购买
下载掌阅APP,畅读海量书库
立即打开
畅读海量书库
扫码下载掌阅APP

赖盖特之谜

纸条是从死者手中撕去的,为什么要抢夺纸条呢?因为它可以证明那个人的罪行。撕下纸条匆匆拿走,没有注意到还有一角在死者手里。要是我们能拿到另一半,或许有助于解开这个谜团。

一八八七年春天,积劳成疾的福尔摩斯先生仍在康复期间,身心疲惫。我想换个环境对福尔摩斯会好一些,比如乡间的大好春光会让人放松。于是,我想起了海特上校,他是我的老朋友,在阿富汗时我曾给他治过病。他在萨里郡的赖盖特附近买了一所住宅,常常邀请我去做客。我向他谈起福尔摩斯的状况,他爽快地说如果福尔摩斯愿意,他非常高兴邀请福尔摩斯也来做客。

我委婉地和福尔摩斯提起此事,他听到主人是单身汉,丝毫不会限制他的行动自由,就同意了这个提议。一星期后,我们便去拜访海特上校了。海特上校是个老军人,没有那么多繁文缛节,为人十分洒脱。正如我所料,见多识广的上校和福尔摩斯一见如故。

当天晚饭后,我们一起到了海特上校储藏枪的房间里。福尔摩斯放松地躺在沙发上,我和海特上校欣赏他那储藏东方武器的小军械室。

“哦,对了,”海特上校说道,“一会儿我要拿一支枪上楼,防止遇上警报。”

“警报?”我不解地问道。

“是的,我们这里最近出了事。上星期一本地富绅老阿克顿家闯进了不速之客,损失不大,可这么久过去了,警方一点儿消息也没有。”海特上校说。

“一点儿线索都没有吗?”福尔摩斯望着海特上校问道。

“是的。福尔摩斯先生,您办了那么多国际大案,这种小案子肯定不会引起您的注意吧?”海特上校道。

福尔摩斯笑着连忙摆摆手让他别这么称赞自己,接着说:“现在案子有什么进展?”

“应该没有,那盗贼在藏书室里乱翻了一通,抽屉都被撬开了,并没有得到什么贵重的东西。检查后发现只有一卷古书、两只镀金烛台、一方象牙镇纸、一个橡木制的小晴雨计和一团线不见了。”海特上校不解地说。

“偷这些小玩意儿,真稀奇。”我喊道。

“可能他就是翻到什么拿什么吧。”海特上校说。

“警察应该从这里面得到了一些线索吧,”福尔摩斯跃跃欲试,“这显然……”

“我亲爱的朋友,”我警告福尔摩斯,“您到这里是来休息的,在您没有恢复健康之前别插手什么新的案件。”

福尔摩斯无可奈何地耸耸肩,随后我们的话题转到了其他方面。

然而,作为医生,我的警告没有起到丝毫作用。第二天,我们正在吃早餐,管家突然闯了进来。

“您听到消息了吗,先生?”管家喘着粗气说,“就在坎宁安家里!”

“怎么?又有盗贼了?”海特上校大声问。

“杀人了呢!”管家说。

“噢!上帝啊,”海特上校惊呼道,“谁被害了?治安官吗?还是他儿子?”

“不是他们,是马车夫威廉。大约在昨天晚上十二点,盗贼刚刚从厨房的窗户闯入,就被威廉撞上了。盗贼一枪打穿了威廉的心脏,然后就飞奔逃跑了。”管家绘声绘色地说。

“我们一会儿去看看。”海特上校有些难过地说,“真是太不幸了,老坎宁安是我们这里响当当的人物,为人正派。那个仆人伺候他好几年了,他一定很伤心。我想,案犯很可能就是上次闯进阿克顿家的盗贼。”

“就是偷那些稀奇古怪东西的人?”福尔摩斯若有所思地说道。

“是啊。”海特上校说。

“或许这是世界上最简单的一个案子,不过,我觉得还是有些奇怪。一般说来,一伙乡村盗贼总是会变换他们的作案地点,绝对不会几天之内在同一地区连续偷盗。昨晚您说起采取预防措施时,我还在想,这地方可能是英国盗贼最不注意的地区。可见,我还有许多东西要学习。”福尔摩斯耸耸肩说。

“我觉得是本地盗贼干的,”海特上校说,“若是这样,那他早就盯上阿克顿和坎宁安家了,因为他们是这里最富有的人家。”

“当地最富有的人家?”福尔摩斯问。

“是的,不过这两年他们两家打官司损失了不少钱。老阿克顿曾经提出,想要得到坎宁安家一半的财产,这是一笔多么大的财富啊!”海特上校说。

“若真是当地恶棍干的,要追查出来并不难。”福尔摩斯望了一下我警告的眼神,打着哈欠说,“好了,华生,我不打算插手这事。”

话音刚落,管家来报:“警官福雷斯特求见。”

“早安,上校,”年轻机敏的警官说道,“希望没有打扰到你们,我听说福尔摩斯先生在您这里。”

海特上校用手示意了一下,警官立刻点头致意说道:“福尔摩斯先生,出命案了,我们想您大概愿意光临指导。”

“噢,华生,命运总是违背您的意志。”福尔摩斯灿烂地笑了起来,“我们刚刚还在聊这起案子,警官,您能详细说说吗?”说罢,他像平时习惯的那样朝后仰靠在椅背上。看他的架势,我知道,我们这次的休假又落空了。

“显而易见,前后两起案子是同一伙人干的。阿克顿案件,我们还没有线索。目前这起案子线索挺多,可以着手调查,最重要的是有人看到案犯了。”

“哦?”福尔摩斯疑惑地问。

“是的,案犯在开枪后飞快地跑掉了。坎宁安先生从卧室的窗户看到了他,亚历克·坎宁安先生(小坎宁安先生)也从后面的走廊看到了他。警报是十一点三刻发出的,当时坎宁安先生刚刚睡下,小坎宁安先生穿着睡衣正在吸烟。他们两个都听到了马车夫威廉的呼救声。小坎宁安先生立即跑下楼去,后门开着,他下楼梯时看到两人正扭打在一起。接着听到一声枪响,威廉倒下了。他忙跑过去看能否救威廉,并没有去追凶手,那个凶手就跑到花园越过篱笆逃掉了。当时,坎宁安先生从他的卧室窗户望出去,刚好看到那个家伙跑到了大路上,很快就消失了。根据他们两个人提供的线索,凶手是中等身材,穿深色衣服,具体容貌没看清楚,我们正在调查。”

“威廉怎么样?临终前他有没有说些什么?”

“没有,什么都没说。威廉为人忠厚,和母亲住在仆人房里。可能他是想去厨房看看有没有异样,刚好碰到盗贼撬门进来。自从阿克顿案件后,这里的每个人都提高了警惕。”

“威廉出去前和他母亲有没有说过什么?”

“他母亲年事已高,耳朵又聋。经过这次事件,整个人几乎变傻了。不过有个非常重要的情况,请看!”说着,警官从笔记本中取出一张一角撕坏的纸条,递了过来,“我们发现死者手中抓着这张纸条,上面提到的时间正是死者遇害的时间。我们想,不是凶手从死者手中撕去一块,就是死者从凶手手中夺回这一角。”

福尔摩斯拿起纸片,仔细审视着。

“我们认为从内容来看像是约会的短柬,”警官继续说道,“当然也不排除,外表忠厚的威廉可能和盗贼有勾结。他在那里等盗贼,甚至是他帮助盗贼进屋,后来两人又闹翻了。”

“这字体倒是挺有趣的,”福尔摩斯看了一会儿说,“看来比我想的要深奥呢!”说完,他双手抱头陷入沉思之中。那个年轻的警官看到大名鼎鼎的伦敦侦探竟然为这件案子大为劳神,不由得嘴角掠出一丝笑意。

片刻之后,福尔摩斯说道:“您刚才说,盗贼可能和仆人有勾结,这纸条或许是两者的密约。这个想法挺独特的,也不是不可能。不过,纸条上明明又写着……”他依旧双手抱头,再度陷入沉思。不一会儿,当他再抬起头时,我看到他又像未患病时一样,目光炯炯,精力充沛。

“我想去看看,了解一些细节。我有几点想法需要验证一下,半小时就回来。”福尔摩斯对我和上校说道。

半小时后,年轻警官一个人来了。

“福尔摩斯先生正在田野里踱来踱去,他要我们四个人去案发的屋子里看看。”

“到坎宁安先生家里去?”

“是的,先生。”

“去干什么呢?”

年轻警官耸耸肩说:“不清楚,先生。我想跟您说,我认为福尔摩斯先生的病没有好,他表现得很不寻常,情绪也过于激动。”

“您不必大惊小怪的,”我说道,“他查起案子来常常是这个样子,当外人觉得他疯疯癫癫的时候,其实他已经成竹在胸了。”

年轻警官有些吃惊地望望我,耸耸肩说:“他急着要去调查。上校,您二位如果没有什么问题我们现在就出发吧。”

我们看到福尔摩斯的时候,他正低着头,手插在裤兜里,在田野上踱来踱去。

“这件事越来越有趣了。华生。这次乡间旅行真不错,我度过了一个奇妙的早晨。”福尔摩斯说。

“您已经去过案发现场了,有什么发现吗?”我问。

“咱们边走边说吧,我看到了尸体,如警官所说死于枪伤。”福尔摩斯说。

“那还有什么疑问吗?”我问道。

“侦查是有必要的。我们见到了坎宁安先生和他的儿子,他们指出了凶手逃跑的准确地点。这是非常关键的。我还看到了死者的母亲,但她并不能为我们提供什么情况。”福尔摩斯说。

“这么说来,您调查的结果是什么呢?”我问。

“案子非常奇特,可能这次调查会使案件有突破。警官,我想我们都认为,死者手中纸条上写着的时间是他死去的时间。这点极其重要,给我们提供了一条线索。写这张便条的人就是让威廉在那个时间起床的人。可这张纸的另一半在哪里呢?”福尔摩斯娓娓道来。

“我仔细检查了地面,希望能找到。”警官说道。

“纸条是从死者手中撕去的,为什么要抢夺纸条呢?因为它可以证明那个人的罪行。撕下纸条匆匆拿走,没有注意到还有一角在死者手里。要是我们能拿到另一半,或许有助于解开这个谜团。”

“是的,可我们还没抓到罪犯,怎么能拿到纸条呢?”

“嗯,还有另外一点,这张纸条是写给威廉的。交给他纸条的人肯定不是写这张纸条的,那样的话直接告诉他就好了。是谁把纸条带给死者的呢?有没有可能是通过邮局寄来的?”福尔摩斯提出自己的想法。

“这点我调查了,”警官说道,“昨天下午,威廉的确收到一封邮件,信封已经被他毁掉了。”

“好样的,”福尔摩斯拍拍警官的肩膀大声说道,“您见过邮差了?我很高兴和您一起工作。”说完,他转向上校道:“那就是仆人的房间,进来我指给您看犯罪现场。”

我们走过小屋,来到一条两旁都是橡树的大路上,然后到了一所华丽的古宅前,门楣上刻着字。我们走了一圈来到旁门前,门外是花园,花园的篱笆外面就是大路。

一位警察站在厨房门旁边。

“请把门打开。”福尔摩斯说道,“小坎宁安先生就是站在楼梯上看到那两个人搏斗的,他们搏斗的地点就是我们站的地方。老坎宁安先生是在左边第二扇窗户旁看到案犯逃到花园矮树丛左边的。他儿子也是这样说的,两人都曾提到矮树丛。后来,小坎宁安先生跑出来,跪在死者旁边。瞧,这里的地面坚硬,找不到什么痕迹。”

福尔摩斯正说着,有两个人从屋角绕到花园的小路上。他们中年长的那位面容刚毅,有深深的皱纹,郁郁寡欢。年轻的那位衣着华丽,神情活泼,笑容可掬,与眼前的氛围形成奇异的对比。他们应该就是坎宁安父子。

“还在调查这件事吗?”坎宁安先生对福尔摩斯说,“你们伦敦人应该不会失败的,可您看起来不像很快就能破得了案子。”

“我需要一些时间。”福尔摩斯愉快地说。

“有一条线索,”警察说道,“我们认为只要能找到……噢,怎么啦,福尔摩斯先生?”

福尔摩斯脸上突然出现极为可怕的表情,双眼往上翻,痛苦得脸都变了形,接着脸朝下跌倒在地上。我吓了一跳,赶忙把他抬到厨房里,让他躺在一把大椅子上。片刻后,他站了起来,为自己刚才的失态道歉。

“可能华生已经告诉过你们,我生了一场病,刚刚好。”福尔摩斯解释道,“不过遗留下了这种神经痛的毛病,有时会突然发作。”

“我用马车送您回去吧?”老坎宁安问道。

“不用了,既然我已经到这里了,还是弄清楚再说。”福尔摩斯笑着回答。

“什么问题呢?”老坎宁安接着问。

“我认为,是盗贼先进屋,之后威廉才过来的。而你们认为,门被弄开了,盗贼没有进来。”

“这是显而易见的啊!”坎宁安先生严肃地说道,“我的儿子亚历克并没有睡,如果有人走动,他一定能够听到的。”

“他当时坐在哪里?”福尔摩斯问。

“我坐在更衣室里吸烟。”小坎宁安先生回答。

“更衣室的窗子是哪一扇?”福尔摩斯问。

“左边最后一扇窗子,紧挨着我父亲卧室的那一扇。”小坎宁安先生回答。

“你们两个人房间的灯都亮着吗?”福尔摩斯问。

“当然。”老坎宁安说。

“有几个疑点,”福尔摩斯笑着说,“一个有经验的盗贼,看到灯光就知道这家有两个人没有睡,却选择在这个时候闯进屋子,你们不觉得奇怪吗?”

“当然了,要不是这案子古怪,我们也不会求教于您。”小坎宁安先生说道,“您说在威廉发现盗贼前,盗贼已经进了这间屋子,这简直是荒唐可笑。屋子并没有被搞乱,也没有发现丢东西,不是吗?”

“那要看是什么东西,”福尔摩斯说道,“别忘了,这个盗贼不一般,他上次在阿克顿家拿的东西就比较古怪,是线团、纸张这些零碎的东西。”

“好吧,总之这一切我们都拜托您了。福尔摩斯先生,”老坎宁安说道,“一切听从您或警官的吩咐。”

“我想请您同意进行悬赏,当然官方也可以这么做,只是手续更繁杂,也需要更长的时间才能定下来。我写了一份悬赏的告示,如果您同意,请签字,至于数额,五十镑就足够了。您先看看。”

“我愿意出五百镑。”老坎宁安先生接过福尔摩斯递给他的那张纸和笔仔细地看了一下说,“瞧,这里是有问题的。”

“噢,抱歉,我写得太仓促了。”

“是的,你开头写的是‘鉴于星期二凌晨零点三刻发生了一次抢劫未遂案’,实际上案发时间是在十一点三刻。”

我在一旁看到福尔摩斯出这样的小差错,非常痛心。我知道,福尔摩斯对自己要求严格,出现这类疏忽让他很尴尬,细节清楚无误是他的长项,而病痛的折磨影响到他的工作。这件不起眼的小事表明他的身体并没有康复。

警官扬扬眉毛,小坎宁安先生哈哈大笑。坎宁安先生马上把错误改正过来,把纸条还给福尔摩斯。

“尽快发布这则消息,”坎宁安先生说道,“这个想法无疑很高明。”

福尔摩斯仔细地把这张纸收起来,夹在他的记事本里,说:“我们还是再仔仔细细检查一下房屋,看有没有丢失什么不起眼的东西。你们知道,盗贼偷的都是一些古怪的东西。”

进屋之前,福尔摩斯检查了那扇坏掉的门,门上能明显地看到利器在木头上留下的痕迹,显然是用凿子或小刀插进去,撬开了锁。

“你们没有用门闩吗?”福尔摩斯问道。

“我们认为没有必要。”坎宁安先生说。

“也没有养狗?”

“有啊,可狗拴在房子的另一边。”

“仆人们什么时候去睡觉的?”

“十点左右。”坎宁安先生说。

“平时这个时候威廉应该已经睡觉了吧?”福尔摩斯又问道。

“是的。”坎宁安先生说。

“刚好在出事的晚上,他却起来了,这有些不同寻常。”福尔摩斯说完,转向坎宁安先生道,“如果您能带我们参观一下房子,我将感到十分高兴。”

我们经过厨房旁边的走廊,上了一道木楼梯,来到二楼平台,对面是通往前厅的华丽楼梯。从楼梯平台过去,就是客厅和几间卧室,其中包括坎宁安先生和他儿子的卧室。

福尔摩斯仔细地观察着,他的表情告诉我,他在跟踪着一条线索,而我对此一无所知,虽然我们获得的信息和看到的东西是一样的。这正是他异于常人的地方。

坎宁安先生似乎有些不耐烦了,他说:“先生,楼梯口是我的卧室,隔壁就是我儿子的卧室,您觉得盗贼要是上了楼,我们会毫无察觉吗?”

“我认为,您该去房子四周看看,找找有没有新的线索。”小坎宁安先生阴险地笑道,明显不怀好意。

“恐怕我还要请你们再等一会儿,我还想看看从卧室的窗户中可以望出去多远。我知道,这是您儿子的卧室。”福尔摩斯推开门说道,“这里就是更衣室吧,发出警报的时候,他正在这里吸烟。窗子朝向什么地方呢?”福尔摩斯走进卧室,仔细打量了一番。

“噢,现在您总该满意了吧?”坎宁安先生尖刻地说道。

“谢谢您。”福尔摩斯说。

“如果您觉得有必要,也到我的房间里去看看。”坎宁安先生说。

“如果您不觉得太打扰的话,我们就走吧。”福尔摩斯说。

坎宁安先生耸耸肩,领着我们进入房间里,室内的陈设很简单。我们朝窗子走去,福尔摩斯放慢了脚步,他和我落在大家后面。床边的小桌子上有一盘橘子和一瓶水。我们走过床边时,福尔摩斯猛地探身到我前面,故意打翻了那些东西。顿时,玻璃瓶粉碎,橘子滚得到处都是。我惊得目瞪口呆。

“瞧你弄的,华生,”福尔摩斯沉着地说,“把地毯弄得一塌糊涂。”

我赶紧俯下身来捡东西,我知道,他这样做一定有他的原因。其他人也帮忙捡橘子,收拾桌子。

警官喊道:“哎呀!人呢,他到哪里去了?”

人们这才发现,福尔摩斯不见了。

“请先在这里等一等,”小坎宁安先生说道,“这个人有些神经不正常。父亲,我们去看看他钻哪里去了。”

他们快步冲出房去,留下警官、上校和我在房间里面面相觑。

“看起来,福尔摩斯先生是犯病了。可我总觉得……”警官说道。

警官的话还没说完,一阵毛骨悚然的尖叫声传了过来:“来人啊,来人啊,杀人啦!”这是福尔摩斯的声音,我立刻发疯似的冲向楼梯平台。忽然,喊声低沉下来,变得嘶哑、含混不清。我循着声音跑去,冲到更衣室里。只见福尔摩斯被坎宁安父子按倒在地上,小坎宁安先生正用双手掐住福尔摩斯的喉咙,老坎宁安先生在一旁抓住了福尔摩斯的手腕。我们赶忙上去拉开他们。

福尔摩斯摇摇晃晃地站起来,脸色煞白,明显已经筋疲力尽了。

“快逮捕这两个人,警官。”福尔摩斯喘着粗气说道。

“逮捕?他们犯了什么罪?”警官一头雾水。

“就是他们谋杀了马车夫威廉。”福尔摩斯说。

警官盯着福尔摩斯发愣,呆在了那里。片刻之后,警官终于说道:“好啦,福尔摩斯先生,我相信,您不是真的要……”

“警官,我没有开玩笑。您看看他们的脸。”福尔摩斯厉声说道。

的确,他们父子二人表情怪异,那是一种干了坏事被人当场抓住的样子。年老的看上去呆若木鸡,坚毅的脸上流露着沉痛愠怒的表情。他的儿子一扫之前的活泼的神态,变得凶神恶煞。

警官立刻走到门口吹响了警笛,两名警察跑了过来。

“我别无选择,坎宁安先生,”警官说道,“请您配合调查,这也可能只是一场误会……啊,您想干吗?放下枪!”他抬手打过去,小坎宁安先生举起的手枪被打落在地。

“别动,”福尔摩斯说道,缓缓地踩住手枪,“审讯时它会有用的。不过,这个才是我们真正需要的。”说完,他举起手里的纸团。

“是被撕掉的那部分。”警官喊道。

“是的。”福尔摩斯回答。

“您在哪里找到的?”警官问道。

“在我预料的地方。好了,上校,您和华生现在可以回去了。最多一个小时后,我会告诉你们整个案子的来龙去脉,我和警官还要再问罪犯几句话。”

一小时后,福尔摩斯带着一个个子矮小的老绅士回来了。他向我们介绍,来者是阿克顿先生,头一件盗窃案就发生在他的家里。

“我希望阿克顿先生也在场听听案情的真相。”福尔摩斯说道,“毕竟,他对案子也非常感兴趣。上校,接待我这样一位爱惹麻烦的人,您一定非常后悔吧!”

“不,恰恰相反。”上校热情洋溢地答道,“有机会向您学习,是我最大的荣幸。的确,这件事情完全出乎我的意料,直到现在我还想不明白。”

“恐怕我的解释会让你们失望,我的工作方法是公开的,没什么保密的。”福尔摩斯说,“在侦探艺术中,最关键的就是分辨出主要问题和次要问题;否则,杂乱的线索就会分散人的精力。从一开始,我就确信这个案子的关键在于死者手中的碎纸片。请注意,如果小坎宁安先生讲的是真的,凶手打死威廉之后马上逃跑了,那么凶手不可能从死者手中撕去纸片。可问题来了,如果不是凶手撕掉的,会是谁呢?谁有这个时间?毫无疑问正是小坎宁安先生本人。坎宁安先生下来前,几个仆人已经在场。警察忽略了这一点。因为他们一开始就认为,乡绅们与此案无关。而我没有任何偏见,只按照事情本来的样子去判断。因此,一开始我就注意到了小坎宁安先生。”福尔摩斯慢条斯理地讲着,我们聚精会神地听着。

“我仔细检查了那张纸片,发现了非常值得注意的地方。现在你们看出来某些能说明问题的地方了吗?”说着,福尔摩斯拿出了纸条。

“字体不规则。”海特上校看了看说道。

“很明显,这是由两个人交替写下来的。你们仔细看,‘at’和‘to’中那两个‘t’字,是不是觉得苍劲有力?而‘quarter’和‘twelve’中的这两个‘t’字,显然软弱无力。从这四个字的分析上,就可以说明,那‘learn’和‘maybe’出自笔迹苍劲有力的人之手,而那‘what’出自笔迹软弱无力的人之手。”福尔摩斯仔细地分析。

“天哪,的确是这样!”海特上校喊道,“那他们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来写这封信呢?”

“很明显,这两人之间互不信任。”福尔摩斯接着说,“于是他们决定做任何事都要一起动手。嗯,看起来应该是那个写‘at’和‘to’的人是主谋。”

“这从何说起?”海特上校问。

“从笔迹中推断出来的,只是有人会觉得这样有些玄。幸好我们还有更有力的说明,仔细检查一下这张纸。瞧,笔迹苍劲有力的人是先把自己要写的字写完,留下空白,再让另一个人去填写的。所以,这些空白留得不一定都够。看,第二个人在‘at’和‘to’之间填写‘quarter’一词时,是挤着写的,这也说明‘at’和‘to’那两个字是先写好了的。而那个先写完自己的字的人,就是策划这一案件的人。”福尔摩斯说。

“太奇妙了。”阿克顿先生大声说道。

“这点显而易见,”福尔摩斯说道,“现在我们要谈论到重要的一点,你们或许不知道,专家根据笔迹,可以判断一个人的年龄。在正常情况下,是相当准确的。这里的正常情况指的是人的身体是健康的;否则,一个年轻病人的字迹也可能会带有老年人的特点。具体在这个案子里,明显一个人的字迹苍劲有力,另一个人的字迹软弱无力,而且‘t’字少了一横。所以,他们其中的一个人必然是年轻人,另一个是上了年纪,但还未到十分衰老程度的老人。”

“妙极了。”阿克顿先生又大声说道。

“还有一点也非常有趣。两人的笔迹有相同之处,可以确信他们拥有同样的血统。最明显的就是那个‘e’写得像希腊字母‘ε’;那些‘p’和‘g’的尾部有同样的特点。当然,还有其他一些细小的地方令我确信,这两种笔迹出于一家人之手。这些是我检查这张纸得出的主要结论,当然还有其余二十三点推论,相信专家会比你们更感兴趣。根据这些结论,我判断是坎宁安父子二人共同写了这封信。下一步就是调查细节。我和警官来到他们的住所,看到了我们所要看到的一切。我有把握断定,死者身上的伤口是在四码(一码约0.9米)外开枪打的,死者的衣服上并没有火药痕迹。”福尔摩斯继续说,“很明显,小坎宁安先生说凶手在搏斗中开了枪,完全是撒谎。还有,他们父子二人异口同声指出那个人逃往大路所经过的地方,我去看过,那里是潮湿的,但周围却没有发现任何脚印。凭这些,我断定,坎宁安父子又一次撒了谎,现场根本没有任何来历不明的人。”

“说了这么多,现在我们得提到犯罪动机了。为此,我得先搞清楚阿克顿先生家发生盗窃案的原因。我从上校那里知道,阿克顿先生和坎宁安家正打着一场官司。我就立即想到,他们闯进书房是为了偷某些重要文件。”福尔摩斯说。

“没错,”阿克顿先生说道,“他们有动机这么做。我完全有权要求获得他们现有财产的一半。可是,如果他们找到我那一纸证据销毁掉,他们就能胜诉。好在我早就把证据放在律师的保险箱里了。”

福尔摩斯笑笑说:“这是一次鲁莽的行为,他们没有找到证据,只得顺手拿了些别的东西,伪造成一起普通的盗窃案。弄清楚了这一点,我开始寻找其他模糊不清的地方。首先,我要找到被撕掉的半张纸条。我确信是小坎宁安先生从死者手中撕掉的,也确信他一定把它塞进了睡衣的口袋里。不然,他能把纸条收到哪里去呢?问题是,现在是否还在口袋里?找到纸条就能解开疑团,费点工夫是值得的,所以我们去到他家。”

“你们或许还记得,我们在厨房门外遇上了坎宁安父子。我唯恐他们得知纸条的事情会第一时间销毁掉,所以,当警官正要告诉他们我们对这纸条有多重视时,我假装犯病晕倒在地,岔开了话题。”福尔摩斯和盘托出。

“原来如此,”海特上校笑着说,“看来我们大家都白白为您着急了,原来您是装的。”

“从职业的观点上说,您装得太逼真了,把我这个医生都给蒙骗过去了。”我惊奇地望着这位探案手法变幻莫测的人。

“这是艺术,常常会用上。”福尔摩斯微笑着说,“我恢复常态以后,故意写错时间,让老坎宁安先生写上了‘twelve’。这样就能留下他的笔迹,我就能做比较了。”

“我怎么没想到呢?真是太蠢了!”我叫道。

“我能看出,对我虚弱的身体您很担心。”福尔摩斯微笑道,“我知道,当时您一定非常着急。对此,我感到抱歉。之后,我们一起上楼进了那间屋子,看到睡衣挂在门后,我便故意弄翻桌子,吸引你们注意,我则快速回去检查睡衣口袋。不出所料,它还在。我刚刚拿到那张纸,坎宁安父子二人就扑到我身边。若不是你们及时赶到,我会被他们弄死的。我已经感到那个年轻人掐住了我的喉咙,他父亲把我的手腕扭过去,想要夺回纸条。他们知道我了解到事件的真相,使他们陷入绝境,就对我下了毒手。”

“后来,我问坎宁安先生他的犯罪动机是什么?坎宁安先生看到案情对自己不利,就坦白交代了。那天晚上,他们父子闯入阿克顿住宅时,威廉就偷偷跟上他们。威廉知道了这个秘密,便以此对他们进行敲诈勒索。然而,小坎宁安先生非常善于玩这类危险的把戏,他看出众人瞩目的乡村盗窃案是一个可以干掉他所畏惧的人的机会,就把威廉诱骗出来,将他击毙。他们只要把完整的纸条弄到手,并对同谋作案的细节稍加注意,就没有谁会怀疑到他们了。”福尔摩斯说。

“可那张纸条呢?”我问。

福尔摩斯把纸条放到我们面前。

上面写着:“如果您在十一点三刻到东门口,您将得知一件极为意外、对您和安妮·莫里森都有极大好处的事。但不要将这件事告诉任何人。”

“这就是我一直想找到的东西。”福尔摩斯说道,“我们还不知道小坎宁安先生、威廉和安妮·莫里森之间有什么关系。不过从结局来看,这个圈套设得非常巧妙。华生,我认为我们这次乡间休养效果相当显著,相信明天回到贝克街我一定会精力充沛的。” uO9sZpizcrMastipz5TvB/6TYM2Wz8ynjViV/b6QYiG8RjJkZwb29zK5rFruS17g

点击中间区域
呼出菜单
上一章
目录
下一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