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稷

帝曰：“来！禹，汝亦昌言。”禹拜曰：“都！帝，予何言？予思日孜孜。”皋陶曰：“吁！如何？”禹曰：“洪水滔天，浩浩怀山襄陵，下民昏垫。予乘四载，随山刊木，暨益奏庶鲜食。予决九川距四海，浚畎浍距川；暨稷播，奏庶艰食鲜食。懋迁有无化居。烝民乃粒，万邦作乂。”皋陶曰：“俞！师汝昌言。”

▲ 语译 - 帝舜说：“来吧，禹！你也来说说你的高见吧。”禹拜谢道：“啊！舜帝！我有什么可说的呢？我只是想每天勤勤恳恳、孜孜不倦地工作罢了。”皋陶说：“哦！那么你做了什么工作呢？”禹回答说：“洪水弥漫天际，浩浩荡荡包围着高山，漫过了丘陵，天下万民都陷没在洪水之中。我乘坐四种交通工具，沿着山路前行，并砍削沿途的树木作为路标，与伯益一同将刚刚宰杀的鸟兽的肉送给百姓充饥。我疏通了九条大河，使洪水由此注入四海；又疏通了田间的沟渠，使洪水由此汇入大河。我与后稷一同播种百谷，把收获的粮食和鸟兽的肉送给百姓食用。让百姓交换剩余的物资，使他们得以互通有无、调整余缺。这样，百姓就安定下来了，四方诸侯也开始得到治理。”皋陶说：“好啊！你说的这些真是太好了！”

◎ 和解

1. 成语“懋迁有无”的出处。

2. 古代交通工具。《史记·夏本纪》：“予陆行乘车，水行乘舟，泥行乘橇，山行乘暐。”吕思勉在《中国通史》中说：“《易经·系辞传》说‘服牛乘马，引重致远’，虽不能确定其在何时，然其文承黄帝、尧、舜垂衣裳而天下治之下，可想见黄帝、尧、舜时，车的使用，必已很为普遍了。”

3. 《理想国》：“人们分点东西给别的人，或者从别的人那里拿来点东西，每个人却觉得这样有进有出对他自己有好处。”“是不是每个成员要把各自的工作贡献给公众，我的意思是说，农夫要为四个人准备粮食，他要花四倍的时间和劳力准备粮食来跟其他的人共享呢？还是不管别人，只为他自己准备粮食——花1/4的时间，生产自己的那份粮食，把其余3/4的时间，平均花费在造房子、做衣服和做鞋子上，免得同人家交换，各自为我，只顾自己的需要呢？”

4. 中国西、北两面均无海，而古人却以“四海”指代天下，对此，吕思勉解释说：“四海的海字乃晦暗之义。古代交通不便，又各部族之间，多互相敌视，本部族以外的情形，就茫昧不明，所以夷、蛮、戎、狄，谓之四海。”

禹曰：“都！帝，慎乃在位。”帝曰：“俞！”禹曰：“安汝止，惟几惟康。其弼直，惟动丕应。徯志以昭受上帝，天其申命用休。”

帝曰：“吁！臣哉邻哉，邻哉臣哉。”禹曰：“俞！”

帝曰：“臣作朕股肱耳目。予欲左右有民，汝翼。予欲宣力四方，汝为。予欲观古人之象，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会；宗彝、藻、火、粉米、黼、黻， 绣。以五采彰施于五色作服，汝明。予欲闻六律五声八音，在治忽，以出纳五言，汝听。予违汝弼，汝无面从，退有后言。钦四邻。庶顽谗说，若不在时，侯以明之。挞以记之，书用识哉，欲并生哉。工以纳言，时而飏之，格则承之庸之，否则威之。”

禹曰：“俞哉！帝光天之下，至于海隅苍生，万邦黎献，共惟帝臣。惟帝时举，敷纳以言，明庶以功，车服以庸，谁敢不让，敢不敬应。帝不时，敷，同，日奏，罔功。”

▲ 语译 - 禹说：“啊！舜帝，您要慎重对待你的职位啊！”帝舜说：“是呀！”禹说：“要恪守您的职责，考虑到臣子的安危。如果让正直的人做您的辅臣，那么只要您有所行动，天下万民就会大力响应。重用有德之人，明明白白地接受上帝的命令，上帝就会不断地将美好的事物赐予您。”

帝舜说：“啊！大臣就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最亲近的人就是这些大臣！”禹附和道：“是啊！”

帝舜说：“大臣就如同我的手臂、大腿、耳朵和眼睛，是我的得力帮手。我要治理天下百姓，你们就要辅佐我；我要花费气力治理四方，你们就要帮助我。我要观察古人衣服上面的图案，把太阳、月亮、星辰、高山、龙、雉这六种图案画在上衣上面；把老虎、水藻、火焰、白米、黑白相间的斧形和黑青相间的两个‘已’字相背的图形绣在下裳上面。用五种颜料制成五种色彩鲜明而迥异的衣服，要从衣服的颜色和图画的不同，表示出地位的高低，这件事你们一定要做好。我想听六种乐律、五种声音、八种乐器的演奏，从音乐当中考察天下的治乱，听取各方诸侯的意见，你负责把这件事做好。假如我犯有过错，你们就应该指出来要团结，而不要当面顺从我，背地里却大发议论，我尊敬的左右近臣！至于那些愚蠢而又喜欢散布谗言的人，如果不能明察为臣之道，就要用射侯之礼来教育他们，用鞭挞的方式来警告他们，还要将他们的罪行以书面形式记录下来，从而督促他们改过自新、追求上进！为官之人要多听取下面的意见，对于好的意见要褒奖、宣扬，对于正确的提议要呈报给君主以便采纳，如果为官之人做不到这一点，就要用刑罚对其加以惩处。”

禹说：“好啊！舜帝，普天之下，四海之内的百姓、各方侯国的贤人，都是您的臣子，您要善于起用他们。广泛采纳他们的意见，严明地考察他们的功绩，以车马、服饰作为奖赏。如果能够做到这一点，又有谁胆敢不互相谦让？又有谁不恭恭敬敬地听从您的号令？假如您不善于分辨是非，将贤臣、庸官混为一谈，那么即便天天起用新人，最终也会徒劳无功。”

◎ 和解

1. 亚里士多德：“独自治理天下还有个困难，就是他实际上不能独理万机。他还得任命若干官员，帮助处理各项政务。”

2. 沈从文《中国服饰史》：“西周时，等级制度逐步确立，‘非其人不得服其服’也就成为一种与之适应的冠服制度。周王朝并设‘司服’‘内司服’官职，掌管王室服饰。根据文献记载和出土文物分析，中国冠服制度，初步建立于夏商时期，到周代已完整完善，春秋战国之交被纳入礼治。王室公卿为表示尊贵威严，在不同礼仪场合，顶冠既要冕弁有序，穿衣着裳也须采用不同形式、颜色和图案。最著名的为《尚书·益稷》所载十二章服：‘日、月、星辰、山、龙、华虫作绘，宗彝、藻、火、粉米、黼、黻 绣，以五彩彰施于五色作服。’十二章纹遂成为历代帝王上衣下裳的服章制度，一直沿用到清帝逊位、袁世凯复辟称帝。”

3. 上衣下裳的历史与演变。据考证，商朝时期已出现上衣下裳制，分为常服和礼服。当时上衣的袖较短，裳较窄；西周时，常服仍以上衣下裳为主，衣裳的款式不变，但逐渐变宽，衣袖日渐变大，形成大袖、祛袂款式；春秋战国时，常服、礼服依旧是上衣下裳制，样式日趋精致，但大袖在此时只用做礼服；秦汉时，民间常服是上衣下裳制和深衣制并存，但此时，深衣已逐渐取代上衣下裳，最为流行。此时裳比以前更加宽大；魏晋时，由于受玄学的影响，衣裳日趋宽大飘逸，衣袖也变为魏晋风骨式的敞口，此时，上衣下裳的装束已逐渐式微；隋唐五代仍有，但已更加少见。

4. 六律五声。《周礼·春官·宗伯下》：“大师掌六律、六同以合阴阳之声。阳声：黄钟、大簇、姑洗、蕤宾、夷则、无射。阴声：大吕、应钟、南吕、函钟、小吕、夹钟。皆文之以五声：宫、商、角、徵、羽。”《国语·周语下》：“律所以立均出度也。古之神瞽考中声而量之以制，度律均钟，百官轨仪，纪之以三，平之以六，成于十二，天之道也。夫六，中之色也，故名之曰黄钟，所以宣养六气、九德也。由是第之：二曰太蔟，所以金奏赞阳出滞也。三曰姑洗，所以修洁百物，考神纳宾也。四曰蕤宾，所以安靖神人，献酬交酢也。五曰夷则，所以咏歌九则，平民无贰也。六曰无射，所以宣布哲人之令德，示民轨仪也。为之六间，以扬沉伏，而黜散越也。元间大吕，助宣物也。二间夹钟，出四隙之细也。三间仲吕，宣中气也。四间林钟，和展百事，俾莫不任肃纯恪也。五间南吕，赞阳秀也。六间应钟，均利器用，俾应复也。”

5. 萨义德《知识分子论》：“在我看来最该指责的就是知识分子的逃避……害怕看来具有争议性……想要保有平衡、客观、温和的美誉；希望能被请教、咨询，成为有声望的委员会的一员，以留在负责可靠的主流之内……”

6. 梁启超《中国之旧史》：“二十四史非史也，二十四姓之家谱而已。其言似稍过当，然按之作史者之精神，其实际固不诬也。吾国史家，以为天下者君主一人之天下，故其为史也，不过叙某朝以何而得之，以何而治之，以何而失之而已，舍此则非所闻也。”

“无若丹朱傲，惟慢游是好，傲虐是作。罔昼夜 ，罔水行舟。朋淫于家，用殄厥世，予创若时。娶于涂山，辛壬癸甲。启呱呱而泣，予弗子，惟荒度土功。弼成五服，至于五千。州十有二师，外薄四海，咸建五长。各迪有功，苗顽弗即功，帝其念哉！”

帝曰：“迪朕德，时乃功惟叙。”皋陶方祗厥叙，方施象刑惟明。

▲ 语译 - “不要像丹朱那样傲慢，他除了懒散贪玩、戏谑作乐之外没有什么别的爱好。不论白天还是黑夜，他都胡作非为，洪水已经消退，他还坐在船里让人推着玩。他还伙同其他人在家中肆意淫乱，因此我没让他继承尧的帝位。我对他的所作所为感到十分悲伤。当初我在辛日娶了涂山氏的女儿为妻，经过壬日、癸日，到了甲日这天，我就去治理洪水了。当我的儿子启出生，呱呱啼哭的时候，我顾不上对他加以爱抚，心里只是想着如何完成治理水土的大业。我重新划分了五个等级的服役区域，一直到五千里以外的地方。全国分为十二个州，每个州征集诸侯中的贤者为州长，从天下九州到四海之滨，每五个诸侯国设立一名长官，由他们领导诸侯治理洪水，只有三苗违抗命令，不肯接受任务，恐怕舜帝您要为此事操心了！”

帝舜说：“用我的德教去开导他们吧，如果适时行事，他们一定会顺从的。”皋陶敬重那些顺从的臣子，而对于那些违抗命令的，则把刑杀的图像刻在器物之上以示警戒，这样一来，人们就会明白抗命的后果。

◎ 和解

1. 梅尧臣《涂山》：“古传神禹迹，今向旧山阿。莫问辛壬娶，从来甲子多。夜淮低激射，朝江上嵯峨。荒庙立泥骨，岩头风雨过。”

2. 苏辙《和子瞻濠州七绝·涂山》：“娶妇山中不肯留，会朝山下万诸侯。古人辛苦今谁信，只见清淮入海流。”

3. 尼采《查拉图斯特拉如是说》：“我爱那些不想望保全自己的人们，我以我的全心的爱去爱那些下降而死灭的人们：因为他们走向着超越。”

4. 干支纪法最早只用于纪日，后来才用来纪年。考古发现，在商朝后期帝王帝乙时期的甲骨上，就刻有完整的六十甲子，可能是当时的日历。这表明，至少在商朝时，先民们已经开始使用干支纪日了。梁启超在考证十天干和十二地支时，猜测中国古代干支纪法的发明，可能与腓尼基的二十二字母有关联；但郭沫若却认为，十天干属于十进位记数法的自然结果，多半是殷人所创制的，而十二地支则可能是从巴比伦流传到商朝的。此外，还有其他学者主张十天干起源于我国古代“羲和生十日”的神话传说，产生于渔猎时代的原始社会；“十二地支”则从“常羲生月十有二”的神话演变而来。

5. 古希腊罗马的纪年法。据古史记载，希腊古代城邦数目众多，各邦几乎都有自己的纪年系统与方法。公元前5世纪末，出现了以4年一次的奥林匹克赛会纪年的全新体系，而第一届赛会（公元前776年）则成为古希腊正式纪年的起点。罗马在公元前一世纪征服了地中海地区以后，采用了奥林匹克赛会纪年、雅典执政官年以及罗马执政官年的综合纪年法，从而将古希腊传统与罗马历史联系起来。至于罗马自身的纪年方法，最具年代学研究价值的是公元前三世纪的大祭司年代记，这种逐年记事方法对早期罗马史家产生了深远的影响。罗马历史学家加图接受了埃涅阿斯在特洛伊陷落后率部到意大利建立罗马城的古希腊传统，并把罗马城的建立定在特洛伊战争后的423年。公元前一世纪的史学家瓦罗认为罗马城创建于公元前753年，他采用了“自建城以来”的纪年体系。奥古斯都统治时制定的卡皮托执政官表部分继承了瓦罗年表，但在每年的起止算法上存在着分歧。除了上述纪年以外，罗马纪年方法还有行省纪年、戴克里先纪年以及耶稣诞生纪年法（即当今流行的公元纪年法）。由于这些纪年的起止年代各有差异，所以换算成现行的公元纪年也各不相同。

夔曰：“戛击鸣球、搏拊、琴瑟，以咏。”祖考来格，虞宾在位，群后德让。下管鼗鼓，合止柷敔。笙镛以间，鸟兽跄跄；箫韶九成，凤皇来仪。

夔曰：“於！予击石拊石，百兽率舞。”

庶尹允谐，帝庸作歌曰：“敕天之命，惟时惟几。”乃歌曰：“股肱喜哉！元首起哉！百工熙哉！”皋陶拜手稽首飏言曰：“念哉！率作兴事，慎乃宪，钦哉！屡省乃成，钦哉！”乃赓载歌曰：“元首明哉，股肱良哉，庶事康哉！”又歌曰：“元首丛脞 ^（cuǒ） 哉，股肱惰哉，万事堕哉！”

帝拜曰：“俞！往，钦哉！”

▲ 语译 - 夔说：“敲起玉磬，打起搏拊，弹奏琴瑟，在乐器的伴奏下唱起歌来吧！”列祖列宗以及亡父的魂灵降临了，前代帝王的后裔现在已作为舜帝的宾客就位了，各方诸侯国君也在庙堂之上相互揖让。堂下管乐和小鼓演奏起来，以击柷作为乐曲的开始，以击敔作为乐曲的尾声，其间笙和大钟交替奏鸣。扮演鸟兽的舞队伴着节奏翩翩起舞，韶乐的曲子变换了九次以后，扮演凤凰的舞队便成双成对地出来起舞了。

夔说：“啊！我敲击着石磬，扮演百兽的舞队纷纷跳起舞来，各位官长也随着音乐一起来跳舞吧！”

百官互相信任，和睦团结。帝舜因此作歌。他说：“努力按照天命行事，事事都要小心谨慎。”于是便唱起歌来：“得力的大臣乐意效力啊！君王精神振奋啊！天下任何事业都会兴旺发达！”皋陶向帝舜跪拜叩头，说道：“对此要念念不忘啊！您率领臣子统治天下，小心谨慎地对待您所制定的法度，一定要认真啊！时常考察自己的成绩，一定要认真啊！”于是他继续唱道：“君王圣明啊！大臣贤良啊！百事安康啊！”他又唱道：“君王胸无大志而执著于琐碎之事啊！大臣懒惰闲散而不能勤于政务啊！任何事情都要荒废啊！”

帝舜拜谢道：“是啊！我们就去认真做事吧！”

◎ 和解

1. 屈原《离骚》：“奏《九歌》而舞《韶》兮，聊假日以偷乐。”

2. 李泽厚《美的历程》：“这种原始的什么意识和艺术创作并不是观照活静观，不像后世美学家论美之本性所认为的那样。相反，它们是一种狂烈的活动过程。之所以说‘龙飞凤舞’，正因为它们作为图腾所标记、所代表的，是一种狂热的巫术礼仪活动。”“作为巫术礼仪的意义内核的原始神话不断人间化和理性化，那种种含混多以不可能作合理解释的原始因素日见削弱或减少，巫术礼仪、原始图腾逐渐让位于政治和历史。……在这之前，原始歌舞的图腾活动仍然是笼罩着整个社会意识形态的巨大身影。”

3. 凤凰崇拜。凤凰的起源约在新石器时代，原始社会彩陶上的很多鸟纹是凤凰的雏形，距今约7400年的湖南洪江高庙文化遗址中，出土了一件白色陶罐，其颈部和肩部各戳印有东方神鸟（包括兽面、太阳）图案，一只朝向正面，一只侧面回首。据考古专家鉴定，这件陶器上的神鸟图案即凤凰，要比浙江余姚河姆渡文化遗址中发现的凤凰图案至少要早400年，是迄今为止我国发现的最早的凤凰图案。

4. 古希腊神话中的“不死鸟”也被称为凤凰，郭沫若《凤凰涅槃》序：“天方国古有神鸟名‘菲尼克司’（Phoenix），满五百岁后，集香木自焚，复从死灰中更生，鲜美异常，不再死。” rPzpBPTHwtGBPJzEocI3AIkajFAv3qIEAeEMJlCtohnyAXD/K9q5XvYQ9t2iJiHy