摩太太出现在门口说道:“是我弟弟塞尔丹,就是那个逃犯。我不能让他在我家门口饿死。因此,我们约定隔天就在窗户前以烛光作信号,如果他看到,就回应我们,我丈夫就会给他送些吃的过去。只要他一天在那里,我就不能不管他,他是我的亲弟弟啊,我怎么能眼看着他被活活饿死。我是基督徒,若是这样做有罪的话,也是我的罪过,请你们不要为难我的丈夫。”

她的态度那样恳切,亨利爵士听了没有责怪他们,让他们回去休息。

白瑞摩夫妇走后,我和亨利爵士商量,塞尔丹是个十足的恶棍,我们不能坐视不管,也不该心慈手软,否则那样的恶人,还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原谅他等于谋害其他无辜的人。我们决定去抓那个亡命之徒。

我们以最快的速度朝黄色光点冲去。正当我们在漆黑的沼泽一路狂奔时,一声熟悉的怪叫划过黑暗的夜空,先是深沉的低鸣,接着是高亢的怒吼,然后是一声凄厉的呻吟。声音沉寂了片刻,又一阵阵发出来,就像我在大格林盆泥潭听到的怪叫声一样。我们面面相觑,亨利爵士吓得脸色发白,他颤抖着问我:“华生,这是什么声音啊?”

死一样的沉寂环绕在我们周围。

“上次在沼泽地我听到过这样的声音。”我说。

“华生,是……是猎犬的……嚎叫声,对吗?”他的声音断断续续,充满恐惧。

“上次听到这声音的时候,斯台普吞说可能是一种怪鸟的叫声。”我安慰他,其实也是在安慰自己。

我抓着他的手,想让他镇静下来,可他的手冰凉,身体还在微微打战。我提议说我们先回去,再从长计议。可好强的亨利爵士不同意,说:“我们是来抓罪犯的,现在就回去算什么事啊,一定不能后退!”

接着,我们在黑暗中慢慢前进。终于,我们看到了黄色光点的具体位置。原来是一支点燃的蜡烛插在石头缝中,两边的岩石遮蔽了狂野的风,烛火才得以一直燃烧着。根据推断,这个位置只有在巴斯克维尔庄园才能看得见,这样设计真是费了一番工夫。

我们没有贸然上去,而是躲在周围的岩石后面等待。周围一片漆黑,一点点烛光虽然耀眼却照不了多远。终于,我们看到蜡烛附近露出一张面目狰狞的脸,满是横肉,肮脏不堪,和野兽没有什么差别。我们在原地考虑着如何行动,他敏锐地察觉到我们,转身便跑。我们拔腿拼命追赶,可还是让他跑掉了。

我们喘着粗气,停在一块大石头旁边休息。等我们恢复好,准备回家时,刚一起身,一个高高站立在岩冈绝顶上的男子的身影出现了。他的身材高瘦,在黑夜里看上去像是一座漆黑的铜像。我本能地惊叫起来,指给亨利爵士看,这时那神秘的身影立即消失在茫茫黑夜中了。

亨利爵士听了我的描述,解释说,可能是追捕塞尔丹的狱卒。对此,我仍旧心存疑虑。

回到庄园,白瑞摩知道我们去沼泽地抓捕塞尔丹,非常吃惊。他要求和我们好好谈谈。

“放过那个可怜的家伙吧。我告诉你们那个秘密后你们就去抓捕他,这合适吗?”白瑞摩略有些不满地说。

“如果你是自愿告诉我们的,那另当别论。实际上,你是被迫告诉我们的。不是吗?”亨利爵士听了白瑞摩的话,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房间里安静了片刻,白瑞摩说:“我真没想到您会利用这一点,亨利爵士。”

“他是一个逃犯,对社会来说是一个危险分子。沼泽地里有人家居住,他又没有生活来源,如果起了歹意怎么办?除非他被关进监狱,否则大家都会为此不安的。”

“不会的,这点我可以向您保证。再过几天,他就到南美洲去了。千万不要让警察知道他在沼泽地,他们已经放弃对他的追捕了。如果你们告发了他,那么我们一家也会受到牵连,毕竟这些天我们都在包庇他。求您了,不要和警察说。”白瑞摩说。

“华生,您觉得呢?”亨利爵士转向我,征求我的意见。

“如果他安静地离开,倒是给纳税人减轻负担了。只是,谁知道他临走前会不会做点什么呢?”

“不会的,我已经为他准备好了走之前所需的东西,如果他再犯事,就会暴露自己,谁都不会这么做的。”

“这倒是。”亨利爵士说,“可咱们是在纵容罪犯啊!不过,华生,听他那样一说,我觉得好像不能再检举那人了。你走吧,我们不再插手了。”

“上帝保佑您,少爷。我和我太太从心底感激您。”白瑞摩絮絮叨叨说了许多感激的话,准备起身退去,可是又转过头来,似乎下了很大的决心,说,“为了报答您,我要告诉您我知道的一件事,或许我早该说出来,可是这是在验尸很久后我才发现的。这事我没有向任何人提起过,是关于查尔斯爵士死亡的原因。”

“你知道他是怎么死的?”亨利爵士和我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问。

“这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他当时站在那里,是为了等一位女士。她名字的字母是L.L.。”白瑞摩说道。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道。

“查尔斯爵士那天早晨收到了一封信,他心地善良,经常做慈善,许多人会写信向他求助或感谢他。信是从一个叫库姆·特雷西的地方寄来的,而且是女人的笔迹。那天只来了这一封信,我看了一眼信封。几个礼拜前,我太太整理书房时,发现了一封神秘的信件。信纸被烧成灰,只有信的末尾附上的一行字迹还能看得清楚。上面写着:您是一位绅士,请您读完此信千万要烧掉,晚上十点钟请到栅门那里。信的署名就是L.L.。”

“信你还留着吗?”我问道。

“没有,信已经烧毁,手一碰就碎成灰烬了。”白瑞摩说道。

“查尔斯爵士还收到过同样笔迹的信件吗?”我问道。

“我没有注意,平时如果信件多,我不会仔细看,那天早晨只有这一封信,而且是女人的笔迹,所以我稍稍留意了一下。如果能找到这个女人,说不定能多知道些情况。”白瑞摩说道。

“这么重要的情况,为什么你一直隐瞒?”亨利爵士不满地问。

“那时塞尔丹刚来,我们为此焦头烂额的。还有,我和您一样受到查尔斯爵士的厚待,不得不考虑他的声誉。如果这件事说出来无助于破案,又有损死者的声誉,还说它做什么?事情还牵扯到一位女士,当然应该小心。”白瑞摩说道。

“你觉得此事会损害他的声誉吗?”我问道。

“我不确定,但事已至此,总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啊。只是您对我这么好,如果还瞒着您那就太不应该了。”白瑞摩说道。

“好的,我们知道了,会认真调查的,你先下去休息吧。”我说道。

我和亨利爵士都认为这条线索非常重要,一定要想尽办法找到这个女人。回到房间,我开始给福尔摩斯写报告诉说最近的情况。

福尔摩斯最近似乎很忙,从贝克街寄来的信很少,信的内容也非常简短。他对我提供的消息也没有什么针对性的意见,更别谈什么指导任务了。或许他的精神全部集中在那封匿名恐吓信上。可是最近这里发现这么多新情况,如果他在这里,那该多好啊!

雨一直滴滴答答地下着,我想起了沼泽地里的逃犯,还想起那个铁塔似的黑影,他会是谁呢?

这天,摩提末医生来到巴斯克维尔庄园拜访。自从我来到庄园,他几乎天天都来看望我们。他在这一带行医多年,认识的人不少,或许能提供一些线索。

我们就向他打听,附近有哪些女人的姓名字头是L.L.。他回想了一会儿说:“是不是劳拉·莱昂丝,她的姓名字头就是L.L.,住在库姆·特雷西。劳拉不顾父亲弗兰克的反对,一意孤行嫁给了一个画家,后来画家抛弃了她。她父亲或许还在生气,一点也不肯接济她。她的生活十分艰难,斯台普吞和查尔斯爵士都帮助过她,我也给过她一点钱。”

晚饭过后,白瑞摩给我送来了咖啡,他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足勇气对我说:“在沼泽地里,肯定还藏着一个人,他可能在计划着什么阴谋。那个人住在小石头房子里,有个孩子给他送所需要的东西。”

“你怎么知道的?”我问道。

“之前塞尔丹和我说过。这里真是个是非之地,真让人担惊受怕啊!”白瑞摩说道。

“你怕什么呢?”我说道。

“您看查尔斯爵士的死,验尸的结果就说明一切了。加上夜间沼泽地的怪叫声,还有藏在沼泽地的那个人。日落之后,再胆大妄为的人也不会从沼泽地里经过。这些事情都太奇怪了,对巴斯克维尔家族的人来说,绝对不是什么好兆头。但愿亨利爵士的新仆人快点来接管庄园,我很高兴能离开这儿。”白瑞摩诚恳地讲道。

听到这些话,我一下子想起我和亨利爵士追捕塞尔丹的时候,那个站在岩冈上的身影,莫非是他?

“关于沼泽地的陌生人,你还知道些什么?塞尔丹还说什么了?”我说道。

“塞尔丹看到过他,开始还以为是警察。可是藏匿了那么久也没有动静,那人或许另有计划。他住在山坡上的小石头房子里,那房子据说是以前古人住过的。”白瑞摩说道。

听完他的话,我决定明天到小房子里去看一看。

从目前搜集到的情况看来,有两点极为重要。如果弄清楚这两点,事情差不多就能水落石出了。一是劳拉女士写信给查尔斯爵士,并约定在栅门相见。二是藏匿在沼泽地的人。

早晨,我告诉亨利爵士有关劳拉女士的事情后,他当即决定和我一同前去找劳拉。可是经过一番考虑,我们觉得越是郑重其事地拜访,对方的顾虑就越多,所获得的信息也就越少。最终我们决定,还是由我单独前往。

我赶到库姆·特雷西,经过打听很快就找到劳拉女士的住所。房间里陈设不错,劳拉女士看到我进来,笑容可掬地站了起来。当她看清我的面容发现并不认识的时候,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询问我来访的目的。

劳拉女士给我的第一印象就是美丽非凡,她的眼睛是深棕色的,脸上虽然有着点点雀斑,却红润生动。仔细观察却发现,她的表情生硬,眼神冷漠。当然这是之后我的想法,当时站在这样一位美丽女士面前,听到她问我来的目的,我才意识到此行的任务并不轻松。

“我认识您的父亲。”我说道,我的自我介绍笨拙且生硬。

“我和父亲之间没有什么关系,我什么也不欠他的。如果不是已故的查尔斯爵士和一些热心人士的帮助,我早就饿死了。父亲根本不在意我。”

“我是为了调查查尔斯爵士案件才来拜访您的。”我说道。

听到这话,眼前这位美丽的女士脸色变得苍白,虽然她极力抑制着吃惊的表情,但我还是能够一眼看出她的不安。

“关于他的事,我能有什么效劳的?”她漫不经心地说。

“您认识他吗?”我问道。

“当然,我和您说过,他曾经帮助过我。”她说。

“您和他通过信吗?”我问道。

劳拉女士抬起头来,眼里闪着愤怒的光芒。

“您这是什么意思?”她厉声质问。

“为了避免流言,我私下里问清楚总比事件传播开来,局面无法控制要好。”我和善地说道。

她沉默了一会儿,脸色依旧苍白。终于,她以一副挑战的神情说道:“问吧,您想知道些什么?”

“您和查尔斯爵士通过信吗?”我问道。

“我的确曾经给他写过一两次感谢信,感谢他为我提供的帮助。记不清具体日期了。”她回答。

“您和他会面了吗?”我问道。

“是的,他到库姆·特雷西时,我们见过。查尔斯爵士不愿意声张他做的好事。”她说。

“如果是这样,您和他很少见面,也只通过一两次信,他怎么知道您的事情,又如何帮助您呢?”我问道。

她毫不犹豫地回答:“有几位德高望重的绅士都知道我的遭遇,他们一起帮助了我。其中一位是斯台普吞先生,他心肠极好,和查尔斯爵士是好朋友,也是邻居,是他告诉查尔斯爵士我的事情的。”

查尔斯爵士曾经邀请斯台普吞帮他发救济金,这我是知道的。那么斯台普吞告诉查尔斯爵士,有人需要帮助,这点能说得过去。

“您曾经写信,约他和您见面吗?”我问道。

听到这话,劳拉女士气得脸色涨红。

“真是太过分了。”她生气地说。

“很抱歉,我不得不这么问。”我说道。

“那么我就回答您,没有。”她说道。

“直到查尔斯爵士死的那天,也没有吗?”我问道。

劳拉女士脸上的红色渐渐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副面如死灰的表情。

“您是一位绅士,请您读完此信千万要烧掉,晚上十点钟请到栅门那里。”我一字不差地说出了信的内容。

她极力抑制着,让自己恢复平静。

“难道天下就没有一位真正的绅士了吗?”她说道。

“您误会了,查尔斯爵士的确烧毁了信,可是从烧毁的信纸上依旧能看到字迹。您现在承认您曾经写过这封信了吗?”我问道。

“是的,我是写过。刚才我撒谎了,因为我不想节外生枝。当时我的确是遇到了困难,需要他的帮助,才恳求他与我见面的。”她说道。

“为什么约在那个时间呢?”我问道。

“我听说他第二天就要去伦敦,可我之前又抽不出时间早点去。”她回答道。

“您那天按时间去了吗?”我进一步追问。

“没有。”她说。

“为什么?”我问道。

“因为一件私事。”她坚持不肯说。

“您说您约查尔斯爵士在栅门会面,可您又否认您去过。”我说道。

“我说的是事实。”她说道。

“好吧,您不肯说出全部实情,会把自己置于不利的境地。如果我无法查清此案,只有请警察来帮忙了。您知道,您的嫌疑有多大吗?如果您是清白的,为什么一开始您就否认事发当天您给他写过信呢?”我问道。

“我不想无端被牵扯进一件丑闻中去。”她说道。

“那您为什么要求查尔斯爵士毁掉信件呢?”我问道。

“既然您已经读过信了,应该知道的。”她说道。

“我并没有读到完整的信。”我说道。

“您却引用了其中一部分。”她说道。

“是的,那封信已经被烧毁,只有信的末尾附言能看清楚。我还得问您,如果只是求助信,用得着迫切地希望查尔斯爵士读后就烧毁那封信吗?”我说道。

“这的确是一件私事,没必要公之于众。”她回答。

“可能更重要的是为了怕被公开追查吧?”我问道。

“既然您这么有兴趣,我就告诉您吧。想必您已经知道,我曾经草率地结婚,之后为此困扰。我总是被那个恶棍骚扰,他一直迫害我,可是法律总是偏袒他。后来我知道了若是支付一笔费用我就能和他摆脱关系,重获自由。这些事情难于启齿,但我知道查尔斯爵士是仁慈的,若是我能亲自和他说明我的困境,他一定会帮助我的。”她说道。

“那您为什么没有赴约呢?”我问道。

“因为很快我就从其他途径得到了资助。”她说道。

“您为什么没有和查尔斯爵士解释这件事情?”我问道。

“如果不是第二天看到报纸上的噩耗,我会写信告诉他的。”她说道。

劳拉的话似乎找不出什么破绽,想要证实只要调查一下,在此期间,她是否通过法律手段向丈夫提起离婚诉讼。再查一下事发当天,她是否去过巴斯克维尔庄园。如果她去了,总得乘坐马车,而且得第二天早晨才能回到库姆·特雷西。这样大费周折的外出是无法秘密进行的。因此我推断,她说的这些应该是真的。

可我想到一开始她曾经撒了谎,总是心有余悸。我认为她可能还隐瞒着什么,但再怎么问,也问不出什么,谈话到这里,很难再深入探寻,我便告辞了。

我回想整个过程,每次她都是在我的逼迫下无法再隐瞒才承认。悲剧发生的时候,她保持沉默。我说明来意后,她面色惨白,是心有愧疚还是做贼心虚呢?许多疑问,她都给出了解释,可事情真如此简单吗?下一步,我准备去小石头屋子一探究竟。

我沿途观察,看到远处的山连绵起伏,上面有古人生活的遗迹。这一带那样的屋子不少,散布在沼泽地里。好在我曾经看到过那人的身影,就以那个地点为中心四处看看吧。

就在这个时候,我遇到了劳拉的父亲弗兰克先生。他胡须花白,脸色红润,正站在花园门口邀请我进去。知道他在女儿有困难的时候不予理睬后,我对他没什么好印象,可是此刻我正想把仆人和马车遣回家去,就写了张便条让仆人带回去,说我在晚饭时候散步回去。接着,我就和弗兰克进屋聊了起来,没想到这个决定竟然让我大有收获。他屋里有架望远镜,他曾经看到过沼泽地里的那个神秘人物,并热心地指给我看那座石头屋。我一下子有了具体目标。

到达沼泽地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分。我检查好左轮手枪,小心翼翼地靠近石头屋。石头屋里空荡荡的,从屋里的种种情况可以判定这里肯定有人居住。屋内有厨房用具、半桶水和一些简单的生活用品。这些表明,那个人已经在这里居住了一段时间。

我还看到一张纸条,看到上面的内容不由得后背发凉。纸条上面用铅笔写着:“华生医生曾到库姆·特雷西去。”

有人在监视我,知道我的一举一动,并且向这个人汇报。这样说来,我来到庄园后的每一刻背后都有一双眼睛盯着。究竟是什么人这么处心积虑呢?他的目的又是什么?我思索着。

我一定要知道这一切。打定主意后,我藏到屋内一角,心想:今天要来个守株待兔,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人这么“关心”我。

不久,一阵脚步声由远及近,我紧握手枪,做好准备。突然,脚步声没有了,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响起来。一个黑影出现在石头屋门口,我屏住呼吸。

“黄昏真美妙啊,亲爱的华生,”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声音出现,“在这样的黄昏里,待在外面可比待在这屋子里舒服多了。”

“福尔摩斯!”我不敢相信这声音竟然来自福尔摩斯,既兴奋又惊讶,甚至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我站起身来,竟然真的是福尔摩斯。我边喊边跑出去,兴奋之情溢于言表,之前的紧张、忐忑不安一扫而光,顿时觉得无比轻松。从来没有什么事情,让我感到如此轻松快活,一秒钟之前身上仿佛还压着千斤重担,一秒钟后重担全部卸下来。

“福尔摩斯,原来您早就来了,还把我蒙在鼓里。”我说。

福尔摩斯说:“您要是知道我来了,肯定要来告诉我案情,给我送东西,要是我们一碰面,别人也就知道了。所以我决定还是不告诉您,独自行动。瞧,卡特莱又给我送东西来了,这孩子能帮我送东西,探听消息也不会引起别人的注意,就像我多了一双眼睛和腿一样,这样一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我听了点点头,遗憾地说:“这么说来,我辛辛苦苦写下的报告都白费了,没有一丁点儿作用。”

“当然不会了。”福尔摩斯从衣袋里掏出那些报告,“它们只是耽搁了一天到我的手里,我可是反复读过了。您在处理这件棘手的案子中所表现出来的热情和智慧让人钦佩,我在此向您致敬。”

福尔摩斯的肯定和赞扬驱散了我心底的不快,我明白他说得对,这样安排更有利于早早破案。

福尔摩斯看到我手中的纸条说:“您去找过劳拉女士了?说说结果吧。本来我也打算去找她谈谈,如果今天您没有去的话,明天我就要去了。”

我把我见劳拉女士的详细情况告诉了福尔摩斯。听完这些,他高兴地说:“您做得好。这正是此案中关键的环节。在整个环节中,就只有这一块情况不明,现在这些也弄清楚了。除了刚才您所说的,还有一点,劳拉女士和斯台普吞先生的关系十分亲密。”

“哦?这点我还不知道。”我说道。

“这点十分明显,他们经常见面,通信频繁,彼此十分了解。或许我们可以利用这些作为突破口,从他妻子口中得到一些消息。”福尔摩斯说道。

“他的妻子?”我疑惑地说。

“是啊,现在把我掌握的一些情况和您汇报汇报。那个被称为斯台普吞小姐的女士并非斯台普吞的妹妹,而是他的妻子。”

“啊?怎么会?如果真是这样,他怎么会让亨利爵士爱上他的妻子?”我惊呼道。

“亨利爵士陷入情网,整个事件中除了他自己,其他人都不会受到伤害。实际上,斯台普吞一直在阻挠亨利爵士向她求爱,这些您都是知道的。”福尔摩斯说道。

“为什么?他们为什么要对外人说他们是兄妹呢?”我问道。

“斯台普吞认为,让她扮成未婚的妹妹对自己更有益处。”福尔摩斯说道。

一直以来我模糊的猜测终于落到了实处,那个戴着草帽拿着蝴蝶网的生物学家,他如此处心积虑,背后一定有不可告人的目的。

“您怎么敢肯定,那女人一定是他的妻子呢?”我问道。

“他和您见面的时候,曾经说起过一段他的经历。估计说出那些,他自己都后悔了。他说自己曾经在英格兰北部做过小学校长,这很容易调查清楚。我稍微调查了一下就知道,曾经有一所小学,因为种种意外情况关闭了,校长和他的妻子不知去向。虽然他的姓名不同,但样貌特征一样,而且失踪的那人也热衷于昆虫学,所有的信息组合起来,情况就一清二楚。”福尔摩斯说道。

“如果他们是夫妻的话,他怎么会和劳拉女士关系亲密呢?这说不过去啊!”我说道。

“之前关于这点我也想不明白,刚才听了您的话我的疑惑就解开了。劳拉女士把斯台普吞当作未婚男子,两人关系亲密,如果曾经计划离婚,还寻求他的帮助,那么无疑是想要和他结婚。”福尔摩斯说道。

“您是说,斯台普吞有意欺骗劳拉女士,让她以为自己会和她结婚,这样他就可以利用劳拉女士。如果劳拉女士知道这是骗局,斯台普吞不可能和她结婚,会怎么样啊?”我问道。

“如果她知道,就不会再帮斯台普吞。我们明天就去找她。噢,不,华生,您本来应该待在巴斯克维尔庄园的。您先回去,记着您此行的目的。”福尔摩斯说道。

“好啊,福尔摩斯。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我站起来说道,“我们之间不需要保守什么秘密,您认为斯台普吞为什么这样做?”

“谋杀,蓄意的谋杀。”福尔摩斯压低了声音,“我们不说细节了。就像他编织了一张罩住亨利爵士的网一样,我的网也紧紧罩住了他。我现在担心,他会在我们采取行动之前下手。”

“最多再有两天,我的侦破工作就完全结束了。在此之前,您得像妈妈看护病孩子那样好好保护亨利爵士。您今天做的事情很有价值,但我还是希望您像以前一样不要离开他身边。”福尔摩斯的话音刚落,一阵阵凄厉的惨叫声从沼泽地里传来。

“噢,上帝啊!”我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上。

“不要出声。”福尔摩斯猛地站起来,朝黑暗之中望去。

叫喊声很大,最初是从很远的黑暗中传来的,现在已经冲进我们的耳朵,声音也越来越近,越来越大。

“是哪一边,华生?”福尔摩斯的声音有些颤抖,看来他这样坚强的人也深感震惊了。

“应该是那边吧。”我朝黑暗中指去。

“是猎犬,快啊,”福尔摩斯喊,“说不定我们已经来不及了。”

福尔摩斯拔腿快速奔跑,我紧紧跟在他后面。突然,前面那片碎石林立、凹凸不平的地方发出一声绝望的惨叫,紧接着是沉重的“咕咚”一声。声音到这里就戛然而止,周围陷入死一般的沉寂。

此时,福尔摩斯痛苦地一面用手扶着额头,一面跺脚。

“我们失败了,华生,我们来得太晚了。”福尔摩斯捶胸顿足。

“不会吧?!”我不敢相信。

“华生,您现在明白为什么我让您保护他了吧。”福尔摩斯说道。

“我们还是过去看看吧,也许不是他呢。”我劝慰道。

于是,我们俩开始在黑暗中奔跑起来,心中仅有着一点希望。福尔摩斯问:“华生,您看到什么东西没有?”

“没有。”我说道。

“那您听到什么声音了吗?”福尔摩斯问道。

一阵低低的呻吟声传了过来,在幽暗无边的沼泽地里分外清晰。我们顺着声音望去,在一片岩壁下面平摊着一堆黑咕隆咚、形状难以辨认清楚的物体。我们跑近了才发现,原来是个人趴在地上,身体蜷缩成一团,头窝在下面,一副翻跟头的样子。

福尔摩斯上前扶起那个人,惊恐地叫了一声。他划着一根火柴,亮光照出那人被摔破的头颅,借着火光,我们确定眼前那团血肉模糊的尸体正是亨利·巴斯克维尔爵士。

我和福尔摩斯都清晰地记着他身上的衣服,这是一套红色的、苏格兰呢子制成的衣服,正是那天早晨在贝克街见到他穿着的那一套。

火光闪了一下子就熄灭了,福尔摩斯懊恼地呻吟着。

“这都是我的错,都是我的疏忽才导致了他的惨死,我应该一直陪伴在他身边的。”我紧握着双拳,叫喊着。

“我的罪过比您的还要大,华生,是我没有安排好。在我这么多年的侦探工作中,这是最大的打击。亨利,您怎么能不顾我的劝告,只身跑到这危险的沼泽地里呢?”

“我们听到他的呼救声,却没有能救得了他。那只猎犬在哪儿呢?还有罪魁祸首斯台普吞呢?他一定要对此事负责。”福尔摩斯说道。

“他当然得对此负责,查尔斯爵士和亨利爵士都让他给谋杀了。现在我们得想办法证明那畜生和他之间的关系,如果不是我们听到那样的声音,肯定不会相信那畜生的存在。照现场的情形看,亨利爵士肯定是因为躲避那畜生摔死的。可有谁会相信是那畜生所为?而这是被人精心设计好的圈套呢?不过苍天在上,不管他多么狡诈,明天我肯定能抓住那家伙。”

我们垂头丧气地站在尸体旁边,这么长时期的奔波,事件基本已经水落石出,可是在案件就要水落石出的关头,竟然会有这样的结果。月亮升起来,我们怀着沉痛的心情爬上亨利爵士摔下去的那块岩石的最高处。几千米开外,有火光闪动着,那边是斯台普吞的房子,我望着那个方向,挥舞着拳头,狠狠咒骂着。

“为什么我们不马上抓他呢?”我问。

“条件还不成熟,那家伙太狡猾,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们掌握了多少情况,而在于我们能够有多少证据。如果我们稍有疏忽,那恶棍说不定就会逍遥法外。”福尔摩斯说。

“现在我们该怎么办呢?”我说。

“明天我们有许多事情做,今天晚上就只能给可悲的亨利爵士好好操办后事了。”福尔摩斯说。

看着眼前扭曲的尸体,我们的眼里饱含着泪水。

“我们得找人来帮忙把尸体抬回去。”话音刚落,福尔摩斯突然跳了起来,大笑着抓住我的手乱摇。

福尔摩斯这是怎么了?这还是那个严肃冷静的好朋友吗?难道是因为受不了刺激弄出病来了?我满是疑惑地望着他。

“胡子,这个人有胡子。”

“什么胡子?”

“他绝对不是亨利爵士,是那个逃犯。”

听了他的话我赶紧把死尸翻了过来,借着月光我看到,这的确是那天晚上,在黄色烛光旁边那张狰狞的面孔,是逃犯塞尔丹。

我立即想起来,亨利爵士曾经跟我说,他把自己的一些旧衣服送给了白瑞摩。而白瑞摩又把这些衣服送给了逃犯塞尔丹,所以,塞尔丹的衬衣、帽子、靴子全都是亨利爵士的。这些衣服让猎犬把他认作是亨利爵士,悲剧就这样发生了。我把事情的来由告诉了福尔摩斯。

“这么说,是这身衣服造成了他的死。”他说道,“猎犬闻了亨利爵士穿的衣物才被放出去追踪的,还记得当初那只丢失的高筒皮靴吗?

“那只狗并非在沼泽地里随便跑,肯定是斯台普吞认为亨利爵士今晚会到那里去。”

“先解决眼下的问题吧,尸体如何处理呢?总不能放这里喂乌鸦吧。”

“我建议咱们还是告诉警察吧,不过现在得把他搬到石头屋里去。”

正在这时,远处有一个身影朝这里走过来,正是生物学家短小精悍的身材和得意轻快的步伐。他朝我们走来。

“华生医生,是您吗?怎么回事?有人受伤了吗?不会是咱们的朋友亨利爵士吧?”他慌忙地俯下身去查看。

我听到他倒吸一口凉气,指间夹着的雪茄烟也掉了下去。

“这,这是谁啊?”他结结巴巴地问。

“是塞尔丹,就是那个逃犯。”

斯台普吞一张死白的脸,极力抑制着自己的惊慌和失望,双眼死死地盯着福尔摩斯和我。

“噢,他是怎么死的?”

“好像是摔断了脖子。我们当时在沼泽地散步,听到喊叫声跑过来;他已经死了。”

“噢,我也听到了喊声,所以担心亨利爵士。”

“您为什么只担心亨利爵士呢?”我有些尖刻地问。

“因为是我约他来的,可他一直没有出现。所以我听到沼泽里的叫喊声,自然要担心他了。”

说完,他转向福尔摩斯问道:“除了喊声,您还听到什么没有?”

“没有。”福尔摩斯说,“您呢?”

“噢,您知道农民们说的那只鬼怪似的狗吗?据说在夜间,沼泽地上能够听得见它鬼魅似的叫声。”斯台普吞说。

“我们没有听到奇怪的声音。”福尔摩斯说。

“你们认为这个可怜的家伙是怎么死的呢?”斯台普吞问。

“我觉得,长期的风餐露宿让他心理崩溃。他在沼泽地里狂奔,不幸跌断了脖子。”我说。

“这个说法倒是比较合理。”斯台普吞叹了口气,“您说呢,福尔摩斯先生?”

“您认人认得真快啊。”福尔摩斯欠身致意。

“华生到了这里后,大家都知道您很快也会来的。这次来倒是赶上这么一出悲剧。我还盼望着您来这里,能帮我们搞清楚一些传言呢。”斯台普吞说。

“办案靠的是事实而非传言。这件案子的确复杂,目前的侦破工作让人失望。”福尔摩斯漫不经心地讲着。

斯台普吞盯着福尔摩斯看了一阵,然后转向了我。

“我本来想提议先把这家伙弄到我家里去,可是这样会吓着我妹妹。我们还是先找东西遮盖住他,明天再想办法处理吧。”

事情处理完了,我们谢绝了斯台普吞的邀请,向巴斯克维尔庄园走去。

“我们很快就能抓住他了。”回来的路上福尔摩斯说,“这个家伙心理素质真够好的,看到自己杀错了人,竟然如此的镇定。咱们还从来没有遇到过如此强劲的对手。”

“遗憾的是,他看到了您,我们是不是已经打草惊蛇了?”

“事情已经这样,没有办法了。”

“他知道您在这里,会改变自己的计划吗?”

“可能会更加谨慎,也可能会更加疯狂地作案。这些都说不清楚。或许他相信,刚才的小聪明已经骗过我们了。”

“为什么不立即逮捕他呢?”

“亲爱的华生,您天生是急于行动的人,总想做点什么。如果今晚我们就抓了他,能把他怎么样呢?他的手段太狡猾,即使我们找到那条大狗,也无法证明是他指使的。”

“我们也有证据啊。”

“证据?我们目前所掌握的都只是推测和猜想。如果我们的证据就是一段故事,那咱们会被人家从法庭里给笑出来的。”

“查尔斯爵士的死就是证据啊!”

“他死的时候浑身上下没有伤口,虽然我们知道他是被那个畜生吓死的,可咱们怎么能说服法庭上那十二个陪审员也相信这一点呢?有什么证据证明猎犬出现过?有狗牙印吗?我们知道,猎犬是不会去咬尸体的,查尔斯爵士是在猎犬追上他之前死的。这些咱们看来显而易见的事情都得找到有说服力的证据才行,可是目前我们办不到。”

“那今天晚上的事情也不能证明吗?”

“今天晚上?事实情况和那天一样,猎犬和死者之间没有直接的联系,我们也并没有看到猎犬,只听到了声音,可也无法证明猎犬就跟在那个人身后。华生,我们必须承认,在目前的情况下,我们有必要冒险去获得合理的结论。”

“那我们该怎么做呢?”

“去找劳拉女士,她知道实情后能给我们帮助。此外,我还有自己的计划。”

到了门口,我问福尔摩斯:“您进去吗?”

“看来我也没有什么理由再躲起来了。华生,我再多嘴嘱咐一下,不要对亨利爵士提起猎犬的事,就让他把塞尔丹的死理解成刚才对斯台普吞说的那样吧。这样,他就能更好地迎接明天的苦难。对了,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你在报告中说他和斯台普吞约好明天去他家吃晚饭?”

“是的,也约了我。”

“您一定得找借口谢绝,让亨利爵士单独赴约。这会儿我们想必是错过了晚饭时间,不过还是可以吃夜宵的。”

亨利爵士见到福尔摩斯非常高兴,但当他发现福尔摩斯什么行李都没有带,也没有对此有半句解释时,脸上显出疑惑的神色。我们告诉了他一些必要信息,另外我还透露给白瑞摩塞尔丹的事情。

亨利爵士说:“自从华生出门后,我一直记着他的嘱咐,绝对不单独外出;否则,我今晚就能过一个愉快的夜晚,斯台普吞请我去他那里。”

“或许吧,”福尔摩斯冷冷地说,“今晚我们还为您摔断脖子而伤心呢,您总不会因为知道这一点而高兴吧?”

亨利爵士瞪大眼睛问:“这是怎么回事呢?”

“那个失踪跌死的混蛋穿的是您的衣服,说不定警察还会来找您的。估计那些衣服是您的仆人送给他的。”

“应该不会吧,衣服上并没有什么标记,他们怎么知道是我的呢?”

“那真是运气。就法律而言,你们都犯了罪。作为一个公正的侦探,我会逮捕你们全家。华生的报告就是给你们定罪的证据。”

“咱们的案子怎么样了?”

“很快就能真相大白了,现在还有几点问题没有弄清楚。”

“我们曾经在沼泽地里遇到过一次那个猎犬,想必华生已经告诉您了,我在美国西部的时候养过狗,我敢肯定在沼泽地里听到的就是狗叫声。传说并非全是无稽之谈。如果您能抓住那只奇特的狗,我就彻底服了,您的确是前所未有的大侦探。”

“只要有您的帮助,我一定能抓住它。”

“好吧,您让我干什么我都干。”

“很好,还有一点,您只管去做,不要老是问为什么为什么,时机合适的时候我会告诉您全部情况的。如果您这样做……”

正说着,福尔摩斯顿住了,他凝视着对面的画像呆住了。等回过神来,他问亨利爵士是否知道画像上是谁。

“当然,他就是那个品行恶劣的修果。巴斯克维尔庄园的不幸就是从他开始的。”

晚上,福尔摩斯悄悄带我来到大厅,他举起蜡烛,弯曲着右臂掩住画像的宽帽檐和长卷发,问:“这样您能看出点什么了吧?要知道,我的眼睛能够透过任何伪装,只看他的容貌。”

我被眼前的人像惊呆了,那活脱脱就是斯台普吞啊,“这么说,他很可能是巴斯克维尔家的后代,这明显是一个返祖遗传的现象。”

“没错。这张画像给我们提供了一个线索,咱们总算是知道他的动机了,也总算是有把柄了。我发誓,明晚我就可以收网了。”

第二天早晨,福尔摩斯见到亨利爵士说:“据我所知,斯台普吞邀请您今晚去他家吃饭是吗?”

“是的,”亨利爵士转向我说,“我希望您也能去。他们见到您一定会很高兴的。”

“噢,华生要和我去一趟伦敦。这个时候,我们去伦敦要比在这儿更有用。”

亨利爵士一脸的不高兴,想了想说:“我真希望您能看着我度过这一关,一个人住在这儿可真不是滋味啊。”

“您可以告诉斯台普吞,我非常愿意和您一起去做客,只是今天有急事必须得回去。很快我就会再回来的。”

“好吧。那你们什么时候走呢?”亨利爵士语气冷淡。

“我们吃过早餐就走,华生,您应当给斯台普吞写封信向他致歉。”福尔摩斯说。

“我真想和你们一起去伦敦,为什么我要一个人留下来呢?”

“这是您的职责,您曾经答应过,一切听我的安排。”

“好吧,那我就留下吧。”

“还有,亨利爵士,我希望您坐马车去梅里瑟宅,然后打发马车回去,让他们知道您要散步回家。”

“晚上独自穿过沼泽?您不是一直嘱咐我,千万不能这样做吗?”

“请相信,这一次绝对安全。但是请您一定记住,穿过沼泽的时候,一定要走从梅里瑟宅直通格林盆的大路,千万不要走别的方向。”

告别了亨利爵士,我们并没有去伦敦。两个小时后,我们到了库姆·特雷西拜访了劳拉女士。

见到劳拉女士,福尔摩斯开门见山地告诉了她:“我正在调查查尔斯爵士死亡的原因,华生医生已经告诉我你们之间的谈话,女士您不要再隐瞒了。”

“我隐瞒什么了?”

“您约查尔斯爵士十点到栅门去,正好和他死亡的时间和地点吻合,您隐瞒了这些事件的关联性。我认为这是一桩谋杀案,根据我掌握的证据,不仅斯台普吞,就连他的太太也可能牵涉其中。”

“什么?他太太?”劳拉女士惊叫起来。

“这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斯台普吞所谓的妹妹实际上是他的妻子。”接着拿出了一张照片,背面写着“凡戴勒先生和夫人”。

“此外,我这里还有几份材料都可以证明。”福尔摩斯沉着地说。

劳拉女士看了合影,瞥了一眼材料,露出一副绝望的神情,难过地说:“他和我说,只要我一离婚,他就和我结婚。他骗了我,在他眼里我就是他的工具,从来没有忠诚。我为什么还要忠诚于他,帮他掩护呢?他应该为自己所犯下的罪恶受到惩罚。”

紧接着,劳拉女士说出了整件事情:“是斯台普吞让我给查尔斯爵士写那封信的,希望能获得资助。可是信发出去后,他又说他虽然穷可是有自尊心,我的事情让别人出钱有损于他的自尊。他说他会想办法筹到钱的,哪怕花光自己的积蓄。他还让我发誓,不要说出写信约查尔斯爵士的事。我也明白,此事如果说出去,他和我都会被怀疑。”

事实已经非常清楚了,我们返回沼泽地,向梅里瑟宅走去。来到附近后,福尔摩斯躲在一块大石头后面,我则靠近屋子看到了屋内的亨利爵士和斯台普吞,不过没见到斯台普吞太太的身影。

我找到福尔摩斯告诉他情况。此时,雾气越来越浓。如果浓雾封锁了小路,亨利爵士将非常危险。我期盼着,亨利爵士早点回庄园去。

不一会儿,我们就听见一阵急速的脚步声。正是亨利爵士顺着小路快步走来了。突然,他惊叫了一声。刹那间,从雾中窜出一个黑色大怪物,嘴里往外喷着火。不,它整个头上、脖子上、眼睛边上都闪闪发光。我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凶恶、可怕的东西,简直就是魔鬼降临。

我们被吓呆了,福尔摩斯和我一齐向那家伙开枪。一声痛吼传来,显然是我们打中了它。但它并没有倒下,而是跌跌撞撞地朝亨利爵士跑去。我们飞奔过去,亨利爵士的呼救声和猎犬的叫声交织在一起。我们看到那东西已将亨利爵士扑倒,正准备撕咬他的喉咙。福尔摩斯将枪里的五颗子弹全部射入那家伙体内。那家伙朝空中发出几声怪吼倒在地上,四肢乱踢了几下便不动弹了。

亨利爵士吓得面如土色,颤抖地问道:“天哪,那是什么怪物啊?”

“我们已经把您家的妖魔大猎犬消灭了。”

我摸了摸怪物的头,抬起手发现手指在黑暗中发光,说道:“是磷。”

我们在梅里瑟宅没有找到斯台普吞,只在一间反锁的屋子里找到了他的妻子。她嘴巴被封住,身体被捆得结结实实。给她松绑后,她问道:“那只猎犬呢?”

“已经死了。”

“感谢上帝。”

接着她告诉我们,泥潭中心的小岛上有座废弃的锡矿,平时猎犬藏在那儿。斯台普吞说不定也藏在那里。

“今晚的雾这么浓,谁也走不出格林盆泥潭的。”福尔摩斯望着窗外说。

第二天早晨,我们赶到泥潭中心,在泥潭里发现了一只高筒皮靴,就是亨利爵士丢掉的那一只。根据种种迹象来看,如果大地没有说谎的话,斯台普吞在浓雾笼罩下,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到达锡矿,而是陷入污浊的黄泥浆了。泥潭埋葬了那个残忍、恶毒的人。

在废旧锡矿里,我们发现了许多他留下的痕迹,锁链、骨头、马蹄铁等,甚至还有一罐糊状的东西。我仔细辨认,发现这就是涂在大猎犬头上的磷。看来这的确是大猎犬曾经藏身的地方。到此,事情已经全部清楚了。

后来,在十一月底的一个晚上,福尔摩斯和我谈到这个案子:

“经过调查,斯台普吞确实是巴斯克维尔家的人。他是查尔斯的弟弟罗杰·巴斯克维尔的儿子。实际上,罗杰结婚后生有一子,这点许多人都不知道,以为他一直没有结婚。这个孩子和父亲同名,长大后改姓斯台普吞,决心要把家族财产弄到手。

他在巴斯克维尔庄园附近买了小房子,并和查尔斯爵士成了好朋友。他知道查尔斯爵士心脏有问题,遇到惊吓会发病。他也知道查尔斯爵士十分相信家族的传说,就策划了这场阴谋。他买了一条强壮凶悍的猎犬,藏在格林盆。他还亲自导演了一次约会,等查尔斯爵士如约出现,他就带着涂抹着磷的猎犬,朝查尔斯爵士扑了过去。可想而知,查尔斯爵士见到嘴里冒火的猎犬追赶自己是多么恐惧,以至于心脏病发作身亡了。

亨利爵士出现时,他又故技重演,想让亨利爵士也死于那个传说。当我得知亨利爵士丢鞋子的事情时,就知道这阴谋里面猎犬是主角。他偷鞋子是为了让猎犬熟悉亨利爵士的气味,然而第一次他不知道偷的是只新鞋子,于是又偷了一只旧鞋子。亨利爵士当时接到的警告信是斯台普吞太太所为。甚至您说头一次见到斯台普吞太太时,她把您误认为是亨利爵士,告诉您巴斯克维尔庄园危险,让您去伦敦。

您和亨利爵士到乡下不久,我就来了,一直在偷偷监视斯台普吞。当您在小屋找到我的时候,我基本上已经弄清楚事实真相,只是没有证据,只好冒险用亨利爵士引猎犬出来。现在罪证有了,斯台普吞自己在浓雾中走向泥潭,结束了自己的罪恶。” 0Hp5W/jnkph4NHN2bQAp/fayMmNsEbLbK+B15l3+N4ugY31gVyBn1ji5oaF5ROFo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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