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个周日的清晨,我都会早早起床,放弃难得一天慵懒睡眠的机会,打开电视,等待姚明和火箭队比赛的开始。
这或许是我最后的一个电视收视习惯,每周固定有一天,固定的一个时间,固定地享受一种固定的快乐。自姚明退役后,我发现我的生活中,不再有这样固定的电视习惯。说得夸张一点,当我们的生活越来越网络化,甚至越来越移动网络化时,电视这种主流传统媒体,对我们生活的控制力,在每天下降。当一个周日清晨到来时,你打开电视,看不到姚明的比赛,一个上午似乎凭空多了出来,你恍然若失。当此后每一个周日的清晨,都不再令人期待,你的习惯便会渐次消失。
心理学告诉我们,养成一个习惯,三周二十一天即可。消除一个习惯,时间也差不多。姚明曾经是你我生活中的习惯,这样的习惯消失的同时,带走的,不仅是姚明那不可复制的记忆,同样也包括你我的青春。
这是一个时代的结束。
有那么四五年时间,每个周日的清晨,我和很多同行朋友或非同行朋友一样,都忠诚地守候着电视度过。那样固定的快乐,并不见得都是因为姚明独霸了NBA,或者姚明带领着火箭队又取得了多大的胜利。作为一个前篮球和NBA编辑,我没有特别看好姚明的职业前景。记得在姚明成为姚明之前,杨毅和我说过姚明少年时代膝盖的伤势,这或许对他的职业前景,是一种致命的约束。不过每个周日或者周六的清晨,能在接近三个小时时间内,看姚明的比赛,看一个中国人,在曾经神话一般的NBA篮球世界里搏杀,这是过去十年,观看体育赛事最大的快乐。
尤其当这些比赛,对我而言,更只是观赏的快乐,而不是工作,这样的快乐就更加纯粹。我一直觉得自己从事体育媒体行业,运气不够好。刚入行没多久,乔丹在盐湖城那神奇一投The Shot余音未了,NBA就开始停摆;艰辛地做了4个赛季,看着NBA赛事收视率和受欢迎程度不断下降,也实在腻味了美国职业体育的模式化复制流程,决定去欧洲长驻报道足球时,姚明参加NBA选秀了……
在英国定居期间,我发现有一家电视台,Five,大概每周二以及周四的凌晨,会转播一两场NBA比赛,不过那时段确实惨了点——伦敦和美国东部六小时时差、西部九小时时差,我试着看了两场,其中包括姚明那0分2篮板的首秀,体验之差,和在国内看欧冠赛事一样糟糕。
直到回国之后,周末周日上午能看到一场姚明和火箭的比赛,差不多每周不断,这才重拾NBA的乐趣。特别是回国之后,已经没有人还记得我也曾经是个篮球编辑,看姚明的比赛,不再有工作压力。
然而这样的简单纯粹的快乐,并没能延续更长时间……体育迷都是贪心的,这就像是一段恋情,一段永远不愿意终结的热恋。我们都不愿意姚明老去或者姚明受伤,我们都希望这样每个周末的享受,能够永远地延续下去。
当习惯不再是习惯,当周末周日上午,不再有姚明,NBA和篮球一道贬值了。正统的媒体,不愿意这么说,然而事实便是如此。姚明退役之后,我当然还是会看电视,却不再有定时定点收看的收视习惯。篮球依旧有趣,NBA也总能制造出各种新剧情,但那种曾经亲密的关系——当然,那也只是因为姚明的存在,我们自以为是的亲密关系,都成为了历史。于是当我翻阅起我的同事张强先生这部著述时,心中感慨良多。我下载在pad上、办公室电脑里、手机中,稍有时间,便会看上一段。我感觉,这翔实客观、视角独特的记述,不仅是一个中国人在美国顶级职业体育联赛打拼的一段时光,更是你我已然流逝的青春。我也从事这一行,却阴差阳错,未能躬逢其盛,张强先生高质量的著作,给我们带来的,不光是重温往事的流连,更有着审视一段历史的冷静与深邃。
十多年前在《体坛周报》入行时,张强先生和苏群先生、徐济成先生,都是我当编辑时诚惶诚恐约稿的对象。因缘际会,当我十多年后转入网络媒体,我们又成为了同事。一位驻外记者的艰辛,哪怕在网络无限缩小时空距离的今天,仍然是外人不足以知道的。每天都有疯狂的截稿时间,都有找不到宽带线或无线网络的焦躁,都有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迷茫。就是在这样的环境中,张强先生精心写就了这样一本作品。十年来,关于姚明的各种书籍,足以在书店里单开一个书柜了,然而鲜有著述,能像张强先生这样,从一个保持相对距离的媒体人角度,审慎扎实地带领我们,走回那一段中国体育乃至中国社会最辉煌个体的最辉煌生命之中。
在这样一本著作面前,我深知自己没有资格代序。诚惶诚恐,为了那一个个我们共同度过的周日清晨。
颜 强
2012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