屈指算来,结识陈镭已有近二十年的光景。二十年间,散多聚少。不过,在当下见面就扫微信、加朋友的时代,我俩非酒、非肉、非利益、“淡如水”的老友关系,依然能够绵延至今,品起来一如老酒般甘醇,已经算是奇葩,我常常会为此感动得唏嘘不已。
陈镭有一手细腻、精致、劲道的文字,这在所有熟悉他的朋友中间,早已不是什么新鲜事。即便是他汇章成书,也完全没有必要在这里“小炫”一番。我之所以要在这本书问世之际,赘述一番赞誉,完全是因为我有另外一番话要说。
话题自然离不开当下。
在当下,在微信大行其道、每天不去按那个红点去刷一下存在感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当代人的今天,能够每天动手写一点儿东西,能够把所见、所感,通过流畅、练达、极富感染力的文字表达出来,堪称一种情怀。
在今天,朋友圈里转发帖子的多,真正自己动手写的少;毫无见地、随声附和的多,真情实感的少;说来好笑,如今就连表情都有可下载的“表情包”替代。在这样被“卡通”了的文化生态下,每天能写下几行实感、优美、精准而恰切的文字,这绝对算得上一种境界。每每读到这些带着温度的文字,就有如荤宴后品得的一缕香茗,彻骨通泰。
扯得稍微远一些。前些年,在北京“798”开店的一位朋友,首创了“慢递”的新概念,就曾让我感慨了好久。曾几何时,“烽火连三月、家书抵万金”的日子,一封家书,望穿秋水的守望,怎么不经意间竟变成了当下人感受“慢生活”的时尚?
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快得瞬间就把所有感受,都秒杀溺亡在刚刚流过的时间之河里。网络时代,电报几近绝迹;电话座机大多被手机替代;绿色的邮筒也几乎成为那个渐行渐远年代的坐标。在“停下来,等等我们的灵魂”的声声呼唤中,在那些匆匆飘过的日子里,我们把什么留在了邮筒里,又把什么遗忘在了来时的路上?
如今,地铁上,餐厅里,所有可以感受光阴流淌的时间缝隙,都被那三寸亮屏占据了。一个只读不写的时代,悄悄地来了。我们依稀还记得举手的权利,而渐渐忘却或放弃了用手的权利。拥趸膨胀的海量信息,令无数人目不暇接。我们无暇感受生活的馈赠,那些本可以感受闲云野鹤、云卷云舒的日子,不觉间被茫茫然地用手指一页一页地划过。
有人抱怨碎片化生活的无感;但在那些飘过的被碎片的日子里,我们是不是也心甘情愿地放弃了我们本该拥有的感知,荒疏了用心、用笔记录、玩味生活的禀赋。
近来,在读帖。无数遍地读了王羲之的《兰亭序》,感慨颇多。永和九年的“暮春之初”,王羲之因“修楔之事”,偶栖“会稽山之阴之兰亭”。他即景生情,在“流觞曲水”之侧,感慨“群贤毕至,崇山峻岭、茂林修竹、清流激湍”,生发出“虽无丝竹管弦之盛,一觞一咏足以畅叙幽情”的感动,遂在酒酣耳热之余,挥就了这篇408字的小文。如今,“永和九年”已经相隔当世一千多年了。一千多年间,光阴过往流转,多少韵事隐没在岁月的尘烟里,而这篇感怀小文,则穿过厚厚的时光之墙,流传至今。片刻之感,成为永恒。我想,这就是文字之于时光的力量。再说一次傻话:假使时光可以倒流,我们能够随时光之河回到昨天,看看处处被我们笔下遗漏的风景,一定会顿足扼腕,汗颜之至。
我不敢说陈镭的即兴之作堪比圣人之咏,但能够乘兴抒发情怀,“且遣妙笔再生花”,也可算作是当下一种极为可贵的文化奢侈吧。
唠杂以上,是为序。
陈大立
北京电视台纪实频道总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