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工养植的翠绿，时时处处，可见。

那却是春的消息被一次次误传到我眼前和耳畔。

你我究竟会在哪个街心相见，

告诉我一个真实的期待怎样才能如约而至？

也许，是我还需要些耐心，你自会显现。

今天书房中最后一缕阳光，

照射进来时曾是如此真实、如此惊艳，

而此刻，却早已不知去向。

正像记忆只是片刻的光亮，

而遗忘才是无边无际的黑洞。

是不是已经有人又翻捡出旧时文稿，

想再一次震荡你我？

空荡荡的小区，秋千空荡。

所有人为的戏剧都无法抗衡时间之流，

就像你我的约定：竹马勾栏，不见不散。

人生大舞台，场景复位了，

只可惜演员们都已在时光中老去，

即便粉墨登台，那些年熟记的台词也无人再懂。

色盲的难题，

根本上是终究无法验证别人宣告的真理。

面对幸福，你我如同色盲，

不知别人指认的红色究竟是是还是非。

那年，看到你高高举手表示赞同的样子，

我以为你听懂了他们说的话。

你真的懂吗？

这个疑问让我为你揪心至今。

我的近景，却是你的远山。雾霾重重，让肺与心同时沉沉。你现在还时常怀念起很多年前，在泰晤士河边散步的那些人吗？他们激烈争辩，反反复复，“未来”一词在他们口中总是拖着长长的尾音说出。你我应该记得。

昨日路见玉兰含苞在枝，昨夜梦中便有了玉兰盛开的景象。满树优雅的白玉之色，让人魂牵神至。醒来觉得，如遇那般美景，不如不醒。你也许不相信梦中有平行的宇宙，但我知道，梦与梦肯定有着根本的不同。我的梦，满树花香，算是应和了惊蛰。

河边的屋房，尽管色彩斑斓，实际上却是一座死城，一如这干枯的日子。透过已隐约萌绿的柳枝，还是望见了你，这就更加让人心碎。说好的童话呢？不是你早已准备好了马车，让有情人及早去相会吗？现实依旧，只好空等春去春再来。

午前一瞬，忽然见到熟悉的窗棂。年少时，曾无数次踮起脚尖从里向外张望，如今却是执着地从外向里打量。厚厚的窗帘挡住了无尽的想象，而你我知道，时间不过是一个透明的刻度，印在天际之上。在往昔的时光里，我永远只能是“我”的囚徒。

瓶上瓶，瓶上有画；画中画，画中有瓶。瓶与画组成了无尽的缠绕，让人联想无限，究竟是在哪一层上我看见了这瓶。你能从哪里开始你的观看？一如感觉《易经》中头尾交接的那条看不见的龙，或者一如你我的梦与现实。

春天，从不讲究构图，也从不遵从章法，只需那时刻来临，它便会处处显露痕迹，告诉你我什么才是真正的天机！那年，你把迎春画在纸上贴在床头，我心存的疑问至今方解。原来，春色并非浅绿、淡青，而是最初的一抹藤黄。

倒春寒的寒风中，抬头望蓝天。

看不到鸟儿飞翔的影子，也不见朵朵白云飘过……

闹市街头，人来车往，我将他们删出画面，

让目光聚向自由一般的天空。

纵然束缚有着无形之网，

但它仍无碍你我心念的低潜高飞。

众人翘望春的生机之时，

只有你，却独守着秋的韵味。

过往的时间，以日夜为序不停地轮回，

你我都不能超脱其外。

不必向隅而泣，也不必痛哭而返，

心中的花园里，枯草也显示着生命。

唯有你看—见，世界才存—在。

方与圆，不在天地，仅存内心。街道上戒严的路障，与日光的阴影配合着，划出禁行区域的方圆范围，让人止步。而我的目光，仍然可以投向远处，看见涌来的春意。焦躁的你我应该知道，春风从不会画地为牢，只会自由无羁地吹拂而过……

车转弯时，我瞥见了久违的角楼，让我的心一阵紧痛。在我内心里，这城早与我没有了任何相关联的现实关系，一句话表白：这已不是我的城。不仅是因为谁人弄没了崇文与宣武，也不是因为谁人弄来拥堵和雾霾，而是没有了以往的开阔和坦荡。

恒久牵挂的，永远是童年记忆中的小巷，

那时它宽阔幽长，不是这般狭仄，也不是如此冷漠。

这一刻，恰好让我见到夕阳，

才能相信这并非舞台的布景。

你说：“等你我老了，就不会觉得自己的悲伤有什么与众不同了。”

是的，你说过。但我还是止不住自己的悲伤。

头脑中的旋律，借由音符串联成乐谱，

传递给远方的时空。

再由一双双稚嫩的手按下琴键，

试图还原你幻听到的情感。

其中的失真，

最终都会推诿给了琴行或者音乐学校，

说他们是物欲的代言。

那么，你我又是何种角色呢？

物的时代，也许只有调琴师不会失眠或者抑郁。

人的身影，出现在逆光中，

而且被钢筋水泥包围着。

猛然一瞥间，你是否将他看成了机器？

在雾霾越来越浓的弥漫里，

你我尤其会失去更多人的特征。

午后，闲谈中你说到了戏剧。

你说，又有哪位“大先生”背好台词，准备登台。

生活的舞台还不够大吗？

各类角色的表演都在尽力地让人眼花缭乱……

而我依然只怀念这最初的剧场。

尽管那时年少懵懂，

但还是记住了你说的戏如人生，人生如戏。

每一次心灵酣畅的飞扬，

都是因为有喜悦充满全身，

有诗人曾经说过：

看一眼鸟儿的飞翔，

也可以减轻灵魂的重压。

雾霾蔽日的时刻，

回想那如海般碧蓝的天空，

也许才会体悟自在的滋味。

它不在于无常，

而仅仅是因为你独立的态度。

迎春花还只是春天的素描，桃花、杏花种种已是春天的叙事了。

在语言表达的缝隙里，像素才显得真实，

而这真实又依赖着时间。

因此，关于春天的真实记录注定无从下手。

春暖，花开，

但在你我的心中开放的花，定不会是同一个品类，

因为人品如花。

春天，总是自以为是地摆弄着这个世界，

淡淡的绿染在柳树枝头，

显示的也是那种轻浮的随意。

一直不敢对你说，我真心不喜欢春天，

如同厌恶青春期的无理、无序一样。

但它毕竟显示了季节的又一轮起始，只能接受了。

永久期盼着的，是理性的秋天。

不管你我是不是苟且，诗和远方却仍然遥远。

当年你曾说：多想每天有烟也有你。

有烟，是为了哲思——一半灰烬，一半清烟。

有你，那显然是为了爱情。

如今，只剩下酒肉聚积出的脂肪和糖尿病，

灵魂已渐行渐远，无处安在。

祈祷吧……明天在哪儿？

今日春分。

据说它自会均分白昼与黑夜于某一瞬间，但那恐怕只是时间流动过程的统计而已。

而我更想弄清楚，昼与夜又在一个怎样的时刻，如何交替、交接？真有这样泾渭分明的一个界限吗？

一如这黑白，或者生死。

宁静的午后，我却在回想昨夜的喧嚣。

灯光辉映的工地，一片人与机械的兴旺，

预示了又一排高楼将会矗立于眼前。

有谁能留住时间，或者能预测未来？

其实，当你说出“现在”时，它便已成“过去”，

而“过去”在记忆中究竟发酵出什么样的经验？

只能因人而异了……

多少丑，最初都是以美的名义树立，

袒露的生机遭遇种种恶习便成就了淫邪不堪。

它们却总是在你我的眼前一幕幕不断地演出着。

你说过：我们所见之事的背后，

一定还发生了其他一些什么。

那这断臂的背后，又映射了什么呢？！

只是担忧着雕像下走来走去的孩子们。

柳树的嫩芽，悬浮在空中，

努力舒展却又凌乱不堪，

如同那些命运未卜的孩子们。

恻隐之心，早已随那幼儿一同落入枯井，

金钱与欲望刷在一张张匆匆而过的脸上，

让孟夫子所言的人性在此地已成笑柄。

我问你，丟失的灵魂还能够找回吗？

当人的身影匆匆走过眼前时，

各种景色都闪避在一旁，

让我也无心再细细地端详远方。

车站的月台空旷无边，

并未给行人归家的感觉，

那也许是因为，

每个身体都注定还在路上，

并且心中塞满追赶末班车时的忧急。

时间的水雾在白墙上写意出山水图形，

天工造化附着上想象力的勾勒，

似乎成就着某种意境。

但此天地江山毕竟只是我一瞥之后的臆想，

墙头的黑瓦阻断了我更加辽远的观看。

或许算是个提醒，看与见本就不同。

窄窄的院落，显然无法囚住远眺的目光，

你将枝头挺过屋脊时，

是否知道我却在抬头看你？

世人都说，世事总是跌宕起伏，

永未平衡，而你我同在一个空间却相差了百年，

让目光成为星光，见到时你已寂灭。

我，心有不甘。

你日日守候的渡口，

也曾经是别人的远方。

漂泊的旅途被层层台阶收拢之后，

你将他乡做了家乡。

又有谁真的能拥有一个仍然属于自己的故乡？

百年前的江水都已远避，

在此时的岸线边，

它只能用潮涨潮落来表达自己的忧伤。

推开一道门，便辟开了另一个时空，但你我仍无法知晓此世的真相。

人生之难，根本在于选择，如一脚门里一脚门外的瞬间。

出前还是退后？便会生出不同的生命进度。

也许真如你所说的：神明永远只让你，用自知的方式知道真理。

灿烂的黄色，呼应着春天的消息，而玄色的窗外，景色却仍是一片凄冷。

我到达时，你的百草园只盛开着它们，耀眼但是单一，让人无法继续内心的联想。其实，春天的周而复始是没有谜底的，只需记得你说过的走与路，二者的结构是动宾关系。

光是相同的，地面也是相同的，但此刻，同一块地面，却因光线的变化显现出差别。阴阳鲜明，是缘于遮挡，还是因为视角？差别究竟来自何处？我对着地板发呆，身旁走过两个老太太，其中一位说：“此地不好玩，哪里都是人头挡着，什么风景也看不到。”

这场景，是你我每时每刻的经历。交臂而过的路人，究竟谁在归途，谁在远行？又依凭着怎样的因果才会此处一遇？但他们总是匆匆而别，彼此甚至没有记忆。

那么，对于你我来说，有谁，曾靠近过我们的身体？又有谁，至今还留在我们的记忆深处？

很多时候，我都想停下脚步，认真地遐想前方的不确定，但是没有。很多时候，我总是唯唯诺诺地跟随在别人身后……可当一树玉兰开在我眼前时，我猜想的未来之光也同时映入眼帘。只是你丝毫没有察觉，我已改变了认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