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沿着南线回拉萨,但先要送T一家从樟木出境,所以到萨嘎后得向东南折往聂拉木、樟木,再从樟木、聂拉木至定日,回到南线公路后继续东行。由于雨季已提前来临,我们必须赶在洪水前面,才能涉水通过沿途的河流。否则,我们不仅会过不了前面的河,而且会受阻于后面的河,陷入进退不得的困境。
但此刻的旅程却是轻松愉快的,天气不错,景色也很美,刚送别了神山,又迎来了圣湖——玛旁雍错。玛旁雍错的周长有83千米,接近湖岸的公路只有短短的一段,但由于湖面有二十几千米宽,即使坐在飞驰的车上,看到的景象还是非常壮观。尽管此时已是多云偏阴,湖水还是蓝得透亮。或许是因为离湖面始终有一定的距离,我在车上看去,湖水仿佛凝固了一样,完全不像一片轻盈的绸缎,倒好比一块带蓝色的水晶。
事后我才得知,这样的感觉并非出于我的直觉,原来玛旁雍错是我国湖水透明度最大的淡水湖泊,透明度达14米,所以湖水是那么清澈,那么晶亮,是我见过的最透明的湖水。或许世界上有透明度更大的湖水,但玛旁雍错湖面的海拔高达4 588米。凭这一高度,这一透明度大概堪称独一无二。造物主再次显示了她的神奇——在咸水、高矿化度湖泊集中的青藏高原,玛旁雍错却是淡水,矿化度也不高(400毫克/升,内陆湖一般有1-2克/升,甚至高达400-500克/升);湖水含硼、锂、氟等微量元素,却不含钠。我很后悔当时没有要求停车,让我走到湖边,亲手舀起湖水,感受一下这罕见的洁净。可能湖水不会有异样的感觉,但没有亲身的体验,又如何能作这样的推断?我不知这一辈子还有没有这样的机会,要是有的话,我无论如何要弥补这一缺憾。
神山与圣湖毗邻,湖光山色相映生辉,固然是大自然的杰作,但藏族的先民选择这两处作为崇拜的对象,也显示了他们敏锐的观察力和丰富的想象力。对藏胞来说,转圣湖与转神山一样神圣而光荣,所以有专程来转湖的,也有转完神山再来转湖的。据司机P说,一般转湖要花五天时间,湖旁也建有多处寺庙。
11点,湖影刚消逝,我们就进入了另一个神秘的地区——霍尔。在阿里就有人告诉我们,这里以前是疫区,为了安全起见,尽量不要下车,千万不要接触当地人。我们将信将疑,因为官方并没有宣布或通知,但谁也不愿意冒被传染的风险,自然宁信其有,所以相约在车过霍尔时紧闭门窗,尽快通过。可是霍尔有一个武警设立的边防检查站,任何车辆都要停车检查。我们的车队由于有外国人,还得检查有关证件。H拿了全部证件去路旁帐篷中的检查站办审核手续,我们其他人都呆坐在车中,连车窗也不敢开。可是等了很久还不见H出来,倒有几个藏民的小孩围着我们的车转,有的还贴着窗玻璃想和我们说话,想到大家事先的约定,也为了大家的安全,我只得装作没有听见。20分钟过去了,H还没有出来,我想肯定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就也进了检查站。H正在与一位警官交涉,由于我们是在西藏通过有关部门申办的手续,与隶属于新疆的这个边防检查站的要求不尽相同,所以警官认为旅行证件不全。其实,即使真的不全也不是我们的责任,警官也承认我们已经获得了西藏方面的批准。我又向警官作了一番解释,希望他们双方要及时沟通,保持一致,但现在必须面对现实——我们已经在西藏旅行了二十多天,正在返回或出境,他又不能马上与拉萨通讯联络——还是应该先让我们通过。最后我们总算说服了警官,在证件下盖印放行。
车过霍尔,就进入了一片杳无人烟的荒漠,地势也越来越高。公路的南面又出现了一片半月形的湖水,这是公珠错。如果它是我第一个见到的高原湖,或许也会引起我的惊叹,但对刚经过玛旁雍错的我来说,就再也不会有太大的兴趣。此时天上的云又变浓了,远山已溶入云中,只有紧逼湖岸的濯濯童山倒映在湖水中,湖面就像一面残缺的镜子。如果把玛旁雍错当作一位美丽纯洁的仙女,公珠错只能算是一位未见世面的村姑。
前面即将翻越山口,时间已是下午2点,我们停车就地用餐,用汽油喷灯烧“开”的水泡方便面吃。劲风一阵阵刮来,除了我们的三辆车外再也找不到任何遮蔽。我开始还捧着饭碗在外面坚持了一下,但风不仅将碗内的面和碗外的手吹得冰冷,更吹得人都有点坐不住了,只得钻进车里吃完了这顿饭。
汽车缓缓爬上5 216米的马攸木拉山口,就进入了仲巴县境。地势有所降低,但这只是对山口而言,因为仲巴全县的平均海拔高度在5 000米以上。偶然可以见到放牧的羊群,这大概是正值夏天的缘故。
不久,公路旁出现了一条河,以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是沿河而行,这就是雅鲁藏布江的上游马泉河(马雍藏布)。傍晚时分,公路折向河对岸,由于这两天没有下雨,这一段河水相当平静,水位不高,三辆汽车都顺利而过。倒是河边有几段公路让人提心吊胆,因为路面至少有三分之一已经塌入河水,剩下的路面上还有几道很深的裂缝,不知什么时候又会产生新的坍塌,不知哪一辆车会遇上。趁着等东风车跟上来的时间,我们在渡口附近的河滩上散步。由于水源充足,滩地上长着茂密的野草,从地下几个很深很长的洞穴看,这里也是鼠类的乐园。
傍晚6点多,车队在一条小溪附近停下,准备在这里宿营。溪里的水并不洁净,溪边还积着一些生活垃圾,但司机们说今天已经走了三百多千米,而下一个宿营点又很远。看来别无选择,我们只有动手安营扎帐。这里海拔4 560米,在仲巴县算得上是一块少有的低地。
我们还没有完全安顿好,远处扬起一路烟尘。不久,从前方驶来的三辆丰田越野车和一辆东风大卡车停了下来,一个印度人的旅游团在小溪上游百余米处宿营,他们的目的地是神山。司机告诉我,在旅游旺季,有时会有四五个团一起宿营。沿公路虽然到处是空地,却并非都适合宿营,何况宿营地点还得服从每天行程的安排,所以司机们选择的地点往往相当集中。宿营的人多了,就有了生活垃圾处理的问题,看来目前还没有任何管理,只能靠人们的自觉。但即使旅游者都注意了环境的保护,要在来去匆匆中将生活垃圾处理好,使它们不致污染环境,也不是容易的。比如在没有垃圾收集器的情况下,我们能做的只是将垃圾集中在扎紧的塑料袋里,但这些垃圾袋又能放到哪里去呢?我真担心随着旅游者的增加,这片纯洁的土地会不复存在。
有了在塔钦补充的食物,今天晚餐的菜相当丰盛,有木耳、白菜、南瓜和羊肉。但喝水时却感到有异味,不知是因为水的矿化度高,还是真的已经受到了污染。
吃完晚饭,天就全黑了。颠簸了一天,当时并不觉得累,安定下来后就有了倦意。好在高山反应早已过去,在四千多米的地方可以照睡不误了。刚躺下,远处传来一片呼啸,还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大风已经刮了过来,帐篷被刮得哗啦啦地响成一片。虽然我们的帐篷已搭得很地道,但我还是担心会不会被撕裂刮倒。反正睡不着了,我干脆坐在向风的一头,以便用身体的重量来增加帐篷的稳定性。
风还在刮,撒豆般的声音带来了一场大雨。透过帐篷的缝隙,可以看到夜空中不时划过的一道道闪电,却听不到一点雷声。我不知道这场雨是什么时候停止的,因为随着风势的减弱,我已渐入梦乡。从第二天见到的水情看,雨量很大。半夜醒来,发现翻身时已经触及气垫下的地面,我还以为是气没有打足,待再醒来时,感到背后冰冷,浑身酸痛,原来气垫中的气已经全部漏光,我的气垫提前退役了。但夜里无法可想,只能将被子尽可能多地垫在睡袋下面,半睡半醒地等待天明。
第二天(7月11日)早上,天阴沉沉的,地上湿漉漉的,昨天无声的小溪已成了哗哗的流水,稍远一点的山就见不到顶了,看来雨区已经逼近。厨师R起得特别早,7点20分就招呼各人打水,接着就煮好了早餐的面条。大家意识到了严峻的形势,为了在下雨前多赶些路,都加快了动作,原定9点出发,大家8点40分就起程了。
大雨后的土路更不好走了,越野车开不快,东风车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不像平时那样拉开距离。但真正的考验还是过河,当马雍藏布横在公路前时,已经变成一条水流湍急、水面开阔的大河了。除了在河两边的公路外,用肉眼已看不清通过河流的路基,而如果驶离了高于河槽的路基,水深肯定会超过汽车行驶的限度,不是熄火抛锚,就是有灭顶之灾。过河的路基并不是连接两端的直线,总要顺着地形地势作些弯曲,在看不见路基的情况下,就全凭司机的经验和感觉了。今天的水势很大,再加上上次出事的教训,司机们不敢怠慢,先往河心扔了几块石子,一致认为还能过车,但路要选准,动作也要快。W自告奋勇先过,只见车子从稍微偏向下游方向驶入河中,就像一艘快艇犁开两侧的水墙,接近中心时车前的水面几乎要没过前盖,要是两侧的水墙合进来的话,大概就会淹过车窗了。我们在岸上都为他们捏了一把汗,却见车子猛然加速,转向对岸的公路冲去,没等到冲开的水波回荡过来就平安登岸,我们不禁鼓掌欢呼。我们立即登车,P循着W的方向驾车入水。坐在车里更觉凶险,水波已拍到车窗,但此时担心也无用,只求P判断正确,动作无误。就在车接近最深处的一刹那,P拨动方向盘,换档加速,并挂上加力器,汽车飞速冲上了对岸的公路,我们也平安过河。最后的东风车虽然速度不如越野车快,但轮子大,底盘高,只要不驶错路就不会有问题。果然,它在后面缓缓爬上河岸。
有了这次成功的经验,后面一条来乌藏布也顺利通过。