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子见梁惠王。王曰:“叟!不远千里而来,亦将有以利吾国乎?”
孟子对曰:“王!何必曰利?亦有仁义而已矣。王曰:‘何以利吾国?’大夫曰:‘何以利吾家?’士庶人曰:‘何以利吾身?’上下交征利而国危矣。万乘(shèng)之国,弑其君者,必千乘之家;千乘之国,弑其君者,必百乘之家。万取千焉,千取百焉,不为不多矣。苟为后义而先利,不夺不餍(yàn)。未有仁而遗其亲者也,未有义而后其君者也。王亦曰仁义而已矣,何必曰利?”
▲ 语译-孟子拜见梁惠王。梁惠王问孟子:“老先生!您不远千里来到这里,打算为我的国家带来什么利益?”
孟子回答说:“王,您为什么首先想到的是利益呢?只要有仁德和义行就足够了。王若问:‘怎样对我的国家有利?’大夫也问:‘怎样对我的家有利?’普通的士人和百姓还问:‘怎样才对我自身有利?’这样一来,上上下下都追逐私利,国家就危险了。在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里,杀掉国君的,一定是拥有千辆兵车的大夫;在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里,杀掉国君的,一定是拥有百辆兵车的大夫。在拥有万辆兵车的国家里,诸侯拥有千辆兵车;在拥有千辆兵车的国家里,大夫拥有百辆兵车,这些大夫的产业不能不说是很多的了。如果忽视义行而看重利益,那么大夫不把国君的产业夺过来,是不会满足的。不讲究仁德的人会遗弃他的父母,不讲究义行的人会怠慢他的君主。大王只要推行仁德和义行就足够了,有什么必要谈论利益呢?”
1. 《论语》云:“君子喻于义,小人喻于利。”又云:“子罕言利与命与仁。”朱熹对此做出的解释是:“君子不言利并不是完全不想利,只不过不唯利是图而已。孟子之所以说得那么坚决,是因为当时的人唯利是图不知世上有‘仁义’二字,所以拔本塞源而救其弊,此圣贤之心也。”
2. 《史记·孟子荀卿列传》:“太史公曰:余读孟子书,至梁惠王问‘何以利吾国’,未尝不废书而叹也。曰:嗟乎,利诚乱之始也!夫子罕言利者,常防其原也。故曰‘放于利而行,多怨’。自天子至于庶人,好利之弊何以异哉!”
3. 南宋时,朱熹和陈亮之间爆发了著名的“王霸义利”之辩,这场辩论可以视为孟子与梁惠王之间的对话在千年以后的回响,后人概括朱、陈两人观念的分歧在于:究竟是“功到成处,便是有德;事到济处,便是有理”,还是“功有适成,何必有德;事有偶济,何必有理”?
4. 章太炎《诸子略说》:“春秋之后,大臣篡弑者多,故其时论政者,多主专制。主专制者,非徒法家为然,管子、老子皆然,即儒家亦未尝不然。盖贵族用事,最易篡夺,君不专制,则臣必擅主。是故孔子有不可以政假人之论。而孟子对梁惠王之言,先及弑君。惟孟子不主用术,主用仁义以消弭乱原,此其与术家不同处耳。”
孟子见梁惠王。王立于沼上,顾鸿雁麋鹿,曰:“贤者亦乐此乎?”
孟子对曰:“贤者而后乐此,不贤者虽有此,不乐也。诗云:‘经始灵台,经之营之,庶民攻之,不日成之。经始勿亟,庶民子来。王在灵囿,麀(yōu)鹿攸伏,麀鹿濯濯,白鸟鹤鹤。王在灵沼,於牣(rèn)鱼跃。’文王以民力为台为沼,而民欢乐之,谓其台曰灵台,谓其沼曰灵沼,乐其有麋鹿鱼鳖。古之人与民偕乐,故能乐也。《汤誓》曰:‘时日害丧,予及女偕亡。’民欲与之偕亡,虽有台池鸟兽,岂能独乐哉?”
▲ 语译-孟子拜见梁惠王,梁惠王站在池塘旁边,一面观赏成群的大雁小雁、大鹿小鹿,一面对孟子说:“贤者也以此为乐吗?”
孟子回答说:“只有贤者才能享受这样的快乐,不贤者就算拥有这些东西,也不能够感到快乐。《诗经》中说:‘开始规划所建灵台的规模,筹划准备所需的材料,天下百姓都来建造,用不了几天就可以建成。开始建造灵台时并不着急建成,百姓们更卖力。文王巡游到灵囿,母鹿伏在深草丛中,肥润而毛色光泽,白鸟的羽毛非常洁净。文王游览到灵沼,满池鱼儿在欢跳。’这段诗就足以证明周文王虽然征用了百姓的力量来修建高台深池,但是百姓非常高兴,把那个台叫作灵台,把那个池叫作灵沼,还因为那里面有麋、鹿、鱼、鳖等珍禽异兽而感到高兴。因为他愿意与民同乐,所以他能够得到真正的快乐。相反,《汤誓》中哀怨地说:‘你这太阳啊,什么时候毁灭呢?我宁肯与你一起毁灭!’作为君王,百姓恨不得与你同归于尽,即使你有高台深池、珍禽异兽,难道能独自享受快乐吗?”
1. 欧阳修《醉翁亭记》:“禽鸟知山林之乐,而不知人之乐;人知从太守游而乐,而不知太守之乐其乐也。”
2. 李泽厚在《实用理性和乐感文化》中总结说,如果西方文明的精神核心是罪恶文化(即基督教的原罪意识),那么,中国文化的核心便是乐感文化。在《论语》中,“乐”这个字眼出现了许多次:“饭疏食,饮水,曲肱枕之,乐亦在其中矣。”又云:“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
3. 《汤誓》是商汤为了讨伐夏桀的最后战争前发表的誓词,真实地反映了百姓反抗暴政的心情。
4. 钱穆在《国史新论》中说:“……耕地以外之非耕地,包括草原、牧场、泽地、猎区、鱼池、山地、森林、矿场、盐池、盐场等,这些在古代称为禁地,指对井田之为开放地而言。照法理言,禁地亦属封建贵族所有,他们特设专员管理,不容许农民自由侵入。贵族们凭借这些禁地,占有一切小规模的工商业。”
梁惠王曰:“寡人之于国也,尽心焉耳矣。河内凶,则移其民于河东,移其粟于河内。河东凶亦然。察邻国之政,无如寡人之用心者。邻国之民不加少,寡人之民不加多,何也?”
孟子对曰:“王好战,请以战喻。填然鼓之,兵刃既接,弃甲曳兵而走。或百步而后止,或五十步而后止。以五十步笑百步,则何如?”
曰:“不可;直不百步耳,是亦走也。”
曰:“王如知此,则无望民之多于邻国也。
“不违农时,谷不可胜食也;数(cù)罟(gǔ)不入洿(wū)池,鱼鳖不可胜食也;斧斤以时入山林,材木不可胜用也。谷与鱼鳖不可胜食,林木不可胜用,是使民养生丧死无憾也。养生丧死无憾,王道之始也。
“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zhì)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数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xiáng)序之教,申之以孝悌(tì)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七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狗彘食人食而不知检,涂有饿莩(piǎo)而不知发;人死,则曰:‘非我也,岁也。’是何异于刺人而杀之,曰:‘非我也,兵也。’王无罪岁,斯天下之民至焉。”
梁惠王曰:“寡人愿安承教。”
孟子对曰:“杀人以梃与刃,有以异乎?”
曰:“无以异也。”
“以刃与政,有以异乎?”
曰:“无以异也。”
曰:“庖有肥肉,廐有肥马,民有饥色,野有饿莩,此率兽而食人也。兽相食,且人恶之;为民父母,行政,不免于率兽而食人,恶在其为民父母也?仲尼曰:‘始作俑者,其无后乎?’为其象人而用之也。如之何其使斯民饥而死也?”
▲ 语译-梁惠王对孟子说:“我作为一个国家的君王,已经尽心尽力了。河内地区如果发生了饥荒,我就把那里的部分百姓迁到河东地区,同时把河东地区的一部分粮食运到河内地区。如果河东地区遭到了饥荒,同样也会这样做。我曾经考察过邻国的政治,没有哪个国君会像我这样替百姓考虑。但是,那些国家的百姓并不因此减少,我的百姓也不因此增加,这是什么原因呢?”
孟子回答说:“大王喜好打仗,让我用打仗来打个比方吧。战鼓咚咚,交战开始了,战败的士兵丢盔弃甲拖着武器向后逃跑。有的一口气跑了一百步才停下,有的一口气跑了五十步就停下了。跑了五十步的人因此而讥笑跑了一百步的人,行不行呢?”
惠王说:“不行,他只不过没有跑到一百步,但这也是逃跑啊。”
孟子说:“大王如果知道这个道理,就不要再希望你的百姓比邻国多了。
“如果在百姓耕种和收获的季节,不违背农时那么就会有吃不尽的粮食了;如果不用细密的渔网到水池里去捕鱼,那么鱼类也会吃不完了;如果砍伐树木遵照一定的时间,那么木材也会用不尽了。有吃不完的粮食和鱼类,有用不尽的木材,这样就可以使百姓对生养死葬没有什么不满。百姓对生养死葬没有什么不满,就是王道的开端。
“在五亩大的宅院里种植桑树,那么五十岁以上的人都可以穿上丝棉袄了。鸡、狗、猪这些家畜,都有饲料和工夫去饲养,那么七十岁以上的人都有肉吃了。一户人家耕种百亩的耕地,不要夺占他们耕种的时机,那么几口人的家庭可以不用挨饿了。认真搞好学校教育,反复讲述孝亲敬长的道理,那么人人都会敬老尊贤,就不会有须发花白的老人身负重担出现在大路上了。七十岁以上的人有丝棉袄穿,有肉吃,普通百姓不会挨冻受饿,这样还不能使天下归附的,是从来没有过的事情。
“猪狗吃掉了百姓的粮食,却不加以检查和制止。道路上有饿死人的现象,却没有想到应该打开粮仓进行救济。看到百姓死了,竟然说:‘这不是我的罪过,是年成不好的缘故。’这种说法和拿着刀子杀死了人,却说:‘我没有杀人,杀人的是兵器。’有什么区别呢?大王如果不以年成为借口,别的国家的百姓就会来投奔大王。”
梁惠王对孟子说:“我很乐意听您的指教。”
孟子回答说:“用木棒打死人和用刀子杀死人,有什么区别吗?”
梁惠王说:“没有什么区别。”
孟子又问:“用刀子杀死人和用政治害死人有什么区别吗?”
梁惠王回答:“没有什么区别。”
孟子于是说:“厨房里有肥嫩的肉,马房里有健壮的马,但是百姓面带饥色,野外有饿死的人,这等于是在上位者率领野兽来吃人啊!野兽自相残杀,人尚且厌恶它;作为百姓的父母官,主持政治却不免于率领野兽来吃人,那又怎么能够当百姓的父母官呢?孔子说:‘第一个采用土偶木偶陪葬的人,该是会断子绝孙吧?’这不过是因为土偶木偶太像活人而用来陪葬罢了。用人形的土偶木偶陪葬尚且不行,又怎么可以使百姓活活地饿死呢?”
1. 成语“五十步笑百步”的出处。
2. 孔孟时代君王人殉制度盛行。东汉赵岐为《孟子》做注时说“作俑在先人殉在后”,事实上秦穆公之后几百年的秦献公才首先禁止人殉,之前君王士大夫人殉普遍符合周礼,只是百姓(武则天前指百官)人殉是非礼的。秦始皇时代已经全面禁止人殉。据考古和相关史料,历史上人殉要早于俑人殉葬。
3. 1987年,世界环境与发展委员会出版《我们共同的未来》报告,将可持续发展定义为:“既能满足当代人的需要,又不对后代人满足其需要的能力构成危害的发展。”而1975年湖北云梦出土的秦简《田律》清晰地体现了自然保护的思想,“春二月,毋敢伐树木山林及雍堤水。不夏月,毋敢夜草为灰,取生荔,毋……毒鱼鳖,置阱罔,到七月而纵之。”这属于世界上最早的环境法律。此外,《礼记》上面也有“国君春田不围泽,大夫不掩群,士不取麝卵”和“(孟春之月)禁止伐木;毋覆巢,毋杀孩虫、胎夭、飞鸟,母麛毋卵”的记载。
4. 钱穆《国史大纲》:“后儒论礼乐,必从井田、封建、学校诸大端求之,其义在是。若专从死丧哭泣祭拜歌蹈,仪文细节处,谓儒家礼乐在是,古代宗教在是,则失之远矣。”
5. 顾炎武:“有亡国,有亡天下。亡国与亡天下奚辨?曰:易姓改号,谓之亡国。仁义充塞,而至于率兽食人,人将相食,谓之亡天下。”
梁惠王曰:“晋国,天下莫强焉,叟之所知也。及寡人之身,东败于齐,长子死焉;西丧地于秦七百里;南辱于楚。寡人耻之,愿比死者壹洒(xǐ)之,如之何则可?”
孟子对曰:“地方百里而可以王。王如施仁政于民,省刑罚,薄税敛,深耕易耨;壮者以暇日修其孝悌忠信,入以事其父兄,出以事其长上,可使制梃以挞秦楚之坚甲利兵矣。
“彼夺其民时,使不得耕耨以养其父母。父母冻饿,兄弟妻子离散。彼陷溺其民,王往而征之,夫谁与王敌?故曰:‘仁者无敌。’王请勿疑!”
▲ 语译-梁惠王对孟子说:“我们魏国曾一度是天下最强大的国家,这一点您老先生是知道的。可是到了我这个时候,东边被齐国打败,连我的大儿子都牺牲了;西边又败给秦国,丧失了七百里土地;南边又遭受楚国的侮辱。我认为这些事情实在是奇耻大辱,希望替我国所有的死难者报仇雪恨,您认为我应该怎么办呢?”
孟子回答说:“方圆一百里土地的小国都可以天下称王了,何况魏国这么大的一个国家呢。大王如果向百姓施行仁政,减免刑罚,减轻赋税,让百姓能够深耕细作,及时除草;让年轻人抽出时间修习孝顺父母、敬爱兄长、待人忠诚、遵法守信的品德,在家侍奉父母兄长,在外尊敬长辈和上级,这样就是让他们使用木棒也可以打败那些拥有坚实盔甲和锐利刀枪的秦、楚军队了。
“因为那些秦国、楚国的执政者无时不在征兵、征工,剥夺了秦国、楚国的百姓的生产时间,使他们不能够深耕细作来养活父母。父母挨冻受饿,兄弟妻子东逃西散。秦国和楚国的百姓正陷入深渊之中,大王如果去征伐秦国和楚国,它们的百姓有谁来和您抵抗呢?所以老话曾经说:‘施行仁政的人是无敌于天下的。’大王请不要怀疑这一点!”
1. 惠王是魏国国势由盛而衰转变过程中的关键人物,犹如唐玄宗李隆基。魏武侯在位时,任用吴起等人为相,大行改革,魏国俨然成为诸侯之霸主。惠王即位之初,国势犹盛,但后来两败于齐,秦国也趁机攻占了河西等地,魏国从此逐渐衰落。孟子见梁惠王时,约在公元前336年,发生在让魏国遭到重大打击的马陵之战(前341)以后,面对霸权的丧失,魏惠王愤怒不已,史称他“寝不寐,食不饱”。
2. 春秋的徐偃王好行仁义,东方36个诸侯向他臣服,然而他最终因为想要避免战争而亡国;战国时期的魏、楚、秦等国,因为奉行富国(而非富民)强兵的法家政策,而先后成为强国。可见,孟子所主张的仁政,已经无法满足当时各国君王的需要了。章太炎曾经将孟子和荀子两人做过比较:“若以政治规模立论,荀子较孟子为高。荀子明施政之术,孟子仅言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使民养生送死无憾而已。由孟子此说,乃与龚遂之法相似,为郡太守固有余,治国家则不足,以其不知大体,仅有农家之术尔。又孟子云:‘尧舜性之也,汤武反之也,五霸假之也。’又谓:‘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于五霸甚为轻蔑。荀子则不然,谓义立而王、信立而霸、权谋立而亡,于五霸能知其长处。又《议兵》云:‘齐之技击,不可以遇魏氏之武卒;魏氏之武卒,不可以遇秦之锐士;秦之锐士,不可以当桓文之节制;桓文之节制,不可以敌汤武之仁义。’看来层次分明,不如孟子一笔抹杀。余谓《议兵》一篇,非孟子所能及。”
3. 从孟子力主恢复井田制度来看,可以推测此时井田制已遭破坏。钱穆在《国史大纲》中证实了这点,认为此时业已废弃公田,转就私田征税,视其田亩之实收而抽收额定之比率。
孟子见梁襄王,出,语人曰:“望之不似人君,就之而不见所畏焉。卒(cù)然问曰:‘天下恶乎定?’”
“吾对曰:‘定于一。’”
“‘孰能一之?’”
“对曰:‘不嗜杀人者能一之。’”
“‘孰能与之?’”
“对曰:‘天下莫不与也。王知夫苗乎?七八月之间旱,则苗槁矣。天油然作云,沛然下雨,则苗浡然兴之矣。其如是,孰能御之?今夫天下之人牧,未有不嗜杀人者也。如有不嗜杀人者,则天下之民皆引领而望之矣。诚如是也,民归之,由水之就下,沛然谁能御之?’”
▲ 语译-孟子从梁惠王那里出来以后,对人说:“远远看他,不像是一个国君,到了他跟前,也看不出威严的样子。突然问我:‘天下要怎样才能安定?’”
“我回答说:‘要统一才能安定。’”
“他又问:‘谁能统一天下呢?’”
“我回答说:‘不喜欢杀人的国君,就能统一天下。’”
“他又问:‘有谁愿意跟随不喜欢杀人的国君呢?’”
“我回答说:‘天下的人没有不愿意跟随他的。大王知道禾苗生长的情况吗?当七八月间遇到天旱的时候,禾苗就干枯了。一旦天上乌云密布,降下大雨,禾苗就会蓬勃地生长起来。像这样的情况,有谁可以阻挡得住呢?如今各国的国君,没有一个是不喜欢杀人的。如果出现一个不喜欢杀人的国君,那么,天下的百姓都会伸长脖子盼望着他来解救了。果真如此,百姓归服他,就像水向下奔流一样,来势汹汹,有谁可以阻挡得住呢?’”
1. 鲍迪《从面相判断性格》:面貌的形态结构和行为的方式,这两者的相关性被反复多次地证实,这使人们推想这两者之间是有某种关系的。因而,面临某种形态结构时,人们就以推理的方法断定将要面临某种行为方式了。这种观察的积累多种多样,产生了人们所谓的“相面术”。
2. 《荀子·非相》:“故相形不如论心,论心不如择术。形不胜心,心不胜术。术正而心顺之,则形相虽恶而心术善,无害为君子也;形相虽善而心术恶,无害为小人也。”
3. 李白《登高丘而望远海》诗云:“穷兵黩武今如此,鼎湖飞龙安可乘?”
齐宣王问曰:“齐桓、晋文之事可得闻乎?”
孟子对曰:“仲尼之徒无道桓文之事者,是以后世无传焉,臣未之闻也。无以,则王乎?”
曰:“德何如则可以王矣?”
曰:“保民而王,莫之能御也。”
曰:“若寡人者,可以保民乎哉?”
曰:“可。”
曰:“何由知吾可也?”
曰:“臣闻之胡龁(hé)曰,王坐于堂上,有牵牛而过堂下者,王见之,曰:‘牛何之?’对曰:‘将以衅钟。’王曰:‘舍之!吾不忍其觳觫(húsù),若无罪而就死地。’对曰:‘然则废衅钟与?’曰:‘何可废也?以羊易之!’——不识有诸?”
曰:“有之。”
曰:“是心足以王矣。百姓皆以王为爱也,臣固知王之不忍也。”
王曰:“然;诚有百姓者。齐国虽褊(biǎn)小,吾何爱一牛?即不忍其觳觫,若无罪而就死地,故以羊易之也。”
曰:“王无异于百姓之以王为爱也。以小易大,彼恶知之?王若隐其无罪而就死地,则牛羊何择焉?”
王笑曰:“是诚何心哉?我非爱其财而易之以羊也。宜乎百姓之谓我爱也。”
曰:“无伤也,是乃仁术也,见牛未见羊也。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 语译-齐宣王问孟子道:“关于齐桓公、晋文公在春秋时代称霸的事迹,先生您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孟子回答道:“孔子的学生没有谈论齐桓公、晋文公事迹的,所以没有流传到后代,我也不曾听说过。如果一定要我说些什么,那就谈谈如何称王天下的道理吧!”
齐宣王问:“要具备怎样的德行才能称王天下呢?”
孟子说:“保护百姓,进而称王天下,就没有谁可以阻挡了。”
齐宣王问:“像我这样的人,也可以做到保护百姓吗?”
孟子回答:“可以。”
齐宣王问:“凭什么知道我可以呢?”
孟子说:“我听到胡龁说过这样一件事:王坐在大殿之上,有个人牵着牛从殿前经过,王看到以后说:‘要把牛牵到哪里去?’那人回答说:‘准备宰了祭钟。’王说:‘放了它吧!我不忍心它吓得直哆嗦,就这样没有罪过却被送到屠宰场。’那人问:‘那么,能废弃祭钟的典礼吗?’王说:‘怎么能废弃呢?用一只羊代替它吧!’——不知道是否有这么一回事?”
齐宣王说:“有这回事。”
孟子说:“有这样的心就足以统一天下了。百姓都认为王是因为吝啬,臣本来就知道王是出于不忍之心。”
齐宣王说:“是的;的确有这样的百姓。齐国虽然不大,但是,我怎么会舍不得一头牛呢?就是因为我不忍心它吓得直哆嗦,就这样没有罪过却被送到屠宰场,所以才用羊来代替它。”
孟子说:“王不要对百姓认为王吝啬而感到奇怪。用一只小羊代替一头大牛,他们哪里知道其中的原因。王果真怜悯那头牛没有罪过却被送到屠宰场,那么,牛和羊有什么不同呢?”
齐宣王笑着说:“我究竟是出于什么心,我自己也不知道呢。我不是吝啬财物而用羊来代替牛。百姓认为我吝啬也不是没有理由。”
孟子说:“百姓这样误解并没有什么妨碍,王的这种不忍心正是仁爱的表现,因为王亲眼见到牛却没有亲眼见到羊的缘故。君子对于禽兽,看到它活着,就不忍心看着它死;听到它的声音,就不忍心吃它的肉。因此,君子把厨房设在远离自己的场所就是这个道理。”
1. 王道与霸道。司马光在《资治通鉴》中说:“王霸无异道。昔三代之隆,礼乐、征伐自天子出,则谓之王。天子微弱不能治诸侯,诸侯有能率其与国同讨不庭以尊王室者,则谓之霸。”
2. 钱穆认为,齐桓、晋文的霸业,主要可以归纳为如下四点:1)尊王。《穀梁传》葵丘之盟,“壹明天子之禁”。当时霸者号令,即替代已衰之王权也。僖王九年,周王使宰孔赐齐侯胙,命“无下拜”,齐侯卒为下拜。僖王十二年,管仲平戎于王,“王以上卿礼飨之,仲辞,受下卿礼而还”。
2)攘夷。3)禁抑篡弑。凡某国遇篡弑,同盟诸国互不承认,并出兵平乱,另立新君。葵丘盟辞:“毋易树子,毋以妾为妻,毋使妇人与国事”,皆为此发。4)裁制兼并。凡在同盟,互不侵犯,有争端,请于盟主,公断。某国遇外寇,同盟诸国出兵相救。葵兵盟辞:“毋壅泉,毋遏籴”,皆为此发。
3. 汉代贾谊在《新书·礼篇》中引述了孟子的话后说:“故远庖厨,仁之至也。”他将“君子远庖厨”作为仁慈的品德加以提倡。
4. 孟子深谙引导君王之术,故能见其小善而必誉之。史载,北宋宰相韩琦也具有此般气度,闻人有小善即称之,曰:“琦不及也。”
王说曰:“《诗》云:‘他人有心,予忖度之。’夫子之谓也。夫我乃行之,反而求之,不得吾心。夫子言之,于我心有戚戚焉。此心之所以合于王者,何也?”
曰:“有复于王者曰:‘吾力足以举百钧,而不足以举一羽;明足以察秋毫之末,而不见舆薪,’则王许之乎?”
曰:“否。”
“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然则一羽之不举,为不用力焉;舆薪之不见,为不用明焉;百姓之不见保,为不用恩焉。故王之不王,不为也,非不能也。”
曰:“不为者与不能者之形何以异?”
曰:“挟太山以超北海,语人曰:‘我不能。’是诚不能也。为长者折枝,语人曰:‘我不能。’是不为也,非不能也。故王之不王,非挟太山以超北海之类也;王之不王,是折枝之类也。
“老吾老,以及人之老;幼吾幼,以及人之幼。天下可运于掌。《诗》云:‘刑于寡妻,至于兄弟,以御于家邦。’言举斯心加诸彼而已。故推恩足以保四海,不推恩无以保妻子。古之人所以大过人者,无他焉,善推其所为而已矣。今恩足以及禽兽,而功不至于百姓者,独何与?
“权,然后知轻重;度,然后知长短。物皆然,心为甚。王请度之!
“抑王兴甲兵,危士臣,构怨于诸侯,然后快于心与?”
王曰:“否;吾何快于是?将以求吾所大欲也。”
▲ 语译-齐宣王很高兴地说:“《诗经·小雅·巧言》中说:‘我可以揣测出别人的心思。’说的正是先生您吧。我在做了这件事之后追究原因,却说不出一个具体的原因来。倒是听您老人家这么一说,我的心就顿时开朗了。但是您说我的这种心态合乎称王天下的要求,这应该怎么理解呢?”
孟子说:“如果有人来向大王报告说:‘我的力气可以举起三千斤,却拿不起一根羽毛;我的眼睛可以看得清秋天鸟的毫毛末梢,却看不见摆在眼前的一车柴草。’大王会认可这样的话吗?”
齐宣王说:“当然不会相信。”
孟子便接着说:“如今大王您的恩惠能够推广到禽兽身上,却偏偏不能够照顾到百姓,这是什么原因呢?一根羽毛都举不起,是不愿意用力气拿的缘故;一车柴草都看不见,是不愿意用眼睛看的缘故;百姓不能安居乐业,是君王不肯施行恩惠的缘故。所以大王您没有称王天下,是不愿意去做,而不是做不到。”
齐宣王说:“不愿意去做和做不到有什么不同呢?”
孟子说:“要一个人把泰山夹在胳膊下跳过北海,这人对别人说‘我做不到’,这是真的做不到。要一个人为老年人按摩捶背,这人对别人说‘我做不到’,这是不愿意去做,而并不是做不到。大王您没有称王天下,不是属于把泰山夹在胳膊下跳过北海的一类,而是属于为老年人按摩捶背的一类。
“尊敬自己的长辈,并由此推广到尊敬别人的长辈;爱护自己的孩子,并由此推广到爱护别人的孩子,做到了这一点,整个天下便会像在自己的手掌心里运转一样容易治理了。《诗经》说:‘文王先给妻子做榜样,进而推广到兄弟,再推广到家族和国家。’说的就是要把自己的心思用到别人身上去。所以,推广恩惠就能使天下安定,不推广恩惠连自己的妻子儿女都保不住。古代的圣贤之所以能远远地超越一般人,没有别的缘故,只不过是善于推广他们的作为罢了。如今大王您的恩惠能够推广到禽兽身上,却不能够照顾到百姓,这是为什么呢?
“称一称,才知道轻重;量一量,才知道长短,任何东西都是如此,人心更是这样。大王您请考虑考虑吧!
“难道真要发动全国军队,让将士冒着生命危险,去和别的国家结下仇怨,这样您的心里才痛快吗?”
齐宣王说:“不!我为什么这样做心里才痛快呢?我只不过想实现我心里的最大愿望啊。”
1. 不为与不能。苏格拉底坚持美德即知识,亦即罪行是出于无知。消除罪恶并寻求良善的唯一途径就是:知识。奥古斯丁曾否定了这种思想,指出罪行之源不是无知,“而是意志的滥用”。
2. 中外圣贤都有不少反省战争的名言。马基雅维利:“战争在你愿意时开始,却并不在你乐意时结束。”查·埃利奥特:“战争满足了,或曾经满足过人的好斗的本能,但它同时还满足了人对掠夺、破坏以及残酷的纪律和专制力的欲望。”贺拉斯:“所有的母亲都憎恨战争。”老子:“师之所处,荆棘生焉。大军之后,必有凶年。”张籍:“可怜万里关山道,年年战骨多秋草。”
曰:“王之所大欲可得闻与?”
王笑而不言。
曰:“为肥甘不足于口与?轻暖不足于体与?抑为采色不足视于目与?声音不足听于耳与?便嬖(piánbì)不足使令于前与?王之诸臣皆足以供之,而王岂为是哉?”
曰:“否;吾不为是也。”
曰:“然则王之所大欲可知已,欲辟土地,朝秦楚,莅中国而抚四夷也。以若所为求若所欲,犹缘木而求鱼也。”
王曰:“若是其甚与?”
曰:“殆有甚焉。缘木求鱼,虽不得鱼,无后灾。以若所为求若所欲,尽心力而为之,后必有灾。”
曰:“可得闻与?”
曰:“邹人与楚人战,则王以为孰胜?”
曰:“楚人胜。”
曰:“然则小固不可以敌大,寡固不可以敌众,弱固不可以敌强。海内之地方千里者九,齐集有其一。以一服八,何以异于邹敌楚哉?盖亦反其本矣。”
“今王发政施仁,使天下仕者皆欲立于王之朝,耕者皆欲耕于王之野,商贾皆欲藏于王之市,行旅皆欲出于王之涂,天下之欲疾其君者皆欲赴愬于王。其若是,孰能御之?”
▲ 语译-孟子说:“大王的最大愿望是什么呢,可以讲给我听听吗?”
齐宣王笑了笑,却不说话。
孟子便说:“是为了肥美的食物不够吃吗?是为了轻暖的衣服不够穿吗?是为了艳丽的色彩不够看吗?是为了美妙的音乐不够听吗?还是为了身边伺候的人不够使唤呢?这些,您手下的大臣都能够尽量给您提供,难道您还真是为了这些吗?”
宣王说:“不,我不是为了这些。”
孟子说:“那么,您的最大愿望,我大概知道了,您是想要扩张国土,使秦、楚这些大国都来朝贡您,自己君临中国,安抚四方落后的民族。不过,以您现在的做法来实现您现在的愿望,就好像爬到树上去捉鱼一样。”
宣王说:“竟然有这样严重吗?”
孟子说:“恐怕比这还要严重。爬上树去捉鱼,虽然捉不到鱼,却也没有什么后患。以您现在的做法来实现您现在的愿望,费劲心思去干,一定会有灾祸在后头。”
宣王说:“可以把道理说给我听听吗?”
孟子说:“如果邹国和楚国打仗,大王认为哪一国会打胜呢?”
宣王说:“当然是楚国胜。”
孟子说:“很明显,小国确实不可以与大国为敌,人口很少的国家的确不可以与人口众多的国家为敌,弱国的确不可以与强国为敌。中国的土地,方圆千里的共有九块,齐国不过占有其中一块罢了。想用这一块去征服其他八块,这跟邹国和楚国打仗有什么区别呢?大王为什么不回过来好好想一想,从根本上着手。”
“现在大王如果能施行仁政,使天下做官的人都想到您的朝廷上来做官,天下的农民都想到您的国家来种地,天下做生意的人都想到您的国家来做生意,天下旅行的人都想到您的国家来旅行,天下痛恨本国国君的人都想到您这儿来控诉。果真做到了这些,还有谁能够与您为敌呢?”
1. 人之大欲。马斯洛《动机与人格》:个人是个一体化的、有组织的整体。而饥饿是低级的欲望,是生理的需要,典型的欲望更加明显的是整个人的需要。欲望通常是达到目的的手段,而不是目的本身……人在满足了生存、安全的需求之后,就渴望被尊重,希望人格与自身价值被承认。
2. 诗歌《解人颐》:终日奔波只为饥,方才一饱便思衣。衣食两般皆具足,又想娇容美貌妻。娶得美妻生下子,恨无田地少根基。买到田园多广阔,出入无船少马骑。槽头扣了骡和马,叹无官职被人欺。县丞主簿还嫌小,又要朝中挂紫衣。作了皇帝求仙术,更想登天跨鹤飞。若要世人心里足,除是南柯一梦西。
3. 《老子》四十六章:“祸莫大于不知足,咎莫大于欲得。故知足之足,常足矣。”
4. 齐国在齐威王时,励精图治,重用邹忌、孙膑等名臣,两度大败魏国,从此,将战国初年的魏国独霸改变为齐、秦、魏三强鼎立的局面,而齐国尤为首强之国。齐宣王是威王之子,继承父业,有兼并天下之志,孟子亦深知之。
王曰:“吾惛,不能进于是矣。愿夫子辅吾志,明以教我。我虽不敏,请尝试之。”
曰:“无恒产而有恒心者,惟士为能。若民,则无恒产,因无恒心。苟无恒心,放辟邪侈,无不为已。及陷于罪,然后从而刑之,是罔民也。焉有仁人在位罔民而可为也?是故明君制民之产,必使仰足以事父母,俯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饱,凶年免于死亡;然后驱而之善,故民之从之也轻。
“今也制民之产,仰不足以事父母,俯不足以畜妻子;乐岁终身苦,凶年不免于死亡。此惟救死而恐不赡,奚暇治礼义哉?
“王欲行之,则盍反其本矣:五亩之宅,树之以桑,五十者可以衣帛矣。鸡豚狗彘之畜,无失其时,七十者可以食肉矣。百亩之田,勿夺其时,八口之家可以无饥矣。谨庠序之教,申之以孝悌之义,颁白者不负戴于道路矣。老者衣帛食肉,黎民不饥不寒,然而不王者,未之有也。”
▲ 语译-齐宣王说:“我现在头脑非常混乱,不能对您的说法有进一步的领会。希望先生开导我的心智,给我更加明确的教诲。我虽然算不上绝顶聪明,也大可以一试。”
孟子说:“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而心中却有坚定的道德观念,这一点只有读书人才可以做到。至于普通的百姓,如果没有固定的收入来源,也就没有坚定的道德观念。一旦没有坚定的道德观念,那就会胡乱行事,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在他们犯了罪之后,才处罚他们,这相当于是给他们设置了一个陷阱。哪里有仁慈的人在执政的时候去陷害他的百姓呢?所以,贤明的国君制定产业政策,一定要让他的百姓有固定的收入来源,在上足以赡养父母,在下足以抚养妻子儿女,碰到好年成可以丰衣足食,遭遇坏年成也没有饿死的危险。然后教导他们走善良、正直的道路,百姓也就很容易顺从了。
“现在各个国家的国君制定百姓的产业政策,在上不足以赡养父母,在下不足以抚养妻子儿女;碰到好年成还唯恐填不饱肚子,遭遇坏年成就难免性命不保了。百姓的生活困苦到了这个地步,连保命都恐怕来不及,哪里还有什么心思和工夫来修养礼仪呢?
“大王如果打算实施仁政,为什么不从根本上入手呢?在五亩大的宅园中种上桑树,五十岁以上的老人都有丝棉袄穿了。好好蓄养鸡狗猪等家禽、家畜,七十岁以上的老人都有肉吃了。百亩的田地,不要去妨碍他们耕种,八口人的家庭都可以吃饱穿暖了。认真地开办学校,反复教导学生孝顺父母、尊敬兄长的道理,头发斑白的人也就不会负重在路上行走了。老年人有丝绵衣服穿,有肉吃,普通的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这样还不能使天下归服,是从来没有过的。”
1. 《管子·牧民》:“仓廪实则知礼节,衣食足则知荣辱。”
2. 马斯洛需求理论:需求分成生理需求、安全需求、归属与爱的需求、尊重需求和自我实现的需求五类,依次由较低层次到较高层次排列。只有这些最基本的需要满足到维持生存所必需的程度后,其他的需要才能成为新的激励因素,而到了此时,这些已相对满足的需要也就不再成为激励因素了。
3. 《论语·子路》:“行己有耻,使于四方不辱君命,可谓士矣。”士阶层原本是春秋时期的封建等级,战国时随着宗法制度被破坏逐渐发生了变化,成为社会的阶层,后来又转变成“知识分子”的代称,是连接上层贵族和下层农工商的中间环节。“士”阶层不从事生产,在战国宽松的政治风气中穿梭各国,充当说客;或者寄食在权臣家中为主家出谋划策;或者各地讲学,宣传自己的哲学政治主张。
4. 明末清初,士大夫如顾亭林、黄梨洲等诸公,有感于亡国之痛,誓不屈服于清朝政权。然而,尽管他们能终身保持节操,他们的子孙或学生,却依然到朝廷做官去了。钱穆对此做出解释说:“民族文化正统的承续者,操在读书人的手里。而读书人所以能尽此职责,则因其有政治上的出路(科举仕宦),使他们的经济生活,足以维持在某种水平线之上。若使读书人反对科举,拒绝仕宦,与上层政权公开不合作,则失却其经济凭借,非躬耕为农,即入市经商,而从此他们亦再不能尽其负荷民族传统文化之职责……所以任何士人,要想负荷民族传统文化之职责,只有出身仕宦……明末遗民,虽则抱有极强烈的民族观念,到底除却他们自身以外,他们的亲戚朋友以至他们的子孙,依然只能应举做官,这样便走上与异族政权的妥协。亦惟有如此,他们还可负荷他们最重视的民族文化。”
5. 章太炎说:“孟子通古今,长于诗书,而于礼甚疏。他讲王政,讲来讲去,只有‘五亩之宅……勿夺其时’等话,简陋不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